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海德格尔技术之思,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海德格尔论文,技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当今世界面临着技术现实的困境。在此语境中,技术与自由的关系是学术界讨论的话题之一。技术作为无所不在、动荡不居的力量影响着人类的历史,这已成为不争的事实。现代技术及其全面发展向人、自然和社会提出了种种难题。反思技术并揭示其深层的哲学背景显得尤为迫切。本文力求阐发海德格尔(以下简称海氏)的技术之思,从中得出有益的启示。
一、海德格尔技术之思
现象学倡导的“走向事情本身”不是抽象的口号,也不仅仅是现象学运动精神的浓缩,它首先应该是一种现实主义精神,即时时指向是之思。技术之思是海氏后期哲学中最富现实性的问题。海氏以其思之强力,带着我们透过正确的流行观念,穿过语言追寻其本质,溯到源初技术揭蔽的道之真理的运作领域,意在使其回归本源,使本源流入正途。他要人们思技术的现代本质“座架”(Ge-stell),是“座架”而不是机器使现时代的技术展现为物质化、齐一化、功能化,把人和自然降为持存物,把物单纯纳入市场价格,使人、物的丰富性多面性缩减为功能性的存在,甚至仅仅作为有待纳入技术系统的原材料。在此,海氏朝着事情本身行进在思的途中,正视技术的无节制扩张,人类主体性的无限制膨胀,形而上学形式化的语言观,进入据他看来思索现代技术的最基本领域。
海氏的技术追问伊始就注意克服把技术的本质看作是技术性的东西这样一种思想方式,正是这种思想方式,把技术导入误区使之陷入现代困境。海氏的追问重新启动凝滞了的思,“一切思之路都以独特的方式在语言中穿行。”〔1〕语言言说而非人言说。 与传统的及现代形式化的语言观相反,是语言借助人来表达而非语言是人的表达工具。语言既非在的纯然显现,也不是人的纯然表达。不可把语言作为在之本体论的纯粹构造,也不可把它当作人的纯粹产物。语言是在之显现和人言的统一,人须把握机会倾听道说,然后设法努力应答,以形成人言,故真正的语言是道说与人言的统一。思使存在形诸言语,使语言成为存在的家,人是存在之家的牧者,人的本质归属于存在。人的本质一直参与着语言的本质,因为这种参与,我们才能让语言对我们说话,才能应答语言,说出语言。人居住在由思带入的,由存在装置的语言之家中,语言之家使思、在、人融洽相处,这样人才是人,人是唯一生活在语言之中的在者,其他在者只是因人才进入语言之家。而人只有在语言中才能揭示和看护存在的真理,唯有语言才是“存在本身的又澄明着又隐蔽着的到来”。〔2〕本真的语言是命名,是吁请,吁请万物到场, 故言说与物同一,物有了言词之资才可理解,言词给予存在。这样才能建构起丰富的具有多层内涵多种可能性的世界,人才能在此世界中诗意地栖居。
何谓“思”?思本是一种手艺(Hand work)。此答妙不可言, 思以无言的方式工作,是非语言的活动,其本质上是一种手的劳作,手最能体现思而非语言才能表达思。思并不是因为有作用是由它发出的或由于它被应用了才变成动作的,当思思维的时候,思就行动着。〔3 〕人才有手,手不仅使思体现出来,手的劳作的每一个动作还都植根于思。按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动机与操作的同一才是本真态的存在,始源的思恰是这种样态。思是人的本质,手的劳作是思,手的劳作(不仅仅指使用、制造工具)便是人的本质。劳作的意义尚需人借助语言来阐释,否则劳作就成了劳累,故思还应与语言相契合。这一思就跳出形而上学思维方式而跃入存在领域,这是对人的本质的重新界定和丰富,恰是这一界定使海氏立于现代人文主义基点,打破传统的人类中心论,因此海氏能够透过流行的对技术工具性人类学的规定,带着我们切入真的领域,即:使我们与那从自己的本质涉及到我们的东西建立自由的关系。
