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东方精神之旅--歌德“东西合璧”抒情诗的时代背景_歌德论文

上帝的东方精神之旅--歌德“东西合璧”抒情诗的时代背景_歌德论文

神游东方的精神之旅——歌德的抒情组诗《东西合集》的产生背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歌德论文,之旅论文,合集论文,抒情论文,背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伟大的德国诗人歌德一生著述浩瀚,举世闻名,正因为如此,他丰富的作品之中不免潜藏着一些鲜为人知的巨著,抒情组诗《东西合集》便是其中一例。《东西合集》是歌德的晚年作品,它融东西方文化为一体,表现了诗人对世界、对自然、对人类智慧和信仰的感知。虽然这部诗集远不如《少年维特之烦恼》、《浮士德》那样为广大读者所熟知,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艺术内涵逊色于上述作品。这是一部熔艺术与生活于一炉的旷世之作,充分展现了歌德晚年的艺术成就。为了追忆这位文学巨人的卓越功绩,笔者值歌德诞辰250周年之际, 拟对这部抒情组诗的创作背景及其形成的重要阶段作简要的论述。

《东西合集》起笔于1814年,1819年首次问世,以后又经诗人不断补充完善,到1827年定稿出版,前后经过了十几年的时间。这部诗集不仅融会了歌德对东方文化的认同,而且集中展现了他晚年的创作风格。显然,歌德在东方世界发现了新的艺术源泉,而赋予他创作灵感的是14世纪的波斯诗人哈菲兹。(注:哈菲兹(1320—1389)的《诗歌集》收录了500多首抒情诗,内容多表现对封建制度的不满, 揭露宗教的伪善,反对禁欲,歌颂爱情,富有神秘色彩。)青年时期,歌德曾经读过哈菲兹的《诗歌集》片段,到了晚年,他精心通读了整部作品,从此对哈菲兹表示由衷的崇拜和敬仰。他怀着一种特殊偏爱研究哈菲兹,从中汲取灵感,创作了大量优美的诗篇。在此基础上,他又对整个东方文化艺术作了系统深入的研究,从而步入更高更广的艺术境界。他于1814年和1815年所做的两次莱茵之行既是他晚年的回乡之旅,也是一次漫长的东方文化之旅。毫无疑问,歌德在东方文化方面的深厚造诣是《东西合集》产生的基础。同时,作品形成的过程又与诗人的生活经历密不可分。这两种因素的结合,构成了《东西合集》产生的前提。

一、“写给哈菲兹的诗”和“德意志诗集”

在歌德时代以前,欧洲就有不少学者致力于东方文化艺术的研究和译介工作。例如,13世纪波斯诗人萨迪(注:波斯诗人萨迪( 1213 —1292)曾游历亚、非许多国家,被欧洲十字军俘虏,1256年回国,以后从事写作。代表作有训世故事诗集《果园》、《蔷薇园》和《抒情诗集》等,作品反映了封建主的残暴和僧侣的伪善。)的作品在17世纪被译成德语,以后经著名诗人赫尔德重译,逐渐被德国读者所认识。在歌德时代,哈菲兹的《诗歌集》被奥地利诗人约瑟夫·冯·哈莫尔—普格施塔尔译成德语并发表,经出版商科塔转入歌德手中。其实,歌德对于东方文化并不陌生。早在青年时代他就通晓圣经的《旧约全书》和伊斯兰教的《古兰经》,而且经常阅读东方文学作品。在得到哈菲兹的《诗歌集》译本之前,他曾读过其中一些篇章,但当时并未像阅读整部诗集那样为之动情。在他的创作生涯中,还未曾有过像哈菲兹这样的诗人使他的心灵如此感到震撼。他在《东西合集》后附的“附注和论文”中写道:“我早就对哈菲兹和他的诗歌感兴趣,但我所接触到的文学、游记、报刊和其它一些东西并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概念和对这位伟人的价值以及文学功绩的认识。然而,当我1813年春天得到他的作品的完整译本后,我便怀着特殊偏爱把握他的禀性,才试图拿自己的创作和他攀比。这项有益的研究活动帮助我超越了时代隔阂,并最终使我安然享受到祥和的果实。”(注:Goethes Werke,Hamburger Ausgabe, hrsg. v.Erich Trunz,Bd.2,dtv,München 1988,S.382f.,379 u.193f.)无疑,哈菲兹的《诗歌集》给予了歌德新的创作灵感和精神动力。在这里,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生活空间、一个热情洋溢的艺术世界;在这里,他呼吸到东方世界的清新空气,从内心感受到这位东方诗人把青春活力、炽热的爱情以及对幸福的渴望融于诗歌艺术的伟大之处,从而也和自己年轻时代那充满浪漫情调的梦幻青春联系在了一起。由此,他敬仰哈菲兹,并以狂热的创作激情与这位波斯诗人展开心灵对话。如他自己所言,哈菲兹对他的“影响如此强烈,使我不由地产生同感”。(注:Goethe,Westōstlicher Divan,Gesamtausgabe,hrsg. v.Hans-J.Weitz,Frankfurt/M.1972,S.369f.)作为一个西方诗人,他要与哈菲兹并肩同行,达到东西方艺术与精神的高度结合。

