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媒体报道南京大屠杀_斯蒂尔论文

英国媒体报道南京大屠杀_斯蒂尔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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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五位记者的报道

留在南京的五位英美记者,见证了南京被日军的重重围困和预料之中的沦陷,随后又亲眼目睹了血肉横飞的南京战役和混乱不堪的大撤退。他们被侵入南京及周围地区日军所犯的种种暴行所震撼,因此他们迅速将这些暴行进行了报道。

记者们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采写的报道发出并在第一时间内印刷发行。但是,随着中国市政当局的沦陷,南京的邮政服务、电报通讯、水和电力的供应全部中断。混乱不堪的局面使得记者们的报道无法顺利发出。他们唯一的选择是离开南京到上海去。1937年12月14日,德丁①尝试驾车去上海,但是刚刚路过句容时,就被日军拦阻而不得不返回南京。与此同时,斯蒂尔②成功地溜出南京城观察了长江边上的情况。他看到几艘日本战舰在江面游弋,并从一名日军海军那里得知美国军舰“巴奈”号已经中弹沉没。③当日下午三点左右,全部五位记者登上日本炮舰“势多”号问询从南京赴上海的可能性。他们被一名日军司令官告知,如果他们真有此打算,可乘坐日本海军军舰由宁赴沪。④

当“巴奈”号在和县被击沉的同时,美国另一艘在长江中巡逻的炮艇“瓦胡”号加足了燃料直驰长江和县水域,1937年12月14日傍晚,“瓦胡”号抵达“巴奈”号沉没地点将“巴奈”号上的幸存者救出。1937年12月15日下午1点左右,“巴奈”号上所有的幸存者登船后,和英舰“瓢虫”号一起驶离和县。在两艘日本军舰的监督下,“瓦胡”号和英舰于当日下午4点后在长江南京段上游左岸下锚。直到第二天上午这两艘隶属于美国和英国的舰船也未能启程赴上海。⑤德丁、斯蒂尔和门肯⑥登上了“瓦胡”号,史密斯则在12月15日就已登上“瓢虫”号。⑦迈克丹尼尔⑧也于12月17日乘坐日本炮舰“铁杉”号离开南京到上海。

一俟登上“瓦胡”号,斯蒂尔就竭尽全力地利用舰上的无线电设备将他采写的报道发给外界。在12月15日,“瓦胡”号还停留在南京长江江面时,斯蒂尔就已经成功说服舰上的无线电操作员成功地将他的报道发送给了《芝加哥每日新闻》,所以芝加哥时间的15日,这篇报道已经面见读者了。

从1937年12月15日到1938年2月4日,斯蒂尔一共发出了五篇有关日军在南京暴行的报道。他第一个向南京之外的世界报道了南京大屠杀,1937年12月15日的《芝加哥每日新闻》报道说“日军杀害了成千上万的中国人”。随后几天,另外四位记者也报道了日军在南京制造的大屠杀。

正如斯蒂尔在1937年12月15日的新闻报道中强调的那样,他对死亡数字的分析均来自他的亲眼目睹或者南京被困期间留在南京的外籍人士的观察。根据斯蒂尔的叙述,“‘四天来如同身在地狱’是形容南京被围已经被占领后情形最确切的说法”。⑨他描述了南京在沦陷之后的混乱,侵占这座城市的日本军队进行了恐怖统治,数以千计的中国人惨遭杀戮,其中很多是无辜者:

日军迅速占领了这座城市,城市中的中国人几乎未做任何抵抗,对于深陷包围的中国军人,日军未表现出任何的仁慈,很多中国士兵已经放下手中的武器头像了,然而,日军对他们还是选择了系统和彻底的屠杀。

尸体堆积了五英尺高

如同宰杀绵羊一样,具体有多少被包围的中国士兵遭到屠杀很难判定,但是绝对有5000到20000这个数。

随着陆上退路被侵略者切断,中国人蜂拥而至下关江边试图乘船渡江,下关城门附近拥挤不堪。今天我驱车路经此处时,发现尸体堆积了五英尺高,数以百计的日军卡车刚才此处经过。

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平民的尸体和中国士兵丢弃的军装和武器。⑩

斯蒂尔和其他记者离开南京时看到的最后的场景是:“大约有300多中国人在下关江边被无情屠杀,尸体堆积高至膝盖”。(11)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经历如此之多的苦楚、痛苦、惊慌和屠戮让斯蒂尔感觉有太多的故事要诉说,以至于斯蒂尔感到现有的语言文字已经无法对他所见和经历的那些场景进行描述。两天后的12月17日,他的第二篇报道出现在《芝加哥每日新闻》上,报道中斯蒂尔讲述了在南京时经历的几个故事,希望以此来传达发生在南京的恐怖:

在南京城外我看到一出可怕的景象,1,000多名士兵被屠杀,尸体扭曲成任何一种可想象到的姿势,其中还有一部几乎被烧成灰烬的电话机和一团电话线……

我还看到过这种情形:

……日军开着装有机枪的卡车月夜中在城市的街道上行驶,碰到任何在街道上行走的人都会被枪杀;日军挨家挨户的搜查房屋,抓捕任何一个衣衫褴褛的嫌疑人,这些人被一个一个地枪杀,其余被抓捕的人则站在原地等待被处决……

我经常看到日军士兵敲打和戳刺无助的中国人,在医院中我看到许许多多被日军士兵刺刀刺伤的中国百姓。

我看到每条街道上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包括很多根本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的老人;还有堆积成山的被成群处决的尸体。

在城北城门附近看到另一处恐怖的景象,有200多具尸体在浓烟滚滚中变成一对灰烬,骨肉全无。(12)

1937年12月18日在《芝加哥每日新闻》的另一篇新闻报道中,斯蒂尔指出南京的沦陷是一个到处都是屠杀的可怕的混乱场面:

巡逻的日军不停地在街道上穿过,挨家搜索并逮捕他们认为是中国“便衣兵”的嫌疑人。被抓捕的人当中有几个人侥幸逃脱,回来后告诉说他们的同伴未经哪怕是简单的审判即被屠杀。

我曾目睹其中一次处决的场面,看到了可怕的结局。更加令人难过的是,我曾听到大声哭泣的妇女哭喊着她的儿子和丈夫回来,然而他们再未回来。(13)

发生在南京的景象如噩梦一样纠缠着斯蒂尔,除了不停地把它们写出来,更别无它法。1938年2月,斯蒂尔写了第四篇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报道,在2月3日和4日的《芝加哥每日新闻》分两部分连载。在描述完南京大屠杀那些恐怖的片段之后,斯蒂尔评论说:

日军嗜好屠杀。他们感到只有将发现的每一名中国士兵或者官员杀掉才会满足,才能罢手。

那些投降的士兵也未得到宽恕。他们同其他人一起被驱赶到处决的地方、没有法庭,没有审判。正如预料的那样,数百名无辜平民被逮捕后也一起在令人恐怖的屠杀中处决了。(14)

