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关于自由银行体系的构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自由主义论文,经济学家论文,体系论文,银行论文,自由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以凯恩斯主义为代表的干预主义经济学思潮持经济学界牛耳，建立在“有效需求”理论基础之上的膨胀性经济政策大行其道。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推崇财政政策，贬低金融政策，著名的凯恩斯主义者汉森蔑视地将金融政策称为是“一枝脆弱的芦苇”，但与此同时却又从未放松过对金融干预的提倡。各国政府一方面大力推行膨胀性金融政策，另一方面不断强化对金融业的监管，各类规章制度层出不穷，严重束缚了金融机构的手脚。“在野”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对干预主义思潮及其政策表现极不以为然，大加抨击，但却又无奈于自身处于非主流派地位，难以阻止干预主义经济政策的急剧扩张。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来，风向逆转，自由主义经济学夺回了其丧失多年的主流派地位，世界各国也纷纷随之转向自由市场经济政策。在金融领域中，“金融自由化”成为世界性潮流。干预主义经济学与自由主义经济学旷日持久的论战终于以干预主义的消沉告一段落。然而，某些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却并未就此止步，近年来他们建立自由银行体系(free banking)的呼声日益高涨。尽管迄今为止，对于绝大部分国家来说，自由银行体系仍只是一种远离现实的理论构想，但却不能完全排除其在世界的局部地区实现的可能性，当前以“金融自由化”为主要特征的各国金融体制改革毕竟铺设了一条通向自由银行体系之路。当然，多数国家在自由化的道路上会适可而止，甚至其中一些国家也许会中途而返，重新走上金融严厉管制的老路，但也有可能某些国家会沿着金融自由化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到建立自由银行体系。再者，自由银行体系的构想也并非凭空虚构，目前流行的银行体系是从早期的自由银行体系中发展起来的，近似于自由银行体系的金融制度今天仍然存在，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从而为自由银行体系理论提供了有力的现实依据。
对于我国来说，当前仍远谈不上建立自由银行体系，然而了解自由银行体系理论有助于我们对国际金融形势的理解，清醒地认识到世界金融体系也许正处于根本性变革的前夜。自由银行体系的呼声已经相当高涨，在今后的二三十年后，我国银行在经营对外业务和开拓海外业务时，也许就会在某些国家面对自由银行业的金融环境。与此同时，借鉴自由银行体系的理论，能够拓宽国内金融体改的视野，消除瞻前顾后心态，切不可将自由银行体系理论视为天方夜谭。
自由银行体系的基本构想
目前，世界上流行的金融体系是一个由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组成的“二级”系统（或包括投资银行在内的“三级”系统）。中央银行负责提供基础货币、监管金融体系、履行最后贷款者的职责和执行货币政策。商业银行负责维持支付系统的运转、接受存款和提供贷款。存、贷款的计量单位是政府所提供基础货币的计量单位。第三级则由非银行金融机构组成，它们向客户提供非支票储蓄帐户和其他金融工具，它们与客户之间的收付往往通过商业银行进行。一些自由主义经济学家设想建立一个较为自由化的体系，银行仍履行现有职能，但允许银行发行自己的货币，各种货币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而新货币主义经济学家却不满足于改良主义，设计了一种剧变的蓝图。他们提出基本取消金融监管，倡导撤销中央银行，变二级制（或三级制）为一级制，同时取消传统意义上的货币。
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泰斗、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弗利德里希·哈耶克是竞争性货币理论的代表人物，他提出，为了保证充分就业或屈从于利益集团的压力，政府对货币供给的控制几乎是毫无例外地造成货币的超量发行。①从而必然导致通货膨胀。从奥地利学派的观点看，通货膨胀将引起生产资源配置的扭曲，而这种扭曲只有通过经济衰退才能消除。②哈耶克和沃贝尔设计了竞争性货币的方案，亦即在同一地域内存在多种货币，除政府外也允许私营机构发行他们自己的货币，亦称平行货币，同时居民可自由使用外币。这些货币各自都拥有其自己的计量单位。哈耶克和沃贝尔认为，这种所谓的“竞争性货币”几乎不会对零售业产生任何影响，但人们在储蓄时却会对“币种”（不同银行发行的、因此具有不同“商标”的货币）有所选择。货币发行者之间的竞争会导致最有利于公众的发行方案。