即使整个世界沉陷,

哈菲兹,我要和你,只和你一人

决一雌雄!让我俩,孪生弟兄,

同享欢乐,同担苦痛!

不论你怎样热恋畅饮,

这都是我的自豪,我的生命。

1814年对歌德来说,是一段充满欢乐的时光。此年五月巴黎和约的签署,标志着拿破仑战争的结束和欧洲和平年代的开始。欧洲的春夏季节景色宜人,大自然呈现出一派盎然生机,这对连年遭受战乱的德国人来说,无疑意味着民族的新生。歌德倍感神清气爽,肉与灵暖意洋洋,内心不由得萌发起创作冲动。他要表达这种冲动,要在哈菲兹的艺术世界里敞开胸怀,展示自己的艺术才华。这种按捺不住的冲动激发他做了一次意义深远的长途旅行,即从魏玛西行回到阔别17年的家乡法兰克福。可以说,歌德的西行之旅同时也是他走向东方文化的精神之旅,东西文化的融合酝酿了第一组诗歌的诞生,即“写给哈菲兹的诗”。

1814年7月,歌德在日记里第一次记下了“哈菲兹诗集”的字样。7月21日,他写了第一首宗教题材的诗歌“创世与扶生”,取材于哈菲兹:上帝创造了亚当并以酒赋予亚当生命。此外,他在旅途中创作的诗歌构成了作品第一章“歌手集”和第二章“哈菲兹集”的主要内容。7 月25日,歌德从魏玛开始西行。旅途中,他饱览莱茵河两岸的优美景色,尽情呼吸大自然的清新空气。他满怀热情通读了哈菲兹《诗歌集》的译本,爱不释手,深深陶醉于诗的境界。为此,他以风趣幽默的手笔写出了诗歌“现象”,借雨后彩虹这一自然现象表达他的热情冲动:

当雨帘

和月神联姻

会立即映出

一道彩虹。

雾霭中

我见光环游动,

穹隆虽是白色,

却是天穹。

那么你,快乐老翁,

不应为此悲哀,

虽已白发苍苍,

但也将会去爱。

不难想象,歌德在魏玛多年被事务性工作所困扰而深感压抑,而旅行使他如鱼得水,重返大自然的怀抱。大自然还他以诗人的秉性,让一切都变得新奇,一切都使他激动不己。已近古昔之年的诗人此时倍感如获新生,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清楚地表达了他快乐而热烈的心境。旅途的愉快使他充满灵感,很快又写出了诗歌“妩媚”,将优美的自然景色与往事的回忆在想象中的东方世界里融为一体。无疑,歌德在哈菲兹的诗歌里感受到自己神游东西、享受爱情与欢乐的精神渴望。

