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式“X 等”和“X 等等”之关系及演化路径
吕军伟 俞 健(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4)
摘 要: 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X 等”和“X 等等”是汉语历史上先后出现的两个具有近似语法功能的构式,但二者的来源、演化路径及方式等迥异。“X 等”的形成是汉语“等”词义引申进而虚化为句法功能词的结果,其方式主要为语境吸收;“X 等等”则源于东晋时期佛经翻译时的佛教术语“无等等”,其演变方式则为结构的重新分析。“X 等”和“X 等等”在近代汉语阶段已并存使用,但因其本初意义及演化路径不同,且受制于汉语语音结构演化规律,二者在具体使用中历经功能分化,呈现出一定程度的互补关系。
关键词: “X 等”;“X 等等”;演化;差异
现代汉语中构式“X 等、X 等等”同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意义,用法类似,仅在组合关系上略有区别。因二者使用频率较高,范围广,一直备受学界关注。但已有研究多聚焦于共时层面的静态描写,包括其词性(刘公望1988[1];邹哲承2007[2]等)、意义区别(陈宝莲2008[3];毛书昌2010[4];张谊生2001[5];马真2004[6];陈欣欣2015[7]等)、语法功能(刘公望1988[1](93-97);毛书昌2010[4](32-38);张谊生2001[5](35-43);马真2004[6](118);朱军2008[8];邵敬敏2008[9];芜崧2012[10]等)及使用规范(杨淑璋1981[11];聂凤春1998[12];毛书昌2010[4](32-38)等),等等。而从历时角度考察“等”及“等等”之语法化问题的文著则鲜有,截至2018年初,中国期刊网中仅有《“等”的语法化:糅合导致的重新分析》(彭晓辉2010[13])及《列举义“等等”的形成》(储泽祥2017[14])两篇文章,前文将“等”的语法化归因于句法位置的改变而“由动变连”,既而因糅合而“由连变介”,该文对认识“等”的语法演化有一定参考价值,但因其并未准确把握“等”各义项间的关系,导致其历时演变分析结果之可信度有待商榷;后文认为量词“等”的重叠是列举义“等等”的源头,此观点具创新性,且对认清列举义“等等”之来源有较高的参考价值,但该文亦未厘清“等”诸义项间的关系,此外该文中“等”所谓量词用法六朝时已出现,而作为量词“等”重叠式的“等等”最早用例却在元代,前后时间跨度过大,且其语料未追溯到“等等”产生的最初源头,故而其结论有待进一步考证。
整体而言,现有研究对构式“X 等”和“X 等等”的语料收集往往囿于现代或近代汉语,且尚未充分把握“等”各义项间的引申或假借关系,“等”为什么会有“举例未尽”的用法?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X 等”和“X 等等”的来源、历时演化、语法化方式,以及“为何会在现代汉语中出现两个句法意义及用法类似的构式”等问题学界则鲜有关注,至今语焉不详。鉴于此,本文以综合性大型古籍数据库——中国基本古籍库①为语料库,筛选与构式“X 等”和“X 等等”之来源、历史演化及语法化方式等问题相关的语料,力求在详尽考察语料的基础上探析上述基本问题。
一、“等”的本义及义项关系
《说文》:“等,齐简也。从竹,从寺。寺,官曹之等平也。”可见“等”为会意字,意为“齐简”,然“齐简”又为何物?《说文》中“齐”为象形字,“禾麥吐穗上平也”,本义当为“平整”;“简”则为形声字,《说文》:“牒也。”本义为竹简或竹制文书。由此可见,“等”原初应为“平整的简书”,但需注意的是,《说文》中“等”的解释还有一句:“寺,官曹之等平也。”此又该如何理解?“寺”,《说文》:“廷也,有法度者也。”本义指官署;“官”,《说文》:“史,事君也。”指官吏、官员、官署;“曹”,《说文》:“狱之两曹也,在廷东。”本义指古代诉讼的原告和被告,进而指涉古代分科办事的官署或部门。“寺、官、曹”三者在意义上有共同的指涉,即“官署”及与之相关的事务。由此推知,与官署、法度及诉讼等相关的“平整的简书”究竟为何物?对此,葛英会(1996)[15]和朱庆之(2017)[16]两位先生认为此类简书为“法律文书”,换言之,“等”之本义为“法律文书”,其本质的特征即为“平等”,该推断较为可信。故此,“等”又具有“平等”义,“平整的简书”不仅仅指竹制文书表面形式的整齐,更包括人们在书中内容(律令、条文等)面前的平等。至于“等”之“等待”义,根据朱庆之先生的考证,“等”古音为端之[tə],中古音(广韵)多改切,端海开一上蟹[tɒi];“待”的古音为定之[də],中古音(广韵)徒骇切,定海开一上蟹[dɒi]。二者仅声母清浊不同,具备发生假借的条件,“等”之“等待”义假借自“待”[16],非本研究关注对象。