在竞争性货币环境中，货币发行符合市场经济中其他商品生产的规律。商品生产者可自行决定扩大生产，譬如，欧洲银行也许会决定增发美元，而不必事先取得美国货币管理机构批准。唯一抑制货币发行者大量发行货币的因素是供求关系，当某一特定银行超量发行带有其“商标”的货币时，其单位货币所包含的实际价值将下降，储蓄者就会把资金撤出该银行。显而易见，为了稳定客户，银行应使其单位货币具有相当稳定的实际购买力，从而对客户形成一种担保。这意味着任一银行应随时能为客户将其货币转换成相应数量的其他“商标”的货币，而这一数量的其他“商标”的货币应具有某一特定的实际购买力。就连一贯以自由主义著称的货币主义大师弗里德曼也感觉，如果政府不发行大量具备购买力平价作用的证券，这种对客户的担保难以运作。为了维持货币价值稳定，银行将不得不大量持有具有稳定购买力的资产，而这会降低银行资产的流动性。如果银行拒绝按照固定“汇率”接受其它“商标”的货币，则其货币实际升值。那么实际利率也就随之上升，客户的借款增加，从而被迫修改存、贷款利率。
竞争性货币的倡导者们认为，在竞争性货币的环境中，最终会形成若干种稳定的货币，它们具有相对稳定的实际购买力和相对稳定的相互兑换关系。在这一体系中不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劣币”将自动贬值或具有较高的储蓄利息率。
新货币主义则构想更为剧烈的变革，其代表人物包括布莱克、法尔马、霍尔、格林菲尔德、耶格等人。在新货币主义的蓝图中，传统意义上的货币几乎不存在，基本上取消了金融监管，没有法定准备金要求，不设立中央银行，变三级系统为一级系统。公众在银行里的存款就好象在共同基金中的投资，理论上将并不存在固定价值。银行具有两种职能，其一是提供一个簿记系统，记载公众对银行的所有权，以及这种所有权从一个储蓄者向另一个储蓄者的转移，亦即提供一个支付系统。其二，银行将公众存款转化为其他金融工具，亦即完全取代非银行金融机构，行使金融中介的全部职能。政府以一种或若干种商品为基准制定一种非强制性的货币计量单位，抑或由市场决定这种货币计量单位。与传统的贵金属本位制相比较，新货币主义者所提出的基准商品并不具有自由兑换性，银行不承诺将存款转化为基准商品的义务，基准商品只起确定货币价格的作用。从而银行也不必储备基准商品。政府除了发行部分用于小额交易的辅币外，其与银行的关系无异于与其他企业的关系。
与竞争性货币论者的构想不同，新货币主义者的金融体系中有一个共同的货币单位（而在竞争性货币环境中，每一个货币发行者都有自己的货币计量单位）。只有存在这样的共同计量单位，公众在某一特定银行存款的增值或贬值幅度才能得以衡量。格林菲尔德和耶格提出：金融机构应以股票的方式向公众提供货币。③法尔马则设想一种浮动价格的货币，象股票价格一样，货币的价格由传播媒介每天向公众发布。与此同时，法尔马认为可开发一种低风险的定值债务工具，使客户可以在风险和收益之间作出自己的抉择。④
哈耶克认为，在竞争性货币的环境里，不存在通过控制货币总量抑制通货膨胀的必要性。货币发行者出于其自身利益会自觉控制货币发行量。而在新货币主义者的构想中，由于货币与其他形式资产的界线模糊不清，控制货币发行量也就失去了意义。
自由银行体系的优点
新货币主义经济学家较为系统地总结了其构想的优点，其中包括：
1、帐务计量单位的实际价值稳定，便于计算借款、贷款的实际报酬率。
2、金融机构之间较为充分的竞争将推动金融创新。
3、政府无法实行膨胀性金融政策，有助于抑制通货膨胀。取消基础货币、建立一级制的金融系统有助于金融稳定。不再存在乘数作用下的、由基础货币供给变化所造成的货币供给膨胀或货币供给收缩。
4、由于传统意义上的货币不复存在，也就不再有货币供给过度或货币供给不足的问题，从而有利于宏观经济的稳定。
就竞争性货币而言，对哈耶克来说，首要的优点就是消除了中央银行通过提供基础货币对经济的干预。虽然没有共同的货币计量单位，但按照实际购买力计算的单位货币的实际价值是稳定的。沃贝尔认为，如果政府以其他债务工具的方式推行膨胀性政策，则其债务工具的价格将下降。从而公众能够准确地判别通货膨胀的根源。与新货币主义不同，哈耶克并不主张消除货币与其他资产之间的界限，但他仍然认为，与现行的二级金融体系相比较，他所倡导的竞争性货币金融体系有助于金融稳定和宏观经济稳定。由于担心超发货币引起的单位货币实际购买力下降会造成存户流失，银行会自觉控制货币发行量。反之，货币发行量过小会造成货币升值，竞争性货币机制将使货币发行量稳定在市场均衡水平。
自由银行体系的理论缺陷
显而易见，迄今为止自由银行体系理论仍然只具雏形，还远淡不上是一个完备的理论，尚有许多可探讨之处。
1.货币生产和使用的规模经济效益问题。货币分散发行的成本显然高于统一发行，不过不少经济学家的研究表明，这一“自然垄断”的作用并不十分明显。⑤然而从货币使用的角度看，单一货币的优势比较明显。例如，单一货币的交易成本较低，使用者在面对众多货币时须逐一了解各种货币的资信等等。
2、竞争性问题。自由主义经济学家设计自由银行体系的原意是增强竞争。然而在消除了国家垄断的同时，有可能会强化私人垄断。当国家不再履行最后贷款者的职能，存户会更为谨慎地选择银行。经营状况、服务质量当然是选择银行时应考虑的主要因素，然而对于大量客户来说，最为简便、可靠的办法是选择大银行，因此在自由银行体系中建立起来的有可能并不是完善竞争市场，而是寡头市场。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大多数国家，央行监管下的二级银行体系也以寡头市场的基本特征。不少经济学家担心，在自由银行体系条件下会形成由大银行和小银行组成的新的二级系统。