在1938年2月4日的文章中,斯蒂尔说日军在南京制造的屠杀,犹如在美国狩猎长耳野兔。他详细讲述了他亲眼目睹的集体屠杀的细节:

日军在城内像梳子梳头一样搜捕中国士兵和“便衣兵”。数以百计的人被日军从安全区内拖拉出去并被处决。被宣布有罪的这些中国人或200多一群或300多一群,被日军驱赶到方便的地方用机枪进行集体处决。还有一次调集了一辆坦克用来处决几百名中国俘虏。

我还目睹过一次大屠杀。几百名被俘的中国士兵排成一长队,扛着一面巨大的日本旗走向街尾。有两三名日本士兵押解着他们,并最终把他们押解到一块空地上。在空地上,被俘的中国士兵被残忍地分批射杀。一名日军士兵端着刺刀站在尸体堆上,发现任何还在活动的伤者都会恶狠狠地补上一刺刀,直至戳死。

在日本人看来这只是战场,就我看来,这是赤裸裸的谋杀。(15)

除了大规模无休止的屠杀,斯蒂尔还报道了日军在南京的其他罪行。斯蒂尔告诉读者,日军还侵犯了在南京的外籍人士的财产,完全不顾美国大使馆专门张贴的告示和高悬的美国国旗,即使美国驻中国大使尼尔松·约翰逊的住宅也未能幸免。金陵大学附属医院是美国主管的医疗机构,但是日军仍然进入医院抢劫了医生和护士的手表与现金。他们至少偷走了两辆美国汽车,撕毁了上面的美国国旗。日军还侵入安全区难民营,将难民身上所剩无几的一点钱也全部抢走。(16)斯蒂尔观察到“日军还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抢劫运动,无论是商店、平民住宅、医院还是难民营均被洗劫”,并且“发现日军士兵强迫中国苦力使用毛驴给他们运送抢劫的财物”。(17)

门肯也成功地通过“瓦胡号”上的无线电设备于1937年12月16日向美国发出一篇新闻报道。他的报道在第二天的《芝加哥每日论坛》上公开发表。他告诉读者“所有的中国男性,只要身上发现曾经服过兵役或者为军队服务过的,一律被驱赶至一起遭到处决”。(18)

德丁直到1937年12月17日才成功说服“瓦胡”号的无线电操作员帮他发出一篇新闻报道。他的第一篇报道出现在12月18日的《纽约时报》上,如果说斯蒂尔是第一个向世界报知南京大屠杀的话,那么德丁的报道则更加深刻,更加详细地介绍了南京大屠杀。首先,德丁预测南京被占领后,紧张的气氛将会有所缓和,至少战争状态会结束。但是他很快就改变了他的观点:

日军占领南京两天以来的情况彻底改变了我的整体观感。大规模的抢劫,强奸妇女,将平民驱逐出房屋并屠杀、大规模处决战犯和身上有印迹的苦力将南京彻底变成了一座灾难之城。

平民被残杀

残杀平民的情况大范围存在。周三的时候,几个外国人在南京城内转了一圈,发现每条街道上都有平民的尸体。很多遇害者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警察和消防队员是日军重点袭击的目标。很多遇难者都是被日军用刺刀刺死的,从诸多伤者的伤情看日军手段极其残忍。

傍晚之后,任何在大街小巷上走动的人,因为害怕或者因为激动而在街道上跑的人,都会被打死。外籍人士目睹过很多起这样的例子……

南京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有时候只有把尸体挪开,汽车才能通过。(19)

德丁还描述了他目睹的大规模处决:

大规模处决战俘更给日军占领后的南京添加了恐怖气氛。在处决了放下武器投降的中国士兵之后,日军开始在城内老百姓中间大规模搜捕那些有脱掉军装嫌疑的中国军人。

在安全区内的一栋建筑内,约有400人被抓走。他们被集中在一起,50人绑在一起站成一排,日军在他们面前架起机枪扫射,大规模地处死……

成千上万的中国俘虏被日军处决。绝大多数混进安全区的中国士兵也被搜捕出来处决。日军在城市里挨家挨户的梳理和搜捕那些身上有背包印或其它曾经是军人痕迹的中国人。搜捕出来之后,日军将这些人集中并集体处决。

很多人被发现之后立即被处决,包括很多跟军队没有任何关系的无辜平民以及受伤的中国士兵和平民。周四的时候,我曾在一个多小时之内看到四处大规模处决战俘的场景。其中一处,日军使用坦克朝交通部附近的一个掩体打炮,100多名士兵由此丧命。

日军最喜欢用的处决方式是将日兵驱赶至某个防空洞的洞口,射击后尸体全部掉进洞里,上面盖上泥土即可掩埋尸体。

德丁还将他和其他记者们登船离开上海之前看到的处决场景给读者进行了描述:

在登船赴上海之前,我发现在江边有200多人被处决。处决过程大约持续了10分钟。被处决的人相互簇拥着俨然一堵墙,射杀之后,几名日军士兵拔出刺刀,冷酷无情地挑翻尸体,发现身躯仍在动的随即补上一枪直到毙命。

德丁断言日军不仅犯下了屠杀的罪行,还同时犯下了其它的罪行。很多中国人到外籍人士那里报告说日军诱拐并且强奸他们的妻子和女儿。日军似乎将整座城市掠夺了一遍,抢劫民居、商店、医院和安全区。他们甚至闯入美国掌控的金陵大学的一些学院抢劫蔬菜和食物。德丁本人也曾制止过日军士兵的抢劫。德丁和门肯曾发现5名日军士兵闯入美国驻中国大使的住宅进行抢劫。

1937年12月19日,德丁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外籍人士组建的国际委员会在南京开展救济工作的短报道。(20)三天后的1937年12月22日,他通过航空邮件给《纽约时报》寄去一篇长报道,详细描述了南京的沦陷和遭遇的屠杀。但是这篇文章直到1938年1月9日才正式刊出,这篇报道中,德丁详细描述并深刻地分析了大屠杀中的南京。德丁更注重从战略上分析这场战争,从而也严厉谴责了日本军队在南京的所作所为:

占领南京之后,日军所犯的屠杀、抢劫和强奸暴行,其残忍程度超过中日开战以来所犯下的任何罪行。日军肆无忌惮的暴行堪和欧洲中世纪黑暗时代的破坏和中古亚洲的征服暴行相比。

无助地丢弃了绝大多数武器装备投降后的中国军队被集中起来有组织、有预谋地屠杀掉。数以千计躲进安全区难民营的中国士兵被悉数剔除出来,双手反绑着押解到城门外进行处决。

小部分躲进防空洞难民区的士兵也被搜捕出来枪杀,有的在防空洞门口被刺刀戳死。尸体则丢进防空洞内就地掩埋。有时候还使用坦克朝着成群的士兵开炮。绝大多数的最后还是被刺刀刺死。