《汉语大字典》中“等”共列13 个义项:❶整齐竹简;❷同,等同;❸级别,级位;❹台阶的级;❺辈,处于同一地位的人;❻类;❼样,般;❽代词,表示疑问,相当于“何”;❾称量东西的衡器;衡量等待,等候;介词,等到;助词,a.用在人称代词或指人的名词后面表示复数;b.表示列举未尽;3.列举后的煞尾。据前文考证及语料分析,其中“辈,类,样,般”皆有“划分类别”义,可归为一个义项,“等”之义项可进而概括为:❶法律文书;❷平等,同样看待;❸等同,相同;❹具有同一地位的人或事;5❹辈,类,样,般之类;❻用在人称代词或指人、指物代词后面,表举例未尽或煞尾;❼级别,等级;❽台阶的级;❾衡量;❿用于衡量的衡器;⓫等候,等待;⓬介词,等到。这12 个义项中❶是本义,❷❸❹❺❻❼❽❾❿是引申义,是假借义。然后将这些义项归纳成四组:❶❷❸❹❺❻为一组,❹❼❽为一组,❷❾为一组,为一组。前三组是从“等”的本义引申出来,分别记为等1-1、等1-2、等1-3,各义项间的关系如下所示:
“等”字义项关系表
上表中义项“等1-1c”与“等1-2a”仅为抽象程度不同,“等1-1c”和“等1-1d”间则具有衍生关系,但“等1-1c”“等1-1d”与“等1-1e”则非衍生关系,前两者是词汇意义,后者是语法意义。由上文对“等”各义项间的关系梳理可知,“等”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用法主要来自于“等1-1”的语义演变。“等”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均无,该字始见于战国简[16],因此,在对“等”字语料整理中便以战国为时间上限,基于此进一步探究构式“X 等”和“X 等等”的演化过程、途径及其语义演变。
纳入标准[3-4]:家属及患者均签署知情同意书;临床资料齐全;完成随访;经CT、MRI等检查确诊的复发脑恶性胶质瘤。排除标准[5]:凝血功能障碍;严重肝、肾、心等重要脏器功能异常;有手术禁忌证;临床资料不全。
二、“等”的词义虚化及构式“X 等”的形成
在现代汉语中构式“X 等”的变式有“单项式+等”“多项式+等”“单项式+等+数量短语”“多项式+等+数量短语”,根据历时语料考察,构式“X 等”的所有变式至迟在汉魏时期就已齐备。在传世的战国文献中,“等1-1c”和“等1-1d”已出现表示罗列性解释说明的倾向,值得注意的是,该倾向并非来自“等”本身,如:
上述用例中“等等”已失去“各种各样,很多”的词汇意义,仅仅作为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句法标记出现。而根据语料库中相关语料的历史阶段,可断定“X 等等”至迟在明末清初已完成其语法化过程,具体路径如下所示:
(2)凡用兵,胜有三等,若兵未起则错法,错法而俗成,而用具。《商君书·立本第十一》
(3)宫室械器,非山无所仰,然后君立三等之租于山,曰“握以下者为柴楂,把以上者为室奉,三围以上为棺槨之奉。”《管子·山国轨》
(4)此五等者,不可不善择也,王、霸、安存、危殆、灭亡之具也。《荀子·王制》
(5)今有五等诸侯,共分橘子六十棵……答曰:公一十八颗,侯一十五颗,伯一十二颗,子九颗,男六颗。《孙子算经·卷中》
以上语料中的“等”都是“等级”义,例(4)和例(5)也可理解成“种类”义,而语境往往需对“等”作必要的罗列性解释说明,解释说明项并未和“等”形成构式,仅以“数词+等”的形式出现,解释说明的对象仅针对“数词”展开,且罗列项往往穷尽。此用法在诸子百家的文献中普遍存在。换言之,表示罗列性解释说明的倾向源自语境,随着上述情况出现频率的提高,源自语境表示罗列性解释说明的倾向经常与“等”组合共现,“等”开始逐渐吸收语境中的罗列性解说倾向,进而逐渐演变出类似列举倾向的用法和类似举例未尽的构式“X 等”。简言之,构式“X 等”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是伴随着“等1-1”的语义演变,最终虚化为表举例未尽的句法功能标记。而值得注意的是,“等1-1c”词义演变和语法化的方式为“语境吸收(Absorption of context)”[17](295-297),即“等”常处于表“罗列性解释说明”的语境中,其原有词义渐而淡化,产生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功能。至此,由“等”参与的举例往往具有概括性,且已不具有穷尽性,基本上属于以一表多,语义理解上接近于“之类、类、辈”,但不能理解为表示复数的标记,因此只能说具有举例的倾向,例如:
(6)此见欺怒而不愠者,必以我等聋盲之辈。《列子·黄帝第二》
(7)乃洁齐修坛场於河、洛,择良日,率舜等升首山。《竹书纪年·五帝纪》
(8)然则白公之乱,得无遂乎?诚如是,臣等之罪免矣。《战国策·江乙为魏使于楚》
(9)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史记·秦始皇本纪》
(10)於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史记·秦始皇本纪》
(47)大暑至白露之溼土,秋分至立冬之燥金,等等之時,所患者混同一称伤寒。《时病论》
(11)良居下邳,任侠十年,陈涉等起……《论衡·纪妖篇》
以上语料中“等”皆可理解为“具有同一地位的人,辈”,但是语用层面上“等”已具备表示“举例未尽”的句法功能,只是举例的对象往往是人,而且只举一个,或者用人称代词“公”“臣”“我”替代,可见其已经部分具备结构“X 等”的功能,只是其中“X”只能表示单个人名或人称代词。值得注意的是,在语境中有时会出现所举对象的数目,如《墨子·公输》:“臣之弟子禽滑釐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进而形成“单个人名+等+数量短语”的结构,这种结构在诸子百家的文献中鲜见,但在两汉文献中已较为常见,例如:
(12)颖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户,淮阳守申屠嘉等十人五百户,卫尉定等十人四百户,封淮南王舅父赵兼为周阳侯。《史记·孝文本纪》
金色链霉菌(Streptomyces aureus)是链霉菌(Streptomyces)的一种,因能产生金霉素(Chlortetracycline,即CTC)而得名。金霉素是属于四环素类的一种广谱抗生素,在医疗、畜牧业和农业上有广泛的用途,尤其在畜牧业上是用于饲料药物添加剂的八大抗生素产品之一[1]。为了提高金霉素的产量,从很多角度进行了探索。一方面,通过不断对金色链霉菌品种的改良,获得高效价稳定的菌株;另一方面,通过先进的科学技术不断对金色链霉菌的发酵工艺进行优化,以期待得到更高的金霉素产出率。
为培养学生的元认知能力,学生作品的选择要给予学生充分的自主权,选择学生自己觉得最具代表性的最佳作品,作为学生形成性评价的一部分。同时也可以展示学生作品的形成过程,展示个人努力和思考。通过这种对成果的选择的展示,使学生承担学习责任;而通过对学习过程的展示,帮助学生对学习策略进行反思,提升学生的元认知能力,明确学生责任。
(13)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輒下高,令鞠治之。殺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史记·李斯列传》
(14)拟于天子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輂車四十乘……《史记·淮南衡山列传》
(17)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於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史记·李斯列传》
(16)召门尉田饶等二十有七人而问焉,曰:“士大夫谁能与我赴诸侯者乎?”《说苑·卷第八》
因单项式的信息量往往有限,“单个人名+等”呈现逐渐向“多个人名+等”演变的趋势,而在实际交际中亦往往需给出更多同类项。由此构式“X 等”就衍生出变式“A、B、C 等”。若所举项目较多,但无须繁琐赘述,既而用“等”中止列举,并以此指示前面列举各项事物的类别,使之宜于类推,进而替代其后省略的部分,起总括收束的作用,例如:
(15)诸项氏枝属皆不诛。封项伯等四人皆为列侯,赐姓刘氏。《汉书·高帝纪》
(18)诸吕谋为乱,欲危刘氏,丞相陈平、太尉周勃、朱虚侯、刘章等共诛之。《汉书·文帝纪》
(19)赵绾、王臧之等,以儒术擢为上卿,而有奸利残忍之心。《盐铁论·褒贤》
