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战争后改革大讨论考_康有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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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后不久,为回应朝野上下的“变法”呼声,光绪帝颁布“改革谕旨”及胡燏棻、康有为等条陈折片九件,引发各地将军督抚展开了一场关于改革问题的大讨论。安徽巡抚福润就此评论道:“圣天子锐意振兴于上,诸臣恳切敷陈于下,精研时务,共图改弦更张……化弱为强、转危为安之几(机),诚在斯举。”①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也称:“此诚我中国自强之一大转机也。”②维新派更是欢欣鼓舞,盛赞:“薄海臣民,捧读王言,破去拘索(牵)之见,光大维新之命,化行风被,人人可以昌言新法。”③

关于此次大讨论,孔祥吉于1988年出版的某书中曾辟一专节论述。④此后,又有佟洵《甲午战后一场变法与反变法的斗争》,⑤李元鹏《试论甲午战后“因时制宜”谕引发的讨论》、⑥《光绪乙未年地方督抚的自强论争》、⑦《晚清督抚与社会变革——以1895-1898年初督抚的自强活动为中心》⑧等文。对于九件折片的作者及内容、参与复奏的督抚及奏折,学者们各执一词;⑨关于大讨论的性质及影响,亦众说纷纭。⑩笔者近撰《关于引发甲午战后改革大讨论的九件折片》,专就九件折片问题作详细考证。(11)现拟在前文基础上,进一步展开详细论述,以期在更广泛的层面上揭示甲午战后清朝统治阶层应对改革的态度、策略及实践,加深对甲午战后政局的认识。

一、“改革谕旨”与九件折片

甲午中日战争使得洋务派30余年的努力宣告破产,随后签订的《马关条约》更使举国震惊:“大臣争于上,庶僚争于下,台臣争于内,疆臣争于外,以及防边之将帅,上计之公车,泣血拊膺,合词呼吁。下至农工商贾之流,废业奔号,辍耕太息。”(12)抨击矛头所向,直指中枢。

面对险峻形势和舆论压力,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十七日(1895年5月11日),即《马关条约》在烟台互换后第四天,光绪帝颁发朱谕,“饬六部、六(九)卿、翰、詹、科、道至内阁恭阅”,(13)有意将国人的关注点引向兴革与图强:

嗣后我君臣上下,惟当坚苦一心,痛除积弊,于练兵、筹饷两大端,尽力研求,详筹兴革,勿存懈志,勿骛虚名,勿忽远图,勿沿故习,务期事事核实,以收自强之效。朕于中外臣工有厚望焉!

两日后,他又借为新贡士拟复试命题之机,表露“与海内贤能力矢自强、单心图治”之意,鼓励众人“直言无隐”。(14)四月二十八日的朝考,则明确以“变则通通则久论”作为论题。(15)闰五月十三日,光绪帝下诏求贤,命内外臣工保举洋务、西学人才。(16)

户部尚书翁同龢公开赞成改革,“日言变法”。(17)对日和约达成后,他曾草拟《微臣奉职无状上累圣明亟请罢斥以明黜陟折》,自请处分,然未呈。(18)五月二十六日,户部出奏《偿款太巨请饬通盘筹画兴利裁费折》,要求各省将军督抚各抒己见,“如有可兴之利,可裁之费,于国有益,于民无损,勿畏烦难,勿避嫌怨,勿拘成法”。(19)当日奉旨允准。光绪帝还将参议者的范围扩大到大学士、六部九卿暨各直省将军督抚。(20)

甲午战事后期,求“变”思潮已在鼓荡。光绪帝的刻意引导,致使官员士子纷纷上奏言事,其中包括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徐桐、军机章京户部员外郎陈炽、广西按察使胡燏棻、户部主事聂兴圻、陕西按察使李有棻、委散秩大臣信恪、南书房翰林张百熙、翰林院编修丁立钧、掌浙江道监察御史易俊、翰林院编修阎志廉、翰林院侍讲学士瞿鸿禨、翰林院侍读学士准良、詹事府少詹事阔普通武、吏科掌印给事中余联沅、吏科给事中褚成博、广东进士康有为等。(21)文廷式说:“和议既成,举国争言洋务,请开铁路者有之,请练洋操者有之,请设陆军学堂、水师学堂者亦有之。其兴利之法,则或言银行,或言邮政,或请设商局,或请设商务大臣。”(22)汪康年也说:“京中言变法者甚多,自上上下下几乎佥同。”(23)

在这一背景下,闰五月二十七日(7月19日),光绪帝颁布改革谕旨:

自来求治之道,必当因时制宜,况当国事艰难,尤应上下一心,图自强而弥隐患。朕宵旰忧勤,惩前毖后,惟以蠲除痼习、力行实政为先。叠据中外臣工条陈时务,详加披览,采择施行,如修铁路、铸钞币、造机器、开矿产、折南漕、减兵额、创邮政、练陆军、整海军、立学堂,大抵以筹饷练兵为急务,以恤商惠工为本源,皆应及时举办。至整顿厘金、严核关税、稽查荒田、汰除冗员各节,但能破除情面,实力讲求,必于国计民生两有裨益。著各直省将军督抚,将以上诸条,各就本省情形,与藩、臬两司暨各地方官悉心筹画,酌度办法,限文到一月内,分晰覆奏。当此创巨痛深之日,正我君臣卧薪尝胆之时……(24)

与该上谕同时缮寄下发给各直省将军督抚的,是“胡燏棻等条陈折片九件”。(25)这道新上谕突破了四月十七日朱谕中限定的“练兵”、“筹饷”两大端,扩展了改革范围,明确了仿行西法的导向(主要是经济、军事和教育方面),反映出光绪帝的所思所想及励精图治的决心。

光绪帝发下的九件折片分别是:(一)光绪二十一年五月初六日,陈炽:《请一意振作变法自强呈》(又称《上清帝万言书》);(26)(二)五月十一日,康有为:《为安危大计乞及时变法而图自强呈》(即《上清帝第三书》,都察院代递);(27)(三)五月十七日,胡燏棻:《因时变法力图自强条陈善后事宜折》;(28)(四)闰五月初七日,张百熙:《和议虽成应急图自强并陈管见折》;(29)(五)闰五月初七日,信恪:《时事艰难请开办矿务以裕利源而图经久折》;(30)(六)闰五月初九日,易俊:《厘金积弊太深请饬妥定章程折》;(31)(七)闰五月十六日,准良:《富强之策铁路为先敬陈管见折》;(32)(八)闰五月十九日,徐桐:《奏为遵筹偿款兴利裁费补抽洋货加税等八条敬陈管见折》;(33)(九)闰五月十九日,徐桐:《枪炮宜制造一律片》。(34)共计八折一片。(35)其中,陈炽、康有为、胡燏棻、张百熙的上奏带有统筹全局的性质;易俊、准良、信恪着眼于对具体政策的考量;徐桐的奏折是紧扣五月二十六日的筹款上谕而发,其附片是对于军事失利的技术性反思。

九件折片的主张并不相同,有些方面甚至是对立的。胡燏棻、康有为、陈炽都明确提出学习西方、“变法”自强。胡援引日本仿行西法而致富、致强之例,指出:“纵观世运,抚念时艰”,“今日即孔孟复生,舍富强外,亦无立国之道,而舍仿行西法一途,更无致富强之术。”恳请光绪帝抓住甲午新败的时机,奋发图强,“事苟有益,虽朝野之所惊疑,臣工之所执难,亦毅然而行之;事苟无益,虽成法之所在,耳目之所习,亦决然而更之”。他所强调的“变法”主要指筹饷、练兵、工商、学校,政治见解并未超出洋务派的范畴。康有为批评了战后朝野上下“复庆太平”的苟安局面,主张改革“国朝法度”,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社会制度各方面实行“变法”。陈炽揭橥了洋务运动失败的原因及其与甲午战败的直接关联,盛赞“泰西政教之胜于中国”,倡言:“欲振作,必须自强;欲自强,必须变法。以筹国用、罗人才为始事,以练民兵、开议院为成功。”张百熙同样痛心于“今日中国之法敝极矣”,并集矢于用人行政,颇讥“苟且因循”,但立足点还是落在“我皇上……察国事之日非,而力求其是,念时局之方危,而务求其安,于听政退朝之暇,恭取圣祖、世宗、高宗三朝圣训,勤加乙览,祖述宪章”上。徐桐大力提倡“俭德”,认为:“为今之计,惟有就现有之款力加整顿,剔除中饱,节省靡费,尽以归公而已。”而信恪、易俊、准良均属就事论事,对政治问题保持缄默。

