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的原型--兼论“幽灵”与原始宗教的关系_文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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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法分类号 K203

画鬼何难?

中国古代有个俗语至今仍活在日常语言中,那就是“画鬼容易画马难”。此话出自战国时期思想家韩非子。虽说鬼并不难画,但是真正为人们所公认的鬼的造型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又有哪个画匠真正画出了鬼的标准像呢?研究社会语言学的陈原先生在撰写《释“鬼”——关于语义学、词典学和社会语言学若干现象的考察》这篇长文时,曾经在各种外语工具书中去寻找鬼的图像资料,结果是一无所获。他不无感慨地说,欧洲流传很广的《杜登图解词典》,一边是词,另一边是图,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图,就是缺了“鬼图”。

鬼真的没有标准形象吗?其实还是有的,在我们读了以下几则鬼话以后,就不难体会到鬼的基本形貌特征了。

鬼大头与大头鬼

清朝人许秋垞在《闻见异辞》卷一记述了一则《大头鬼》故事:

明朝的兵部尚书于廉当年做秀才时,正值一天八月中旬三更半夜,趁着明月之光去上厕所,寂寞无聊,便随口吟出一句诗来自我解闷,诗云:“三更半夜三更半。”正在琢磨下句,忽然看见地下冒出一个鬼,头比身体还大,口吟一诗为上句作对:“八月中秋八月中。”于谦向来以胆大著称,见此情景却不忙不慌,伸手摸着鬼的巨大头顶说:“小鬼好大头啊!”鬼答道:“相公好大胆呀!”人鬼就此相安无事,互道敬意。

这个故事在表现于谦的不怕鬼精神的同时,也传达了关于鬼的一种信念:鬼的外在特征是头大于身。所以按照这种与人形不同的比例,人们又把鬼称作“大头鬼”,或者干脆简称“大头”。

那么,这种信念是怎么得来的呢?

研究鬼的学者们绝不能像于谦那样,仅仅满足于道出“小鬼好大头”这一句感叹,他们必须寻求对这个现象的理性解释。其实,解释的线索用不着到别处去远求,就暗含在汉字“鬼”的字形结构之中。

商代甲骨文中已有了“鬼”字,写作简直就像一个头比身体大的人形在跪下的样子。到了小篆中,又写作仍然保留着大头的突出特征,只是身边又增添了一个表示阴私的符号“厶”,这正是公私的“私”的古写法。汉代字书《说文解字》对“鬼”字的解释是:“人所归为鬼。从人,像鬼头。鬼阴气贼害,从厶。”这就把“鬼”字的构成交代清楚了:原来就是画一个长着特大头颅的人形,再加上表示与活人不同的“阴气贼害”特征的“厶”,这就是沿用了几千年的“鬼”字形表象。郭沫若甚至因此说,“鬼”就是人死后头部肿大变成的。由此可知,在自殷商时代直到今天的整个中华文明史中,“鬼”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大头”的特点。可见清人关于“大头鬼”的故事不是什么新发明,只不过是对“鬼大头”这个由来久远的古老信念的图解而已。这种从造字特征出发而敷演出来的故事十分常见,甚至足以使我们认识到,鬼故事起源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以直观表象方式保留在“鬼”字中的鬼大头观念。请再看下面两则故事,第一个叫《老面鬼》,出自清人沈起凤《谐铎》卷三;第二个题为《老段》,见于清人钱泳《履园丛话》卷十六。

我的老师张楚门先生在太湖东山教书时,一天晚上正在谈文章写作,昏暗灯影中忽然冒出一颗鬼头。初见时脸像簸箕一样大,不一会儿又变得像大锅那样又圆又大,后来干脆大得像车轮一般了。眉毛像两把扫帚横在眼上,眼睛大得像铃铛,面部的颧骨高高耸出,满脸上堆着的尘灰足有五斗多呢。老师迷着眼向鬼微笑,取出自己所著的书对鬼说:“你认得这上边的字么?”鬼不答话。老师又说:“既然连字都不识,干嘛还装出这样的大面孔来吓人!”说完便用手指去弹鬼脸,发出的响声就好像腐朽的皮革一般。老师听响后大笑道:“这么厚的脸皮呀,怪不得你不懂人事呢!”鬼听这话顿觉惭愧,一下子变得小如黄豆。老师转向弟子们说:“我原来还以为他是大头大脸的,谁知却是没有脸面的,竟然也跑到书房里来鬼混。”说罢抽出佩刀去砍鬼,只听呯然一声,有东西堕地,拾起来一看,是一枚小钱。