(20)此病在脾胃,无关肺肾,治宜燥脾行气,散结软坚法,忌滞泥、苦寒、湿润等药及诸厚味。《神农百草经》
(21)帝大怒,遣长子六脩、桓帝子普根,及卫雄、范班、姬澹等为前锋,帝躬统大众二十万为后继。《魏书·序纪·穆帝》
根据语料库考察,“等等”一词最早出现在两晋佛经文献里,而构式“X 等等”的产生与佛经翻译密不可分,其最初仅以“无等等”的形式出现在佛经翻译中②,如“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般若心经》),且并无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功能。“等等”之出现既与翻译有关,则须探析翻译佛经时与“无等等”对应的是哪个梵语词?源词为何意?此诸问题可通过考察传世佛经文献《大智度论》和《梵汉词汇表》中的大量相关语料便可释然,如:“复名阿娑摩,秦言无等。复名阿娑摩娑摩,秦言无等等。”(《大智度论》)由此可知,梵语中音为“阿娑摩”的词在汉语中译为“无等”,梵语音为“阿娑摩娑摩”的词在汉语中译为“无等等”。那么梵语“阿娑摩娑摩”为何意?与之对应的“无等等”又为何意?通过考察《梵汉词汇表》可知,“阿娑摩”读作[asama],形容词,意为“不平的,奇数的,无与伦比的”,古汉语译作“无等”;“阿娑摩娑摩”[asamasama]亦为形容词,古汉语译为“无等等”,意为“无与伦比的”。“无等等”中的“等等”又如何在佛经翻译、讲解及流传过程中逐步演变出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功能呢?探究此问题须诉诸于语料,通过语料考察来探析“无等等”的演变:
园区位于扬子地台的二级构造单元鄂黔台褶带东南缘,南邻江南古陆,属新华夏系第三隆起带,处于慈利NEE向至保靖的断裂带北盘。该区属地台型沉积,所处构造部位特殊,断裂构造与褶皱均较发育,岩层产状平缓,且历经多次构造运动与地壳的间歇抬升,多形成近乎垂直角度的节理或裂隙,有利于砂岩峰林地貌的形成和稳定,也有利于岩溶地貌的发育。在内外多重营力共同作用下,形成了该区域以砂岩峰林为主的景观形态特征[8-9]。
从(17)—(22)中可明显看出“X”并不仅局限于人名,具有并列关系的具体名词和抽象名词皆可出现在“X”位置上。但需注意的是,“A、B、C 等”的表达形式虽能满足信息交流中尽可能提供充足信息的要求,但因多项式的项目数往往也承载重要信息,由此产生新的形式“A、B、C 等+数量短语”,其中,数量可大于列举项数目,亦可等于列举项数目或是一个约数,例如:
公司要为绩效考核体系实施配置专业的考核人员,同时利用监督和控制机制,衡量组织绩效,规范考核人员行为,以便准确衡量员工绩效。要建立合理的内部绩效沟通机制,公司各层领导采取各种方式与员工有效沟通。健全员工绩效考核激励机制。根据员工的实际,满足员工在物质、能力提升,自身成就等方面的需求。
(23)召镇西大将军毗陵、王顺、长孙肥等三将六万骑为前锋。《魏书·太祖纪》
(24)库莫奚、契丹、罽宾等十余国各遣使朝贡,复北平公长孙敦王爵。《魏书·高宗纪》
(25)又托他事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余人以立威刑。《蜀书·刘二牧传》
(26)中平五年,拜司马,从讨长沙、零、桂等三郡,贼周朝、苏马等有功,坚表治行都尉。《吴书·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
3.1.4 根据病情演变,分步创设情景任务 教师根据案例的病情演变设置不同的工作任务与问题,让学生感受到疾病的发生、发展变化,既体会到临床病人病情的复杂性和多变性,又有助于形成对同一疾病、同一病人在不同疾病阶段所采取不同治疗及护理措施的临床思维,提高综合分析、解决问题能力,拉近课堂教学与临床护理的距离。
(27)程信怨恥,乃结故吏冠蓋子弟严孳、李容、姜济、陈已、曹廉、勾矩、刘旌等二十五人誓志报羗。《华阳国志·汉中志》
综上,因选取语料以史书为主,对词义选择往往古典儒雅,虽书面文献具有滞后性,但可推断的是:“等”至迟在东汉末年即已通过语境吸收的方式完成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虚化过程化,构式“X 等”的演化路径如下图所示:
三、构式“X 等等”的产生途径和语法化过程