用人行政方面,陈炽吁请光绪帝设立储才馆,登进人才,广开言路,澄清吏治,命出使大臣主持翻译泰西政治方面的书籍,变通取法西方的学部、矿政部、农桑部、商部、议院等。康有为提出“求人才而擢不次,慎左右而广其选,通下情而合其力”三端,建议由士民公举“博古今、通中外、明政体、方正直言之士”,不论已仕未仕,约十万户举一人,“名曰议郎”,承备皇帝顾问,随时请对,一岁一换,留者领班。这较中国传统的民本思想有了很大飞跃,但与西方的议院制度仍有相当隔阂。张百熙主张“直设巡抚、渝设总兵、设东边督”,(36)旨在从行政管理上查漏补缺。徐桐请求裁汰冗员,将溢额的候补人员咨遣回籍,以省靡费。

经济变革方面,徐桐强调“节流”,主张补抽洋货、清查海关、整顿招商局、稽核电报局、酌收布捐、钩稽军饷、停止贡献,反对加赋、开矿等“重累民生、无裨国计”诸举,意在固守旧辙。胡燏棻、康有为倡导“开源”,主张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发展工商业。胡建议开铁路、铸钞币、开民厂、开矿产、折南漕、创邮政,康提出富国之法有六:钞法、铁路、机器轮舟、开矿、铸银、邮政。胡、康二人外,陈炽、张百熙、准良也一致赞成修铁路。很可能是受此影响,光绪帝特意将“修铁路”悬诸“改革谕旨”中各项政令之首。此外,康有为于“钞法”言之最详,建议令天下银号将实银缴存户部及各省藩库,户部用精工制钞,而给以加半钞票,规模大者户部皆助资本,亏者户部皆代摊偿。胡燏棻重点论述了“折漕”,主张将漕粮一律改征折色,官兵俸米悉易为银,漕运用款并漕督粮道、仓场侍郎、监督粮厅以下兵弁,概行裁汰,“是国家岁省数百万开销,反多数百万盈羡”,有益于国,无损于民。

军事改革方面,胡燏棻、康有为、张百熙都赞成裁汰绿营。康有为最为激进,主张“全汰”、“立汰”。胡燏棻建议每年裁减二成,五年裁竣。张百熙提出各省先裁一千,大省一千五百。胡燏棻、康有为、陈炽同意规复海军。徐桐请求划一枪弹,由各官厂选择外国最快利之枪,一体仿造,子弹一律,而无须购买外洋军火。胡燏棻、康有为反对官办,主张商办,胡还断言:“欲藉官厂制器,虽百年亦终无起色,必须准各省广开民厂,令民间自为讲求。”张百熙建议发动华侨捐购铁甲兵轮。此外,胡、康提议创练新军,胡、陈呼吁仿设巡捕,康、陈主张组织民兵,康、张建议精练旗兵。

社会改革和文化教育方面,以康有为的建议最丰富。他主张:设立农学会、丝茶局、丝茶学会,讲求专门之学;各州县设立考工院,翻译外国书籍,创行专利制度;在京师开办通商院,各省设商会、商学,仿照泰西赛会,设立比较厂;实施福利制度,移民垦荒,开办警惰院、收养所;变革文武科举,改武科为艺科,各州县遍开艺学书院,凡天文、地矿、医、律、光、重、化、电、机器、武备、驾驶,专立学堂,兼习测量、图绘、语言、文字等,择15岁以上学童入学,试以经题及专门之业,再经省学、京师大考,逐级递升;各州县乡镇皆设“书藏”,以广见闻;办报纸,开民智;设“道学”科,改乡落淫祠为孔庙,广播孔子之道于外国;培养使才;派亲贵、百官、士庶游学外国。其中,在开办新式学堂、实行书院改制、派生留学、翻译西书等方面,胡燏棻、陈炽与康有为的看法相近;陈炽还提出借鉴西方先进的生活方式,整顿街衢,举办保险、电灯、自来水各事等。(37)

显然,在九件折片中,康有为的条陈最全面,所言多切中时弊,尽管也不乏可商榷之处。不过当时最为当道看重者,为胡燏棻的上奏。(38)光绪帝于收到该折的当日,即将其“留中”,(39)并携至书房与翁同龢进行讨论。翁记称:“见起二刻,书房亦二刻,看胡燏棻条陈也。”(40)数日后发布的“改革谕旨”,主体就采撷了胡燏棻的上奏纲要;光绪帝下发九件折片时,又特意将胡折置首。可见胡燏棻的论调最符合帝党上层的改革意向。

二、各地大员的主动献议与复奏的陆续上达

据军机处《随手档》、《交发档》记载,“改革谕旨”下发当日,军机处即分寄盛京将军、福州将军、闽浙总督、直隶总督、两江总督、湖广总督、湖北巡抚、两广总督、广东巡抚、江苏巡抚、浙江巡抚、山东巡抚12处。六月初一日,寄四川总督、河南巡抚、江西巡抚、湖南巡抚、山西巡抚、陕西巡抚、新疆巡抚、陕甘总督8处;初二日,寄钦差大臣刘坤一、黑龙江将军、吉林将军、广西巡抚。均印封四百里马递。

尽管光绪帝限定于收到谕旨后一个月内奏复,但由于此期各地大员调动频繁,议复事件众多(涉及兴利、裁费、筹饷、裁军、练兵、保荐人才、补救《马关条约》第六款等),不少省份又忙于处理教案、交涉商务(主要是江苏、浙江、湖北、四川等省),加之谕旨奏折皆由塘驿汛铺传递,辗转需时,各地的复奏前后拖拖拉拉持续大半年。

“改革谕旨”尚未遍达、各地复奏陆续到京之际,朝廷又收到不少大员的上奏,主动就善后事宜献计献策。其中包括署理漕运总督邓华熙、甘肃新疆巡抚陶模、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督办东征军务钦差大臣刘坤一、广东巡抚马丕瑶、湖北布政使王之春、浙江巡抚廖寿丰、四川提督宋庆、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直隶布政使王廉等,均是政坛活跃人士。另据夏曾佑称,署理湖广总督湖北巡抚谭继洵也拟奏请“改章”,已拟就而未发,忽得“改革谕旨”及九件折片,正与其“原折相合”,遂将此奏改为议复。(41)

邓华熙结合洋务运动失败的惨痛教训,强调了“易辙改弦”的重要性,主张学习泰西立国之“本”:

泰西立国具有本末:广学校以造人材,设议院以联众志,而又经营商务以足国用,讲

求游历以知外情。力果心精,实事求是。夫然后恃其船械,攸往咸宜。

并随折呈进郑观应《盛世危言》一书,赞其“于中西利弊透辟无遗,皆可施诸实事”。(42)陶模从培养人才立言,罗列十三款:整饬国子监,汰减考生中额,定小试年限,停止捐例,各部院堂司官练习政事,破除旗兵积习,文武大员勤以率属,禁食洋烟,分设算学、艺学科目,培养水、陆军人才,变通操法,考求工艺,官员力戒自欺。(43)张之洞分析了甲午战争带给中国的灾难及战后的险峻情势,条陈九事:练陆军、治海军、造铁路、分设枪炮厂、广开学堂、讲求商务、兴办工政、多派游历人员、预备巡幸之所等。除第九条外,所言大体不出胡燏棻议论的范围。(44)刘坤一紧随其后,专折吁请设立商务公司,修造铁路。(45)马丕瑶奏陈时务十款:懋修圣学、固结民心、广开言路、崇实政务、慎择疆吏、预备将才、整顿水师、精练陆师、博访使臣、保护华商,归结于“敬天法祖”。(46)新近使俄归来的王之春,也就“身所亲历,目所经见,凡有关于国家富强之计者”,(47)胪列八端:开拓铁路、变更军制、变通科举、造就人才、筹措款项、讲求商工、振兴矿务、交涉宜专。(48)廖寿丰提出补救之策四条:端政本、节财用、修武备、整吏治,主张在尊奉圣贤经传的前提下,兼采西学。(49)宋庆对于“中外臣工纷纷条奏,言富言强,仍不外于效西法之一说”不以为然,认为:“我用我法,实事求是,庶几将士一心,缓急足恃。”(50)而同样久历战阵的依克唐阿则赞成仿效西法,条列奉天“万不可缓”者六事:练军、炮台、铁路、制器、矿产、民团。(51)王廉“甄采古今,炉冶中外”,密陈八条:改民兵、兴邮政、减取额、订西书、通教情、核户口、停止实官捐、删订各部则例;而在“核户口”一条中,他还特别强调:“将来改民兵、复选举、设议院,尤不能不以核户口为权舆。”(52)其中以张之洞的上奏最受光绪帝眷顾,收到该折的当日,即下旨督办军务处就张折内“铁路”一条,妥议具奏。(53)

就以上诸人的上奏来看,看法相当芜杂,变革意识更有明显差距。其中隐约触及政治改革的只有邓华熙、王廉,二人都提到了“设议院”,但又隐晦其词。张之洞、王之春的看法大体相近,主张在经济、军事、文化教育领域实行改革,与“改革谕旨”的精神基本吻合。刘坤一专就修铁路,依克唐阿专就军事、经济改革,发表了看法。陶模、廖寿丰特别强调人才的重要性,同意实行有限的军事、教育改革。马丕瑶身处中西文化交汇的前沿省份,然见解新旧杂糅,且不乏隔膜肤廓之论。宋庆久经沙场,却反对西法练兵。此外,张之洞、刘坤一还同时提出联俄结援的建议。(54)

要更全面了解各地大员的思想见解和政治态度,还需深入研究各地的复奏。目前笔者搜集到21位将军督抚的复奏折,包括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盛京将军裕禄、江西巡抚德馨、河南巡抚刘树堂、署理吉林将军恩泽、浙江巡抚廖寿丰、护理陕西巡抚张汝梅、钦差大臣两江总督刘坤一、开缺湖南巡抚吴大澂、安徽巡抚福润、广西巡抚张联桂、广东巡抚马丕瑶、荆州将军祥亨、山东巡抚李秉衡、革职留任陕甘总督杨昌浚、甘肃新疆巡抚陶模、四川总督鹿传霖、两广总督谭钟麟、兼护湖广总督湖北巡抚谭继洵、继任江西巡抚德寿、山西巡抚胡聘之、浙江巡抚廖寿丰等。除福州将军、闽浙总督的复奏情况不明,张之洞、黑龙江将军、江苏巡抚未有奏复外,多数官员均已奉旨议复。(55)此外,河南布政使额勒精额遵照光绪十五年十月二十日藩、臬均准专折奏事谕旨,自行上奏。笔者亦将其并入讨论。(56)

其中,除胡聘之请求书院改制、恩泽请求开办吉林边荒矿务的专奏,分别得到光绪帝的批准及发交户部议奏外,多数奏折被“留中”、“暂存”或归箍存档,未能成为实际决策。此外,多数官员也未能按照谕旨要求于“文到一月内,分晰覆奏”,延期和托人代笔的现象。十分普遍。还要指出的是,廖寿丰共有两次复奏,第一次重在从政策层面进行探讨,第二次针对浙江情形逐条详析。祥亨是在五月二十六日“兴利裁费”上谕和“改革谕旨”的基础上加以发挥。杨昌浚、张汝梅、德寿、恩泽四人是将“改革谕旨”与同年六月初六日的筹饷上谕归并讨论,该上谕要求各省就户部所拟考核钱粮、整顿厘金、裁减制兵、盐斤加价、裁减局员薪费、重抽烟酒税厘各节,妥速筹办。(59)

张之洞没有复奏的原因,可能是因其闰五月二十七日所上两折,恰好都在“改革谕旨”讨论的范围,又得知署理湖广总督谭继洵已有复奏,(60)就没再发表看法。不过,为表明拥护改革,重返湖广总督任之前,他又分别就组建江南自强军、推广邮政、筹修江浙铁路、创设储才学堂、开办江宁陆军学堂及铁路学堂等上有专奏。其中,在《创设储才学堂折》中,他特别复述了“改革谕旨”,并针对“立学堂”一款,请求在江宁创设储才学堂,分立交涉、农政、工艺、商务四纲十六目,聘请外教,分科授学,逐级递升:

交涉之学分子目四:曰律例,曰赋税,曰舆图,曰翻书,此一门专为考求应翻外洋新出要书,藉以考核列国政要。其各国军制,已归陆军学堂,故不列入。农政之学分子目四:曰种植,曰水利,曰畜牧,曰农器。工艺之学分子目四:曰化学,曰汽机,曰矿务,曰工程。商务之学分子目四:曰各国好尚,曰中国土货,曰钱币轻重,曰各国货物衰旺。……大约法律、农政之教习,宜求诸法、德两国;工艺、商务之教习,宜求诸英国。先招文义清通、能读华书、兼通西文者四十名充高等学生,分学以上所指各门,以后逐渐增加,第其学业之浅深分为四班,至一百二十名为止。

据此,足以反映出他对教育改革的态度和对西学的认知程度,也为衡量其他大员的知识水准提供了一把标尺。(60)

三、各地大员的复奏剖析

“改革谕旨”涉及修铁路、铸钞币、造机器等十四道政令,表面上是讨论如何“蠲除痼习、力行实政”,其实质却是要不要向西方学习,要不要“变法”以及“变法”的深度和广度问题。

对此,反对变法的额勒精额批评道:“开铁路、裁驿站、改漕折、立学堂,无一不言仿照西学,又无一不言引用洋人,是光天化日清明世界之中,又杂一魑魅魍魉之世界……谓孔孟复生,舍洋法难言富强,纰谬已极!”祥亨宣称:“中华三王五帝,立法非不尽善尽美……道无古今,理无中西,不外用人行政循名核实而已。”李秉衡指出:“凡筹饷、练兵诸大政,蠲除痼习以实心实力行之,不必侈言变法,而自强之基不外是矣。”谭钟麟更是断言:“其欲仿行西法者,率窒碍难行。”

同意借鉴西方之长者,侧重点并不相同。一则重在西学之“用”,主张引进西方先进的生产技术,发展工商业,学习西方的语言文字、天文、格致、军事诸学等,如王文韶、胡聘之、刘坤一、谭继洵;一则重在中学之“本”,认为中西国情不同,要求“变”而不失于“正”,如福润、吴大澂、鹿传霖、德寿、马丕瑶、杨昌浚、陶模等。陶模更是以“更法”替代“变法”,称:“世变日棘,非更法无以自强”,“欲求富强,必以崇节俭、广教化、恤农商为先;欲新政治,必以变士习、减中额、汰内外冗官为先。”尤其独特的是廖寿丰的两次上奏,光绪二十一年七月首次复奏时,他还反复申论“变法有渐,正本为先”,但翌年春,却将复奏重心转到“非变通旧章,不足以变祛积弊而图振作”。余者如裕禄、德馨、恩泽、刘树堂、张汝梅,刻意绕开“变法”,回避正面表态;张联桂则抛出许多模棱两可之见。

与变“法”相比,大员们更热衷于讨论“人”的作用,即有治人乃有治法。廖寿丰指出:“从前法越之役,亦尝图自振矣。十余年来,海军非不练也,铁舰非不购也,威海一役,委而去之,所谓富强者何在?”他由此得出结论:核实用人为“庶务之纲”,“变法为因时之用”。(62)额勒精额强调:“今日之战事不得力者,将贪勇怯,又无名将总统之,加以种种掣肘,固不得归咎于西法之不行,铁路之不开也。”马丕瑶称言:“人存政举,苟非其人,行中法而弊,行西法亦未尝无弊。”谭继洵认为:“人者,本也,法者,末也,变法者,末之末也,用人者,本之本也。得其本,如挈纲而理,中法固善,西法亦善;逐其末,如治丝而棼,中法固弊,西法尤弊。”张联桂指出:“今日所急,不在立法,而在求才,不贵能言,而贵能行矣。”陶模更是反复申论:

臣非阻挠洋务者也,窃意更张不可少缓,而根本急宜先治。根本莫要于取士用人。……不治病根,但学西法,聚阘茸嗜利之辈,以期富强,只于旧法外增一法,不得谓之变法;且于积习外增一积习,不得谓之祛积习。

再就各地大员对于十四道政令的议奏情况来看,依照谕旨逐一详复的并不普遍,多数人是有选择地发表看法。另外,由于此期议复事件众多,间有重合,一些官员因之前刚就某一问题发表过看法,遂略而不谈,也有人请求另行筹议。

在众多议题中,讨论最热烈的是“修铁路”。除胡聘之外,大员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表态。裕禄、廖寿丰、刘坤一、王文韶、德馨、马丕瑶、刘树堂、福润、谭继洵、德寿同意发展铁路,并就筑路原则、路线选择、筹款方法等提出许多具体建议,大都主张从干路办起,先修芦汉。吴大澂也看好芦汉铁路,鹿传霖主张从汉口、清江等处试办,但都强调本省不宜。谭钟麟报称铁路“非集股不能成”,已派候补道延年赴南洋各岛劝办。张汝梅、恩泽、杨昌浚反对在本省开办;张联桂建议缓行;陶模、李秉衡、祥亨更多渲染了修路的负面效果;额勒精额则公开违拗圣旨,高唱:

不有铁路,则中国之民各业其业,而不致失其业;不有铁路,则泰西之人各界其界,而不敢越其界;不有铁路,则民教相安,少许多烧杀之祸;不有铁路,则纲常不紊,乐无穷太平之天。泰西之法,只可行之泰西诸国,若用于中国,是乱天下之道也。

总体来看,较之战前,大员们对于铁路的态度已有很大改观。

“开矿产”并不是一个新鲜议题。仅从字面上看,多数官员都承认开矿的重要性,但落实到实践层面,却鲜有切实之语。光绪二十二年正月三十日,光绪帝专就各地对于矿务的复奏及与矿务相关的上奏作过总结,称除安徽、江西、湖南、新疆略有行动,四川、山东已奉旨开办外,其余各省或“未据复奏”,或“未据奏到”,或“谓矿不宜开”,或“谓矿无可开”,又或“谓先宜讲求矿学、慎择矿师,及悉听民间自采,招商承办恐无成效等词,一奏塞责,并未将该省如何拟办情形,详细声叙,甚非朝廷实事求是之意”。(63)

“折南漕”则是一个陈旧的条目。其中湖南、湖北、江西、安徽等省改征折色已久,相关督抚已无异议。奉天漕粮无多,同意听候部议。只有浙江、江苏为漕米大省,且尚未改折。不过浙江巡抚廖寿丰否认漕弊严重,并以“向无成案”为由,借口推脱。江苏方面,据国子监司业瑞洵的上奏推断,巡抚赵舒翘同样持反对态度。(64)额勒精额断言胡燏棻所说“万万不可行”。张联桂、德寿主张缓办。谭继洵则以湖北改折的实践,强调胡燏棻所奏“诚非虚语”。鹿传霖干脆称:“只以一纸文行而事办矣。”

对于裁减绿营兵额,官员们大多敷衍了事。就裁减比例而言,无一赞成全裁。胡燏棻的“五年裁竣”说和户部议定的“裁七留三”,同样遭到冷遇。吴大澂批评道:“五年裁竣以后,应供之役,以何人驱使?事多窒碍,迹近烦琐!”“骤裁七成,失粮觖望之人过多,良莠不齐,为盗为匪,亦难保其事之必无。”他主张将马兵、战兵一律改为守兵,操马全裁,再将守兵核减三四成。刘坤一提议照张百熙所奏,择兵多之营,酌裁一半或三成。谭继洵反对划一比例。张汝梅、陶模、杨昌浚表示无兵可裁。鹿传霖、谭钟麟同意裁减一成。(65)只有李秉衡、裕禄、张联桂态度相对认真,李承诺五年内裁减五成,裁兵不裁官;裕禄坦言奉天八旗与绿营“积弱之势”相似,提出抽调移防、筹办屯田二策;张建议停发八旗额粮,绿营“或多裁劣营,或先汰腹地,或归而并之,或渐而除之,缺出不补”。

至于“练陆军”,官员们多不看好,大都主张在现有基础上严加整顿而已。空谈如马丕瑶、德寿、祥亨者,仍视刀矛藤牌为制敌利器。张联桂也反对引用洋法,认为只要粮饷充足,尽心整练,“虽使执锄耰以御强敌,可也”。陶模同意习练洋操,但又从经费不足的角度,强调普及新式枪械的困难。廖寿丰表示:“浙江库储支绌,募军制械,均属力有未逮。”吴大澂反对胡燏棻变革武科、创设大枝新军的建议,只同意调取天津武备学堂生充当教习。裕禄主张将战兵、巡防兵分开规划,后者无须习练洋操。杨昌浚表示军务倥偬,推诸异日。只有刘坤一、谭继洵态度相对认真:刘建议在南洋等省添设武备学堂,聘请中外名师教练军官,刀矛杂技悉改枪炮;谭提出每省练精兵四五千人,参用西法,优予饷糈。福润口头上也同意编练新军,但落到实处,却称:“皖中饷项支绌万分,安得筹此巨款?惟有将练军防营实力整顿,一俟饷力稍充,再议兴办。”此外,祥亨主张精练旗兵,分驻京畿、东北、热河等地;马丕瑶认为,“康有为所陈起练民兵,宜于有事时行之”。

值北洋海军覆没之际,“整海军”一项显得格外沉重。裕禄、吴大澂都将此事推之南北洋,刘坤一、李秉衡倾向于缓设,刘树堂、鹿传霖没有表示意见,德寿模棱两可。额勒精额主张弃海战,守陆地。福润、张联桂、谭继洵、廖寿丰同意规复海军:福润主张照泰西章程,延请洋员,择要先办,分年添设,广设船坞;张建议尽裁水师,省其费以供海军,聘洋员为提督,选近水平民入伍,不必出洋学习;谭吁请速筹巨款,添备兵轮,招外国名厂来华包办船械,培养技工,募沿海平民为水军,任精通天、算、地舆者为管带;廖提出就福建船政局宽筹经费,访购外洋新式船械,并准民厂开办船坞,雇募洋教习,招广东渔户充军。刘坤一、额勒精额、鹿传霖赞成张百熙令华侨捐办铁甲兵轮的建议。

此外,争议较多的是“造机器”、“制钞币”、“创邮政”、“立学堂”四项。

对于“造机器”,官员们多将关注点放在制造军用器械上,同意就现有局厂进行扩充,但在制造种类、是否仿造洋枪、是否允许民间办厂的问题上,众说纷纭。尤其是在民厂的问题上,分歧甚大:刘树堂、福润反对广开民厂;裕禄、吴大澂强调本省不宜;张联桂态度骑墙;谭钟麟一笔带过,称:“听商自便”;杨昌浚、刘坤一、德寿、李秉衡原则上同意,但未提出具体的招商、护商办法;鹿传霖主张先在粤、闽、苏、浙等省试办。只有马丕瑶、谭继洵态度稍微积极,马指出:“胡燏棻、康有为欲广开民厂,用意甚善”,已饬员绅在广州、香港各处招商承办船械机器等局,并拟鼓励商民开办机器缫丝、电气、燃气灯、内港小轮等;谭也认为胡燏棻“所论诚是”,建议将官厂一并出租给商民,开办公司,派巧匠遍历外国,准享专利。廖寿丰首次复奏时只赞成“因旧厂以渐扩”,第二次复奏时却主张购“制机器之器”,令福建、江南各局厂加工仿造,“除枪炮及一切行军利器外,遇有民间制造舟车器用及利商便民之物,需用机器,俱可向官厂请领,廉其值而薄其税”。