用现代语言来讲,技术远非单纯的工具手段,它参与到自然、世界和现实的构建中,也不是人的主观妄为。“技术是一种展现的方式。如果我们注意这一点,那么,技术本质的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就会向我们打开。这是展现的领域,即真理的领域”。〔4 〕新时代技术的使用才构造出人与世界的新关系,现代技术的本质才开始展开为全体存在者的真理的命运。技术开始渗透到生活的各个层面,甚至是人内心深层的无意识。随着图像化时代的到来,形而上学只思在者的在,却不思在与在者之别,不追问在本身的真理,把此在者当成存在。技术在形而上学的历史中遗忘其历史的天命,仅作为在者真理的一种形态而肆意扩张。诚然在希腊人那里技术就是使在者在场的揭蔽方式,但希腊人尚未是主体,世界也尚未完全客体化,还有神圣性存在。物之多样性丰富性也禁止技术生产把物变为单纯的原材料。这给技术设置了不可逾越的界限使之免遭单纯技术的构造,仍有多种在场的可能性和面貌,能够保持它们的特性和自身性。人们的手工艺劳动本身充满了愉悦的创造性;在农业丰收时庆祝大地母亲恩赐的礼物;在开矿时也要祭祀一番;生活本身带有诗意,人们的认识没有仅止于技术的真理观和价值观。但现时代“新的东西并非机器取代了我们的手”(里尔克诗句)。真正的事件不是表面手段的更替,而是在我们的时代一切都处于技术视野的强求之下,一切唯技术尺度马首是瞻。人、物都须从技术意志的作用中定位,人和物被剥夺独立性的尊严和整体性全面性丰富性,被缩减为功能性的存在。在海氏看来,技术的本质远比我们想象立足的更深,伸展的更广,它远在原子弹爆炸之前就已消灭了物。技术由本源的揭蔽、遮蔽,转化为强行持续在场。结果它不再对世界的开放性作出反应,不再承诺大地的庇护。人借助技术理性从物理的强制中摆脱出来,却没有获得自身的完全解放,而是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困境。结果是整个人的本质发生变化,人成了主体,这唯一权威的在者对诸客体具有独一无二的统治力量和支配力量,主客二元、物我对立。在技术化时代,形而上学性主体借助凸显的技术把人降为对地球的完全的(亦即技术的)统治的最可靠工具。〔5〕
技术的进攻性活动通过人的表象活动和制造活动而产生出来,技术的揭蔽就表现为对物作估计和预定,生产和加工,物仅能听任耗尽和替代。人与物的技术关系成为最高无条件的存在方式,一切其他在一种联系中还可能存在的环节,或者不是现成的了,或者如此严重地退居次要地位,即它们对统治和联系决无重要的影响。〔6 〕人为应付因消灭物而来的可怕的空洞感,想要在极度不安中确证其本质,就会变本加厉起劲追求事物单纯的数量和秩序。于是高技术——高消耗——高消费——再高技术……相应的是精神上的空白和人性、物性的贫乏,无聊、酗酒、吸毒……“新时代的技术是本体论的基本事件,它对事物、人和世界都以一种独特的,还未曾有过的方式方法去加以展现”。〔7 〕即物在事先被限定于某一方面,强求其进入非自然状态,以合乎技术需要。
海氏对此思道“强求性的要求会集人,以便把自我展现的东西预定为持存物,我们现在称这强求性的要求为座架”〔8〕。 海氏把现代技术的本质命名为座架(Ge-stell),关键意在阻止对人之行动的强调,以说明其自为自在的独立性。因现代技术的强求和限定是摆脱人任性的存在的展示,并非单纯人的事务,那种超越人之作为的原初激发,在要求中为人提供了他的地位,人被陷入技术视野,“聚集”到技术展现中,并以限定的方式把其全部的思想、追求和努力集中在这唯一一种方式的展现。座架使人和存在仅在技术凸现的有用性方面相互遭遇,以一种蛮横逼索的方式建构世界。结果事物的有用性(可预设性)作为现成状态去蔽出来,此去蔽使事物进入了一种无蔽状态,“虽然这种无蔽状态批准了许多正确的设定,但是恰恰是通过这些情况而保留了一种危险,即在一切正确中都不见了真”,〔9〕把真理归因于人的行动。 “技术尺度”成为人取用存在者的真理的唯一尺度,技术这种去蔽方式“驱逐着其它一切可能的去蔽”,它甚至不让自己作为根本性的去蔽而只作为“工具”呈现。技术于是“阻塞着真理的显耀与威行”,〔10〕竟致人再无路转入更始源的去蔽从而得以经验更原始的真理指令。
