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科学技术知识增长的失控（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试论论文,科学技术论文,知识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NO31 文献标识码：A
人类文明的出现和发展依靠两大基本条件：一是自然条件，二是知识条件。对前者的滥用、破坏引发了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的概念、研究领域及相关行动的提出和实施；对后者的误用，特别是对后者中影响最大的科技知识的持续增长和误用、滥用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其中最突出的一点是至今人们对科技知识增长的不可逆性的意义还缺乏基本的认识和重视。就笔者所见而言，这种忽视表现为一般很少有人注意到科技知识增长具有不可逆转的特点，而那些发现了这一特点的学者也没有认识到它对人类生存、发展所具有的生死攸关的意义和将要造成的毁灭性后果。比如拉兹洛(E.Laszlo)曾指出“技术革新”和“科学的进步”“总的来说”和“统计上”“是不可逆的，”[1]但他得出的推论却只是“因此人类历史的时间之矢同物质世界和生物世界进化的时间之矢是一致的。”和“理论趋向于在越来越多的点上联系自然，同时又趋向于从概念领域的较低层次向较高层次运动或发展。”[2]目前科技发展势头强劲，新发现、新技术不断涌现，种种迹象表明新一轮科技革命即将（或者已经）爆发，此时对科技知识增长的控制和不可逆性的认识显得格外重要，因为一旦失控，将陷入不可逆转的危险境地。
1 何谓科技知识增长的失控
科技知识增长的最高目标和首要任务应该是造福人类，确保社会公正、合理地持续生存和发展。凡是与此相悖且无法阻止的科技知识增长即谓之“失控”，但是由于对科技正负效应的全面评估和系统权衡极为复杂以及存在着一定的社会控制和科技造成的问题能够通过科技自身发展来解决的情况，所以真正要列出失控的具体判据是极为困难的，这也是至今学术界对科技发展与科技正负效应关系的探讨众说纷纭远未达成共识以及社会没有采取果断的控制措施的重要原因。为突破这一僵局，笔者已经尝试提出致毁知识这一概念，将致毁知识定义为制造毁灭性武器等导致毁灭性灾难的各种产品的可表述的原理性科技知识，如导致原子弹发明的核裂变知识与链式反应知识。因科技知识的正负效应往往不能相互抵消以及攻击和防护的不对称，所以即使致毁知识还能用于产生正面效应，即使防护知识也在增长，也完全不影响将致毁知识视为一个独立的因素加以界定、筛选和研究。笔者还假定致毁知识一旦产生，即出现了原理上的突破，则相应的致毁武器等产品迟早也会出现，当积累和扩散到一定程度将必然导致毁灭性灾难的发生。也就是说，可以用致毁知识的出现等同于致毁武器等产品的出现（只是滞后一些）。这样就可以把对科技负面效应的泛泛研究转换为对其核心问题——致毁知识的出现、增长、扩散和应用的研究。并初步论证了致毁知识的增长是不可逆的并且在现行的观念和制度下致毁知识的出现、增长、扩散和应用是无法阻止的，因此人类面临毁灭的危险是不断累加和递增的，当累增到一定程度人类就必然遭到毁灭。笔者认为这才是内含致毁知识的科技知识增长不可逆性的最重要的，对人类生死攸关的意义所在。它是比环境破坏更大的危机和挑战，是可持续发展概念和理论中最重要的——然而至今仍欠缺的——核心内容[3]。
本文正是在此基础上的进一步研究。笔者将科技知识增长失控的实质归结为无法阻止科技知识中的致毁知识的增长，即失去对致毁知识增长的控制，“制动”失灵。这样就把科技知识增长失控的问题分解为三个问题，一是能否阻止科技知识的增长？二是能否在科技知识持续增长的同时阻止其中致毁知识的增长？三是防护和控制等科技知识的增长能否抵消和弥补致毁知识增长的危害？后两者实际上就是现在经常讨论的“能否在继续发展科技的同时限制科技负面效应的扩大？能否既享受发展科技带来的益处又不被科技带来的危害所累？”问题的一个简化。这种简化的好处是既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又能将研究引向深入并得出明确的结论。
2 能否阻止科技知识的增长？
科学技术是发展变化的概念，这里所说的科技知识是指现行的R&D或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实验发展这一科研活动与发展模式所产生的知识。需要指出的是，目前一般所说的科技发展都是指在这一模式下的发展，在本文中也是如此，如有其它含义将特别说明。此外，本文中一般使用“科技”以表示科学技术一体化或R&D，“技术”在当代则是R&D化的技术，与“科技”含义接近或相当。科学与技术都是由知识系统、组织活动和社会建制三部分构成，科技发展自然也包括这三部分，其中科技知识的增长和应用是科技发展的核心内容。目前社会各界普遍的看法和感觉是继续发展科技、加快发展科技是不言而喻的事，即使那些意识到应该约束科技发展和应用的学者也认为“对科学和技术叫‘暂停’无异于痴人说梦。”[4]也就是说，阻止科技发展、阻止科技知识增长是不应该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科技知识增长是不可阻止的”并不是什么新观点，本文要探讨的是为什么以及在何种条件下科技知识增长是不可阻止的？对此问题的回答和论证，有助于理解无法阻止科技知识增长的真正含义和事态的严重性。
