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后几个问题的思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高等教育论文,几个问题论文,我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国高校自1999年扩招以来,高等教育规模迅速发展,2004年与扩招前的1998年相比,普通高校的数量从1022所增加到1731所,招生数量从108.36万人增加到447.34万人,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达到19%,[1]我国高等教育昂首进入大众教育时代。这一方面适应了社会市场经济发展,较大程度地满足了社会需求。但是,另一方面,我国高等教育规模的快速扩张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已经引起了社会的普遍忧虑和质疑,我们对此应高度重视,并加强理论研究,寻求解决办法。
一、盲目追求升格带来的专业“空心”化问题
所谓专业“空心”化问题,是指有些新升格的本科院校,根本不具备设置某些专业的条件,却不顾实际情况,跟风设置,虽有其名其实既无师资又无图书资料、仪器设备。我国即将迈入小康社会,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特别是要求接受高等教育的愿望十分强烈,近几年高校规模扩张适应了我国的国情,顺应了世界高等教育发展的潮流。但是,在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进程中,全国各地出现了超越自身条件的类似教育“大跃进”的情形。这种“大跃进”的情形,严格说来,不仅仅是表现在高校招生人数的扩张上,更主要的是表现在对教育层次的盲目追求上。具体表现在近年来,一方面各类学校纷纷升格,即中专升大专,大专升本科,甚至有的学校几年间由中专至大专至本科。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针对一些中专学校的迅速变成了本科院校的现象,形象地比喻成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2]随着申办本科的成功,接下来便是“争设博士、硕士点”,全不顾自身办学条件的许可与否。事实上,大学人都知道办大学不仅要有大厦,更要有大师,而大师不是可以速成的,他需要岁月的磨练,但现在我们有些学校的情况是不仅没有大师,而且连合格的老师都不多。有的大学只有一个学过法学的本科生却也办起了法学院,没有一个计算机专业人才也办起了计算机专业。[3]这实际上就是一些蒙人的“空心”专业。
另一方面,各个高校求生存与发展,不考虑自身的基础和条件,不是在办学特色上做文章,而是力争走本科院校——重点大学——研究型大学的路子,追求大、全、高。不管有无师资设备等办学条件,盲目追求专业的齐全,理工大学开人文专业,师范院校办工科专业,甚至还有一般院校争办医学专业的。法律、经济学、计算机等是热门专业,于是各个院校都开设。这样的无序发展,既不能保证人才培养质量,又造成学生就业困难。早些年,教育部提出了一般院校可办师范专业。这种构想的初衷是力图引入竞争机制,促使师范教育的发展。殊不知这样的一来,许多综合性高校不顾条件都招师范生,而各师范院校不顾实际广招非师范专业学生,这样能培养出合格的人才么?最终的结果是丢了特色,不伦不类。这样一种无序的竞争,既浪费了有限的教育资源,又浪费了宝贵的人才资源。对此,已有不少教育界有识之士发出了警告。纪宝成就尖锐地指出,高等教育不能再“炒”了,要从扩大规模上转移到调整内在结构和提高质量上来,在注重规模扩大的同时提高质量和效益。
有差别才是真实的世界,这是马克思主义最基本的观点。要承认各类高校客观条件有差异,更要承认人的主观潜能有高低。既不能把全国的高校都办成清华,也不可能把所有大学生培养成诺贝尔奖得主,这是谁都知道的最浅显的道理。可为什么会有一浪高过一浪的高等教育“大跃进”趋向?原因是多方面的,但重要的一条,就是听任眼前市场短期利益的驱动(政治与经济的双重利益),而不顾及高等教育自身的内在规律,不顾高校自身的基础和条件,为某些表面现象和短期行为所迷惑。实际上,大学的健康发展必然是多种力量平衡协调的结果,而不能把大学的发展完全交给市场,应该用大学自身的学术力量以及政府来制衡市场的极端影响,同时要顾及教育规律和学校自身条件,用正确的发展观对其加以引导。
二、高等教育大众化后的教育质量观问题
高等教育大众化教育质量观,指的是对高等教育大众化和受教育者质量的基本看法。质量关乎高等教育的生命,在任何时候和任何条件下,都不能放松质量标准。忽视质量,高等教育发展就失去了意义和价值。但是,由于人们所持的教育质量观不同,在教育质量的评价上,往往存在很大的差异。在高等教育大众化过程中,“量”的增长必然引起“质”的变化。即数量增长必然导致高等教育体制、结构、功能、质量、学术标准、入学条件、教育教学方式方法等一系列变化。传统的精英高等教育的质量标准已经不适应于大众高等教育的质量标准,必须树立多样化的高等教育质量观和质量标准。