现代汉语中就“举例未尽或煞尾”这一句法功能而言,与“X 等”结构及功能极其相似的还有构式“X 等等”。《汉语大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认为“X 等”“表示列举未尽,也可叠用,如:纸张文具等等。”亦即“X 等等”是“X 等”的叠用形式。储泽祥(2017)亦认为“等等”是“等”的叠用,所不同的是不是助词“等”而是量词“等”的叠用[14](2),遗憾的是,两种“叠用说”考察“等等”来源所用语料存在明显不足,故而结论亦有待商榷。“X 等等”究竟源自何处?如何形成?其与“X 等”究竟是何关系?诸多基本问题须基于语料予以探析。
(22)叙曰:汉中垒校尉刘向言《鲁论语》二十篇皆孔子弟子记诸善言也,大子大傅夏侯胜、前将军萧望之、丞相韦贤及子玄成等传之。《论语集解·序解》
(一)基于语料考察,隋唐时期“无等等”由综合表意到分析表意,历经结构的重新分析:形
容词(Adjective)>动宾短语(Verb+Noun)。
(28)色不可思议故,乃至色无等等故,量不可得。乃至一切种智不可思议故,乃至一切种智无等等故,量不可得。《大智度论·释道树品》
(29)诸菩萨摩诃萨被此甲胄,持大慧力,乘于大乘、最上之乘、无等等乘、大摄受乘、无边摄受乘。《大宝积经》
(30)增上满足已,入第二增上慧住,十平等净心,如修多罗说,谓无等等觉。《菩萨地持经·第九卷》
(31)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般若心经》
想着想着就到了修理店,看见自己的摩托车被拆散了洒落在地上,左小龙一阵伤心,左小龙特地把自己摩托车的零件稍微往一堆归置了一下,然后默默看着自己的摩托车,心里想,你真是可怜,连一个名字都还没有,我也没有给你上牌照,等于你连身份证都没有,你就已经被拆散了。你真是一坨无名英雄啊。
(32)复有无等等三昧,住是三昧者,便得无等等。《放光般若波罗蜜经》
以上“无等等”是形容词(Adjective),其在句法中的结构可以是Adjective+Noun,如“无等等乘”,也可以是Noun+Adjective,如“色无等等”,皆释为“无与伦比的”。此外,“无等等”又可独立使用,例如“便得无等等”,此“无等等”句法上作宾语,可作为名词(Noun)理解,释为“无限”,且在诸多佛经中,“无等等”都不能简单定性为形容词(Adjective),随着出现频率提高,其结构与翻译之初已发生较大变化,经历了结构的重新分析,例如:
(33)我说学此甚深般若波罗蜜多,于诸学中为最为胜、为尊为高、为妙为微妙、为上为无上、无等无等等。《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第四百五十八》
(34)为不可称量事故出现世间,为无数量事故出现世间,为无等等事故出现世间。(同上)
(42)还有弃室不顾,狎近顽童,或有私通仆妻、及俾欺上等等淫业。《万法归心录·警省俗迷》
(35)一切智法皆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数量、无等等。……皆悉不能思议、称量、数量、等等。《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第五百一十一》
(36)如是一切波罗蜜多法门……无能胜、无等等、无限量、无所观如来如实智力、如来知见,乃至……《佛说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罗蜜多经·第六卷》
(37)八有二种:一上大,二无上大。上大亦名无等,谓於诸施,余无与等。无上亦名无等等。《续华严经略疏刊定记》
上述“无等等”在句法中既可以作形容词(Adjective)理解,也可以做动宾短语(Verb+Noun)理解。当“无等等”作形容词(Adjective)理解时是整体表意,意为“无限,无边,无与伦比”;当“无等等”作动宾短语(Verb+Noun)理解时,结构上“无”作动语,“等等”作宾语,如:例(33)中的“为”和“无”是并列的动语成分,“最”“胜”“尊”“高”“妙”“微妙”“上”“无上”“等”“等等”是并列的宾语成分;例(35)显然是把“无”与“等等”分开理解,“等等”作“不可”“无”“不能”的宾语;例(34)(36)和(37)中“无等等”分别与“无数量”“无限量”及“无上”并列或等同,而后三者是明显的动宾结构。
(二)“无等等”在结构上历经Adjective>Verb+Noun 的重新分析,“等等”就具备了单独