“制钞币”又被分成两种情况讨论:铸币与行钞。在铸币这点上,由于广东等省早有自铸银圆的先例,不少官员表示赞成,连额勒精额也表示:“收回利权,尤宜照行。”至于行钞,则遭到多数官员反对。很多人都对康有为的“钞法”提出质疑。只有吴大澂、鹿传霖、福润、张联桂支持行钞:吴从挽回利权和银根紧缩的现状考虑,主张由户部统一制钞,各省关匀拨三分之一左右现银,解部领票,除京、协各饷缴纳实银外,其余银钞并用,同时在省会及通商口岸设立“公柜”,吸收公私存款,派商经理;鹿鉴于银锭取携不便、钱价上涨,也同意交部议行,并拟在四川设立官钱局,票、钱搭用;福润提出在通商要区设立官银号,由户部颁给银钞,视现存资本加倍,仿照银行、汇号办理;张建议行钞“宜先导之以实,有一金制一金之票”,日久人信不疑,再推而广之,则一金可行二金之票。(66)裕禄虽然承认行钞的重要性,但认为非奉天所能独办,并就防伪造、防雍滞、防折耗三端提出具体意见。王文韶呼吁开银行,但在设计上又将铸币、行钞与银行割裂开来。

“创邮政以删驿递”则招致许多官员不满。尽管当时已有电报、轮船,但奏牍公文仍恃驿站传递,同时还负责协助转运、承应来往官宦等,牵涉官员们的切身利益。裕禄认为,裁驿置邮所省无几,于公事大有妨碍。额勒精额谴责:“言此者,不过恐电线不用,与洋人不便耳。”吴大澂、谭继洵都表示本省不宜。刘树堂、福润、廖寿丰推说铁路通行后再办。张联桂、马丕瑶详细分析了裁驿置邮之弊,前者总结称:“外洋可行,中国不可行;有火车轮舟可行,仅用邮递不可行”;后者结论为:“无益民生,有伤政体。”德寿建议扣减两成驿费,以省开支。李秉衡表示:“事关旧制,无取纷更。”谭钟麟干脆称:邮政为“广东所不必办者,应毋庸议。”

“立学堂”是一个敏感话题,除恩泽、德馨、张汝梅、王文韶未予置议外,多数大员都有所表态。其中,批评八股、试帖、词赋所学非所用的,颇不乏人,但同意从根本上改革教育制度、大规模推广普及新学的,寥寥无几。胡聘之、德寿主张变通书院章程,增课天算格致诸学;刘树堂、吴大澂、马丕瑶、鹿传霖主张于传统书院之外,另开新式书院,研习西文、西艺;裕禄只同意聘用同文馆的学生居住省城,以为倡导;福润别出心裁,主张将学堂与军工厂总立一局,一面生产,一面教授生徒;杨昌浚建议学堂官办,但又称本省不宜;额勒精额、李秉衡、张联桂、祥亨既反对新学堂,又反对书院改制;谭钟麟则主张将广东旧有水陆学堂大加裁减。此外,廖寿丰、刘坤一、陶模、谭继洵的想法相对丰富:廖建议购取外洋书籍、舆图,遍发各学堂,使之分门肄习,增辟西学科目,文场试以算数、制器、光、电、化、重等,武科以舆地、测量、驾驶、演靶为重;(67)刘主张专设水师、武备学堂,各书院添备西学译书,聘华洋博学教习,废八股、试帖、词赋,予西学生以正途出身;陶提出算、艺分科取士,停罢旧例武科,设立军事学堂,但反对胡燏棻所说改试枪炮,赞同康有为挑选近支王公入新学堂的建议;谭主张各书院一律改习格致,延请名师,置备西学译书及教学器具,举贡生监、士庶商民均可入学,同时改革科举,增试西学题,设立女学堂。显然,在对西学的认知程度上,无一超出张之洞《创设储才学堂折》的范畴;在具体实践上,更无一具备张之洞那般勇于任事的魄力。

相对而言,整顿厘金、严核关税、稽察荒田、汰除冗员四项引起的争议较少。多数官员都承认是分内之事。不过具体到如何办理时,同样多有回护。刘坤一一针见血地指出:“各省关税厘金多归中饱,冗员坐耗薪资,荒田匿报开垦,官民分肥,均系实在情形,应责成各督抚关道,不避嫌怨,认真振顿,于经费不无裨补。”

整体来看,将军督抚们对于“改革谕旨”及“九件折片”的奏复,陈词滥调多,具体规划少,除修铁路、铸银圆、制造军械火器得到一定程度的积极回应外,矿务、邮政、新军、行钞、学堂等项,或是受到消极抵制,或干脆被否定。有些人甚至作情绪化的发泄。如额勒精额在上奏中指名点姓地攻击胡燏棻:“性情疏阔软熟,常存容容两可之见……此折必由洋人授意于奸细,由奸细转交胡燏棻呈进者也,使返而问之,则胡燏棻之疏阔,将茫然而不晓也。”李秉衡也批评胡燏棻设立新学堂的建议为“离经畔(叛)道之谈”,“其祸有不可胜言者”。康有为、陈炽虽然较胡燏棻更为激进,却很少遭到正面攻击,顶多被讽为“作纸上空谈,逐事上万言之策”。(68)陶模、马丕瑶还对康的若干建议表示赞赏。至于康要求设“议郎”,陈要求仿设学部、矿政部、农桑部、商部、议院的建议,不独无人赞成,而且无人反对。(69)

这场大讨论折射出各地大员的思想境界和知识水准。张之洞是官僚集团的先觉者,额勒精额、祥亨、谭钟麟持顽固立场,更多的人摇摆在顽固与开明之间。在这种情况下,将变法大政付诸疆吏,不啻缘木求鱼。这再次提示,中国战败的真正原因,不仅由于军事落后,而且因为整个封建王朝的政治、经济和教育等方面都患有“制度病”。

四、京城的改革动向与帝后党争

和约达成后,清朝中枢随之发生剧烈变动。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初四日,军机大臣兼总理衙门大臣、兵部尚书孙毓汶称病告退,奉旨允准。十六日,吏部左侍郎徐用仪被逐出军机处、总理衙门;礼部左侍郎钱应溥入军机;户部尚书翁同龢、礼部尚书李鸿藻以军机大臣兼总理衙门大臣;麟书授大学士;昆冈以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二十一日,户部尚书熙敬改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敬信改户部尚书;荣禄升兵部尚书兼步军统领。七月初九日,李鸿章入总理衙门,王文韶调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至此,自甲午战争开始的中枢机构调整宣告完成。

新一代中枢以恭亲王奕为核心,翁同龢、李鸿藻为中坚,庆亲王奕劻、荣禄、军机大臣刚毅、户部左侍郎兼总理衙门大臣张荫桓为骨干。李鸿章初入内廷,处境相当逼仄,不久奉派使俄,才逐渐恢复在外交事务上的发言权。其中,翁最得光绪帝宠信,享有毓庆宫“独对”的特权,不过也因此招致同僚的侧目和慈禧太后的猜忌。

此外,在京城还出现一股由文廷式、陈炽、康有为等中下级官僚和开明士绅结成的新兴政治势力,意图通过自下而上的宣传鼓动,推动变法。其组织基础即强学会,主要活动是办报、译书。该会得到了内自翁同龢、孙家鼐、张荫桓,外而总督刘坤一、王文韶、张之洞及前方将帅宋庆、聂士成等人的捐助,影响力甚大,一度被日本公使内田康哉视为“清国改革之要素”。(70)

新的中枢刚刚组建,恭亲王与翁同龢的矛盾就凸显出来。其实,恭亲王也并非无意改革,甲午战后,恭亲王曾要求总税务司赫德提出改革方案二十条,以备参考。(71)但他显然反对由户部独揽改革大权。荣禄与翁一向交恶,慈禧太后则意向不明,结果正如李鸿章所揭露的,“虞山(按:翁同龢)硕画太多,担当不起,竟是一事不办”!(72)“当路诸公,仍是从前拱让委蛇之习,若不亟改,恐一蹶不能复振也”。(73)