另一则故事是:

话说陕西太白山中有四十多位砍柴人,夜宿山下,取出二胡、板胡等乐器,作秦腔以自我娱乐。残月初升,看到一人身长数丈,头大得像柳条大筐,嘴阔二三尺,慢慢向这边走过来。柴夫们仗着人多,并不怕这怪物,继续唱秦腔。一曲唱罢,怪物大笑道:“唱得好,再唱一曲给老段听听。”柴夫们壮着胆子再唱,自称老段的怪物又高兴得大笑起来,有一胆大的少年,把烧红的斧头扔到怪物口中,只听一声怪叫,就不见了怪物,山谷中激荡着怪物的回声,树木枝叶也飒飒生阴风。第二天众人去找那斧子,只见斧子劈在一棵巨大的枯树中。

以上两个鬼话都体现出了活人战胜鬼怪的道理。前一个故事还表达了知识分子对有钱但无文化的富人的辛辣讽刺。冒充大头大脸前来学堂鬼混的,不过是一枚小钱。这个具有寓言性质的情节,充分表现了张楚门老师对知识学问的推崇,和对金钱的蔑视,可以说是对“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一儒家古训的现实表演。故事中除了突出刻划鬼的丑恶面目以外,还表现了不识字的鬼在有文化的人面前的羞愧难言的窘态。后一故事则写了鬼怪也像人一样有欣赏艺术表演的极大兴趣,那听秦腔竟然入了迷,以至张口大笑误了性命的巨鬼,不是体现着鬼怪对人类文化的艳羡和渴求吗?这可真足以让我们活着的人感到欣慰和幸运了。

这两个鬼故事同前述《大头鬼》一样,也都着意刻划了鬼的外在特征:大头大脸。虽然小钱化的鬼可以不断扩张自己的面目,但那原来只是一种虚张声势的举动。而“老段”的身长头硕,却是一棵老枯树在人们心中的幻影。看来鬼话的制作者也明白鬼本来不存在,只不过是人心营造出来的幻觉。

这里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是:既然鬼本不存在,为什么故事在描绘鬼的形象时总按照大头和奇丑无比这样的既定标准呢?

诚然,“鬼”字本身已暗示了部分答案;而汉语中“丑”的概念原来也是从鬼的形象引申而来的。“丑”的古字写作“醜”,这个形声字的左边是个“酉”字,表示字的读音;右边是个“鬼”字,表示意义。后来汉字简化,才借用原表示天干地支的“丑”字替代了形容鬼难看的“醜”字。这一换不要紧,鬼故事中一再表现的鬼怪面目丑陋可憎的特征,就失去了像鬼大头那样的直观联想的字源学根据,变得较难捉摸了。

“醜”字在较早期指鬼的可怕面目,引申为指人的相貌难看。所谓“美丑不分”便是这个意思。从外貌上的不好看又引申为事物性质上的不好、恶劣,如“丑闻”、“丑行”等说法。人们对此类不好的事物总是感到不安和讨厌的,就像怕见到鬼一样。于是“丑”又有了憎恶的意思。《荀子·荣辱篇》所说的“我甚丑之”,便是把“丑”字用作动词,表示非憎恶之义。难怪鬼故事大都流露出对鬼的讨厌和憎恶。

鬼的原型是什么

上面的讨论好像已经解释了两个疑问:鬼有没有相对公认的标准形象?这种形象的外在特征是什么?答案是:有。鬼的外在特征一是大头,二是难看。按照这两个特征去表现鬼,总会八九不离十的吧。

