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及其对后马克思主义理论建构的意义
□ 冯燕芳
摘要: 为了批判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和将马克思主义黑格尔化的倾向,阿尔都塞投入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他运用结构主义方法,在比较视域下,批判了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同时,从多维度深入阐发和论证了马克思“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后马克思主义的典型代表拉克劳和墨菲在继承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理论的基础上,解构了其中的本质主义因素,为其更好地分析新社会运动和建构接合理论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 多元决定; 一元决定; 矛盾观; 历史观; 后马克思主义
法国著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Louis Pierre Althusser,1918-1990)在其著作《保卫马克思》和《读<资本论>》中,运用结构主义方法,通过对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历程的考察,批判了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同时,从多维度深入阐发和论证了马克思“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在这一过程中,阿尔都塞表达了自己对多元决定的看法,实际上建构起了自己的多元决定理论(1) “多元决定”这个概念并不是阿尔都塞发明的,而是阿尔都塞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中借用的一个概念,也译为“过度决定”。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中,“多元决定”用来说明梦境的形成过程,特别是梦的凝缩作用,梦境的每一成分都是由不同梦念材料多元决定的。一个梦的形象不是纯粹单一的形象,而是复合多元的形象。参见(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高申春译,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530页。 。20世纪60年代,查塔尔·墨菲(Chantal Mouffe)来到巴黎,进入阿尔都塞的高级研修班。作为阿尔都塞的学生,墨菲深受阿尔都塞的影响。1985年,在墨菲与恩斯特·拉克劳(Ernesto Laclau)合著的《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策略》中,二人把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理论作为建构其后结构主义方法论基础的重要理论来源。也正因为这本著作的出版,拉克劳和墨菲被称为“后马克思主义者”。一位研究阿尔都塞的传记作家指出,“如果我们要理解……后马克思主义的意义,那么阅读阿尔都塞的著作就是很重要的”,因为后马克思主义从多方面受惠于阿尔都塞[1]8-9。英国著名理论家斯图亚特·西姆(Stuart Sim)也指出,阿尔都塞“为后马克思主义规划开辟了一些非常有希望的探究路线。”[2]29因而,为了深入理解拉克劳和墨菲的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基础,我们有必要回到源头,深入探讨以下问题: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理论是如何提出的?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理论是怎样的?包含哪些层面?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理论对于拉克劳和墨菲理论建构的意义到底表现在哪里?
一、多元决定理论提出的背景分析
任何理论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理论也是一样,它的提出有其特殊的理论背景和现实背景。用阿尔都塞自己的话说,他的理论是“在确定形势中的明确干预:既是在当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界中,同时反对教条主义和对教条主义的右派批判的政治干预,也是在政治中反对经济主义及其人道主义‘附属物’的哲学干预。”[3]184正是不满于盛行的各种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对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正是不满于卢卡奇及法国思想界将马克思主义黑格尔化的倾向,阿尔都塞投入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一)各种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的盛行