从艾森纳赫到富耳达的一段路程是诗人最富有灵感的时光。他满怀喜悦地回忆着往日经历,内心深处不断涌动出创作热流,一气呵成十余首诗:“内心冲突”表现了诗人对过去战争的憎恶及对爱情的渴望;在“回首往事”中,诗人受大自然的启示,以自我对话的形式追忆过去的经历;“强壮和干练”、“优势,你可感到……”表现诗人的自我意识、自信心以及面对社会狭隘势力而自感优胜的心理;其余的诗歌大都借用了哈菲兹的题材,诗句优美,格调轻松、思想深刻,表现了诗人弃恶扬善、享受生活、追求超脱的理想和信念。1814年歌德在给他妻子克里斯蒂安娜的信中写道:“25日,我出了很多写给哈菲兹的诗,大多数都很好。26 日, ……我写的诗少, 好诗也少。 ”(注: Goethe,Westōstlicher Divan,Gesamtausgabe,hrsg. v.Hans-J. Weitz,Frankfurt/M.1972,S.369f.)“写给哈菲兹的诗”在这里首次出现,概括了以上诗歌的表现主题,同时也表明歌德对哈菲兹的敬仰之情。整个8月,歌德是在莱茵河畔度过的, 他观赏着河两岸的自然景色,思绪依然沉浸在哈菲兹的艺术王国里,创作激情有增无减。这一阶段他写出了两首诗:“不可避免”和“秘密”,其题材仍来自哈菲兹的《诗歌集》。8月初, 歌德写信给里默尔:“写给哈菲兹的诗已经增加到30首了,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整体。假如幽默再来的话,还可以扩展。”(注:Goethe,Westōstlicher Divan,Gesamtausgabe,hrsg.v.Hans-J.Weitz,Frankfurt/M.1972,S.369f.)显然,诗人的创作与哈菲兹的启迪密不可分。幽默既代表诗人的灵感,也体现诗人的浪漫情调。直到秋天,歌德还一直沉浸在哈菲兹的艺术世界里,并为自己的创作感到欣慰。在莱茵河畔,他过着地道的德国式生活:享受大自然、呼吸乡间空气、品尝葡萄酒、好友相聚等等,生活在和悦舒适的环境之中。在海德堡,他创作了一组以酒馆为背景的诗,例如,“你,带着你的棕色卷发……”、“称你为大诗人”等,以对唱形式表现了一位长者和少年酒馆伙计之间的相互敬慕之情。长者阅历丰富,堪为智者,少年质朴坦诚,悉听长者的教诲。这一老一少,一来一往,使诗人精神振奋,如获青春,生活激情跃然纸上。酒馆伙计的原型是歌德曾经在威斯巴登遇到的一位年轻英俊的金发酒馆伙计,而酒馆伙计身上的素朴气质则来自歌德的朋友保罗——一位神学家和东方语言学家12岁的儿子。显然,哈菲兹的诗句为歌德提供了构思线索:

伙计,请给我端上葡萄汁,

它的豪爽令我们完美。

(H.489—504)

在这一段上帝恩赐的日子里,歌德不仅开辟了新的艺术领域,更为重要的,他10月份在法兰克福与玛丽安娜·冯·维勒默女士的热情交往,对他以后的创作有着极不平凡的意义。这也是歌德来年夏天重返故乡的主要动机,是激发诗人创作灵感的精神动力。《东西合集》里最优美的部分“苏莱卡集”便产生于此。

10月20日,歌德回到魏玛,结束了他的第一次旅行。年底,他在日记里为所创作的53首诗歌冠以“德意志诗集”的名字,标志着第一个创作阶段的完成。这说明,诗歌的增多使得旧名“写给哈菲兹的诗”显得过于狭窄。然而,歌德以新名取代旧名并不意味着放弃以前的构思和设想。他把这些诗歌按时间顺序排列起来,以后又增加了前言诗“逃亡”和两首结尾诗(其中有“晚安”),使诗集有了外部框架,变成组诗体。此后,歌德又从内容上逐渐对这些诗歌进行调整,放弃时间顺序,保留了原有的核心部分。

二、“威斯巴登诗集”

1814年冬季,歌德潜心研究阿拉伯文学艺术。他收集了土耳其、波斯等国大量的民间传说和游记作品,通读了欧洲学者关于东方文化的研究专著和翻译作品,力图“以轻松的方式将东西方、古今、波斯与德意志以及两个区域的民俗与思维方式加以融合”,(注:Goethes Werke,Hamburger Ausgabe,hrsg.v.Erich Trunz,Bd.2,dtv, M ünchen1988,S.382f.,379 u.193f.)由此对东方文化有了全面系统的了解。通过研究,他体验到了人类“精神与文化最基本的融合方式以及生活情趣与生活哲理在文学中的有机统一”。(注:Goethes