不过,所以然的问题尚未完全解决。如果说鬼的造型特征首先埋藏在汉字“鬼”和“醜”的原始字形上,那么,为什么我们的造字祖先会认为鬼是大头和丑陋的呢?其主要的线索还是作为“活化石”而留下来的象形汉字本身。大致归纳起来,有以下五种。

1.死人说。上古文献对鬼的传统解释,我们已经从《说文解字》中了解到,是把鬼训为“归”,人死曰归,所以鬼就是归人、死人。《礼记·祭法》说“人死曰鬼”,这就很明确很肯定地把鬼等同于死人了。另一部汉代古字书《尔雅·释训篇》说:‘鬼之为言归也。’《韩诗外传》也说:“死者为鬼,鬼者归也。”这就把鬼、归和死三者合一了。为什么人死叫做“归”呢?原来古人认为人之生是阴阳两种不同出处的宇宙元素汇合的结果,阳元素为魂,来自上天,阴元素为魄,来自下地。人之死亡,这两种元素也就回归各自的本源,所以把死看成是“归”。《列子·天瑞篇》说:“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归也。”东汉唯物主义思想家王充的著作《论衡》中有一篇讨论死亡问题的《论死》,对这个问题讲得更明白了:

人死,精神升天,骸骨归土,故谓之鬼,鬼者归也。

更严格地区分,古人常把升天的“精神”即魂视为神,只将“归土”的骸骨即魄视为鬼。由此而知,鬼的原型就是白花花的死人骨呵!

2.异族丑人说。自从清朝末年发现了甲骨卜辞,古文字学家们看到比《说文解字》早一千多年的、更为原始的汉字资料。在卜辞中经常提到的“鬼”字,或与梦事相关,例如“鬼梦”或是作为地名国名,写作“鬼方”。这就为《周易》中“高宗伐鬼方”的说法提供了坚实的证据。经过王国维等学者的考索,终于弄明白了“鬼方”的真相:在远古时候,我国境内有一支强大的游牧民族,它的势力西起甘青草原,环绕在黄河流域以北广大地区,东至太行山一带。这一外族有时分化,有时汇合,经常凭借武力入侵中原地域。该族强悍善战,但文化水平远不如中原文明,尚没有文字。因此,中原的华夏族人对它的叫法也随时代而变化,商周之际叫“鬼方”或“鬼”、“混夷”,春秋时代以后叫“戎”或“狄”,战国以后叫“胡人”或“匈奴”。由于华夏人逐渐产生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种族偏见,总是把异族人视为丑陋的劣等人,惯用一些侮辱的称呼加在异族人身上,或者把它们原来并无贬义的名字加以曲解,像犬戎夷狄,蛮,等等,鬼亦是其中之一。按照这样的看法,鬼的原型不是死人,而是活着的异族人。出于自我中心的优越感和审美偏见,异族人总是丑恶的,用“鬼”来称呼,正体现了这种蔑视心理。直到今天的口语中,人们不是还把外国人叫“洋鬼子”,把日本人叫“日本鬼子”吗?

3.类人动物说。在高等灵长动物中,与人相像的猿猴猩猩等有时也能直立起来,常常给人们造成一种“野人”的错觉。鬼的原型是不是有可能与这些类人动物有关呢?汉代字书《尔雅·释兽》讲到一种名叫“魋”的动物,从这个字形上可知是算在鬼怪一类中的,据说像黄毛的小熊。这使我们想起当代神农架的多次“野人”风波,多与熊有关。同书中还说到狒狒,说它像人一样披散着头发用两条腿飞跑并且能伤人,这倒是与“鬼”更接近了。此外,还讲到一种叫“蒙颂”的动物,说它长得像猕猴。郭景纯《尔雅注》解释说,“蒙颂”即“蒙贵”。训诂学家们大都相信“贵”字与“鬼”字音义兼通,所以这种猿猴类动物“蒙颂”也就是“蒙鬼”。汉字中与“鬼”字在造型上极相近似的另一个字“禺”,相传也是一种猿猴类动物。《山海经·南山经》说禺是狌狌(猩猩)。《西山经》又讲到一种类似禺的动物“嚣”,注家以为即是“夒”,而对夒的标准解说则是“母猴,似人”。文字学家高鸿缙说,禺就是母猴。之所以称“禺”,是因为它似人非人,禺字的本义就是指似人非人的“鬼头”动物。〔1 〕以上这些材料都说明,猿猴一类灵长动物自古就与“鬼”的观念有关。