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不仅包括法兰克福学派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还包括苏联和东欧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法国思想界和共产党内部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西欧普遍处于“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之下。这一思潮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其理论机缘是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在1932年公开发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围绕人的异化以及异化的扬弃等问题而展开,这印证了卢卡奇的物化理论,也为法兰克福学派的相关理论提供了依据。法兰克福学派的知识分子如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等人在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异化理论和卢卡奇物化理论基础上,出版众多著作,如《启蒙辩证法》(1947年)、《否定辩证法》(1966年)、《爱欲与文明》(1955年)、《单向度的人》(1964年)等,从科学技术、意识形态、大众文化、性格结构等方面批判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深层异化,进一步将马克思主义解读为人道主义。法兰克福学派的著作和观点在西方引发广泛关注。
1938年,在《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中,斯大林明确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为封闭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体系。当时,斯大林的这一体系被认为是完美无缺和永恒不变的。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社会主义国家的哲学工作者只有宣传和解释斯大林这一体系的义务,而没有超出这一体系、实事求是地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权利。1953年斯大林逝世,赫鲁晓夫在1956年苏共“二十大”一次秘密会议上,批判斯大林个人专权、个人崇拜,一时间在国际工人运动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时,共产主义知识分子们认为自己有了重新思考和解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机会。他们也像西欧知识分子一样,通过阅读《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把马克思主义解释为人道主义。在《保卫马克思》英文版序言《致读者》中,阿尔都塞指出,“对斯大林‘教条主义’的批判是被共产党人知识分子普遍当做一种‘解放’来经历的。这种‘解放’导致了一种‘解放’—‘伦理’倾向的意识形态反应。这种反应不自由地恢复了‘自由’、‘人类’、‘类自身’、‘异化’等旧有的哲学主题。这种意识形态倾向试图在青年马克思的著作中寻找理论的根据,而青年马克思的著作确实包含着人、人的异化及解放的哲学的所有论争”[3]248-249。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苏联和东欧理论界产生了一次反转——从科学主义转向人道主义。
除了不满于各种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对马克思主义的解释,阿尔都塞还反对将马克思主义黑格尔化的倾向。詹姆逊指出,“阿尔都塞所反击的,不只是那些命中注定要走向社会民主主义的‘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也不只是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结构主义本身。这场斗争同样而且尤其是要反对把马克思黑格尔化的倾向,是要反对那些五花八门的思想传统,它们都在坚持用很容易被黑格尔唯心主义辩证法所同化的语言来描述马克思的辩证法。”[3]521
(二)法国思想界将马克思主义黑格尔化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法国,不仅法国思想界,而且法国共产党内部,都流行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这一时期,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转向马克思主义,提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时代不可超越的哲学”,并且用存在主义补充马克思主义的“人学空场”,从人道主义角度去解读马克思主义。在法国共产党内部,加罗迪是宣扬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的主要代表。在《人的远景》一书中,加罗迪提出“处于一定历史阶段的人”是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处于异化的生存状态,马克思主义的任务就是将工人阶级从异化的生存状态中拯救出来,使其成为完整的人。因此马克思主义本质上是人道主义[4]13。
