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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刘勰《文心雕龙》的创作论是建立在他文体论上的重要文献理论。本文从作品反映生活、风骨、形象、声律四个方面讨论了刘勰创作论对他前人的创新。
关键词:《文心雕龙》 作品反映生活 风骨 形象 声律
《文心雕龙》是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创作的一部理论系统、结构严密、论述细致的文学理论专著。它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有严密体系的、“体大而虑周”(章学诚《文史通义·诗话篇》)的文学理论专著。这里讨论的是他的创作论。
刘勰的创作论,是贯彻他的“文之枢纽”、建立在他的文体论上的重要的文学理论。结合创作论,才看到他的《原道》、《征圣》、《宗经》为救当时文弊而作,既不是用儒学来写作,也不是学经书的语言。刘勰在创作论理上有四个问题是突出见解的:一个是作品反映生活问题,一个是风骨文题,一个是形象问题,一个是声律问题。
《文赋》里提出:“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这个“万物”指景物。“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纷纭,承体言,指体式差别之多;挥霍,承物言,指物象变化之速。这个“物”指物象。刘勰在《神思》里称“神与物游”,这个“物”即“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的景物。他又称“研阅以穷照”,这个“阅”指阅历,接触到生活,这就超过了《文赋》,但还不够明确。《明诗》称“人禀七情应物斯感”,这就是《时序》里说的:“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这个“应物斯感”的“物”,就是当时的时世,跟政治相关,诗人接触到“幽厉昏”而怒,“平王微”而哀。又称“建安之末,区宇方辑”,同时感叹“世极乱离,风哀俗怨”,既有辑区宇的壮概,又有风衰俗怨的感触,所以“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这里既接触到时世,又感触到风俗。那么刘勰讲诗人感触的物,就不限于景物、物象,而接触到时代、政治、风俗,接触到广阔的生活面了。结合时代、政治、风俗来论诗,特别推崇建安文学,这时他已感到文学跟时代、政冶、风俗的关系,有如“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这是他的文学理论超越于以前的文学理论的地方。
刘勰讲风格,比起曹丕和陆机来,讲得丰富全面而深入。因为各种风格都有两面:“精者要约,匮者亦鲜;博者该赡,芜者亦繁;辩者昭晰,浅者亦露;奥者复隐,诡者亦曲”(《总术》)。简约的风格,好的是精练,流弊是贫乏;繁丰的风格,好的是博赡,流弊的是芜杂;明晰的风格,好的是辨析,流弊是浅露;深隐的风格,好的是含蓄,流弊是怪诡。因此需要有一个总的要求,使各种风格发扬好的一面,而排除它的流弊。针对当时浮靡的文风,起到救弊作用的,他提出了“风骨”来。风是“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当时的作品,像《雕虫论》所批评的:“繁华蕴藻”,“其兴浮,其志弱”。像《南齐书·文学传论》所指出的:“启心闲绎,托辞华旷”,“缉事比类,非对不发,博物可嘉,职成拘制”。《诗品序》称“故大明、秦始中,文章,殆同书抄”。“于是庸音杂休,人各为容”,“独观谓为警策,众睹终沦平钝”。看这三家所指出的缺点:一是内容贫乏,追求辞藻,缺乏思想性。二是堆砌典故,形同抄书。这两种缺点,造成作品的兴浮志弱,虽巧绮而不得体要,虽有含蓄而不深刻,庸俗平钝。这样的作品,不可能成为“化感之本源”,缺乏“意气骏爽”,淡不上风。堆砌典故,浮文弱植,谈不上骨。提出风骨来,正是纠正当时文弊。强调“志气”,要有思想内容,有生命生气;强调“化感”,要能感动人,有教化作用;强调骨,要使作品能够站立起来。有了风骨,才能像鹰隼那样飞腾。讲风骨,还要“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画奇辞”(《风骨》)。要深通世情的变化,明白各种不同的文学体式,然后产生新意,用奇辞来表达,这样才能激动读者,起到化感作用。
用实践来检验,唐朝陈子昂《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指出:“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徵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陈子昂指出的文章道弊,正是刘勰等人所指出的当时的文弊。“彩丽竞繁”是追求辞藻,“兴寄都绝”是缺乏思想性,没有化感作用。他要用汉魏风骨来挽救,这正是刘勰提出风骨的用意。只是刘勰所处的时代,豪门世族正过着奢侈淫靡的生活,浮靡的文风正是这种生活的反映。当时的文学,正在堕落到宫体诗的路上去。刘勰的地位低微,不可能挽救这种风气。直到陈子昂接着提出风骨来,才升一代诗风,起到了挽救文风的作用。这更显示刘勰提出风骨的正确,在文学理论上的杰出贡献。
当时的论文,像萧统提出“综缉辞采”,“错比文华”;萧绎提出“至如文者,惟须绮毅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性灵摇荡”(《金楼子·立言篇》);钟嵘提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诗品序》),指出文采、声律、情韵为文,没有提到形象。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刘勰在《比兴》里提到:“比之为义,取类不常: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臂于事。”这里指出用声貌来比,像用竽籁的声音来比“纤条悲鸣”,用慈父之畜子来比箫声的优柔温润,这叫“拟容取心”。拟容即“或方于貌”,用形貌来作比;取心即“或拟于心”,用事物来比心思。这就是用形像来作比。《物色》里指出“写气图貌”,即图写形貌。“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故能瞻言而见貌,即字而知时也。”这就强调描绘形貌。在《夸饰》里指出:“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壮辞可以喻其真。”又指出:“故自天地以降,豫入声貌,文辞所被,夸饰恒存。”这里提出写声貌、写形器也跟描绘形像有关。“言峻则嵩高极天,论狭则河不容舠,说多则子孙千亿,称少则民靡孑遗。”