二、形而上学与“座架”
技术作为真理的一种形态建立在形而上学的历史中,是指技术的本质“座架”与“完成的形而上学”是一回事。古代和中世纪成为新时代技术的前提是指人与存在的关系,而不是一些技术史家所谓的古代和中世纪包含着新时代机器的某些雏形。新时代以前技术展现的企图,仅是零星和分离地出现,决不能夺得对全体存在者展现的统治地位。它们作为个别的企图总是受到“总的文化”的限制,绝对化和独立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虽在先于现代技术的形而上学史中,作为四重性聚集的物之显现也是不可能的,其中物的本质也没达到自由表现,四重性受到歪曲,但物之四重性聚集的天、地、神、人以不同程度方式而在场。新时代的文化现象对事物构造不再有决定性的影响,它们如海氏所说“到处在后面充当爬虫”;或者在还须阐明的意义上本身是技术的,甚至还证实和加强纯技术的展现。“座架作为现代技术的本质,来源于希腊人已经知道的展现,逻各斯,来源于希腊人的创造、搁置”。〔11〕只有希腊语才是聚集(Logos), 希腊语中被道说的东西同时就是它所命名的东西,就是一种呈现和展示。聚集不仅是希腊人说出的话语,更是希腊人所经验的存在本身的运作和展现。在希腊人的始源经验中,语言与存在是一回事。在希腊人看来既无所谓的文化活动,也无审美的艺术对象,这些都是希腊人眼中存在本身的开启、聚集,真理(aletheia)就是敞开。始源技术(Techne),作为以希腊方式体验到的知识,是将存在者如其所是地从遮蔽状态中生产出来,尤其是让它们进入其外观的无遮蔽状态。始源技术决非技能、艺术,也非技术,更不是仅指实际操作的制造行为,其本真的始源含义是在之真理二重性的运作方式,这种揭蔽使存在者初次露面,并在其外观中出场。技术、语言、艺术的具有现实性的“让……出场”并不是被动的,而是最高意义上的做。同时,“让真理发生”是一种活动,这种活动存在于澄明与遮蔽中,或二者之统一中。做的核心意义是摆出,是置于此,是带到此处与生产什么的活动,无论是某物从自身中将自身带出场或是人的活动将某物带到此或带出场,都是存在着的某物出场的方式。这几种方式都居于在之近邻,且都是使存在真理之“真”出现的不同方式的揭蔽。后来因在的遗忘,人们不再思在与在者的差异,而专注于在者的在场,并固定于在者的某一形态(如理念、上帝、我思等),这就是形而上学的开端。
技术由在之真理的本真揭蔽而转向于存在者真理的持续在场,并把在者强行带入。这种去蔽在敞开种种可能性的时候,却在控制、维护着多向沟通的渠道,并封闭、阻塞其它种种可能的去蔽方式。把人驱赶去蔽之多种可能的一条路上时,“人便一直在途中循着可能性的边缘向前走,为的只是追寻、推动那在预设中去蔽出来者,并以此作为衡量一切的尺度。这样一来封闭了人较早、较多,且总是一开始就较先进入无蔽的本质和无蔽状态的其它可能性,而只是去把已用上的归属于去蔽的整个情况并作为它的本质来体会”〔12〕,人和存在仅遭遇在事物的有用性上,而忽略了更为本源的无之用,无用便是物之意义。技术的预设仅凸现有用性这物之基本特性之一,凭此与我们照面,则使物之意义丧失。“一个落入有用性中的存在者总是一制造过程的产品,它是作为一件为什么的器具而被制造的。”“器具这个名称所表明的正是为了使用而特定被制造出来的那种东西。”〔13〕器具性与有用性相联,而表明其存在的唯一方式就是物之磨损歪曲,仅此它并没有为我们敞开建构一个世界,不象在艺术中物成为物而受到保护,为我们建构一个意义饱满的世界。然而“在器具之本真的器具性存在中,器具则源于一个更深的本源”,〔14〕即源于四重性聚集的物性,凸出物之有用性仅行至半途而未通达物性,才使原本充满生趣诗情画意的生活蜕化为寻常无趣的单纯作业。一旦对器具的亲信随之消磨,器具就只剩下有用即一件用具而已。这种干瘪的有用性离开人的信赖便什么都不是,器具不再作为充实的存在者而显耀了。技术只停留于器具的有用性上就扭曲了人和存在的多种关系,则难以遭遇到物之物性。