1.2.2 调查方法 调查员为课题组人员,在集中小讲座时间统一解释调查问卷的意义,并说明填写方法、要求。护生在规定的20 min时间内独立完成。问卷经检查无漏项后现场回收。发放问卷60份,回收有效问卷56份,有效率93.33%。
在法国,通过亚历山大·科耶夫(Alexandre Kojève,1902-1968),黑格尔和马克思传入法国思想界。从1933到1939年,科耶夫在巴黎高师讲授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他曾宣告,“历史的终结不是在未来,而是在过去”。法国重要的知识分子如巴塔耶、拉康、梅洛-庞蒂、阿隆、萨特和加缪等人都受其影响。伴随着科耶夫的讲座和讲稿的传播,黑格尔的声望和影响力在法国不断增强。但是,在阿尔都塞看来,科耶夫及其法国门徒们对黑格尔哲学和马克思哲学毫无理解,他们都“沉溺在主人和奴隶的斗争里,沉溺在‘自然辩证法’彻头彻尾的荒谬性里”[5]188。因而,在法国,对于黑格尔哲学,对于马克思与黑格尔哲学的关系,都有待重新理解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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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背景下,阿尔都塞试图“保卫”马克思及其学说。从1960年开始,阿尔都塞陆续发表《论青年马克思》、《矛盾与多元决定》、《关于唯物辩证法》等论文。1965年,阿尔都塞将这些论文结集,以《保卫马克思》之名公开出版。几个月后,阿尔都塞又出版了《读<资本论>》。在这两本著作中,阿尔都塞运用结构主义方法,通过对马克思思想发展历程的考察,批判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阐发马克思“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表达自己对多元决定的看法,建构自己的多元决定理论。
为了深入阐述马克思的多元决定理论,阿尔堵塞认为必须“以黑格尔为参照,并通过划清与黑格尔的界限,才能确定自己的立场”[3]182。所以,只有在比较视域下,以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为参照,阐发和论证马克思“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
二、“一元决定”与“多元决定”的矛盾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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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判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
阿尔都塞还提出了“节点”(也即“关节点”)的概念。阿尔都塞指出,“发展的节点(特殊阶段),每个阶段的结构的特殊节点,都是复杂过程的存在和现实”[7]207。关节点事关矛盾的“融合”点、“压缩”点、革命的转折点。在事件发展某个关节点上,各种矛盾之间的决定作用会发生变化,事物的发展态势必将超越一般性的规律。
阿尔都塞认为,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对应于线性因果观和表现性因果观[8]205。线性因果观认为一个因素对另一个因素的决定作用是一一对应的,即一个原因产生一个结果。线性因果观只能在一种既定存在的序列中得到理解。表现性因果观预先假设整体可以还原为一个内在的本原,而整体各部分、各因素不过是这一内在本原的现象或外在表现。
(二)阐发马克思“多元决定”的矛盾观
阿尔都塞认为,不同于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马克思的矛盾观是“多元决定”的,其内涵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矛盾是有结构的,矛盾是复杂的,矛盾发展是不平衡的[7]205。
首先,矛盾是有结构的。矛盾不具有“单一”的含义,任何矛盾都是作为整体的一部分存在着的。处于结构中的矛盾,“不可能是由于人们把不同的矛盾集合成为一个对象而造成的一种偶然布局”[7]196,而是一个必然的事实。各种矛盾“是同整个社会机体的结构不可分割的,是同该结构的存在条件和制约领域不可分割的;‘矛盾’在其内部受到各种不同矛盾的影响”[7]89。矛盾的结构是“多环节主导的”,包括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
需要强调的是,在这个复杂整体中,各种矛盾可以“汇合”成一个统一体,为同一个目的起作用。在特定形势下,“有许许多多的矛盾在起作用,而且为同一个目的在起作用,尽管这些矛盾产生的原因、意义、活动场合和范围不尽相同,有些矛盾甚至根本不同,但它们却‘汇合’成为一个促使革命爆发的统一体”[7]88。即便在一个统一体内部,也不意味着各种矛盾各自的特殊性消失了,它们依然有各自特定的本质和效能、现状和活动方式。
其次,矛盾是复杂的。任何事物在发展过程中都面临着多种矛盾,任何矛盾内部都包含多个矛盾方面。既没有只包含一对矛盾的简单过程,也没有只分为矛盾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的简单矛盾统一体。简单过程和简单矛盾统一体在什么情况下存在呢?阿尔都塞指出,“简单过程只存在于复杂的结构之中,简单范畴的普遍存在从不是原始存在,它只是在一个历史长过程的结尾,作为一个错综复杂的社会结构的产物而出现。因此,我们在现实中永远遇不到单纯的简单性(不论是简单的本质或简单的范畴),而只是遇到复杂的、有结构的过程,只遇到存在和‘具体’”[7]191。