质量是相对于培养目标与规格、任务、职能而言的,培养目标与规格、任务、职能不同,其质量标准也就有所不同。不同层次、类型的高等学校,其培养目标与规格、任务和职能是不同的,因此,高等教育质量标准也是不同的。在我国高等教育进入大众化阶段后,如果继续片面地用过去精英高等教育质量标准来衡量一般新升格的本科院校甚至专科、高职院校和成人教育的质量,当然会认为高等教育大众化降低了教育质量。其实,精英高等教育质量标准是单一的知识性和学术性,大学被看成是一个传授普遍性知识,学术自由的特殊研究组织,只关注学术理论的发展而忽视社会实践。进入大众化时代后,高等教育的质量标准不再是单一的,而是呈现出多样化,这是由于大学在现代社会中的功能和作用具有多样性所决定的。进入工业化社会之后,现代大学不再是封闭的象牙塔,其职能由单纯的传授知识增加到科学研究和服务社会。因此社会的各个层次、各个领域的需要,决定了大学必须培养不同规格和不同类型的人才。这将使现代大学的结构日趋复杂和多变,层次多样,类型翻新,是一个由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学校所组成的复杂而多样的教育体系,不同的学校拥有不同的目标、不同的任务和职能,这就决定了要求按照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学校提出相对应的质量标准,特别是以该层次学校的既定任务为评价标准,由此形成了现代大学质量标准的多元化。
不同的高等院校应当根据自己的资源、优势、特色传统和外部需求等各自科学定位,这样才能培养出现代化建设所需要的多样化人才,我们既需要培养研究型的科学家、专家,同时也需要培养适应现代技术需要的一流的生产力大军。
三、高等教育大众化后的大学生就业问题
高校扩招后,随即带来的就是就业问题。就业问题解决好了,就能促进高等教育的稳步发展,否则将会制约高等教育的持续健康发展。从我国现实情况来看,教育作为一种人力资本投资,它能给受教育者个人及家庭带来回报,但这必须以受教育者毕业后能找到合适的就业单位为前提。而目前的现状是,一方面高校扩大招生,以培养高层次人才为目的(1999年,我国普通高校招生数达159万,比1998年增加47万,增加幅达47%;在此基础上,2004年招生447.34万,又是1999年招生人数的2.8倍)。另一方面,却是大学生就业面临困难。就业困难并不完全是人才饱和造成的;相反,许多行业需要大量的人才,只是高校培养出来的人才不符合他们需要。为什么?就目前我国国情而言,所需要的应该是大量的应用型的技术劳动力,需要的是有一技之长的大学生,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可是,部分高校盲目求全丧失了办学特色,培养出来的是“有学无术”或“学无所长”的泛泛之才,这样就很难适应新的形势需要。
人才的层次结构受制于一定社会的生产力和科学技术发展水平。毫无疑问,现代科学特色需要一大批有原创性的尖端高科技人才,但同时,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更急需大量的实用型技术劳动力。过去,各类技校遍布全国,为各行各业培养了大量的技术工作者,在生产建设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而最近几年,所有技校一窝蜂上大专,甚至上本科。由于师资力量等客观条件的制约,培养出来的学生既达不到专、本科人才标准,又缺乏劳动技术技能。社会所急需的技术劳动力很难寻找,而培养的泛泛之材又难觅自己的工作位置。再比如师范教育,过去几十年,我们国家师范教育有本科、专科、中专三个层次。中专毕业当小学教师、专科生当初中教师,高中教师要求本科生(事实上,由于师资匮乏,大部分中学教师只有专科学历,初中教师只有中专学历)。目前,随着基础教育领域师资需求的变化以及高等教育自身发展的需要,师范院校的层次结构发生了大的变化:中师已基本消亡,专科层次急剧减少,本科飞速发展。这一方面反映了师范教育正与时俱进;但同时,由于缺乏科学的规划,也导致了盲目的升格之风。由于突击升格后办学水平并没有随之提升,不少升格院校培养出来的学生实际水平并没有提高。但在学生一方,认为自己是本科毕业生,其对“就业期望值”无形地提高了,从而最终只能加大他们的“就业失望”。
其次,就人才培养来说,表面看来,社会上是人才济济,动辄就是本科、研究生,而就“实”而言,不少专科生依然只有中专生水平,本科生实际也不过专科生水平。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主要有三:第一,学生基础参差不齐。大规模扩招之后,入学分数降低,近几年本科录取分数线甚至还低于过去的专科录取分数。进门的门坎低,又不能做到“宽进严出”,人才质量焉能保证?第二,办学条件得不到保障。无可否认,近些年,各高校对教学基本建设的投入增多,教学用房扩建,仪器设备的购买均达历史最高水平。但是,因为招生规模急剧扩大,部分高校教学资源的生平均值不但没有增加,较之过去反而有所下降。有的高校目前的教学资源的生平均值与教育部下发的指标相差很远,以至于有一批高校在近年的招生问题上领到了教育部出示“限招”的黄牌。