形而上学的“思”与技术的“座架”就在此基础上建构世界,单单执于明显可睹处,取有用性尺度将物占为己有,这是对物的干扰,对物的消灭,必致物之意义丧失,而断不能让人体会本然之物,这便是当今世界技术的疯狂扩张、高视阔步。人和物非有用性的守护关系才是人本真的生存方式和实践方式,康德指出不把他人当作工具,海氏对此思道:生存不尽于有用,生存的本质是诗意栖居。此语直接切入人类历史的深度,契合了马克思的人类只有在结束了史前史的共产主义社会,“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15〕人类才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的思想。以此来领会“让存在者存在”就非主张放弃行动,“让存在其为所是地现象”就不是宣告一种空洞的认识论,反对人类中心论就不是要贬低人的尊严和地位,而是要求万物各显其本性。故“科学之不思,不是缺陷,反是优点。”〔16〕因为不思,科学才能以研究的方式进入对象的领域并安居其中,只针对它的表象方式的可能的对象。科学只相信器具的有用性、可靠性,而不能把捉那个构成物之物性的“虚无”,科学应就此止步,即科学理论不是揭示存在者的原始方式。但“科学本身在正面的意义上具本质性”说明科学在其限度内活动才有其建构意义,执于显处的科学不能僭越真理的位置,要控制科学之根。否则,“科学万能”“科学至上”的结果就是“科学消灭物”。海氏要从存在之家中重新唤出技术之思,此思是对物之在场的呼唤作出的应答。思吁请所有的在者一一到来,道出周围世界生机盎然的物之意义。在技术横行的当代,海氏其意要向源头回返,契合另一新的开端,以此应和胡塞尔“回到事情本身”的口号。
三、解救的可能和启示
技术的座架本身就有两种转向的可能性,既可转向存在本质的被遗忘状态,转向危险;也可转向存在本质的真理。海氏意在技术座架下重新唤出思,思的本质即道(Ereignis)几千年来虽作源头却被遗忘,现要恢复其本真力量,把“各自带回到其本已所是”。让技术对象入于同时又出于我们的日常世界,即让它们复原自身的丰富性作为物栖息于自身;恢复和保护语言始源的命名力量,让其“诗意创造”昭示存在的真理本质,建构世界和大地。“现在在海德格尔那里,各事物应在自身内聚集起四重性关联而收回它在技术‘座架’中作为可替换的研究对象,作为技术上可支配的材料,作为消费社会的消费品曾失去的自身的地位”。〔17〕海氏意为现代世界的建构提供诗性尺度,不能任无尺度的技术座架威胁人的生存基础。他让我们理解技术本质并向源头回返,并非想退回前技术时代,像某些人所评论的“黑森林的浪漫”,而是想把西方技术世界引出困境,寻求另一新的开端,把我们导入一个充满神圣美妙的世界。
海氏克服技术是想把技术收回到使它得以可能的基础上。以思之强力中止绝技术展现,为物和世界在真理中的表现准备道路。道(Er- eignis)深入座架从而瓦解技术世界的统治,把它转变为一种服务。这是一种以各归本是的方式进行的,因而绝非单靠人力谋成的回收,收归各自所有纳入“道”之运作,自然和世界自由表现的新开端就会具有可能性。自然和世界得到了它们的自主和尊严,人得到了他的人性。我们会诧异地发现:“技术的本质透过一切技术性的东西都本然存活于真理之发生中了。”〔18〕座架在剥夺人和各自所属的同时,却作为Ereignis(道)使它们双双落回各自的本真之中,于是人就可能以更肇始的方式开始经验现代技术世界。