在南京的每个中国苦力都被日军怀疑是脱掉军装的中国士兵。背部有压痕或者胳膊上有挎过枪痕迹的中国壮年男子都被看作是脱下军装的中国士兵从难民中剔除出来,当然,很多无辜百姓因此遭到处决。另一方面,确实有很多原来的中国士兵脱掉军装后成功逃脱。(21)

1937年12月17日,史密斯抵达上海后,于第二天向伦敦的《泰晤士报》发出了一篇报道。报道中说日军占领南京后实施了有组织的大屠杀,暴行甚至波及到了南京安全区:

任何没有正当理由的外出者,都极有可能被射杀。周三的时候,日军开始了一场有预谋的搜捕活动,专门搜捕那些与中国军队有关系的人。他们从安全区内抓走了大批有嫌疑者,在街上抓了一批离散的中国士兵。那些投降的中国士兵则被当场处死……

一些被怀疑从过军的年轻人和一群警察也被集中起来进行处决,处决后尸体堆成了山。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包括一些对任何人都不可能产生伤害的老人,但是尚没有看到女性的尸体。在下关城门附近的江滩上,人的尸体和马的尸体高达可怕的4英尺。(22)

后来到了汉口之后,史密斯将他和其他几位记者登船后等待启程的时间内看到的日军处决中国人的情形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描述:

等待发船的时间比想象的还要漫长,我们就用这段时间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实地考察。我们发现日军将成千上万的中国人绑到一块空地上,将他们分成几部分进行射杀。还有中国人被迫跪在地上,日本士兵从背后射杀他们的头。在日军发现我们并将我们驱逐之前,我们发现了大约100多起这样的处决案例。对于其他的中国人发生了什么,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23)

史密斯也发现了日军沿着街道大规模地搜查房屋抢劫财物。他们闯进商店抢劫手表、闹钟、银器和其它可以随手拿走的东西,并强迫中国苦力运送抢劫的财物。外国人的财产也未能幸免于难,两家德国商店被抢劫。(24)

迈克丹尼尔是最后一位离开南京的记者。他的观察全部记录在他的日记里:

12月14日 发现日军在洗劫城市。我看到一名日军士兵端着刺刀威胁安全内的难民并搜刮了大约3000美元。城北城门附近的街道四散着人和马的尸体。看到一两日本军车进入城门,碾压着尸体而过,尸体随即化成肉泥。到达江边登上日本驱逐舰的时候,得知“巴奈”号已被炸沉。

12月15日 日军围攻南京结束之后,中国人开始醒悟并感到绝望。美国驻华使馆的中国雇员回家看望母亲时遇害,与他一起遇害的还有他的哥哥,尸体躺在一条沟里面。今天下午,我发现我帮助过的一些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被拖拉出住所并被杀死在沟里。今天晚上,我看到500多名中国平民和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双手被反绑着从安全区内押解出去,押解他们的日本士兵还背着中国的大刀。这些人无一人生还。

日军士兵试图进入我所居住的美国使馆馆舍,在我拒绝之后他们撤离了。但是使馆内的中国雇员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缺乏饮用水,并且不敢随便外出,只能每天花一个多小时从街头的水井里装一桶水。

12月16日 在启程赴上海之前,日本驻中国领事馆发布告示,严禁外人进出南京。通往江边的街道上发现有很多尸体。路过一群中国人,他们双手被反绑着,排成长长的一队。其中一个挣脱了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跪下,恳求我救他一命。但是我却无能为力。对于南京,我最后的印象是:死亡的中国人、死亡的中国人、死亡的中国人。

12月17日 乘坐日本“铁杉”号驱逐舰抵达上海。

五位美国和英国记者的新闻报道震撼了世界,南京大屠杀从而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虽然他们的所见所闻和新闻报道只是揭露南京大屠杀的开始。

其它英语报道

当五位记者离开南京之后,南京变成了“更加恐怖的地狱”,(26)留在南京内唯一的外科医生威尔逊说:“记者们离开的那天情况就已经糟透了,但是两天之后的情况苦况更甚,如果记者们再多呆两天,他们的新闻报道中会有更多关于恐怖事件的细节”。(27)

随着五位记者离开南京,日军当局发布了严格的戒严令,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南京,这直接导致没有媒体对南京的情况进行报道。这期间最重要的一篇新闻报道是贝德士博士写的《首都被侵占之后的屠杀和抢劫》,这篇文章经斯蒂尔秘密带给美国驻上海总领事之后,匿名发表在1937年12月25日的《华北每日新闻》上。(28)虽然这篇文章的内容曾经被斯蒂尔、德丁和史密斯的文章引用过,且被《纽约时报》驻上海记者哈里特·亚平写给《纽约时报》1937年12月24日的《恐怖的南京》报道中大篇幅的引用,(29)但是,此文仍然是第一篇全面公开报道南京大屠杀情形的新闻。《华北每日新闻》的编辑认为报道“虽然在撰写的时候受到了相当的限制,尽管如此,从报道的字里行间依然可以清晰看到日军所犯下的罪行和南京的恐怖情形”。(30)这篇报道是在中国发布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第一篇新闻报道,极大地震撼了公众,与此同时,在上海的日军军事当局也大为惊讶。

从这篇报道来看,日军在南京彻底丧失了声誉,并且失去了赢得南京百姓尊重的机会。战争结束之后稍微缓和的紧张情绪随着日军的暴行而走向结束,人们再次意识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两天来稍微缓和一点的情况因为日军频繁的杀戮、大规模和随意的抢劫、对私人住宅肆无忌惮的破坏和对妇女的侵犯而戛然而止。在南京的外籍人士报道说南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尸体。昨天在南京市中心他们数了一个街口。相当大的比例的遇难者是12月13日傍晚和晚上被枪杀或者刺杀的,这是日军侵占南京的第一天。任何因为害怕而奔跑或者是天黑之后在街上游荡被抓住的人都极有可能被处死。绝大多数这种杀戮连理论上的借口都没有。这个情形在南京城内甚至蔓延到了安全区,很多暴行是在外籍人士和有身份的中国人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发生的。很多刺杀的行为极其恶劣。

拣选并被射杀

很多年轻人被日军当成曾经的军人,他们被从人群中拣选出来,捆绑在一起然后被集体处决。这些人已经放下了他们武器,甚至脱掉了自己的军装。在安全区的一栋建筑内,就有400多名中国人被拣选出来,拣选他们的是受到日军胁迫的当地警察,这些人被拣选出来之后,50人绑在一起,几排人被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一起押解着。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了。(31)