黑格尔把整个社会历史的发展归结为“绝对精神”运动的辩证法,用意识来说明物质生活的变化。与黑格尔相反,马克思是用人的物质生产来解释历史。在阿尔都塞看来,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人们对马克思与黑格尔历史观关系的误解。马克思运用了全新的术语以及术语之间的关系来阐述自己的历史观,并非是对黑格尔历史观的“颠倒”。马克思的历史观在其本质上是“多元决定”的,区别于黑格尔“一元决定”的历史观。
阿尔都塞指出,黑格尔的矛盾只具有表面的多元性和复杂性,在其本质上是“一元决定”的。在《精神现象学》一书中,黑格尔具体阐述了意识的产生及其发展的辩证法。随着意识的产生和发展,意识发展为自我意识,从自我意识发展到理性,从理性发展到精神,从精神发展到绝对精神,意识的内容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意识逐渐容纳从古至今的人类发展史、思想史、文化史,逐渐容纳哲学、心理学、文学、宗教、经济等众多学科。阿尔都塞指出,这种发展和丰富虽具有“多元决定”的外表,但不是真正的“多元决定”,其本质仍是“一元决定”的。这是由黑格尔的哲学观决定的。在黑格尔那里,“意识”在不同发展阶段不过是“绝对精神”这一“一元内在本原”的外化和表现。正如阿尔都塞指出的,“意识的这些过去形态……只是作为过去在现在中的回音(回忆、历史的幽灵),即作为预期或暗示,而同现在的意识发生关系的。这是因为过去无非是它所包括的未来的内在本质,意识的过去存在也就是意识自身的存在,而不是在意识之外的一种真正的决定因素。就像圆圈中套圆圈一样,意识只有一个圆心,这个圆心决定着意识。”[7]90意识的发展史似乎是一条直线,一直都在单调地重复过去,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没有区别和变化,毫无辩证可言。因而,黑格尔的矛盾是无差异的、单一的、无结构性的、“一元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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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矛盾发展是不平衡的。在任何复杂过程中必定有一个主要矛盾,在任何矛盾中必定有一个主要矛盾方面。但是次要矛盾并非主要矛盾的“现象”或“附属”,而是主要矛盾的存在条件。阿尔都塞指出,“所谓主要矛盾是本质,次要矛盾是现象,这实际上并不等于主要矛盾可以没有次要矛盾或缺少某个次要矛盾而存在,不等于主要矛盾可以先于或后于次要矛盾而存在。”[7]200恰恰相反,“次要矛盾对于主要矛盾的存在十分重要,它确实构成了主要矛盾的存在条件,正如主要矛盾是次要矛盾的存在条件一样。”[7]200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位置是可以变换的。“主要矛盾变为次要矛盾,一种次要矛盾上升到主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变为次要方面,一种次要矛盾上升到主要地位;矛盾的主要方面变为次要方面,一个次要方面又变为主要方面。”[7]206
三、“一元决定”与“多元决定”的历史观
式中:COST为产品的总成本;PND和ND为非能源中间投入的价格和数量;PKEL和KEL为初级要素与能源投入组合的价格和数量;A为转移参数,应用于所有的生产投入;系数λ是对应于每一种投入的效率参数。相关参数计算如式(2)所示:
(一)批判黑格尔“一元决定”的历史观
矛盾观反映在历史中,即是历史观。“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对应于“一元决定”的历史观。黑格尔“一元决定”的历史观在他的《历史哲学》中有充分的体现。
鉴于这次培训活动所取得的巨大成效,华西医院党政班子决定,将暑期干部培训当做华西的一个长效机制传承下去,逐步创立和形成华西的干部培训品牌。
“多元决定”的矛盾观不是一种抽象的理论,体现在社会历史运动之中,即是“多元决定”的历史观。但我们必须思考,“多元决定”的矛盾观怎样才能在社会历史中得到反映?阿尔都塞强调,“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因为如果不指出马克思的矛盾的特有结构同他的社会观和历史观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把多元决定在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概念中确立下来,这个范畴仍然会‘落空’”[7]95-96。阿尔都塞不仅引用恩格斯的相关解释打破经济一元决定论,而且还从理论和现实两个角度论证了马克思多元决定的历史观。
同时,在黑格尔那里,研究“过去”即是研究“现在”,“现在”与“过去”没有辩证发展。黑格尔指出,“当我们观察过去……我们只需研究现在的东西就行了……在哲学上,过去的一切并没有在过去中消失,因为‘观念’是现在的,‘精神’是不朽的,‘精神’不是过去的,不是将来的,只是一个本质地现在的。既然只有现在,故‘精神’的现在形态必然是把先前的一切阶段都包括在内。这些阶段自然是独立的、接二连三地展开它们自己,但是‘精神’之为‘精神’,在本身永远是这样,种种区别只不过是这种本质的发展罢了。”[9]80因为历史不过是绝对精神的外化和表现,“精神”是现在的,“过去”和“将来”都包含在“精神”当中,即都包含在“现在”之中,所以,要研究历史的“过去”和“将来”,只需通过研究“现在”即可。阿尔都塞指出,在黑格尔那里,“现在不仅能够从过去的影子中吸取养料,它甚至用过去的影子去启示未来……因为现在的过去无非是现在自身,过去无非是向现在揭示人类发展的命运这条内在性法则”[7]105。因而,在阿尔都塞看来,黑格尔的历史发展是圆圈式的递进,从来没有真正的突变、辩证发展,都是绝对精神单调的、周而复始的循环。黑格尔还把历史比作一个人,指出历史就像一个人,经历了各种不同的发展阶段,还是这个人[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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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多维度阐发、论证马克思多元决定的历史观