Werke,Hamburger Ausgabe,hrsg.v.Erich Trunz,Bd.2, dtv,M ünchen1988,S.382f.,379 u.193f.)作为西方诗人, 歌德无疑以西方的思维方式来把握东方文学中内容与形式的统一,通过汲取各种题材来吸收异域文化的精髓。渐渐地,他开始超越与哈菲兹的心灵对话,放眼整个东方文化。他在1815年5月16 日给出版商科塔的信中写道:“我希望德意志诗集能以读本的形式发表,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因为还有必要增添一些诗歌……”(注: Goethe,Westōstlicher Divan,Gesamtausgabe,hrsg.v.Hans-J.Weitz,Frankfurt/M.1972,S.369f.)前面已经了然,“德意志诗集”主要受益于哈菲兹,包括写给哈菲兹的诗和回乡旅途中的即景生情之作。虽然这些诗歌已经自成体系,但是歌德在系统研究了东方文学之后,便感到原有体系过于狭窄,不能体现他对东方文化的整体思维。因此,到1815年中期,他又创作出一批新诗,大大丰富了原有的作品。如歌德所言,此时的诗集已经扩展到了“大约一百首由多段多行组成的长诗和同样数量的由八行或少于八行组成的短诗”。(注:Goethes Werke,Hamburger Ausgabe,hrsg.v.Erich Trunz,Bd.2,dtv,München 1988,S.382f.,379 u.193f.)为此,歌德对新的体系重新命名:“始终与波斯诗人莫罕默德·谢姆塞丁·哈菲兹的诗集相关联的德意志诗集”。他看到已经形成的作品远远超出了哈菲兹的题材,心里便产了更高的目标:“打算为那些文学在欧洲有影响的伟人、每个人按其风格立一个诗碑,……从而创造一个丰富多采的局面。”(注:Goethe, Westōstlicher Divan, Gesamtausgabe,hrsg.v.Hans-J.Weitz,Frankfurt/M.1972, S.369f.)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他把作品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仍以哈菲兹为中心,第二部分则介绍东方的历史文化背景,并命名为“便于理解《东西合集》的附注和论文”。

从1814年冬季到1815年5月, 歌德一直沉浸于对东方文化的研究和发现之中。随着认识的不断深入,他将所有的诗歌编排成组诗,使之形成一个整体。作品的前言诗“逃亡”不仅是整部诗集的开场白,更重要的,“逃亡”一词的双重含义使这首诗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逃亡的表层意思是逃离西方,而在深层意义上则意味着诗人迈进东方文化、走向艺术生命的更高境界。逃亡使歌德借助哈菲兹感知东方文化的勉力,体验人类生存的自然形式,享受美酒、爱情、歌唱以及天堂般欢乐的生活情趣。在这个境界里,他尽情吮吸东方文化艺术的精华,焕发出了从不曾有过的青春活力。这一时期他创作的大量诗歌,均以东方诗人为楷模,既有对外部世界的观察和隐喻,也有生活哲理和格言诗;既表现了诗人的艺术思考,也抒发了炽烈的生活热情。其中两首长诗“冬天和帖木儿”和“古波斯信仰的遗嘱”分别构成了“帖木儿集”和“拜火教徒集”的主要内容。这些作品的内容大都借用了东方的伦理、民俗、宗教以及社会生活等许多领域的题材。诗歌“护身符”也是这一方面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这首诗共五段,集中表现了歌德的世界观。这里,歌德借用了哈默尔《东方宝库》(1814)一书扉页上引用的《古兰经》第二章的一段话:“上帝的东方,上帝的西方。他为所青睐之人指明道路。”“护身符”的第一段如下:

上帝的东方!

上帝的西方!