报道中说抢劫也很随意,很多商店都被日军有组织地破坏了。全南京城成千上万家大小私人住宅,要么被日军抢占,要么空无一人。中外籍人士的资产,也被日军无差别的洗劫一空。甚至安全内早已贫穷不堪的难民,也被日军的搜寻人员搜刮干净。随着抢劫和屠杀的持续,南京彻底笼罩在恐怖气氛之中。

很多妇女遭到了日军的诱拐和强奸,报道详细提供了很多这样拐骗和强奸的案例:

就在昨天,靠近我们四名外国人居住的一所房子里,四名女孩被日军士兵强奸。我们几位外国人在营房的一角看到一名刚来的军官,这座营房实际上已经被抛弃使用,里面住着8名年轻妇女。

最后,报道还呼吁日本的政界和军界的当权者,为了日本本国的利益,迅速采取有力措施制止日本军队在南京不断持续的恶行。

然而,写于1937年12月15日的这份报道,仅仅揭露了记者离开南京之前发生的事情。五位记者离开南京之后到1938年1月6日美国外交官重返南京之前,这段时间发生在南京的大屠杀几乎不为外界所知。虽然期间也有更深入的报道通过外交途径秘密带到上海,但是,由于报道的作者一直留在南京和担心日军的报复,报道采用了匿名的形式。

接收到更新的亲眼目睹的事例之后,1938年1月21日的《华北每日新闻》发表了一篇题为《巨大变化》的社论。社论指出,当1937年12月25日的报纸报道了日军在南京制造的恐怖暴行之后,曾满怀希望南京的秩序能被迅速扭转、平民百姓不再遭受磨难。

令绝大多数人愤怒的是,自从日军侵占南京开始直到前几日,诱拐和强奸妇女、抢劫等行为一直都在持续。中国人无缘无故地遭到刺刀的刺杀或者枪杀。据估计大约有10000名中国人死于日军之手,其中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参与过保家卫国的战斗,连零星的战斗也没有参加过就被日军处死。至于有多少名妇女惨遭强奸也无法准确确定,但是8000人到20000人之间总不会错。11岁温柔的小女孩和53岁的妇女都沦为日军贪欲的牺牲品。至少在一周之前,日军还在不断大肆抢劫难民们本已少得可怜的现金、衣物、铺盖和食物。在南京沦陷初期,指望日本军方软弱无力的纪律来控制丧心病狂的士兵是不可能的。一周之前,日军公布了很多的纪律和政策,但士兵们仍然不分昼夜地穿街过户,大肆实施强奸和抢劫。(32)

社论进一步指出,很多看起来属于个案的暴行已经具有了样板的意义。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约有250000多南京市民受害于日军几周以来制造的恐怖。社论呼吁是时候“要求日本军事当局采取强制措施来制止这些令人发指的残暴行为了”。

社论的呼吁没有得到日军驻上海司令部的积极回应。相反,日本的军方发言人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用“下流的”、“怀有恶意的”、“毫无事实根据”等言论大肆诋毁社论内容,称这是“蓄意损害日本军队的声誉”。(33)日本发言人还质疑社论中提到的犯罪事实的准确性,以至于《曼彻斯特卫报》记者田伯烈愤而援引他仍在南京的私人朋友耳闻目睹的事实来回击发言人的无端质疑。

极有可能是为了避免跟日军当局的直接对抗,接下来的《华北每日新闻》着重报道了南京安全区难民营的救济状况。史密斯起草的这篇发表在1938年1月27日《华北每日新闻》上的文章报道说留在南京的250000中国人,90%的进入了安全区。当时的国际委员会利用公共和学校的建筑组织并管理了25个难民营,接纳了大约60000多人避难其中。最大的一个难民营设在南京中学,容纳了15000人,交通部难民营容纳了12000人,金陵大学难民营容纳了6000人,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容纳了5500人。由于担心被城内四处游荡的日军士兵伤害,难民们都极不愿意离开安全区。很多难民在回答家园之后,因为不堪日军的伤害和骚扰很快又重返难民营。(34)

国际委员会下属一个救济委员会,专门用于帮助难民回归家园并获得经济来源,因为很多难民已经完全丧失了赖以谋生的渠道和资源:

自12月19日以来,城内四分之三的商店已经被日军有组织地破坏掉,所以使得难民重获经济能力这一问题变得空前棘手。其中的一则事例可形象地说明这个问题:有一个世代做纺织的家庭,一直坚持自给自足,他们的房子和商店在1938年元旦晚上被日军烧毁。他们的布料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所有的金钱财物被日军抢劫一空。由于所有的资源一文不剩,如何让这一家八口重新获得新的经济来源呢?

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是关于寡妇和孤儿的救助。金陵大学对此问题有一个大体的调查:

大约有420名妇女因为丈夫被抓走或者被杀害而变得孑然一身。城市中很多壮年男子因为被怀疑是“便衣兵”而同遭此厄运。虽然很多妻子或家庭证明他们的男子不是便衣兵,但是毫无用处,这些男人依然被押解走了。

报告还详细阐述了南京城市恶劣的生活状况。食物供应严重不足。很多人依靠他们的私人存粮生存。与此同时,电力也仅仅供应有限的几所大楼,自来水也仅仅是地势低处的一些水龙头能正常有水。电话服务彻底中断。所以当听到日本人说南京没有好吃的地方或者好玩的地方的时候就感觉异常的滑稽。在日军的占领之下,中国首都南京的繁华已经完全消逝。

1938年1月28日,另一位目击者的报道正式公开发表。这份报道从南京秘密传出之后经由上海落入香港,伦敦《每日电讯》报驻香港记者最终拿到了这份文稿。这一篇报道同样是匿名的。但是记者指出,这份“报道和信件来自金陵大学的教授和美国传教士,并曾经提交给日本大使馆和教会总部”,他能够“第一时间全面揭露日军士兵在南京犯下的各种暴行”。(35)

记者直接引用其中一位传教士的信件,这一信件详细披露了谋杀事件:

今天早晨有一个小男孩因为腹部被刺刀刺了七刀而在医院丧命。昨天我在医院看到一名被强奸了20次的妇女颈部喉咙处受了重伤,因为强暴她的日军士兵想用刺刀割下她的头。

一位小尼姑告诉我说日军士兵闯入一所尼姑庵,杀死了庵里的师太和一名8岁的沙弥尼,用刺刀戳伤了另一名12岁的沙弥尼。

她本人在被射伤臀部之后装死,当时有另一具尸体盖在她的身上,整整过了五天之后,她才爬出来幸免于难。我知道一名12岁的女孩遭到了袭击,X主任告诉我一名13岁的女孩被三名日军士兵强暴。

其他几位传教士也描述了类似的暴行,这些暴行在南京大规模存在。一位传教士写道“中国人被成群地驱逐并射杀”,大约有“300多人被带到一个池塘,然后站在湖里的冰面上被集体处决”,而“另外一群人则被赶进一个草棚子,草棚四周是日军架起的机枪”,随后“这些草棚子被点燃,里面的人全部被烧死”。另一位传教士则写道“有几百人中国人为了保护他们的妻子被枪杀或者刺刀刺杀”。