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讨论了具有多元特征的政治、风俗、艺术、哲学、宗教以及各种制度等诸多社会历史现象,历史的发展也经历了从东方到希腊和罗马再到日耳曼几个阶段。但多元的社会历史现象和多个历史阶段只具有表面的多元性,本质上是一元的。阿尔都塞指出,“黑格尔的矛盾之所以能够是简单的,只是因为构成任何历史时期本质的内在本原是简单的。”[7]91在黑格尔看来,构成历史世界中的所有因素、种种现象都不过是“绝对精神”这一简单内在本原的外化和具体表现。黑格尔指出,“在世界历史当中,我们把任何一切完全都看做是‘精神观念’的表现”[9]80。历史的发展,并不是朝着一个外在的目标发展,而是向着理性既定目标的发展,整个历史进程就是为了实现理性的最终目的,即把历史进程中的各种现象和各个阶段统一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和过程。
首先,阿尔都塞引用恩格斯的相关解释打破经济一元决定论。对于将马克思主义历史观误解为经济决定论的做法,恩格斯在晚年曾经做出过解释,说他和马克思在创立历史唯物主义的时候,为了批判各种唯心史观,他们才较多地强调了经济生活的基础作用。恩格斯还指出,“经济决定论”这个命题是“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经济状况是基础,但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决定着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10]695- 696。恩格斯强调经济因素的决定作用,但从来没有把这种作用等同于“唯一的”作用。阿尔都塞引用恩格斯的相关解释表明马克思的历史观并非经济一元决定的,而是多元决定的。
其次,阿尔都塞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二者的关系出发论证马克思的历史观是多元决定的。阿尔都塞通过研究马克思的相关文本,指出“马克思已经给我们提供了‘链条的两端’:一方面,生产方式(经济因素)归根到底是决定性因素;另一方面,上层建筑及其特殊效能具有相对独立性。他要求我们在这两端之间去寻找。”[7]101经济因素虽然起决定作用,但它从来不是单独起作用,阿尔都塞指出,“无论在开始或在结尾,归根到底起决定作用的经济因素从来不是单独起作用的”[7]103,它总是和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结合起来一起发挥作用。上层建筑的“特殊效能”,指的是上层建筑的每一个层面能够影响包括经济基础在内的所有层面的历史及其发展。“由革命所产生的新社会,通过其新的上层建筑形式或特殊的环境(国内外环境),可促使旧因素保持下去或死而复生。”[7]106上层建筑“相对独立”,指的是上层建筑的各个层面,尽管最终取决于经济,但也有自己的历史。“在历史上,上层建筑等领域在起了自己的作用以后从不恭恭敬敬地自动引退,也从不作为单纯的历史现象而自动消失。”[7]103甚至“能够在其直接生存环境之外保持自己的生存,甚至重新创造出或暂时‘分泌’出替代的生存条件。”[7]106。因此,在阿尔都塞看来,社会历史的发展就是在由经济因素“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基础上的各种上层建筑因素多元决定的结果。
涂层与基体的结合强度是涂层最基本的性能之一,好的结合强度是保证涂层综合性能的前提。实测大气等离子喷涂NiAlW涂层与GH3536基体的平均结合强度为36.7 MPa。断裂基本发生在基体与涂层界面处,涂层基本被整体拉离基体,只有基体边缘位置残留了少许涂层,断裂位置亦无明显的撕裂痕迹。由于涂层与基体主要以机械咬合的方式紧密结合在一起[14],拉伸时受力方向与基体/涂层界面以及与涂层内部扁平颗粒间的结合界面垂直,断裂位置主要发生在基体与涂层界面处而非涂层内部,因此涂层的内聚强度超过了涂层与基体的结合强度。这应与喷涂材料中镍铝成分在喷涂过程中的放热反应可增强涂层内部的层间结合有关[6]。
那经济决定论还有用吗?阿尔都塞指出,由于经济决定论还不能深入地、全面地解释社会历史现象,所以只在特定历史阶段和特定情况下起作用,只能充当教学模式。但即便只是作为教学模式,经济决定论也需要根据历史和环境的变化补充完整或做出修改了。阿尔都塞论证,经济决定论“可以在教学中充当模式,或更正确地说,它的确在历史的某个特定阶段充当了教学的和论战的手段,但这并不一劳永逸地确定了它的命运。无论如何,教学体系在历史上总是变化的。现在应该是努力把教学的需要提高到环境的需要即历史的需要的时候了。”[7]103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中曾写道,在黑格尔那里,“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6]22在阿尔都塞看来,如果停留于对这句话的表面理解,必然造成对马克思与黑格尔思想关系的误解,必然得出“马克思辩证法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简单‘颠倒’”的结论。