反对变法的言论从未绝迹。“改革谕旨”下发的第二天(闰五月二十八日),陕西道监察御史熙麟就上奏《法无可变宜斥邪说以塞乱源折》,痛诋洋务新法为“邪说”,“商货已变,并及朝政,军器已变,并及文事,尽破成例,尽坏成法”!(74)江南道监察御史管廷献、肃亲王隆懃则将批判的矛头直接对准翁同龢。管氏指称:“户部为财赋总汇,酌盈济虚,何至束手无策?部臣既无办法,岂内外诸大臣果有办法乎?”“居今日而理财,不在开源也,亦节流而已;不必变法也,亦法祖而已。”(75)肃亲王深韪其言,并发表评论:“近闻诸臣所言,首以‘变法’为第一义,此皆二三言利之臣耗国家之财,谋一己之私,援引私人,党比匪类,殊非起弱振衰之道。”(76)康有为也因听闻徐桐、御史褚成博皆欲弹劾,又受窘于强学会内部的人事纠葛,只得离京南下;后又游说张之洞另开强学会于上海。

在阴沉不定的形势下,八月二十九日,御史陈其璋上奏《创痛巨深亟宜乘时变计折》,深表忧心:“自换约以后,屈计已及半年,凡所谓筹饷练兵诸大端,尚未见诸实事。前车之覆,后不知鉴,恐祸又不旋踵而至,何以弥之?”他说,日本强益思强,拟以中国所偿赔款购买大批军火,英、法、俄等国也在中国边境蠢蠢欲动,“自强与不自强,转移之间,实间不容发。若再不急思变计,窃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时图强,何时可以雪耻”?该奏当日呈慈禧太后。(77)九月初七日,陕西道监察御史恩溥出奏《各部院议奏事件敷衍塞责片》,弹劾各部院懈怠公事,掣肘改革:

刻下大小臣工条奏较多,大都因时制宜、吁请变通之说。每见特旨交议,原折发抄,此后之部议如何,匪特原奏者不知准驳,即专司稽查之衙门亦无从闻见。其秘密是公是私,用意难测。奴才风闻,各部院堂官近来专尚安逸,凡遇交议之件,展阅未竟,辄嗔言者好事。于是司官迎合其意,不曰窒碍难行,即称未谙定例,一驳一奏,囫囵塞责。(78)

初九日,福建道监察御史胡孚宸又奏《时局艰难请饬枢臣力挽积习以图补救折》,对中枢诸臣提出批评,请求正本清源。同日呈慈禧太后。(79)

内部的舆论不满如此,外人的批评更加尖锐。九月十四日,英国公使欧格纳离任前,曾对恭亲王等人进了一番“肺腑之言”:

恭王爷为中国第一执政又国家之尊行也,今日之事,舍王孰能重振哉。自中倭讲和,六阅月而无变更,致西国人群相訾议。昨一电曰德欲占舟山,今一电曰俄欲借旅顺。由是推之,明日法欲占广西,又明日俄欲占三省,许之乎?抑拒之也?且中国非不可振也,欲振作亦非至难能也。前六个月吾告贵署,曰急收南北洋残破之船,聚于一处,以为重立海军根本,而贵署不省。又曰练西北一枝劲兵,以防外患,而贵署不省。今中国危亡已见端矣,各国聚谋,而中国至今熟睡未醒,何也?且王果善病,精力不继,则宜选忠廉有才略之大臣专图新政,期于必成,何必事事推诿,一无所就乎?

翌日陛辞后,欧格纳又郑重叮咛恭亲王、翁同龢“毋忘昨言”。(80)

最终在列强的军事外交压力和内外舆论的共同作用下,总理衙门上奏《时事艰危邦交难恃仰祈圣鉴速图补救折》,吁请自强。该折分别陈述了俄、法、德、英等国近来的种种侵略行径,并援引外洋舆论尤其是欧格纳的临别赠言披露了各国的险恶用心,呼吁君臣上下“卧薪尝胆”,尽快举办“三数事”,以耸动内外视听,图强弭患:

目下积薪厝火,势已阽危。不惟欧使有言,各国使臣亦皆鹰瞵鹗顾。臣等(原稿删“承覆车残局”)辁材短智,坐受各国之凭陵,不敢不殚极血诚,力相抵拒。顾口舌争持,要归无补,惟望皇上广揽群言,速决大计,于利国便民之政,理财讲武之方,刻期创举三数事,期于先易彼之观听,以冀稍遏异谋。然后谘方略以储疆吏之才,考事言以博使臣之选,明号令以专趋向,广识拔以励功名,时不待人,矢来无嚮,事虽难集,为之犹胜于不为。人材以历试而出,功效以渐进而见,勉强经营,庶几万一变既至而图之,则无可措手矣。(81)

此“三数事”,即铁路、新军、精练旗兵,乃恭亲王、翁同龢、李鸿藻等集议商定。“午到督办处,李、长两君先来,恭邸亦上,所定者三事:一、胡燏棻造铁路;一、袁世凯练洋队;一、荫昌挑定旗兵入武备学堂也。”(82)

十月二十日,在初步讨论的基础上(此时已有18位大员的复奏折送到),督办军务处首先就铁路问题上奏:一则派胡燏棻督办津芦铁路,以作示范;一则招商承办芦汉铁路,渐推渐广。(83)同日,光绪帝下旨批准,并且严正声明:“铁路为通商惠工要务,朝廷定议,必欲举行。”二十二日,督办处又奏派袁世凯督练天津新建陆军,专仿德国章程;候选道荫昌挑选精将至天津武备学堂教练。皆奉旨准行。(84)

改革形势刚露端倪,内廷争斗风云又起。十月十七日,素来亲帝的户部右侍郎长麟、吏部左侍郎汪鸣銮同遭罢黜,罪名是于上年召对时,“信口妄言,迹近离间”。这显然是慈禧太后借机发泄甲午战争以来对于帝党的不满情绪,同时也是对翁同龢的“第一打击”。(85)十二月初七日,李鸿章的姻戚、江西道监察御史杨崇伊,弹劾强学会以开办书局为名,勒索地方文武,结党营私。(86)当日奉旨查禁。随后,上海强学会也“局事内溃”。(87)

光绪二十二年正月十三日,慈禧太后下令撤销毓庆宫,且私下有言曰:“咱门(们)天下自做乎,抑教姓翁的做?”(88)二月十五日,有太监寇连材向慈禧上书,大意为行官票、开矿产、裁厘局、厚奖赏、广练兵、多修工、设立官学院、禁造铁路、洋军器、赦免罪犯、官员不宜连任、划一度量衡、公选国嗣等。(89)翌日,被戮于菜市口。十七日,文廷式又因杨崇伊的奏劾,被慈禧太后驱逐出京,永不叙用。

如此一连串动作,使翁同龢“日内皇皇自危”。(90)二月二十三日,户部发生大火,燃尽大堂、二堂。翁顿生感慨:“入奏奉职无状,每办诸事,无一顺人心,即无一惬己心,故遭此变。”(91)大有意在言外的味道。

二月十九日,汪大燮致函汪康年,详细通告了京城的政治变动,并且发表评论称:

将来大局固不可问,而京师目前之急危又过之,可怕之至。以目前事观之,不至于滴血不止。方圆之地,将尽为肉林血海也。(92)

同在京城的叶昌炽也预感到“钩党之祸,近在眉睫”。(93)

不仅如此,当时还一度有天下易主的传言。二月初五日,吴德浦函告汪康年:

日内闻恭邸病危,甚确。又闻有与上立后之说,不可测。闻系端王之子。此绝大关系,朝局恐有大变。

二十九日,汪大燮又补充道:

前述建储一节,其意在端王之子名溥儁者,年十岁,以嗣毅云。(94)