这些信件还大量地提到了发生在南京的强奸事件。一名传教士的信中说日军士兵强暴了两名穿过街道寻找食物的尼姑。金陵大学的一名传教士说在金陵大学的校园里很多妇女惨遭强奸,日军打伤校园的守夜人,因为这些守夜人没有为日军提供他们要求的妇女。这位美国传教士估计,平均每天大约有十多起强奸事件在校园里的建筑内发生。1937年12月27日,他写道:

不管你如何虔诚的祈祷,无耻的暴行总是在持续。昨天晚上,日军士兵闯入金陵大学操场强暴了三名女孩,其中一名只有11岁。今天白天,有7名女子在神学院被强奸,其中包括一名12岁的女孩,晚上则有20多位女性遭遇了同样的命运。这几个地方的食物、衣物和钱财也被抢劫。

根据这位美国传教士的叙述,日军士兵还抢劫了安全区总部。由于日军士兵抢走了难民的衣物、铺盖和食物,导致很多难民因为饥饿和寒冷而生病。南京难民流着泪说,每条街上都有日军士兵,没有一所房屋,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传教士肯定地说他曾亲眼看到日军士兵偷窃食物并强迫中国难民给他们运送抢劫的财物。

一个月后的1938年3月16日,在香港发行的英语报纸《南华早报》发表了一篇一位刚从南京来的美国人的报道。在广州市领导人举行一次小型茶餐会上,这位美籍传教士就日军占领南京后发生的情况进行了演讲。那时候,唯一获准离开南京的美国人只有费区牧师。考虑到其他尚在南京的美籍人士,这次演讲没有署名。这次演讲的摘要后来以“南京大屠杀”为名匿名发表在报纸上,这一题目准备说出了发生在南京的那场臭名昭著的事件的核心内容。

演讲者首先描述了南京被日军占领后出现的混乱。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以及难民被日军用机枪射杀在长江沿岸。“仅在国际出口公司大楼附近的江边就有25000多具尸体”。(36)

1937年12月14日,日军实行扫荡,搜捕进入安全区内的中国士兵,并在安全区总部附近的一个难民营发现了一大堆中国军装。结果,那一堆军装附近的1300名男子被押解走。

国际委员会总部提出抗议,要求日军保证这些人仅仅只是去为日军提供苦力劳动,不能受到伤害。抗议书交到了日本大使馆,但是当抗议人员傍晚时分返回安全区时,发现这1300多人全部被捆绑起来。他们没有带帽子,也没有携带任何的铺盖,这似乎暗示着他们灰暗的命运。他们被驱赶着,没有人发出一声嗫嚅之词,就这样被押解到江边处决了。

日军占领南京后的第四天,另有几千人被从中立的安全区带走处决了。这其中有50位警察,这50位警察是从400警察中选出来保护安全区的。国际委员会再次提出了强烈抗议,但是占领当局对日军的行为未采取有力的制约措施。任何短头发、手上有老茧(哪怕是拉黄包车留下的老茧)或者其它有从过军痕迹的中国人,都成为被日军处死的正当理由。

美籍传教士提到自从日军攻陷南京后的第三天,即12月15日开始,强奸事件已经非常普遍,每天几乎都要发生千起。很多女性遭到强暴之后还被日军以相当残忍的方式杀死。受害者女性的年龄从10岁到70岁之间不等,安全区总部对日渐失控的强奸暴力事件也向日本大使馆提出了抗议。

传教士在演讲中说他曾目睹日军士兵按照他们军官的命令有组织地在城内抢劫和纵火。日军驾驶军用卡车运送从商店中抢劫的物品,被抢劫一空的商店则被日军放火烧掉。这一行径持续了大约一月有余。根据他的估计,南京80%的店铺和50%的私人住宅被抢劫或者被日军的纵火夷为平地。对在宁外籍人士财产的抢劫也持续了大约三周左右。报道中进行了一个大略的总结:

两个月来,日军夜以继日地制造各种暴行。其中日军攻陷南京的前两周,暴行达到了顶峰。直到首批侵占南京的那50000无法无天的士兵被15000后来的士兵替换,情形才稍稍有所缓和。

就在费区的演讲稿在香港公开发表的同时,上海的《密勒氏评论报》在3月份的增刊上也发表了一篇详细记述南京暴行的长篇报道。报道的题目是《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日本的乐园》,报道前面首先作了一番评论,认为无论什么时候派遣军队出去作战,也不管是什么国家派出的军队,军队队伍中总是难免会有堕落者、性虐待狂,以及许多因游历地狱而暂时失去内心平衡者。然而,通常这类分子会受到严格的约束,即使他们摆脱了约束,他们的上司只消几天便可以将他们完全控制。但是,正如中立国观察家所报告的,在南京的抢劫、强奸情况远远超过了偶然、孤立行为的可能性,达到的程度足以反映军官约束的情况。(37)

报道继续说,“日军刚刚攻占南京之时,大规模集体屠杀每一个扛过枪的人或者有能力扛枪的人,屠杀的场面残酷暴戾、罄竹难书”。但是残酷暴戾地对待身强力壮的男子还不是全部内容。

日军在中国的沦陷的首都仔细搜索,寻找钱财、物品和女人。很多中国人遭到日军粗暴野蛮的对待,因为日军到达时他们一无所有,什么也不能提供给日军。年龄介于16岁至60岁之间的妇女,一旦被日军发现可就遭殃了。在南京,有一群中国人将他们家中的女人藏在一大堆木料底下才救了她们的命。每隔几天,把整堆木料搬开,将食物和饮用水送给妇女,然后再将木料仔细地堆上,不留下任何有女人待在这里的痕迹。

报道还按照时间顺序进一步引用贝德士博士就发生在金陵大学难民营的暴行向日本外交官抗议的文件,当然贝德士博士的名字为保护起见被隐去了。

12月14日 日本兵扯下美国国旗,撕掉大使馆贴在我们院子大门上的官方告示,抢劫了几位住在那儿的教师和助手,他们根本不等拿来钥匙便破门而入。

12月15日 我们目前照料着大约1500多名平民,有四人在这里被强奸,两人被劫持走,强奸之后才被放回来。有三个人被抓走之后杳无音讯,一去不返。还有一个人被掳走,但是在大使馆附近被日本宪兵救了下来。日军士兵的所作所为给这些人的家庭、他们的邻居,以及在这一城区居住的所有中国人都造成极大地痛苦和恐惧。今天早晨,其它城区和安全区内都报告了很多类似的案件……

我恭敬地敦促日军当局安排适当的巡查,并在军官指导下有系统地进行,而不是任由小股散兵游勇来检查,他们一天之内闯入同一个地方达10次之多,将老百姓的食品,钱财盗窃一空。我们敦促为了日本军队及日本帝国的荣誉,为了日本当局和中国百姓之间的良好关系,也出于你们自己对妻子、姐妹及女儿的思念,南京的家家户户应受到保护,免遭士兵暴虐之害。