3、稳定性问题。虽然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反复论证，在自由银行体系中，各种货币和资产处于较高的流动性状态中，因而不会出现连锁挤兑现象，但是由于国家不再履行最后贷款者的职能，金融稳定性似乎还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
4、假钞问题。当市场上同时流通许多种货币时，制造和使用假钞的机会急剧增加，防伪的成本也将大幅度上升。不过，这一问题的实际严重程度如何恐怕只有在真正实行了自由银行制度之后才能有准确的解答。
5、公众的接受程度问题。在新货币主义的方案中，银行存款近似于在开放式共同基金中的投资。因此公众在银行资产的价值处于波动之中，这可能不符合某些存户的偏好。不少存户也许会倾向于自己在银行中的存款具有较为确定的数额（尽管这一数额只有名义上的确定性）。
总评
自由银行体系的呼声是在70年代中、后期干预主义走向没落的时期逐渐高涨起来的，膨胀性经济政策的滞胀恶果也许给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在论证建立自由银行体系的必要性时，似乎过于强调其在防止政府采取膨胀性政策方面的作用。而在现实中，一级银行体系似乎并不是非膨胀性经济政策的必要、充分条件。在德国、瑞士、荷兰等中央银行具有较大独立性的国家，中央银行就曾经极为成功地顶住了政府要求实行膨胀性金融政策的压力，保持了相当低的通货膨胀率。然而，中央银行独立性的作用是一个极富争议的问题。理论上讲，具有法定独立地位的央行必然执行较为合理的货币政策，而独立性差的央行则具有采取膨胀性金融政策的内在倾向。可是独立央行与合理货币政策之间正相关关系的统计显著性却并不明显。譬如，就法律地位而言，日本银行绝非是一个独立色彩强烈的央行。日本央行隶属于大藏省，但它却并未一昧采取膨胀性货币政策。再者，无论是自由主义还是干预主义经济学家都承认货币政策往往是财政政策的结果，而不是其原因。在中央政府采用强有力的膨胀性财政政策时，膨胀性货币政策通常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政策抉择。反之，当中央政府采用谨慎的财政政策时，独立性很差的央行也不会采取过度的膨胀性货币政策。将膨胀政策的主要责任归罪于央行的存在，恐怕也有失公允。不过，由于政府不再拥有干预手段，自由银行体系毫无疑问确实会具有防止政府采取膨胀性政策的作用。然而，失去监管的金融机构会不会自行膨胀却依然存在疑问。自由银行体系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对此进行了反复的论证，这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理论问题，必须通过实践才能获得答案。
其次，货币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竞争也许在理论上更具合理性。哈耶克多次强调指出，任何人都不知道货币应该是什么样子，货币的基本计量单位应该是多大，应该有多大的货币流通总量，这些问题只有通过市场运转才能得到解答。目前，在其他领域，市场经济优于计划经济已得到证明，我们难以无法证明在货币发行中就不应以市场机制取代中央计划。
再次，新货币主义者关于部分客户存款转化为共同基金股份的设想也应当说不无合理之处。这一作法有助于客户利润最大化。客户不必在繁多的金融工具之间做出困难抉择，或在不同的金融工具之间频繁转移，也就有利于银行资金来源的稳定。
各种金融衍生工具的出现和与金融业相关的科技高速进度，无疑是自由银行体系思想产生的催化剂。现实中自由银行体系的最终形式也将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受到金融业务和科学技术进步的影响。尽管金融业无疑将走向进一步自由化，自由银行体系的最终形式也许与自由经济学家的构想差之千里。
最后，自由银行体系的建立恐怕将是一个渐进的、潜移默化的迂回过程，而不是一个“休克疗法”式的理论方案的结果。英国首相梅杰曾建议，在欧洲经济共同体的范围内实现各国货币的自由流通。实际上，目前在欧共体各国内，10%到20%的居民存款为外币，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不同货币之间的竞争。我们无法预料这个世界会在更加自由化、更具竞争性的道路上走多远，从而无法断言自由银行体系一定会实现，但是我们同样无法断言自由银行体系一定不会出现。
注释：
①F、哈耶克，《货币的分散化》，第二版，经济事务研究所出版社，1978年，第21页。
②K·沃贝尔，《货币一体化战略》，J·C·B摩尔出版社，1978年，第90页。
③R·格林菲尔德，L·耶格，“货币理论的自由主义方法”，《货币、信贷和银行业》杂志，第15卷，1983年，第3期。
④E·法尔马，“金融中介和价格控制”，《货币经济学》杂志，第12卷，1983年；“金融理论中的银行业”，《货币经济学》杂志，第6卷，1980年。
⑤D·汉弗雷，“成本摊销与银行业规模经济的衡量”，《经济述评》杂志，第73卷，第3期，1987年；R·吉尔伯特，“代理银行业的规模经济效益”，《货币、信贷和银行业》杂志，第15卷，第4期，19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