但如果运用症候阅读法,读出文本隐藏的深层结构,从本质上去理解马克思与黑格尔的思想关系,那么得出的结论便是: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根本“改造”。阿尔都塞指出,倘若马克思不是对黑格尔辩证法进行了根本“改造”而直接搬过来运用,必然产生许多隐含的不良后果——“继续滋生黑格尔式的、神秘化的后果”[3]198。阿尔都塞进一步澄清,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根本“改造”不是他的杜撰和想象,“而是在马克思和列宁的文本里、在无产阶级阶级斗争的实践里可以明明白白找出来的东西”[3]198。为了能将这种根本“改造”呈现出来,阿尔都塞将马克思的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的根本区别定位于矛盾观,认为黑格尔的矛盾观本质上是“一元决定”的,而马克思的矛盾观是“多元决定”的。
最后,阿尔都塞引用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论证马克思历史观是多元决定的。阿尔都塞以俄国十月革命为例,认为无产阶级革命之所以在生产力发展最落后的国家——俄国发生并走向胜利,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俄国是帝国主义链条中最薄弱的一环。这种薄弱主要体现在俄国积聚了当时可能存在的各种历史矛盾,封建沙皇、大资本家、工人阶级、农民,这些主体之间都充满了矛盾,还有沙皇俄国与其他帝国之间的矛盾,各种内忧外患积聚到一起,阶级斗争在全国进一步激化。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特殊”环境,如流亡西欧的俄国先进知识分子学习并接受了西欧工人阶级的先进理论和政治经验。最终,帝国主义的疲劳为布尔什维克提供了良好时机。在各种有利条件下,列宁和布尔什维克领导俄国工人阶级和农民阶层发动革命,推翻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最终建立了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的苏维埃政权。
反观19世纪末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也足以说明问题。19世纪末的德国处于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的过渡阶段,经济发达,实力雄厚;与此同时,德国社会民主党的选票不断增多。在这种情况下,德国社会民主党认为德国肯定在短期内先于其他国家实现社会主义。但事与愿违,德国资产阶级为了换取当局的政治保护,为了换取更丰厚的超额利润,早已放弃了政治革命。若按照经济决定论,德国必将率先实现社会主义,但历史并没有给予证实。
正如阿尔都塞指出的,“革命既没有发生在19世纪的英国,也没有发生在20世纪初的德国;它根本没有发生在先进的国家,而是发生在别的地方,在俄国,然后又在中国和古巴,等等”[3]204,这说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远不是一种简单的决定关系。“压缩到纯而又纯的矛盾完全是抽象的矛盾,真实的矛盾总是同具体的环境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因而真实矛盾只有通过环境并在环境之中才是可被辨认的和可以捉摸得到的。”[7]86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依靠自身的直接作用,不能直接创造革命形势。革命形势的创造和革命的爆发必须建立在一系列“环境”和“潮流”积聚的基础之上。各种“环境”和“潮流”,有的属于上层建筑,有的属于生产关系,有的属于国际环境,积聚起来组成一个矛盾统一体,才能促成革命爆发,才能改变历史进程[7]88。因而历史是多元决定的。
四、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对于后马克思主义理论建构的意义
在批判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的过程中,在阐发、论证马克思“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历史观的过程中,阿尔都塞实际上表达了自己对“多元决定”的看法,建构了自己的多元决定理论。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理论对于拉克劳和墨菲的意义,不在于它反击和批判了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不在于它重申马克思与黑格尔的思想关系,而在于多元决定理论在什么意义上对分析新社会运动是有利的(2) 新社会运动区别于工人运动,包括生态运动、女权运动、反核运动、同性恋运动等运动,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流行于西方社会,时至今日,已成为西方社会为争取正当利益的稳定政治现象。在工人运动沉寂的同时,新社会运功此起彼伏,正因为新社会运动蕴含着新的解放性,拉克劳和墨菲的后马克思主义理论以新社会运动为思考的起点,力图借助于新社会运动走向新的理想社会,为此,他们建构了新的政治概念、新的方法论基础以及新的政治规划。 ,多元决定理论在什么意义上有利于建构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基础?