12月16日 昨晚,在我们的大院里,30多名妇女被大批来此的日本兵强奸。我已彻底调查此案,并担保我的这一叙述确凿无疑,整个地段的情况的确非常可怜。我们相信,你们在军事上显示的优势能在宽大为怀中得到体现。保障人们的生命安全是几十万和平居民急切的需要。我们的房屋坐落在安全区内,受到安全区的现状及其问题的影响。有些军官比较友善,似乎也能理解安全区目前的工作状况。有些军官则显得严厉苛刻,疑虑重重。应当让他们弄清楚,从一开始,国际委员会做的一切都是完全公开的。每个办公室,每栋房屋,每次行动,均可每日公开检查……

12月17日 恐怖和残酷的状况仍在继续。这种气氛从建筑物、从周围的邻居身上一眼都能看的出来。昨天夜里,日军士兵一次又一次来到住着大批难民的房屋里,用刺刀威逼难民,要手表、要钱财、要女人……我们的一位工作人员被日军用刺刀刺伤。日军士兵殴打手无寸铁的守卫,因为他们没有准备姑娘给日军士兵享用。

12月18日 由于日军士兵的暴戾和强盗行径,痛苦和恐怖的情形随处可见。17000多名可怜的平民,其中很多是妇女和儿童,现暂住在我们提供的房舍里,希望能保平安。人们仍然大批地往里涌,因为别的地方环境更恶劣。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被刺刀刺死,另一个孩子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有8名妇女不幸遭到强奸……每条街上都有人在哭诉,只要日本兵到来,没有人,没有房屋会是安全的。这肯定不是日本政治家想看到的,所有日本居民也都期望日本军队能有好的作为。

12月21日 今天下午,日军士兵到我们的一所大楼里抓走了7个中国人,其中包括我们的工作人员。没有指控,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人是中国军人,无视您的声明便将他们抓走强迫去做劳工。今天下午,在接近你们大使馆的入口处,一名妇女遭到两名日军士兵的轮奸。这说明几个宪兵在恢复秩序吗?今天,就当我在大使馆和您会晤之际,我自己的寓所遭到了第四次抢劫。

12月25日 又有一群毫无军纪的散兵游勇或军官四处盗窃、强奸、并且掳掠妇女……

12月27日 一个多星期前您就向我保证几天之内新调防来的部队会恢复秩序,恢复正常的军纪,增加宪兵等等。然而,可耻的混乱仍在继续,我们没看出实施什么认真的措施来加以制止……

报道还指出,随着日本华中方面军总司令松井石根被召回国,畑俊六将军接替指挥权后,希望能整治一下部队的军纪,有理由相信,替换指挥官就是为了促成这样的结局。

文章的最后翻译了一段由日本控制的一家中文报纸的报道,这份报道说“自从皇军入城之后,刺刀入鞘,伸出仁慈的援助之手以图拯救陷入恐慌的南京平民”,在安全区内,日军士兵“给各个年龄阶段的男女难民分发军用面包和点心、香烟,所有的难民均一体感激并口呼感谢之语”。

一个月之后的1938年4月18日,《时代周刊》发布了一则发生在南京的令人惊骇的“竹筐惨案”。1938年1月26日,一位年轻的中国姑娘被用竹筐抬到金陵大学附属的教会医院。

她说她的丈夫是一名警察,日军士兵将她从安全区的一件棚屋劫持到城南,就在同一天,她的丈夫被日军的行刑队抓走。在城南,她被关了整整38天,每天被日军强奸5次至10次。经过教会医院医生的检查,她已感染上三种最常见的性病,最终由于阴道溃烂失去利用价值而被日军抛弃。(38)

这篇报道中还指出在中国有分支机构的基督教和犹太慈善组织,上周在美国将有关南京沦陷一个月内屠杀、强奸的相当完整的目击报道和图片资料集中在一起。在报道的最后一段节选了一段在最糟糕的时期发自南京的一封信:

一名17岁的中国男孩来到医院,他说有一万多名15岁至30岁的中国男子于1月14日被押出城到轮渡旁的江岸上。(39)在那里,日军使用野战炮、手榴弹、机关枪向他们开火。大多数尸体对堆入长江,有的尸体被高高架起焚烧,只有3个人逃了出来。男孩推测,一万人中,大约有6000人是军人,另外4000人是平民。男孩的胸上中了一弹,好在伤势不重。(40)

1938年1月的《视界》杂志以《南京的浩劫》为题目,利用那时候尚未公开发表的大量详细的资料公开了南京大屠杀事件。编辑称这一故事来自为美国政府做“中介人”而在中国已经服务了20年的约翰·马洛尼。(41)他是当时为数不多的留在南京的几位美国人之一。约翰·马洛尼讲述的故事实际上也来自于费区的大屠杀日志,虽然文章在发表时费区的文章尚不为世界所知。费区后来在他的自传中写道,“马罗尼实际上是我在上海唯一的助手,同时也是海军秘书约翰·洛克斯的助手”。(42)

文章以对日军占领南京后制造的恐怖情形的全景式描写开头:

老汉和年迈的妇女、襁褓中的婴儿,尚未面世的胎儿无一幸免。我亲眼目睹20000男男女女,年龄不一的孩子,数以千计的平民和已经投降的士兵一起被屠杀。自日军从四周攻破古老厚重的城墙以来,南京城内新铺设的街道上一直布满了斑斑血迹。

在机枪喷射的火舌前,在刺刀的刀尖上,在枪托的重击下,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成千上万的生灵倒了下去。更为可怕的是,用绳索绑作一团的活人被浸透了汽油点燃起来,以满足50000日军邪恶的欲望。这些日军士兵充满难以控制、要摧毁眼前一切事物的冲动。(43)

随后,故事的讲述人用两页纸的篇幅讲述了南京的沦陷、南京国际安全区的建立、外籍人士在安全区中扮演的角色和日军所犯下的各种暴行。

根据作者的描述,日军似乎有强烈的将中国人的生命和财产化为绝对废物的决心。在日军占领南京之后的第二天晚上,一大群日军士兵和军官闯入安全区难民营搜捕体格健壮的青年男子,将很多平民当做曾经的中国士兵。在汽车前灯的照亮下,我们看到他们被分成四五十个人捆绑并连在一起。押解的日军士兵非常暴戾。日军甚至不具备把他们押到我们听不到的地点的精确度。十分钟后,机关枪密集开火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夺走了与我们一道工作多年我们曾保证他们会受安全区保护的那些青年学生的生命。另外一天,安全区内的50名警察被押走杀害。当一名美国人就这种滥杀无辜提出抗议时,日军士兵按住了这位美国人,一名日军军官则扇了美国人的耳光。尽管有这些侮辱行为,我们没有一个人为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而害怕。然而,看到多年前我们即以与之命运与共的人民在我们眼皮底下被屠戮,我们还是愤怒到发狂。