做句法成分的资格。语料显示,“等等”在唐代已开始经常独立使用,且句法功能和意义再次经历重新分析。句法功能上:Adjective / list incompletely, or ending mark > list incompletely,or ending mark;语义理解上部分仅能理解为“无边、无限、无上”,部分出现两可情况,即既可理解为“无边、无限、无穷无尽的”,亦可理解为“有边、有限”或者“各种各样,有穷尽性”,如:
(38)师云:虚空无边际,大海平如掌,般若性等等。《古尊宿语录·第三十五卷》
(39)忍有三种,能除三苦……能安受寒热等故,不见疲乏老病等等苦。《金刚般若经旨赞》
(40)一向师子吼,更无有沙门婆罗门于世尊等等觉。《鞞婆沙论》
(41)及普贤等诸菩萨说十大三昧等等觉法门。《华严纲》
论坛共进行了7个主旨发言和50多人分组发言。主旨发言分别由呼伦贝尔学院外国语学院院长田振江教授、论坛执行副主席王相锋教授、大连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王维波教授、呼伦贝尔学院外国语学院张锁军主任、宁夏大学外国语学院杨春泉教授主持。分组发言由遵义医学院外语学院谭占海院长、华侨大学黄小萍教授、河北金融学院外语学院徐三乔院长主持。
当上述例句中的“等等”在句法中作形容词(Adjective)理解时,意为“无边,无穷无尽”。“般若性等等”意为“无边的智慧”;“等等苦”意为“无穷无尽的苦”;“等等觉”意为“无穷无尽的智慧”;“等等淫业”意为“无穷无尽的淫业”,此种理解的“等等”虽独立使用,却充当着“无等等”的句法功能,可见尽管“无等等”结构上经历重新分析,语义上的重新理解具有相对滞后性。
当上述例句中的“等等”作为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 (list incompletely, or ending mark)理解时,例(39)理解为“疲、乏、老、病”各种各样(举例未尽)的苦;例(40)理解为“沙门、婆罗门”各种各样(举例未尽)的智慧;例(41)理解为“十大(“十”表举例项数目)止息杂念的智慧法门”;例(42)理解为“像弃室不顾,狎近顽童、私通仆妻、及俾欺上之类的各种各样(举例未尽)的淫业”。
因“等等”作“各种各样,很多”或“有限”义解释时具有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的功能,故常置于多项式结构之后,逐渐吸收语境中列举性的语境义,亦即a.当列举项不宜全部列出时,“等等”便承担表“举例未尽”之功能;b.当列举项数目有定时,“等等”则起“举例煞尾”作用。需注意的是:“等等”表“举例未尽或煞尾”在后世佛经讲解、注疏中极为常见,之后亦常见于道教文献,进而出现在各种口语化的小说、医书、札记、文集中,“等等”历经“本土化”后已经看不出是佛教术语,其表“无边、无上、无与伦比”形容词的句法功能逐渐丧失,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功能成为其主要的句法功能,例如:
(43)自杀者的罪刑……未奉到勾帖,就擅自轻生,自杀、上吊、服毒、投水等等。《玉历宝严》
(44)中方分六师或十宗等等者,等取内教之中,分大小等言……《华严大疏钞》
(45)盖与虚灵之性不二,无有生灭、存亡、去来等等。《古书隐楼藏书》
(46)从先天立脚,天、地、日、月、云、霞、红铅、梅子等等,质皆是假,气皆是气,气岂类外气哉!《道书十二种》
从此,东方微曦中,两个人会合,太阳升起时两个人分手,每次都慢跑大约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金灿灿暖洋洋,时光美好。一个月后,两个人的感情急速升温,最后发生了关系,让尹爱群没有想到的是,扬扬居然是个处女。
其二,从三次产业结构判断,我市处于工业化后期阶段(工业化的第4阶段)。按照三次产业产值结构来看,2012年我市三次产业占比为3.5:70.8:25.7。根据产业结构可以判断,我市第一产业占比小于10%,第二产业占比大于第三产业(I>S),且第三产业增加值占比与第二产业相比差距较大,目前处于工业化后期阶段。
In the spectral curve where the light is absorbed, and knowing the thickness of the thin film ZnS, we can determine the absorption coefficient α for each value of the transmittance T in (%), which corresponds to an energy by the law from Beer-lambert[20].