南北大地

静息在他手里。

“冬天和帖木儿”取材于一首阿拉伯诗歌,内容是出于对帖木儿的憎恨描写他率军侵略明代中国而失败的故事。歌德读了这一故事的意大利语译本后,也用同一题材作诗影射率军进攻俄罗斯而失败的拿破仑。“人生五过”是一首生活哲理诗,取自哈默尔《东方宝库》中的译作,是“观察集”的第二首。无疑,丰富多采的东方文化是歌德创作的灵感源泉。借助旺盛的创作热情,歌德不知疲倦地丰富着他的诗集,并把全部诗歌组合成了一个不可随意拆分的整体。1815年他在给策尔特的信中写道:“因为每一部分都渗透着整体意义,都散发着真正的东方气息,都与社会风俗、民族习惯、宗教相联系,因此都必然紧跟前一首诗才会显露风采,才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力或感情。我自己也未曾意识到,我创造了一个多么奇特的整体。前一百首诗已经完成了,当我达到第二个一百时, 那么这个诗集便有了正规的模样。 ”(注:

Goethe,Westōstlicher Divan,Gesamtausgabe,hrsg.v.Hans-J.

Weitz,Frankfurt/M.1972,S.369f.)这一百首诗还不包括那些较为短小的诗篇。在第二次回乡旅行的头几天,歌德一边整理全部诗歌,一边又创作新诗,其中包括经艾森纳赫和法兰克福到威斯巴登路途中的旅行印象。1815年5月30日,他在日记中记下了“合集目录”的字样, 由此便产生了所谓“威斯巴登目录”的提法,表示诗集的规模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个目录包括整整一百首诗,其中有两首(第18和96首)没有产生。其余每一首诗都有标题,还包括第一次出版(1819)没有标题的一些诗歌。不难看出,诗人是怀着一种审视和评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作品的,正是这一审视态度使诗人的创作上升到了理性的高度,这就是说,歌德赋予新组合的“威斯巴登诗集”一种内在的综合特性。“威斯巴登诗集”的标题为:“始终与波斯诗人莫罕默德·谢姆塞丁·哈菲兹的诗集相关联的德意志诗集”。此外,歌德又为诗集撰写了具有特殊意义的题词:

称文字为新娘

称精神为新郎!

对哈菲兹敬仰之人

才能理会如此婚场。

六月、七月、八月、十二月

贝尔卡、魏玛、威斯巴登、耶拿

1814

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

魏玛、法兰克福、威斯巴登、海德堡

1815

这里,文字与精神的融合表达了诗人的艺术观和价值观,地名与时间的排列顺序简洁地勾勒出诗人的创作过程与其神游东方之旅相吻合的轨迹。诗集的第二首“敬仰”罗列了一些东方诗人的名字;第三首诗“逃亡”则代表着诗人走向东方文化的通道;最后一首“晚安”是组诗的结束。由此可见,“威斯巴登诗集”已经有了较为完备的体系,本可以作为一部完整的诗集交付出版。然而,歌德并没有最后定稿,而是给那些长诗加上标题,又组成新的体系,使之更富有表现力。他希望在此基础上诗歌的数量继续增加,以自然的方式再一次形成新的整体,并不断刺激他的想象力,激发创作灵感,扩展感受空间,更新艺术表现方式。从这个角度看,“威斯巴登目录”对歌德来说只是一个出于某种着眼点的、暂时的归类组合形式。之后,歌德更注重诗与诗之间的内在联系,着意突出全诗的整体意义,力求达到更高艺术层次上的组合。