日军士兵四处在中国的房屋内猎寻女子:

强奸时稍有不从便是刺刀相向。六十多岁的老妪、十一二岁的幼女均不能幸免。她们被可怜地摔倒在地,在12月的光天化日之下被公开强暴。很多妇女惨遭可怕的刺刀切割。听到妇女从闩上门的房间内传来的哭叫声,真是令人抓狂。

100多名妇女被日军从安全区内抓走后用卡车拉走,其中7人是金陵大学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其他妇女只要看见日本兵,便在小街巷子里飞奔,急速冲进门洞逃逸。

不管中国人的房屋还是外籍人士的寓所,每日都会被几拨日军士兵闯入不下十数次。

安全区内早已穷困潦倒的难民更被日军抢劫得身无分文。铺盖、燃料、衣物、最后的几个铜板,几把脏兮兮的纽扣,也被日军悉数抢走。抢劫之际稍有怨词,回敬的一定是一条死路。日军士兵试图没收我们在安全区内配给伙伕的米,我们只好把伙房关闭,将米藏了起来。

日军士兵还在城内四处放火。圣诞节前夕,南京最重要的商业街道太平路整条街上大伙弥漫。天空中散落着火星,地上遍布着灰烬、烧焦的尸体,我驾车穿越这一切时,还发现日军士兵手持火把,把商品装上军用卡车后再将房屋付之一炬。

最讽刺的一幕场景是日军如何准备1938年的元旦。

新年除夕,难民营的中国负责人被召到日本大使馆,并被告知第二天要在城内举行“自发的”庆祝活动。难民得做些日本国旗,在盛大欢乐的游行队伍中举起日本国旗。使馆的官员严肃的解释道,日本人民是幸福快乐的人民。在帝国各地放映的电影里见到日本士兵如此受欢迎,他们将会非常满意。款待难民的最后一道甜点心则是日本音乐和新年致辞。

几乎与《南京的浩劫》同时出版,费区的日记再次被另外的报道引用。《旧金山时报》在1938年6月10日的周一增刊《今日世界》上面以“南京大屠杀”为题刊登了一篇文章。虽然3月份香港的报纸曾用相同的题目发表过一篇报道,但是两篇报道的内容非常不同。这篇报道精选了费区的日记并直接引用了部分评论,尤为重要的是,文章发表时使用了“乔治·A·费区”的名字,这是作者第一次实名发表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文章。

费区首先描述了西方人士就安全区的建立、管理、难民营的设置、对待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等问题和中国政府以及日本当局的沟通情况。但是,1937年12月13日,日军主力部队从中山门进入南京之后,接下来的两个月还是发生了令人无比惊骇的抢劫、强奸和大规模屠杀。(44)

据费区说,他和其他几位外籍人士最痛苦最苦难的事情是“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那些曾在我们周围生活的人陷入绝望,美丽的家园横遭疯狂的日本军队的无情破坏”。

两个月来,我们看到贫苦不堪的穷人被日军抢走了最后一个铜板和床铺。身强力壮的男子,我们都知他们只是平民百姓,但是依然被日军在几千众目暌睽之下从安全区内拽拉出去,用机枪、手雷、坦克炮等武器集体射杀,还有人被活活刺死。

也曾有成千上万的妇女哭喊着跪倒我们的面前祈求我们的帮助,但是我们居然无能为力。首先,他们的丈夫和儿子被日军从她们的身边拉走遭到无情处决。再就是,每个夜晚都有三三两两的日军士兵闯入中立的安全区袭扰她们,她们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显示了她们受到了何等难言的羞辱,这是比死亡更痛苦的命运。

就在《视界》杂志发表《南京的浩劫》一文后,《读者文摘》也在1938年7月用同样的题目发表了文章。因为这本杂志受众很广,因为南京大屠杀的故事迅速为人所知。与此同时也遭到了部分读者的抗议和质疑。其中一位读者投诉说“我们实在无法相信对公众作这样的宣传,对于最近的这场战争实在是容易引发过多的联想。”(45)其他的一些读者也表达了类似的声音。作为回应,《读者文摘》收集了一些南京大屠杀期间留在南京的美籍人士的书信。信件的作者有“习惯于血腥场面的外科医生,也有受过科学精确的语言表达训练的传教士和教师,他们向教会的董事会作汇报,还有基督教青年会的工作人员”。《读者文摘》的编辑们称他们看过的那些材料,如果全部发表的话会占满一整期的篇幅,所有材料都可证实这些信件的真实性。因为篇幅所限,编辑们只选择了一部分有明确作者的信件的摘录。这组节选的摘录以《我们在南京》为题发表在1938年10月的期刊上。这组节选的材料主要来自威尔逊、贝德士和费区的日记及书信。

威尔逊医生写于1937年12月18日到1938年5月3日之间的书信成为这组节选材料的主体。与“南京的浩劫”的字面意思的笼统不同的是,这些信件提供了详细的、精确的南京浩劫的信息。1937年12月18日的信告诉我们日军士兵怎么用刺刀挑刺一个小男孩的故事。在同一天,威尔逊还花了半个早晨的时间补充了一个8岁男孩身受5刀的悲惨故事。12月19日的信件说发现了数堆大火熊熊燃烧,但是这也仅仅是全城大火的一部分。日复一日,暴行记录与日俱增:

12月21日 今天是今年日照最短的一天,但在地球上的这座地狱里依然让人忍受着24小时的煎熬。昨天上午,一名17岁的姑娘带着她刚出生的婴儿来到鼓楼医院。她头天晚上约7点半的时候被日军士兵轮奸。(12月30日,这名年轻的姑娘染上可怕的性病,她的新生儿暂时送给一位因下腹被刺刀刺中而流产的姑娘。)

圣诞夜 今天刚刚进院的一名男子说,他是一名担架手,也是被押往扬子江岸,被机关枪射杀的4000名男子中的一个。×××(46)说一条反坦克壕沟里填满了死尸和伤病。由于尸体不够无法把壕沟填平好让坦克通过,日军士兵于是不加区别地射杀附近居民。这名男子借了一部相机再次返回拍下照片以证实自己的说法不虚。

2月13日 6名日军士兵闯入离这里西南方向数英里远的一个小镇,照例强奸妇女,抢夺财物。镇上的男人们组织起来反抗,杀死了三个日军士兵。剩下的三个士兵逃了出去,但很快又随几百人的队伍重返该镇。他们在镇外面拉起一道警戒线。300名居民,每6人或者8人为一组,全部被捆绑起来,扔进结了冰的河中。随后日军士兵摧毁了这座小镇,没有留下一堵墙。