第一,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的矛盾观为拉克劳和墨菲分析和认识新社会运功提供了有力的分析工具。不得不说,矛盾的结构性、复杂性和不平衡性有利于深刻认识新社会运动的发生、发展和结束。以法国“黄马甲”运动为例,在当代法国社会中,有教育改革、兵役制度、物价上涨等各种社会矛盾,但在2018年末到2019年年初,对于法国民众来说,主要矛盾是抗议燃油税的增加。在法国民众之间存在各种矛盾,有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不同种族、不同宗教信仰之间的矛盾,但在政府颁布加征燃油税的决定后,存在各种矛盾的民众为共同的目的——抗议政府加征燃油税,集结到一起,组成一个共同体,进行示威游行,迫使政府改变这一决议。
第二,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的矛盾观为拉克劳和墨菲建构“接合”(articulation)理论打开了可能性。矛盾观是对社会现实的反映,矛盾的结构性、复杂性和不平衡性说明的是整个社会现象的多样性、差异性和复杂性。在拉克劳和墨菲的理论建构中,他们正苦于无法说明:如何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现象中把握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各种具有差异性的主体立场如果超越各种矛盾组成一个政治统一体,在不失自身的特殊性的前提下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如何把握事态的“关节点”?而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的矛盾观正好是对这些问题的阐述,因而,以此为基础,拉克劳和墨菲建构“接合”理论就容易多了。
第三,拉克劳和墨菲继承和发展了阿尔都塞关于上层建筑具有相对独立性和特殊效能这一主张。对于经济决定论的批判,拉克劳和墨菲与阿尔都塞是一致的,阿尔都塞认为,单纯的经济因素并不能引起社会历史的变革,它必须通过上层建筑等政治因素才能发挥作用;拉克劳和墨菲把经济因素作为“本质主义的最后堡垒”加以拆除[11]75。拉克劳和墨菲的理论宗旨是如何利用新社会运动走向新的理想社会,而新社会运动的发生并不是建立在经济因素基础之上的,而是建立在话语认同、政治宣传基础之上的。因而,拉克劳和墨菲继承和发展了阿尔都塞关于上层建筑的相对独立性和特殊效能这一主张,更强调“政治干预”的作用。阿尔都塞关于上层建筑的相对独立性和特殊效能这一主张有利于拉克劳和墨菲立足于新社会运动进行政治哲学的理论建构。
在此背景下,本文提出一种综合多种检测技术的Android应用安全性检测模型。此模型基于现有的检测技术进行改进,并通过不同检测方案间的互补性来设计检测流程,一方面可以提高检测的精度,另一方面则可以扩展应用安全性的评估面。此外,本系统针对root手机的特点,在应用安全性评估模型中还着重实现了动态的风险评估和危险行为拦截,具有全面性、精确性、高效性。
第四,拉克劳和墨菲质疑阿尔都塞关于“经济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这一主张,力图祛除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理论中的“本质主义”因素。拉克劳和墨菲分析道,假如经济因素起“最后决定”作用、“归根到底”的作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其他因素必然都从属于经济,受经济因素的支配或决定,那么,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或者回到其反面,即经济决定;或者在有限的范围内起作用。前者的可能性极小,因为经济决定论正是阿尔都塞明确批判的立场,阿尔都塞不可能退回到其对立面。后者成立的可能性较大。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以经济决定为前提,在经济决定的范围内,我们可以谈论其他因素的决定作用[11]99。那么,多元决定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极其狭小的。
假如多元决定在有限的范围内发挥作用,根本无法满足拉克劳和墨菲理论建构的需求。为了说明新社会运动,为了将新社会运动潜在的解放性完全发挥出来,他们倾向于将社会发展中的各种因素置于同一个层面上重新组合,将“决定性”从社会历史领域解构。于是他们将本质主义因素从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理论中祛除了。社会是开放的、差异的、多元的,各因素处于同一个层面,根本不存在什么“最后决定”,它们之间可以任意组合、偶然接合。
拉克劳和墨菲从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理论中看到一丝“光明”——即将整个社会看做多样的和差异的,期盼将这丝“光明”变成整片“天空”。于是他们在继承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关于上层建筑独立性和特殊效能思想的基础上将其激进化,同时否定和抛弃了阿尔都塞多元决定历史观中经济因素的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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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thusser ’s Overdetermination and Its Significance for the Theory Construction of Post -Marxism
FENG Yan-fang, Hebei University
Abstract : In order to counter and criticize Marxist humanism and the inclination of Hegalization of Marxism,Althusser, the French structuralist Marxist theorist, criticized Hegel’s view of contradiction and history through structuralist approach from 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and at the same time, expounded and demonstrated Marx’s view of contradiction and history. Laclau and Mouffe, the typical representatives of post-Marxism, inherited the theory of Althusser’s Over determination but deconstructed its essentialist factors, to analysis the new social movement and the theory of articulation better.
Key words : over determination; unitary determination; the view of contradiction; the view of history; post-Marxism
作者简介: 冯燕芳,河北大学政法学院哲学系副教授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拉克劳和墨菲的政治哲学研究”(18FZX023)的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 2019-04-10
DOI: 10.19648/j.cnki.jhustss1980.2019.05.10
中图分类号: B50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7023(2019)05-0075-07
责任编辑 吴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