现代学者沈兼士先生于1936年的打鬼节之际写出一篇《鬼字原始意义之试探》的大论文,把鬼的原型为类人动物的观点做了系统论证。最后得出四点结论:(1)鬼与禺同是类人动物的名称。(2)由类人动物引申为异族人种之名称。(3)由具体的鬼引申为抽象的畏, 及其他表示奇怪的形容词。(4)由实物的名称借来形容人死后所想象的灵魂。〔2〕

4.骷髅说。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十四有一个题名为《田不满》的鬼故事讲到,佣工田不满一天做完工回家,夜晚迷了路,误入一片坟地,脚下踩到一颗骷髅头。只听骷髅厉声喝到:“你踩坏了我的脸面,我要使你遭殃!”田不满也不示弱,反唇驳道:“谁让你挡住我的路呢?”骷髅答道:“别人把我放在这里,并不是我要挡路。”田不满说:“那你为什么不叫放你于此的那人遭殃呢?”答曰:“那人运气正盛,我拿他没办法。”田不满听了这话更生气了:“原来你们鬼也欺软怕硬呀!你以为我气衰了吗?”骷髅作哭声答道:“你的气也很盛,所以我不敢作祟于你,只是用大话吓一吓你。欺衰怕盛是人的本性,你干嘛光责怪我们鬼呢?如果你发点慈悲,把我放入土坑里,那可真是为我做了大好事。”田不满不由分说,迈过骷髅头扬长而去。只听背后呜呜的哀哭声渐渐远去。

这个故事中的鬼是以实物形象出现的,那就是骷髅头。其实,骷髅头正是某些学者认定的鬼的原型,例如日本汉学家中岛竦对“鬼”字的解释。

上古之人,生活简陋而质朴,既没有墓葬棺材,更没有宗庙祭礼。人死后就扔到草野之中,盖上张席子就行了。鸟兽闻到味道前来吃人肉,再加上风风雨雨的浸蚀,最后剩下来的就只剩一具骷髅白骨了。尸体的血液渗入地中,化为磷火;出窍而逝的灵魂作祟害人,只有这骷髅无声无息地躺着,脸上尽是黑乎乎的窟窿。人走到草野间,一不小心遇到骷髅,顿时毛骨悚然。若是死者的亲人,会以为耻辱;若是外人便觉得可怕可厌。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人们开始筑墓埋葬,建庙祭祀。古代造字之人亲眼目睹过人死后化为骷髅的情景,所以造出的“鬼”字恰恰像鬼头的形状,显然不是凭空虚设的字呀!表示阴气贼害之义的“厶”,本来在甲骨金文中都没有,当然是后人另外附加上去的。最初的鬼字,简直就像骷髅头的一幅写生草图。〔3〕

骷髅作为鬼的观念的实物原型,具有直观可感的特征,因而也较容易理解。人死后皮肉毛发等先后消解,唯有骷髅留存永久,给人们的印象当然是头骨大而突出,头与身的比例与活人明显有别。这不正是“鬼大头”观念发生的直观依据吗?而骷髅头那可怕的形象不也是“鬼最丑”这一观念的现实基础吗?由此看来,鬼的两大外貌特征都可一一落实到骷髅头了。有它作鬼的代表性造型,画鬼的问题也就基本不成问题了。至今在表示有死亡危险的高压电和剧毒药等方面,不还是用骷髅头那可怕而奇丑的形象来警诫世人的吗?