2月27日 日本人似乎宣布要出售一些面粉(这些面粉是他们得到的战利品中的一部分),约有2000人聚在一起准备购买。日军只有100袋面粉出售,所以很快便售罄。他们让那些没买到的人赶快走开,并用刺刀来执行这一命令。一名青年妇女向后退的过程中被刺中了下腹。再被送到医院之后只活了5分钟便散手人寰。另外一个人是昨天进院的,屁股也被刺刀刺伤,下腹被一名日军士兵踢得严重瘀肿。第三位伤者今天送过来的时候,发现一截肠子被刺刀刺了两个洞。

3月6日 两天前,一名秣陵关人来到医院。镇上所有的牲畜都被抢了个精光,许多居民逃入山中。一位老人与他的部分家人留在镇上。日军士兵每天都光顾他们家,向他们索要姑娘和牲畜。二月初,由于这位老人实在无法向几个日军士兵提供泄欲的姑娘和牲畜,日军士兵恼羞成怒,将老人捆住,吊在离地3英尺的两根柱子之间,并在老人的下面点燃了一堆火。火焰烧掉了这位老人下腹和大腿的皮肤,胸部和手臂也被灼伤。有个日军士兵看他年龄大,可怜他,将火扑灭,但是并没有将他放下来。这群日军士兵走后,老人的家人将他放下,他被捆绑折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18天后,老人设法来到医院就诊。(47)

很多片段来自贝德士给日本大使馆的抗议信。贝德士就发生在金陵大学校园内的强奸事件曾向日本大使馆提出过严重抗议:昨天晚上,在我们寓所附近,约有30名妇女被日军士兵强奸,这些士兵人数众多且屡次来犯。另外一则来自给朋友的信件,心中贝德士说“在南京已经没有一家商店,保存下来的只有国际委员会的一家米店和一家军用商店”。绝大多数的商店“经过日军屡次荷枪实弹的抢劫和破坏,商品已完全被日军的军用卡车抢走,店面也被付之一炬”。

费区的日记也是这组报道的重要内容。日记告诉读者说日军士兵随意抓捕任何他们怀疑为中国士兵的人。手上有老茧就可证明一个人是曾经的中国军人。结果,黄包车夫,苦力,以及其他的一些重体力劳动者全部被当成脱下军装的中国士兵而集体处死。费区还说“K(48)有一天曾设法到城东看了一下,回来告诉我他所到过的所有村庄,方圆20英里都被大火夷为平地,生灵涂炭,一个活人、一个活的牲畜都么有留下”。(49)

报道的文末,作者就日军在南京的暴行做了一个哲学上的分析:

缺乏基督教理想主义背景的日本军队现在已变成一支残暴的、破坏性的力量。它不仅威胁着东方,而且将来某一天终究会威胁到西方。全世界应当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注释:

①弗兰克·蒂尔曼·德丁:1907年3月30日生于德克萨斯州埃尔克哈特,先后就学于德州基督教大学和哈佛大学。后先后在《圣安东尼奥快报》、《洛杉矶时报》、《上海晚报》和《纽约时报》担任记者。1998年7月7日逝于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格林医院。

②阿吉鲍尔·特洛伊·斯蒂尔:1903年6月25日生于加拿大多伦多,1916年移民美国并在衣阿华州长大。1924年斯坦福大学毕业后进入《纽约先驱导报》任职,后于1932年任《芝加哥每日新闻》驻远东记者。1992年2月28日在亚利桑那州的塞多纳去世。

③《乔治·费区1937年12月14日日记》,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库藏,第11组、第9盒、第202文件夹。

④⑤1937年12月15日,《波士顿环球晚报》。

⑥亚瑟·门肯:1903年12月13日生于美国纽约,1925年哈佛大学毕业后成为摄影记者。中日战争爆发之后,门肯曾拍摄了“巴奈”号被日军击沉以及南京沦陷的照片。1973年10月10日,门肯在意大利佛罗伦萨去世。

⑦《北京纪事》,1937年12月19日。

⑧查尔斯·迈克丹尼尔:1906年8月28日生于中国苏州一个传教士家庭,1927年毕业于里士满大学,后于南卡罗莱纳大学获得硕士学位。1935年进入美联社。1937年12月日军进攻南京时,迈克丹尼尔最后一个离开南京。1971年从美联社退休时整整为美联社服务了36年。1983年3月14日逝于佛罗里达州的彼得斯堡。

⑨⑩(11)(16)《芝加哥每日新闻》,1937年12月15日。

(12)(17)《芝加哥每日新闻》,1937年12月17日。

(13)《芝加哥每日新闻》,1937年12月18日。

(14)《芝加哥每日新闻》,1938年2月3日。

(15)《芝加哥每日新闻》,1938年2月4日。

(18)《芝加哥每日电讯报》,1937年12月17日。

(19)(20)《纽约时报》,1937年12月18日。

(21)《纽约时报》,1938年1月9日。

(22)(24)《泰晤士报》,1937年12月18日。

(23)《南京好人:拉贝日记》,纽约:阿尔弗雷德·克诺夫出版社,1998年版,第73页。

(25)《芝加哥每日电讯报》,1937年12月18日。

(26)《厄内斯特·福斯特1937年12月19日写给妻子的家信》,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库藏,第8组、第263盒、第5文件夹。

(27)《罗伯特·威尔逊医生1937年12月18日写给妻子的家信》,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库藏,第11组、第229盒、第3875文件夹。

(28)《日军侵占南京后的情况和芜湖国旗事件》,美国第二国家档案馆,文件编号:No.811.015394/29。

(29)哈里特·爱德华·亚平:1884年12月15日生于俄勒冈州的波特兰。斯坦福大学毕业后进入《纽约时报》报社任驻中国记者,并于1926年抵达中国。南京大屠杀发生期间他在上海,采访了大量从南京流浪到上海的难民,及时报道了日军的残忍暴行。《纽约时报》关于南京事件的诸多报道均出自亚平之手。1955年去世。

(30)(31)《华北每日新闻》,1937年12月25日。

(32)《华北每日新闻》,1938年1月21日。

(33)《华北每日新闻》,1938年1月22日。

(34)《华北每日新闻》,1938年1月27日。

(35)《每日电讯》,1938年1月28日。

(37)《密勒氏评论报》,1938年3月19日增刊。

(38)《时代》,1938年4月18日。

(39)此处应当是“12月”,因为到1938年1月时,大规模集体屠杀已经停止。

(40)指“竹筐事件”。

(41)(43)《视界》,1938年6月2日。

(42)乔治·费区:《在华八十年》,台北:美亚出版社,1967年版,第103页。

(44)《旧金山纪事》,1938年1月11日。

(45)(47)(49)《读者文摘》,1938年10月。

(46)指伯哈德·辛德贝格。

(48)克里斯蒂安·克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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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媒体报道南京大屠杀_斯蒂尔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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