刘勰提到了三种形象描写:一种是比喻,有拟容的或方于貌,用形象来描绘形貌,使形象更为突出;有取心的或拟于心,用具体的比喻来比喻抽象的心意,这就比较接近于文学上的形象描绘了。一种是描绘物色,通过描绘使物色如在目前,并把作者的情绪表达出来。一种是夸张,用形象来夸张。刘勰在当时就能提出这三种形象描绘来,是非常突出的成就。
对于《物色》里的描绘形象,刘永济在《校释》里指出:“盖神物交融,亦有分别,有物来动情者焉,有情往感物者焉;物来动情者,情随物迁,彼物象之惨舒,即吾心之忧虞也,故曰‘随物宛转’;情往感物者,物因情变,以内心之悲欢,为外境之欢戚也,故曰‘与心徘徊’。前者文家谓之无我之境,或曰写境;后者文家谓之有我之境,或曰造境。”这里用王国维《人间词》中的境界说,“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即“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刘勰讲《物色》,有没有这样分呢?他说:“写气图貌,即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漉漉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学草虫之韵,皎日彗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这里讲的“写气”指形容出日雨雪等,“图貌”指形容桃花杨柳等。那是根据日出、桃花等物来形容的,所以是随物宛转。“属采”指用辞采,如“灼灼”、“依依”等,“附声”指形容声音,即“喈喈”等。这里的“采属”,用灼灼、喈喈,既是“随物”,又是“与心”,“随物”指貌,“与心”指情,所以“情貌无遗”。因此,这里的“随物”、“与心”是互文。用“依依”来写杨柳,即是“随物”,状杨柳之态;又是“与心”,表依依惜别的心情。在这里情物交融。不是“随物”是写实,“与心”是理想;不是“随物”是无我,“与心”是有我。在“依依”里既有物又有我,不是物我分开,而是物我交融的。因此,把有我无我、理想写实来解释这段话,显然是不确的。
这里又讲到“以少总多”,即指用“依依”这样的形容词,既描写了杨柳之态,又抒写了惜别之意,即情貌无遗,所以是以少总多,没有其他深意。在《比兴》里,有“称明也小,取方德;尸鸠贞一,故夫人象义”。称明小,即指雎鸠尸鸠;取类大,即指淑女比雎鸠有用情不二之德,夫人比尸鸠有贞一之德。这样讲即小见大、以少总多,指兴说。刘安《离骚传》(见《史记·屈原传》)讲:“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这是指《离骚》的创作说的。因此,刘安指出文小指大、类近义远,跟刘勰讲的即小见大、以少总多,表面相似,但一讲《离骚》志洁行廉的表达法,一讲兴,其实是不同的。
再看声律。当时的文学,虽有浮靡的文弊,但在声律的研究上却有了突破。刘勰既看到了“为文者淫丽而烦滥”(《情采》),却肯定当时作品在声律上的成就。钟嵘在《诗品》里提到当时作品有用事和芜蔓的缺点,没有提到当时文学淫滥的毛病,对声律抱着否定态度,说:“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商之辨,四声之论。”“今既不被管弦,亦何取于声律耶?”在这方面,刘勰的见解高出钟嵘。
自从四声说产生以后,要把四声五音运用到作品的声律上。沈约提出使“宫羽相变,低昂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陆厥《与沈约书》)。当时,沈约已经认识到把五音四声运用到作品的声律上去,要加以简化,五音简化为宫羽两部分,四声简化为低昂或浮声重两部分。分成两部分有利于制定作品的声律。当时的声律还正在酝酿阶段,没有成熟。沈约制定了八病说,钟嵘所谓“使文多拘忌”。刘勰既不同于钟嵘的否定声律,也不同于沈约的制定八病,给声律的发展指出一条路来。他接受了把四声分成低昂、浮切或轻重的两分法,分成“声有飞沉”,飞指昂、浮、轻,沉指低、切、重。他指出:“沉则响发而(如)断,飞则声扬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午其际会,则往来连。”他指出:飞沉要调配得当,像辘轳交往,既飞沉互相交错,不能老用飞的或老用沉的,调配不得当,就违反了声律的要求。通过实践来检验,唐代律诗的形成,正是把四声简化为平仄,给以适当的调配形成的。这说明刘勰对声律所提出的意见是正确的,是具有指导作用的。
刘勰在创作论上的成就,不论在构思的意匠经营上、文思的开拓上、作家和作品的风格上、文学的通变上、情采的内容和形式上、各种修辞手法上,都提出了新的见解,构成了《文心雕龙》的体大虑周。
参考文献
[1]刘勰 著 范文澜 注 文心雕龙[M].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2](梁)钟嵘 著 周振甫 译注 诗品译注[M].中华书局,2004年版。
[3]陆机 著 张少康 集释 文赋集释[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作者简介:常业安(1957-),男,云南昭通人,副教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论文作者:常业安
论文发表刊物:《教育学文摘》2015年6月总第159期供稿
论文发表时间:201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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