没有良好的办学条件,在现代信息化社会是培养不出合格人才的。第三,教师水平发挥有限。应该说,目前高校教师整体素质在提高,但教师投入科研的力量指数不高。因为高校扩招大量需要师资,于是,许多本科生刚出校门就走上了大学讲台,没有任何让他们熟悉的过渡机会。即便原来有经验的大学教师,因为教学任务重,有的甚至周课时达二十多节,完全成了一台讲课的机器,哪有时间去搞科研,去提高自己?一个导师带几十名研究生,十多名博士生,早已不是新闻。如此博导、硕导,究竟能导出个什么人才?第四,对大学生综合素质的提高抓得不紧。由于规模急剧扩张,原本办学就很艰难的高校则更显捉襟见肘,能保证学生上课有教室,讲台上面有教师就很不易了,还哪里顾得上学生综合素质的提高?又哪里有时间、场地、师资等条件去加强大学生各方面的素质教育?在这种情况下培养出来的学生当然也就难以适应社会的需要。格兰仕集团副总经理俞尧昌说,我们在10年时间里将微波炉做到了世界第一,关键是有一批与企业共命运的人才。这批人才的才干很重要,但吃苦耐劳的精神、悟性、组织能力、创造能力、纠错能力、学习能力、处世能力、责任感等综合素质更重要。为什么很多企业对“老三届”的毕业生情有独钟?他们在知识方面并非最优秀,但却有着非常好的综合素质。现在为什么一些学生不能融入我们的企业文化中?因为他们眼高手低,严重的短期行为导致了信用危机,最终因敬业心、责任感和职业道德修养的欠缺而贬值。现实就是这样,一方面培养出来的人才质量参差不齐很难融入市场,另一方面社会需要的德才兼备人才又短缺,人才积压与人才匮乏形成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尴尬。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固然是复杂的,但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近年来高等教育盲目追求量的扩张,而忽视了教学质量的同步提升。
四、高等教育大众化后的办学理念问题
高校规模急据扩张中出现的问题实质上是办学理念的错位。现在大学有一种攀比之风,比校名大气,比规格高低,比专业齐全,比规模大小,等等,其实这不是真正的大学人应有的办学理念,质量与特色才是高等教育大众化时代大学人应有理念。大学的发展还必须遵循大学自身的内在规律。阿什比曾指出:“大学的进化,是通过继续不断的小改革来完成的。大规模的突变往往会导致毁灭。”[4]武汉大学顾海良教授在谈到当前高等教育现状时曾经指出,高校的办学理念要转变,要优化人才培养结构,把提高大学的就业能力贯穿高等教育办学全过程,在质量观上,只要培养出社会需要的合格人才,就是高水平大学,不一定非要定位成“重点”、“研究型”。俄国著名作家契诃夫有一句世人皆知的名言:“大狗有大狗的叫法,小狗有小狗的叫法。”如果整个世界只有一种声音,那么这个世界太单调;如果整个中国只有一种高等教育模式,那这种教育必然缺乏生机。
面对目前高等教育的规模扩张势头,我们应当保持清醒的头脑。从以下几个方面去调整高校发展的政策,或许有助于高校的健康持续发展。首先,教育行政部门要严格限制新增专业的审批,要办有特色的大学,不要一味追求“全”、“大”、“高”。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就业问题研究所所长姚裕群认为,现在许多高校培养的学生同质性太强,比如金融专业,从北大到地方院校几乎都开设,不仅教学内容大同小异,连招生简章到就业渠道的描述都是千遍一律。这样的金融专业对社会需求而言有多大价值呢。再比如,全国各地许多高校,不管有不有条件,都纷纷增设法律专业和新闻专业,大多没有多少办学的基础,培养出来的大量学生,一则社会消化不了,二则毕业生也没有专业方面的真才实学。实际上,对一所大学而言,学科齐全与否与办学质量和水平并不真接正相关。如果一所学校虽学科齐全,但都办得平平庸庸,在科研成果和人才培养方面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就很难办出特色。因此,务必在办学特色上做文章,严格限制专业的审批。其次,从教育招生计划部门而言,应适当控制本科招生计划,保持一定的专科招生规模,对扩招的学校必须严格按教育部规定的高等学校办学基本条件进行评估。就我国国情而言,在相当长时期内还需要大批的专科人才。再次,要继续发展职业技术教育,扩大技校招生规模,培养社会急需的合格职业技术人才,优化产业工人队伍。最后,各高校应该有明确而切实的办学定位,走特色发展之路,办出个性特色,力戒浮躁,扎扎实实培养社会所需的合格人才,以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为例,它至今仍不改名升格为大学,并一直以理工科特色自豪,它所设学科专业也并不齐全,但谁也不能否定它是世界一流的大学。
总之,在看到高等教育近些年取得巨大成绩的同时,务必看到浮躁的一面。必须坚持再扩张规模的同时提高教育质量,坚持按教育规律办事,加强宏观调控,鼓励办学特色,以使我国高等教育走上可持续健康发展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