三、歌德和玛丽安娜·冯·维勒默

歌德对东方文化的深入研究大大开阔了他的视野,这一点从他后来的作品素材中可得以证明。虽然他涉猎了许多东方文学作品,但他始终忠实于他的第一楷模哈菲兹。第二年夏季旅行时,他仍然把哈菲兹诗集带在身边,读来爱不释手,尤其是哈菲兹对尘世间爱情的歌颂使歌德倍感新奇和激动。他乐于回忆头年夏季的故乡之行,尤其是和玛丽安娜·蓉女士的初次结交。1814年8月, 歌德在威斯巴登认识了玛丽安娜·蓉——歌德的一位故友、法兰克福银行家约翰·雅可布·维勒默的未婚妻。当时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往,直到10月份歌德从海德堡回到法兰克福时,玛丽安娜已经是新婚的维勒默夫人了。歌德经常受维勒默夫妇的邀请前去做客,并在他们位于莱茵河畔的别墅“格尔伯米勒”客居数周,才与维勒默夫人交往渐深,互生爱慕之情。10月18日晚,歌德与玛丽安娜共度了一段难忘的时光。回到耶拿之后,他仍对玛丽安娜念念不忘,强烈的思念之情促使他来年再次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玛丽安娜于1784年11月20日生于奥地利,14岁时到法兰克福当芭蕾舞演员。她的优美舞姿和杰出的才华使她在当地很快出了名。1800年,她被银行家维勒默收为养女,从此便离开了舞台。这位30岁的女性天生丽质,颇使歌德为之动情。她性格活泼开朗,举止优雅得体,神态楚楚动人,无不显现女性的魅力。她多才多艺,弹得一手好琴,天生一副好嗓子,表达感情细腻自然。当年,她曾以优美的舞姿使德国浪漫派诗人克莱门斯·布伦塔诺为之倾倒,如今,她又征服了一颗老翁的心。对歌德来说,玛丽安娜无疑是一种力量。这力量闯入他的晚年生活,对他的艺术创作产生了直接影响。这一点在《东西合集》的“苏莱卡集”里表现得最为突出。

1815年5月24日,歌德开始了他的第二次故乡之行。 从这次创作的前两首诗(“苏莱卡倾心于约瑟夫”和“你现在名叫苏莱卡”)看,他对哈菲兹的敬慕转移到了对爱情的向往。苏莱卡和约瑟夫的爱情故事是歌德从迪茨的《亚洲揽胜》一书和《古兰经》里读到的。在歌德眼里,这种东方式的爱情不仅表达了人对世间一切美善崇高事物的爱慕之情,而且还被歌颂为对创世者的爱慕和敬仰。苏莱卡是伊斯兰文学中集爱和美于一身的女性偶像,可以说是东方的维纳斯。在歌德的诗里,她显然成了思念中的玛丽安娜,因为只有把现实中的玛丽安娜和诗歌里的苏莱卡合二为一才能表达诗人的理想。然而,由于美少年约瑟夫与年已花甲的诗翁不甚相称,歌德便用了一个新名字——哈特姆,来代表春情复苏的老翁。从此,歌德便沉浸于爱的思绪之中,创作了一组神秘而情意绵绵的对歌诗,恰似一对恋人柔情蜜意的悄声细语,这便是著名的“苏莱卡集”。在莱茵河畔居住的两个多月里,歌德赠给玛丽安娜一套哈“菲兹诗集”,玛丽安娜一见倾心。于此,两人在哈菲兹的诗里找到了共鸣。歌德为玛丽安娜写了第一首诗“哈特姆”以表爱心:

不是机遇产生窃贼,

她本身就是最大的窃贼;

因为她窃走了

藏在我心中的爱。

向来敬仰大诗人的玛丽安娜读了这首诗后立刻心领神会,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哈菲兹的诗句中受到启发,写了一首“苏莱卡”回敬歌德:

你的爱使我幸福百倍,

我不责备机遇;

它也让你变成窃贼,

窃走正合我的心意!

这一热情洋溢的回敬又很快得到歌德的呼应。从此,他们如恋人一般,展开了一段高于一般情感的心灵对话。艺术素养极高的玛丽安娜既能领会歌德的诗韵,也能自己动手作诗。“苏莱卡集”里有几首诗便出自她的手笔,其意境与歌德的诗天成巧合,堪称《东西合集》里最优美的诗篇之一。例如,苏莱卡的东风和西风之歌是这部诗集里的名篇。苏莱卡与哈特姆的心灵对话不仅表明了一对情人的思恋,而且也表现出极高的艺术境界:

当我航行在幼发拉底河,

那金戒从手指脱落

坠入河底,

它是我新近从你手中所得。

这原来是梦幻一场。早霞

透过树丛射入我眼帘,

告诉我,诗人,告诉我,先知者!

这梦境意味着什么?

歌德以诗对答:

解梦我非常乐意!

我不是常常向你说起,

威尼斯的总督

与大海结为伉俪?