原来“己亥建储”自此已埋下伏笔。

最终,在慈禧太后的高压下,京城的“开新之风扫地矣”。(95)强学会虽经孙家鼐、李鸿藻、张荫桓等人努力澄清,终被改头换面化身“官书局”,躯壳虽存,精神已失。京城的状况很自然地影响到各地,多数大员乐得奉行故事。只有张之洞、陈宝箴等少数督抚仍有意振作,但难有突破性进展。

五、余论

自从“闭关锁国”的局面被打破,清朝内部围绕着是否学习西法、引进西学的问题,曾有过多次讨论。甲午战后的改革大讨论是以往历次讨论的升华。之前的讨论,主要是由总理衙门主持倡议,改革大讨论却由光绪帝亲自设定并发起。从与议者的情况来看,甲午战前,参与讨论的主要是南北洋大臣和沿江沿海的将军督抚,此次却至少有28位地方要员有所表态,多数人直至戊戌年尚在位。透过这一相对完整的群体面相,可以为我们考察“百日维新”提供新的启示。

这场看似郑重其事的大讨论,却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首先,帝后党争从根本上阻碍了改革的顺利推行。其次,光绪帝对于“西学”尚无充分认知,更乏实政经验和统筹全局的能力,却又急于求成;其辅助者翁同龢同样见识有限,无法提出一套切实可行的革新方案。“改革谕旨”中涉及的十四道政令,无一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经国大政。然而这一“点到即止”的改革大纲,却无先后、无重点,并限定于收到谕旨后一个月内奏复,显然不切实际。至于修铁路、制钞币、创邮政、整海军各项,尤其需要中央统一筹划,而不应由各地自行其是。再次,除张之洞等个别人外,多数大员识见平庸,作风保守,抵制改革。文廷式曾总结疆臣们抵制开矿的原因有八:疑于招谤、惮于用心、艰于措款、嫌于多事、怯于聚众、畏于受累、慊于无赏、难于持久。(96)开矿如此,其余新政类比推知,情况大多相近。加之帝后党争、新旧冲突导致政策摇摆不定,自内而外普遍的财政枯竭,纵使若干大员有心改革,同样难于措手。正如李鸿章所说:“虽欲变法自强,无人、无财、无主持者,奈何!”(97)此外,士人阶层尚未构成影响朝政的有力群体。京沪强学会的成立原本是为了联合各方的进步势力,推动改革,但在实际运作中,却过于依赖官方的支持,忽视群众基础,又缺乏明确的政治纲领、严格的组织纪律和坚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最终给顽固派的反扑提供可乘之机。

注释:

①《遵旨筹议时务酌度办理情形分晰复陈折》,《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2/16,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又,本文所引档案藏于该馆者,以下不再注明。

②《遵旨复奏时政请以开银行修铁路振兴商务为首要折》,《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2/7。

③《强学报》第1号,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中华书局编辑部编:《中国近代期刊汇刊:强学报·时务报》,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第3页。

④孔祥吉:《康有为变法奏议研究》,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88年,第97-108页。

⑤《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5年第2期。

⑥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政治史研究室、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编:《晚清改革与社会变迁》上册,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153-163页。

⑦《贵州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

⑧博士学位论文,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09年,第25-46页。

⑨孔祥吉以刘坤一《遵议廷臣条陈时务折》为据,将“九件折片”的作者确定为:徐桐、胡燏棻、张百熙、陈炽、准良、信恪、康有为7人;他并未开列各地的复奏名单,其书中提到者有额勒精额、李秉衡、吴大徵(澂)、廖寿丰、马丕瑶5人。(孔祥吉:《康有为变法奏议研究》,第100-108页)佟洵采信了孔祥吉对于“九件折片”的研究,但将“准良”误作“桂良”;另以不完全列举的方式提到有17省19人复奏。(佟洵:《甲午战后一场变法与反变法的斗争》,《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5年第2期)李元鹏新近提出,“九件折片”的作者应包括易俊,但仍将张百熙《请饬督抚荐举人才片》及徐桐《和议虽成武备难缓仍应选将练兵以固根本折》列入;对于复奏大员,则统计出26人,但所列有误。(李元鹏:《晚清督抚与社会变革——以1895-1898年初督抚的自强活动为中心》,第26-27、35-36页)

⑩关于此次大讨论的性质,孔祥吉认为主要围绕着要不要更张旧法,推广西学;要不要引进先进的资本主义生产技术;要不要推广西方文化,改革考试方法三个问题进行,“从实质上说来,是前进与倒退之争,开新与守旧之争”。(孔祥吉:《康有为变法奏议研究》,第103-108页)由于掌握的材料有限,他对此问题的展开尚留余地。佟洵强调了此次论争的政治性,认为这是一场维新派与守旧派、变法与反变法两大政治势力的斗争,也是后党与帝党的一场较量,“各项新政的反对者,至少占半数以上”,“光绪的圣旨毫无权威,纹丝不能触动督抚的冥顽态度,更不能督责他们认真遵照实行。一道诏书几成一纸空文”。(佟洵:《甲午战后一场变法与反变法的斗争》,《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5年第2期)这些说法有待商榷。李元鹏则认为大多数督抚赞成“自强”主旨及练兵筹饷、修路开矿、兴学育才等具体措施,由此拉开了清廷“自强改革的序幕”。(李元鹏:《光绪乙未年地方督抚的自强论争》,《贵州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第125页)证诸战后清朝的改革成绩与社会舆论,难称客观。

(11)《广东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

(12)《御史王鹏运奏应相机收复辽台以系人心而维国脉折》,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十七日,戚其章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中日战争》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第355页。

(13)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803页。

(14)《德宗实录》(五),《清实录》第56册,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780-786页。

(15)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24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81页。

(16)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21册,第208页。

(17)梁启超致夏曾佑,光绪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九日,丁文江、赵丰田编:《梁启超年谱长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9页。

(18)翁万戈辑:《翁同龢文献丛编之五·甲午战争》,台北:艺文印书馆,2003年,第521-522页。

(19)参见《户部奏摊还洋款请旨饬各省赶紧设法片》,光绪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三日,王彦威、王亮编:《清季外交史料》卷122,北平:外交史料编纂处,1935年,第18页。

(20)《德宗实录》(五),《清实录》第56册,第815页。

(21)参见军机处《随手档》,光绪二十一年五月、闰五月。

(22)《闻尘偶记》,《近代史资料》总44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27页。

(23)汪大燮致汪康年,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十二日,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第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701页。

(24)《德宗实录》(五),《清实录》第56册,第837-838页。

(25)军机处《随手档》,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二十七日。

(26)孔祥吉:《晚清史探微》,成都:巴蜀书社,2001年,第137-153页。

(27)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朝朱批奏折》第32辑,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527-549页。

(28)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2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277-290页。

(29)张百熙原折见戚其章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中日战争》第3册,第439-441页。遗憾的是,编者未录其附单。据翁同龢《随手记》,张折有附单十四条:“铁路、矿川滇、捐封典等,直设巡抚、渝设总兵、设东边督、铁甲华商捐办、银钱、罚锾、练旗兵、汰绿营、团练、变文武科、机器局。”(谢俊美编:《翁同龢集》下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第1178-1179页)其中部分收入《上条呈时事疏》,孔广德编:《普天忠愤集》卷2,光绪二十一年校印,出版地不详,第3-6页。

(30)《军机处录副·专题类·矿务项》,3/168/9643/23。

(31)《军机处录副·光绪朝·财政类·杂税项》,3/131/6506/41。

(32)《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1/9。

(33)《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1/11。

(34)孔广德编:《普天忠愤集》卷2,第2页。

(35)参见张海荣:《关于引发甲午战后改革大讨论的九件折片》,《广东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

(36)《随手记》,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初七日,谢俊美编:《翁同龢集》下册,第1179页。

(37)以上引文凡未注明出处者,均见于诸人名下之折片,并请参考相应注释。

(38)该折很可能非胡氏亲笔所书,而是由王修植、邵作舟捉刀代笔。参见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5册,第2812页。