(48)三十九族虽夷情……此外尚有郭洛克、德尔格、乍丫等等番部亦尝来藏。《西藏图考》
(49)五月后,间有蜘蛛、青虫、野蚕等等,形类甚多……《蚕桑简明辑说》
(1)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庄子·天下》
四、构式“X 等”和“X 等等”在历时演化中的互补趋势
综上可知,“等等”能够在历时演变中向“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功能演化,除自身具备的语法化条件外,还与构式“X 等”的句法功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从出现时间来看,“X 等”作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在隋唐时期已相当稳定,而“X 等等”则在明末清初方才完成语法化,二者结构相似,故此,“X 等等”易被人误认为是“等”的叠用,进而被更加广泛地置于有限数量或未知数量的多项式之后,逐渐吸收语境中列举性的语境义而成为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
“X 等”和“X 等等”在演化过程中,虽然异源殊途,但因形式相似而“同归”,皆具备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功能。但需注意的是,两者在句法功能上并非完全一致,而在历时演化过程中,二者在组合关系上出现功能性差异:❶就列举项数目而言,“等”既可附着在多项式后面,也可附着在单项式后面,而“等等”只能附着在多项式后面[2](33),[5](35),[10](101);❷就“等/等等”后接名词的选择而言,“等”倾向于出现在单音节名词之前,“等等”倾向于出现在双音节名词/短语之前,当然这种倾向性并没有完成[4](33)。可见二者在组合功能上呈现互补态势,究其原因,主要有二:
(1)两者演化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起始意义不同。构式“X 等”从“等”的“辈、类”义演化出列举倾向,例如“我等”“臣等”“舜等”“孟明视等”都是单数名词(代词),在历时演化过程中又从语境中吸收多项罗列解释的语境义,故而“等”既可出现在单项式之后,又可出现在多项式之后;而构式“X 等等”则是从“等等”的“各种各样,很多”义演化出列举倾向,因此只能出现在多项式后。
目前大部分烟草企业的仓储在卷包车间设有临时中转库,辅料大库到车间中转库属于移库操作,中转库到车间的辅料配送及退料仓储负责管理。而对于制丝车间、咀棒车间不存在仓储管理的中转库,大库出库到车间属于生产出库,车间内物料使用由车间管理。
(2)汉语自身语音结构的重大变化。“等”作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功能在隋唐时期已经成熟,而“等等”尚处在语法化初始阶段,而这一阶段恰逢汉语完成单音节向双音节转换。在汉语复音化大趋势下,语音结构的韵律亦会对句法的词汇选择倾向产生影响,此在历时语料中可得到印证,例如:
(50)仅役民夫一二十人,夯、杵、锨、镬等等器具无一堪者,如此缮城,虽十年,必无成功。《杨文弱先生集》
(51)曾不悟忧患者之可生全也,何曾得有苦心志、劳筋骨、饥穷、空乏、拂乱等等事一入此人之胸次哉?《长水先生文钞》
XIE Xu-lei, YANG Sheng-jun, HAO Hong-ling, WANG Su-yun, WANG Hong-jie, QI Feng, CHENG Zhi-yong, LIU Gui-min
(52)取出蛇斑,蚤斑等等之名,其谓为蛇斑者,必令人服蜈蚣数条,取蛇畏蜈蚣之义,而庸夫俗子听之。《时病论》
(53)陕西巷在宣武区,前门外,和石头胡同、韩家潭、王广福斜街等处统称“八大胡同”,是旧时妓院聚集之地。《烟壶》
(54)那一带净住的是玉器、象牙、绒花、料器、小器作等行的匠人。《烟壶》
例(50)和(51)中,“等等”可后接单音节或双音节词,皆可被“等”替换,如“等器具”“等事”,但例(47)和(52)中的“等等”却不可被“等”替换,可说“等名”不可说“等之名”,“等等时候”可说,“等之时”不可说。例(53)和(54)是现代汉语例子,“等处”不能说成“等等处”,可说成“等等地方”,“等行”不能说成“等等行”,可说成“等等行业”。此诸现象多受制于汉语韵律对“举例未尽或煞尾”这一句法功能的词汇选择,进而使“等”和“等等”在组合关系上出现差异,呈互补态势。
“X 等”和“X 等等”在历时演化中所出现的诸多差异,进一步排除从“等”叠用为“等等”的可能性。一方面,历时语料证明了二者产生途径、来源、演化方式皆不相同,二者是独自的演化路径,不存在叠用的阶段;另一方面,就叠用本身的作用而言,汉语中重叠和复用有“增量”作用,而由前文可知,“等等”本自“各种各样,很多”义演化出举例未尽用法,适用于因类别或成员较多列举未尽的语境,该情况中用“等等”并不意味着“等等”比“等”的数量更多,而是更加精确,匹配得更好[14](7),而有些语境对“等”或“等等”的出现有选择性是因韵律结构的需要,如例(52)—(54),“等等”并非为“增量”而重叠“等”。
结 语