在以后的日子里,歌德与玛丽安娜接触频繁,以哈特姆和苏莱卡这一对艺术人物来寄托情怀。他们用诗歌交流感情,以东方文化衬托诗的意境,把诗与情融为一体,达到了完美的程度。虽然两人相处得如心漆难舍难离,但他们从未忽略过各自的婚姻。为了避免误解,玛丽安娜首先发明了密码诗,即用数字表示哈菲兹诗集中某些诗句的卷数、页码和行数,只要把这些数字所表示的诗句编排起来就可组成新诗。例如,从歌德收到玛丽安娜大量的密码诗中有如下诗码:

I.404,19—20

281,23—24

解密后便出现下列诗句:

我的朋友久无音信,

他无信无言也不问询。

只要得知友人下落,

憔悴的人儿,会幸福万分。

歌德稔知哈菲兹的艺术世界,也更能领会玛丽安娜为他敞开的心灵大门。他受此启发,便写诗回敬玛丽安娜:

为何骑兵首领

不派遣

他的信使

每日前来?

他备有快马,

也颇有文才。

玛丽安娜的密码诗组合巧妙,寓意深刻,感情浓厚,别具一格,深受歌德喜爱。诗里所表现的恰如“一对恋人共手默契,把哈菲兹的诗歌作为表达感情的工具,由此产生了最优美的合唱诗;这位伟大诗人优雅的零散诗句被爱的激情连在了一起,其偏爱与选句赋予整个诗篇一种内在的活力,他们用诗人珍珠般的词句来装点思念的哀愁,从而使相隔两地的痴情人获得心理安慰”。 (注:Goethes Werke,HamburgerAusgabe,hrsg.v.Erich Trunz,Bd.2,dtv,München 1988,S.382f.,379 u.193f.)10月份,歌德回到魏玛后非常思念这一段美好的时光。分离的痛苦,对往事的回忆,使歌德心中惆怅万分。这一时期他又创作了一组诗歌,如“浮雕”、“余音”、“读本”等。这些诗篇格调低沉悲哀,寄托着诗人的思念情怀。此后,歌德与玛丽安娜之间只有书信往来,各自在信里向对方表露情意。直到逝世,歌德都没有再见到过玛丽安娜,但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名字。玛丽安娜的优美诗篇后来被歌德稍做改动后收录到他的诗集里,《东西合集》出版之后,他寄给玛丽安娜一本,以此共飨。

四、《东西合集》的篇章结构

第二次故乡旅行之后,歌德的诗集大大地丰富了,足以描绘他涉猎东方文化的思想脉路。他回顾两次回乡的感受,细细体味东方文学带给他的精神滋养,便开始重新审视这一部随时间推移而逐渐丰富的大型组诗,并把零散的题材汇入一个统一的主题之中,为他遨游东方文化的精神之旅画一个完美的句号。他以原有的体系为主线,将内容和篇幅不同的作品分组归类,纳入诗集,以突出组诗的完整性。

早期“写给哈菲兹的诗”分为诗集的前两部分;爱情诗原先为两部分:即“苏莱卡集Ⅰ”和“苏莱卡集Ⅱ”,后来前者更名为“爱情集”,后者则成为现在的“苏莱卡集”。1816年2月24日, 科塔出版社在“文化阶层早报”刊登了歌德关于这部诗集的预告,当时的书名为:《东西合集,或者联结东方的德意志诗集》。实际上,标题后半部分是前半部分的注释:“合集”指诗集,“西”代表德意志,“东”代表东方,这显然已经清楚地表达了东西文化融合之义。所以,歌德后来删去书名的后半部分,保留了前半部分, 即成《东西合集》。 预告中全书分为13个篇章:1.诗人集,2.哈菲兹集,3.爱情集,4.朋友集,5.观察集;6.烦闷集;7.帖木儿集;8.格言集;9.寓言集;10.苏莱卡集;11.酒保集;12.拜火教徒集;13.天堂集。由于本应赞颂那些东方学者的“朋友集”最终没有写成,歌德便把这些值得尊敬的伟人写进了后附的“附注和论文”中,把原来所收集的素材收录在“观察集”里,对预告中诗集的章节顺序作了一些变动,旨在突出全诗的连贯性。第一组“歌手集”集中表现了作品主题的开端:

北方、西方、南方四分五裂,

王位崩溃、帝国摇曳,

你逃走吧,逃向那纯洁的东方

呼吸祖先的空气,

去爱、畅饮、歌唱

齐塞尔的甘泉会令你年轻爽朗。

西方的连年战争(指拿破仑战争)使诗人忧患重重,因而他把东方看作一片乐土,“纯洁的东方”便是他的理想王国。这里,“逃亡”不仅仅是狭义上的逃亡,而是意味着新的开始,意味着诗人走进东方世界探求理想的精神向往。东方的一切使他感到新奇:民族情感习俗、宗教观念以及思维方式等均能给予他新的启迪。在回乡的路上,他被故乡的优美景色所陶醉,同样,他也被哈菲兹笔下那神奇的东方色彩所倾倒。因此,他的全部灵感都融进了哈菲兹的艺术世界,“哈菲兹集”正是诗人灵感与东方艺术碰撞的火花。歌德赞赏东方文学的种种优美特色,如文学与宗教之间的关系、文学表现对象与形式的巧妙结合等等。他敬仰哈菲兹,因为哈菲兹的诗给予他新的创作活力。因此,他凭着强烈的创作冲动,与哈菲兹展开艺术竞赛。在“爱情集”里,他把东方文学里表现爱情的各种方式立为楷模,从而表达自己的爱情观。“观察集”包含人生智慧、生活哲理、生活经验以及诗人借用东方的伦理观念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思考。在“烦闷集”里,诗人以蔑视的态度唾弃身后那些嫉妒和嘲笑他的小人,并满怀憎恨指责那些思想贫乏的乌合之众。“格言集”在思想内容上与“观察集”和“烦闷集”类似,由较为短小的诗句组成,是东西方智慧和哲理的艺术融合。“帖木儿集”主要以长诗“冬天和帖木儿”为核心,以哈菲兹生活时代的历史事件、即帖木儿侵略中国失败为素材来影射拿破仑进军莫斯科而失败的悲剧,表达了诗人对和平与幸福的向往。“苏莱卡集”可以说是全书的高潮,以哈特姆和苏莱卡之间的对话来表达一对恋人的真挚感情。歌德以大量的东方题材为背景,大大扩展了爱的主题。例如,老年与青年的差距、统一体和两重性、分离与结合等等都表现出一种相对性。此外,“酒保集”将长者和幼者之间的相互爱慕之情演变成一种普遍意义上的仁爱精神:长者借助酒兴,以生活经验和慧言睿语为幼者指点迷津,使之在大千世界里感知上帝的力量。这部组诗的最后三部分涉及了宗教领域:“寓言集”中那些短小的寓言诗以形象的表现手法隐喻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拜火教徒集”集中表现了宗教题材,如诗歌“古波斯信仰的遗嘱”通过一位临近死亡的拜火教徒的叙述描绘了一种把太阳与火视为神灵的古老宗教;“天堂集”打开了东方天堂的大门,架起了从尘世通往天堂的桥梁。诗人把天堂描绘成只有少数男人、女人和“受宠的动物”才能进入的境界,即幸福的最高目标。诗人为了升入天堂,以诗歌向天堂美女吐露爱情。这天堂美女实际上是苏莱卡的化身,因而决定了诗人最终如愿以偿。由此,歌德经过多年的耕耘求索,终于走完了他漫长的东方文化旅途,完成了夙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天堂集”作为这部作品的末篇,实际上表达了诗人的精神归宿。

至此,歌德并没有完全停止作诗。他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中挖掘素材,把新创作的生活哲理诗和宗教题材作品纳入诗集,不断丰富已经完成的作品。他自己也意识到,这部作品对于不了解东方文化背景的一般读者来说,是极为艰深晦涩的。因此,在作品发表之前。他又做了大量的补充注释,写成了附在作品之后的“附注和论文”,为读者提供一个理解作品文化背景的知识材料。在此期间,他又创作了一系列新诗,表明了他对东方文化的整体认知。1819年,《东西合集》第一版问世,但这还不是最后定稿。一年后,他在卡尔斯巴德疗养期间写出了五首长诗,收录在“天堂集”里,接着又有新作收在“观察集”里,才算彻底完成了这部组诗。1827年,《东西合集》的完整版本最终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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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东方精神之旅--歌德“东西合璧”抒情诗的时代背景_歌德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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