技术从“座架”中解放出来,恢复其原始本真的含义,成为存在真理二重性显隐运作的一种展示方式,技术向我们打开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即真理的领域。在这里,天然知识的权利得到恢复,科学派生于天然知识,形式化语言衍生于自然语言,这意味着收回作为与世界打交道的决定性方式的技术展现。但并非放弃技术性的机器和器具,“对于我们大家来说,技术世界的设备、器械、机器在今天是不可缺少的,只是对不同的人来说程度不同罢了,盲目攻击技术世界,这或许是愚蠢的,想把技术世界诅咒为魔鬼的勾当。这或许是目光短浅的。我们依赖于技术对象。”〔19〕但我们也能另有作为,在使用技术对象的同时有所提防,即随时放松它们。使用后让它们恢复原状,亲切明智地同物打交道,尊重它们的丰富性、自身性。依靠自然力量很好地工作的同时,又不把自然力量功能化。我们与技术世界的关系在一种奇特的方式上成为简单的和平稳的,不再固执于技术性,而是对获悉世界的意义保持敞开态度。以思、诗、美、艺术品的综合性力量,来校正丰富导引现代技术,但不是用外在艺术或艺术品来“美化”技术,也不仅让外在产品趋于艺术品的欣赏、审美,而是更为基本的人的生存状况,人生状态的审美化,整个人的生存境界的提升。人和技术、自然、社会有一种健康、平稳、亲和的关系,人才会诗意地栖居。
人栖居在大地上,归属于存在,借助存在的力量,从统治着的主体中解放出来,解放到存在的深厚宽广中,回到内在世界,在对存在深思熟虑中人将发现自己踏上返回现代科学和技术的道路。当人守护着存在的真理时,他才会看到存在命运的展开,而不落入纯粹主观意志的认知中去,才会把技术正确导入它的路途。人作为必死者存在于大地上,就是去栖居,去从事居的“筑”,这种筑即培育生长之物,构筑被建造之物,并在必死者的境遇中从事这一切。必死者生存于大地上并珍爱这大地,他仰望天空和诸神以求找到自己栖居的尺度。人若诗意地栖居就要注视世界以何种方式结为一体。人具有一种培育与构造意义上筑的能力,就一定有作为本源的诗性能力,即采用世界尺度的能力,这样人既不能被当作“技术人员”,持存物也不能是未隐蔽状态的唯一方式。能够对物之葆真揭蔽的是艺术,即以诗性尺度建构的世界,此艺术非时下艺术是现代技术文明中鲜有的真正艺术,即能把“真”带入澄明之境,带入最纯真显现出来的东西之光泽中的艺术。海氏的诗与诗意的审美之维就是对本源和完整人性的召唤,它吁请人的精神完全敞开,让那不再分化为理性和感性、心灵和肉体的精神去不断实现现实存在之真理的各种可能性,为我们的身心找到安身立命的寓所。真正的艺术或艺术品敞开一个世界,揭示出此在生活世界的力量,并以此力量揭示其处于无蔽的公开状态,其核心是最高意义上的“做”。故人诗意地栖居就是指人劳作于大地上。诗意即自由地劳作,以一种自由的态度对待自然、人及其“产品”,人不但欣赏作为生产结果的产品,而且在生产过程中也感到愉悦,人和物在这种守护性的自由关系中都获得提升。此时的劳作已由谋生的受动性升华为能动创造性,居本身就是劳作的产物,是人性聚集展现的场所,人通过居而处于四位一体中,必死者居住的方式就是他们在其本质存在中,在其在场中保持四位一体的方式。固然审美创造不同于改造现实的实践活动,伴随劳动产生的现实愉悦转化为审美愉悦,还需要一些中介环节,但美的创造无疑是以实践活动这一人生存的前提为基础的。审美不止于直观欣赏,更在于创造本身。在此意义上,美才与人性的提升、人的自由解放相一致,在海氏这就是居的内涵。居通过本真的筑给在场以形式并为此在场提供寓所,诗最先使栖居成为栖居。诗作为对栖居之维的计量,是筑造的原初形式。那种源于居把工具作为物使用的工艺才是筑,筑属于居。无论是狭义的筑亦或诗都是一种自由的劳作,但凡劳动就要有技术,由居给出尺度的技术就同“自由”一样归属存在,成为“使存在”的环节,一种筑的方式,就非纯粹的操作手段和任人操纵的工具。“制作”非仅仅为制作者自身之需求,非止于有用,而是契合存在敞开一个世界。故制作活动、技术把握不仅是为了人之主观效用的有限目的,而是人的一种存在方式,是人自身的一种展现,所以它不是工具性的而是存在性的,把人之设计同居之设计结合考虑,就是技术让“产品”自由自在。故人诗意地栖居就是人自由劳作地即技术地栖居在大地上,这就是海氏技术之思给我们的现代启示。