综上所述,“X 等等”与“X 等”虽有近似句法功能,但并非“等”字的叠用,二者产生途径、来源、演化方式皆不相同。构式“X 等”表“举例未尽或煞尾”是“等”的“等级义”词义引申进而在特定语境中虚化为句法功能词的结果,亦即“等”吸收语境中的列举义而逐渐成为一个表示“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其本质是汉语本身演化发展的结果,该过程至迟在六朝时期便已完成;构式“X 等等”的产生源自佛经翻译,即将梵语[asamasama]译作“无等等”,意为“无与伦比的”,后随着佛教传播的深入以及佛经讲解的普及,“无等等”在使用过程中历经结构重新分析:形容词(Adjective)>动宾短语(Verb+Noun),“无等等”在语义上则从“无与伦比”演变为“没有限、没有穷尽”,“等等”因此获得了独立使用的句法地位。随着“等等”的单独使用,“等等”又历经结构重新分析:形容词/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Adjective / list incompletely, or ending mark) >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 (list incompletely, or ending mark),语义理解上,“无边、无限、无穷无尽”的形容词义逐渐丧失,获得了“有限”“很多,各种各样”等描述列举项数量的词义,初具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功能,又因“等等”常置于有限数量或未知数量的多项式后,进而逐渐吸收语境中列举性的语境义,最终语法化为表“举例未尽或煞尾”的句法标记,该过程至迟在明末清初已完成。此后因构式“X等”和“X 等等”结构和功能类似,且自近代汉语至今共存,二者因各自原初意义、演化起点及路径等不同,受制于汉语语音结构变化,二者在共时组合关系中差异化发展呈现一定程度的互补关系。
①中国基本古籍库(北京爱如生数字化技术研究中心)收录范围涵盖全部中国历史与文化典籍,是世界上目前最大的中文数字出版物,也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历代典籍总汇。
②据语料考察,在两晋的佛经文献里也有“等等”的单独用例,如西晋竺法护译《普门品经》:“内众生、外众生,内形外形等等无异,人人皆如是。”(11/773c);东晋瞿昙僧伽提婆译《中阿含经》卷五十九:“此有四种,剎利、梵志、居士、工师,彼等等断,无有胜如、无有差别于断也。”(1/794b);南朝宋昙摩密多译《诸法勇王经》:“当知是人能为众生而作福田,无有等等、无有比类,已得解脱到于彼岸。”(17/851a)。但以上例中“等等”皆为“平等,相等,相同”之意,是对[samasama]一词的逐词翻译,此类“等等”在佛经中的意义很稳定,一直都是汉语中“等”的基本义,与本文关系不大,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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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 between"X 等"and"X 等等"and Their Developmental History
Lü Jun-wei, YU Jian
(College of Literature,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4, China)
Abstract: In Chinese language, the two structures"X 等"and"X 等等"are similar ones with similar grammatical functions, and they are usually used at the end of sentences, indicating the omission of the listed items. However, the two structures are of quite different origins, and developmental history and manners. Anyway, the two coexist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language with different purposes, and they make mutual complement in actual linguistic environment.
Key words: "X 等"; "X 等等"; development; difference
中图分类号: H14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2-8254(2019)04-0108-08
收稿日期: 2019-01-07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语言接触视野下的广西‘南普'变异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7XYY014)
作者简介: 吕军伟(1983—),男,文学博士,广西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从事语言演化及语法变异研究;俞健(1993—),男,文学硕士,广西大学文学院助教,从事汉语史及语法化研究。
(责任编辑 高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