5.魌头神像说。与骷髅说相接近的另一种确认鬼之原型的观点是所谓魌头神像说。什么是“魌头”呢?“魌”字又作“”或“倛”,指的是一种竹笼子。魌头则是作成竹笼形状的假面具,用来模拟鬼的大头。《太平御览》引《风俗通》云:“俗说,亡人魂气飞扬,故作魌头以存之,言头体魌魌然盛大也。”据此可知,鬼之所以大头,也是为了收藏更多的“魂气”。由活人戴上这种鬼头假面,坐在神的位置上,这就是与天神地祗并列的人鬼。人鬼就是人死后化成的神。所以鬼的意思就是归来的死人。日本汉学家加藤常贤和池田末利等人都持这种观点。池田末利对此阐述最详。他认为,“鬼”字本义指的是用鬼头蒙面装扮神的人。大概远古时用死人的头代表该死人,古代战争中流行的割首级之风习即是明证。〔4 〕以鬼头装扮起来的人代表着死者的归来,这就有了字书上“鬼之为言归也”的解释。这里的“归”不指骨骸归土,而是指逝去的灵魂重归鬼头。鬼头的原初形态就是死人头骨,所以骷髅崇拜才是一切鬼神崇拜的最早形式和发展源头。后来人用竹笼制品模仿和替代了头骸,充当鬼头。这既保持着“鬼大头”的观念,又为后代的“大头鬼”故事联想奠定了实物原型的基础。

综观以上五种说法,似乎每一种都是言之有据,自成一家之言。究竟哪一种更切近事实真相呢?我想还是把最后判断的权力留给读者自己较为稳妥吧。不过,若论个人意见,我觉得第五说更具有包容性,它实际上除了第二说“异族丑人”说以外,大致上包容了其余几种说法。死人说的归宿在于死者的白骨,但没有突出尸骨的部位。骷髅说比它更具体了一步,把鬼的原型落实到死者头骸;而魌头神像说更从鬼神崇拜演变史着眼,指出了由真的鬼头即骷髅到模拟的鬼头竹笼之间的发展轨迹,透过鬼的实物原型的变迁看到宗教观念进化的过程。不仅如此,此说的倡导者之一池田末利还解释了鬼头与猿猴等类人动物之间的象征性联系:猿猴的头与人类死者头骸有惊人相似处,古人说的“猴”、“玃”又可指称人头与颅腔。这就把第三说类人动物说也包容到魌头说之中了。

最后有待于说明的一个问题是,魌头竹笼也好,死人头骨也好,作为崇拜的对象,其价值和意义是什么呢?对此,考古学和人类学足以做出圆满的解答。早在旧石器时代的人类居住遗址中,考古学家们就屡屡发现类似宗教祭坛的布局,如用一些专门精选出的圆形石头围成一堆或一圈,中间放置一颗骷髅头。有时也可发现动物特别是熊的头骨。可见这是一种沿续了几千几万年的古老崇拜习俗。根据人类学家的比较考察所得出的结论,头骨崇拜的实质在于生命力的崇拜:史前人类确信灵魂即人之生命条件是寓居在头骨之中的。许多未开化的部落都曾盛行“猎头”风俗,以吃人脑髓著称于世,原来这种残酷的食脑习俗也是以上述信仰为背景的。中国文化中相沿至今的“活吃猴脑”的食俗,显然只不过是吃人脑的较为缓和的替代形式。信仰者们始终坚信,猴作为类人动物,其头骨中的脑髓也同人脑一样,是神圣生命力的象征,食之当然会使自己也增强生命。这种迷信观念在汉代纬书《春秋元命苞》中说得十分明白:头者神所居!

注释:

〔1〕参见高鸿缙:《中国字例》,艺文出版社1960年,台北。

〔2〕《沈兼士学术论文集·鬼字原始意义之试探》, 中华书局,1986年,第199页。

〔3〕译自〔日〕中岛竦:《书契渊源》,文求堂,1931年, 东京,第2册。

〔4〕〔日〕池田末利:《中国祖神的原初形态——鬼的来义》;参见〔日〕加藤常贤:《汉字的起源》,1970年,东京。

收稿日期:1997—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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