(39)军机处《随手档》,光绪二十一年五月十七日。

(40)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5册,第2809页。

(41)夏曾佑致汪康年,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十三日,《汪康年师友书札》第2册,第1314页。

(42)《时事艰难亟宜补救谨陈管见并录呈书籍折》,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六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文教类·图书项》,3/145/7174/9。

(43)《培养人材疏》,光绪二十一年五月十一日,《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2册,第269-277页。该折出自其子陶葆廉之手,参见《汪康年师友书札》第4册,第4120页。

(44)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2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989-1001、1009-1011页。学术界一般认为该折为张謇所拟,参见《代鄂督条陈亡国自保疏》,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图书馆编:《张謇全集》第1卷,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29-41页。然据郑孝胥闰五月初二日、初六日、十一日、二十日日记,似乎他才是主要撰稿人。参见劳祖德整理:《郑孝胥日记》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499-503页。

(45)《请设铁路公司借款开办折》,光绪二十一年六月二十日,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三所主编:《刘坤一遗集》第2册,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882-886页。

(46)《敬陈管见及时奋兴折》,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初六日,《光绪朝朱批奏折》第120辑,第627-638页。

(47)王之春:《使俄草》卷8,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十五日,光绪二十一年孟秋上海文艺斋石印本,第42-43页。

(48)《时艰孔迫道宜自强折》,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十九日,孙学雷、刘家平主编:《国家图书馆藏清代孤本外交档案》第25册,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3年,第10596-10635页。

(49)《时局艰危亟应力图补救敬陈管见折》,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十八日,《光绪朝朱批奏折》第120辑,第638-643页。

(50)《治兵之要应黜虚文力求实用折》,光绪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戚其章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中日战争》第3册,第697-600页。

(51)《沥陈奉省情形请速筹拨巨款俾得因时变法力求富强折》,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十四日,《光绪朝朱批奏折》第32辑,第565-560页。

(52)《敬拟自强各条折》,光绪二十二年二月初六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4/8。

(53)军机处《随手档》,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十八日。

(54)《密陈结援要策片》,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二十七日,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2册,第1002-1003页;《密陈联俄拒倭大计折》,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十五日,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三所主编:《刘坤一遗集》第2册,第875-877页。

(55)光绪二十二年正月三十日,光绪帝专就各地对于开矿的复奏做过总结,批评“吉林、黑龙江、江苏现亦未据奏到”。(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22册,第32页)不过,吉林将军长顺随即辩称,前署将军恩泽已于复陈吉省情形折内,请弛矿禁,奏部复准。(《遵旨复奏吉林矿务缘由片》,光绪二十二年三月初八日奏到,《军机处录副·专题类·矿务项》,3/168/9643/62)笔者也已找到了恩泽该折及户部的议奏。再查军机处《随手档》,没有黑龙江、江苏方面的复奏记录。此期,齐齐哈尔副都统增祺署理黑龙江将军,江苏巡抚为赵舒翘。另外,福州将军庆裕、闽浙总督边宝泉的复奏情况不明,此时二人正忙于处理古田教案。又,光绪二十一年七月三十日庆裕去世,继任将军为裕禄。

(56)李元鹏编有《督抚、将军复奏表》,但其中多有阙误;王廉、河道总督许振伟的上奏则与此次议复无关。(李元鹏:《晚清督抚与社会变革——以1895-1898年初督抚的自强活动为中心》,第35-36页)王廉的上奏,上文已作分析;许的上奏是针对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十三日上谕,保举罗麓林等5人(《遵旨敬举所知以备器使折》,《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3/3)

(57)《李秉衡集》将奏到日期误标为“九月二十九日”,今据《呈李秉衡等折片奉旨单》更正。(《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其他》,3/111/5723/90)

(58)夏曾佑致汪康年,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十三日,《汪康年师友书札》第2册,第1314页。

(59)《德宗实录》(五),《清实录》第56册,第846页。

(60)谭继洵曾将复奏内容告知张之洞,张命幕僚抄录一份备案,即《遵旨议复各臣工条陈时务事宜折》,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张之洞紧要折稿》第九函,甲182-11,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李细珠先生据该档认为该折作者是张之洞,有误。(李细珠:《张之洞与〈江楚会奏变法三折〉》,《历史研究》2002年第2期,第50页)

(61)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2册,第1081-1083页。

(62)《变法有渐正本为先折》,《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2/6。

(6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22册,第31-32页。

(64)《南漕改折利益甚多请试行折》,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五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财政类·田赋项》,3/126/6251/66。

(65)鹿传霖:《遵旨筹办部议裕饷各条折》,光绪二十一年九月初五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财政类·经费项》,3/135/6638/6;谭钟麟:《呈拟各条分析单》,光绪二十一年十月十四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财政类·经费项》,3/135/6639/26。

(66)《遵旨筹议开源节流十条折》另清折,《张中丞奏议》卷3,第67、56-58页。

(67)《遵旨筹议臣工条奏并本省拟办情形分晰清单》,光绪二十二年二月十九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综合类》,3/151/7439/6。

(68)王文韶:《遵旨复奏时政请以开银行修铁路振兴商务为首要折》,光绪二十一年七月初十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2/7。

(69)以上引文凡未注明者,皆请参见第二节“各地大员针对‘改革谕旨’的上奏清单”。

(70)内田康哉致大隈重信,1897年2月8日,转引自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北京:三联书店,2005年,第473页。

(71)北京去函,1895年8月4日,中国近代经济史资料丛刊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海关与中日战争》,北京:科学出版社,1958年,第190页。

(72)李鸿章致盛宣怀,光绪二十一年八月十三日,上海图书馆历史文献研究所编:《盛宣怀档案名人手札选》,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9页。

(73)复新疆抚台陶,光绪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顾廷龙、戴逸主编:《李鸿章全集》(信函八),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85页。

(74)《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戊戌变法项》,3/108/5611/22。

(75)《请将机器制造等局全行裁撤折》,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十三日,朱寿朋编:《光绪朝东华录》第4册,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总第3626页。

(76)《请纳正言而裕财用折》,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十一日,《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职官项》,3/98/5326/50。

(77)戚其章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中日战争》第3册,第585-586页;军机处《随手档》。

(78)《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职官项》,3/98/5330/24。该片奉旨“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21册,第329页)

(79)《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职官项》,3/98/5330/38;军机处《随手档》。

(80)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5册,第2845、2846页。

(81)翁万戈辑:《翁同龢文献丛编之一:新政·变法》,台北:艺文印书馆,1998年,第307-310页。

(82)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5册,光绪二十一年十月初三日,第2851页。

(83)《奏派广西臬司胡燏棻督办津榆铁路事宜折》,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二十日,谢俊美编:《翁同龢集》上册,第148-149页。

(84)《德宗实录》(五),《清实录》第56册,第944、946、947页。

(85)林董致西园寺公望,1895年12月11日,转引自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第470页。

(86)《京官创设强学会大干法禁据实纠参折》,《军机处录副·光绪朝·内政类·职官项》,3/99/5333/35。

(87)致王儒龄书,1896年2月29日,胡珠生编:《宋恕集》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553页。

(88)吴樵致汪康年,光绪二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汪康年师友书札》第1册,第480页。

(89)参见戚其章:《梁启超〈烈宦寇连材传〉考疑》,《历史档案》1987年第4期。

(90)吴樵致汪康年,光绪二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汪康年师友书札》第1册,第481页。

(91)《松禅自订年谱》,谢俊美编:《翁同龢集》下册,第1064页。

(92)《汪康年师友书札》第1册,第728页。

(93)《缘督庐日记》第4册,光绪二十二年二月十七日,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395-2396页。

(94)《汪康年师友书札》第1册,第390、731页。

(95)转引自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第160页。

(96)《请饬民间集股办理矿务片》,光绪二十二年二月初四日,《军机处录副·专题类·矿务项》,3/168/9643/58。上奏时间据军机处《随手档》。

(97)《复彼得堡许使》,光绪二十一年九月初一日,顾廷龙、叶亚廉主编:《李鸿章全集》(电稿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6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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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战争后改革大讨论考_康有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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