海氏哲学不仅成为西方环保运动的哲学基础,其技术之思也为技术美学的发展提供了回归自身的理论依据。我们致力于有责任的技术,之于现实不仅是现代意义的“思”之转向,更是实践操作的转向。以诗性尺度运用于技术的发展,使现今所有涉及技术中的人的感性反应力整体升华,放弃人自主、自足的原则,以四重性方式归属存在。落实到人的实践操作层面就是以美学遏制现代技术的膨胀,以技术的发展优化人的生存状态,使之和人性的提升相一致,在技术发展过程中不断用人文精神去弥合理智和情感的割裂,防止和扭转技术异化,这是技术美学发展的深层动机。在审美感受中揭示技术发展的不完善性,以一种超越的方式指向意义的完满,审美引导着技术意义的深化或丰富化。故此技术的意义就不再具有僵硬的性质,技术永远有着种种可能性,而以如此的方式展开。因此,未来的技术发展和工业过程在审美的导引下日益协调地汇入自然过程,与之相应,在此基础上促进物质与能量在生态系统中形成新的自然循环和流动。因此技术的未来事实上不是受决定的,而是开放的,人会以多种方式和可能性接纳技术。
收稿日期:1996—04—30
注释:
〔1〕王炜:《海德格尔关于技术本质之思》,《学人》第3辑,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489页。
〔2〕〔3〕熊伟主编:《存在主义哲学》,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99页;第87页。
〔4〕海德格尔:《报告和论文集》,费林思1975年,第16页。
〔5〕海德格尔:《世界图像的时代》, 参见孙周兴译《林中路》,台湾时报出版社1994年版,第95页。
〔6〕宋祖良译:《海德格尔分析新时代的科技》,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66页。
〔7〕宋祖良译:《海德格尔分析新时代的科技》,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92页。
〔8〕〔9〕《报告和论文集》,第23页,第30页。
〔10〕陈喜映:《追问技术问题》,《海德格尔哲学概论》,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31~32页。
〔11 〕海德格尔:《海德格尔诗学文集》,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65页。
〔12〕《报告和论文集》,第29~30页。
〔13〕〔14〕海德格尔:《海德格尔诗学文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4页,第29页。
〔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0页。
〔16〕海德格尔:《什么叫做思》,图宾根1971年,第127页。
〔17〕克劳斯·黑尔特:《海德格尔和现象学原则》,载《海德格尔和实践哲学》,法兰克福1988年,第128页。
〔18〕《报告和论文集》,第39页。
〔19〕海德格尔:《冷静》,弗林思1977年,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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