(1)科技知识增长是企业的生命线 关于科技知识与技术创新对企业生存发展重要性的论述可谓汗牛充栋，笔者认为有两大因素至关重要：即科技知识的可持续增长与技术的专属激励。与企业其它的（包括组织创新、金融创新等各种非技术创新和创意在内的）获利方式相比，只有基于科技知识增长的技术创新是可持续发展的。科学研究或R&D具有一种神奇的特性：一是只要持续投入大量资金，就能持续产出大量的新科技知识（尽管不同的科研体制、管理水平和科技发展的不同阶段等情况会导致不同的投入—产出效率）；二是只要有大量的新知识产出，这些知识就是遵循科技发展的内在逻辑依先后产出的顺序递增提高的（即后来者居上），以体现出科技理论的进步。这也正是科技（技术）自主性的根本特征。虽然在短期内并不是向R&D投入越多，产出的经济效益也越多，但从长时间尺度看，对R&D投入仍是惟一可靠的获得回报的方式。而且相对而言技术创新最容易得到保护，具有排他性，更重要的是技术是惟一可以克服报酬递减的因素，“每一次都是技术进步把人类从看来好像要逼近的收益递减的危机中保释出来。”[5]
激励是针对个人而言的，企业的创办和发展的必要条件是激发众多个人的致富热情。技术则在一定制度条件下为具有发明和创新能力的人提供专属激励，成为他们有效的获利与竞争手段。制度和技术在激励供给方面是不对称的：在制度面前人人平等，而在技术（的发明、应用和创新）面前则人人不平等。只有制度和技术互相配合才能产生激励。这也符合心理学中“激励＝效价×期望”的原理。有了产生富豪的产权制度，成为富豪对你的效价也很大，但是如果没有可行的致富手段和能力，你的期望仍然很小，两者相乘，激励很小。从科技知识的可持续增长和技术的专属激励这两大因素，可以看出从长时间尺度和经济利益优先为首要原则的前提下技术是起决定作用的，这就是笔者所说的经济利益持续优先原则下的技术决定论或科技决定论。由此可见技术的社会形成论(SST)的主张——技术并不是依据其内在逻辑发展的，而是社会的产物，由创造和使用它的各种条件塑造而成。[6]——只说对了一半：市场经济是社会的产物，然而一旦市场经济的经济利益持续优先原则制度化之后技术就要按其内在逻辑持续增长，决定社会的运作和形态。依此也可以分析制度决定论所犯的错误。
正是市场经济制度与这两大因素结合，使得科技企业及其产值越来越多，在社会上所占比重越来越大，以至目前“在发达国家中，有科技含量的产品已成为国民经济增长的主力。”[7]，科技企业也成为企业中的主力军，知识经济的出现和扩展就是这一现实的反映。此外，科技对企业的重要性还表现在企业只有不断发展科技推动产品升级换代才能继续销售，否则科技产品的耐用性很快就使市场饱和。以芯片和软件为例，即使英特尔和微软那样强大的企业，放慢或停止升级换代的速度都会导致裁员或倒闭。科技知识的迅速增长和扩散加剧了同行之间的竞争和新入行者的威胁。竞争也使那些非耐用的科技产品同样要升级换代，使传统企业也要用新科技武装起来。总之，科技知识的持续增长和应用是企业主要的可以长久依靠的保生存求发展的法宝，是企业发展的根本动力和生命线。
(2)科技知识增长是市场经济的生命线 目前的自由市场经济（按照《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定义，资本主义亦称自由市场经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资料大多为私人所有，主要是通过市场的作用来指导生产和分配收入的。本文所指的市场经济即是此意）社会是企业主宰的社会。所以从根本上讲推动企业持续发展的条件也是推动市场经济社会持续发展的条件（世界上有多种模式的市场经济，这里只针对其共同的基本特征来讨论）。市场经济社会中的企业具有三种社会功能：①生产和营销各种产品；②组织就业和提供通过发财致富出人头地的途径；③确立和强化赚钱不但是最大的乐事而且是最大的善事的价值观，以体现“资本主义的本质——一心一意追求财富和财产”[8]和维护“资本主义最基本的原理——激发人的贪欲”[9]。斯密的“看不见的手”成功地美化了这一价值观。企业主宰社会的标志是社会的运行高度依赖企业的社会功能的发挥和增强——提供食品与物品、秩序与升层渠道、伦理与价值观等以满足人和社会的多层次需要。其表现为：①如今“几乎所有的生产均由那些主宰现代经济的小的、中等的和巨型的企业完成”[10]；②企业既安置普通人就业又为能力强者提供出人头地的途径，以维持社会秩序。如果说政府是为民众服务的，那么首先是要为企业服务，调整利率、出台各种政策以调动企业家的积极性和创造性，避免失业率提高和经济衰退。否则社会将不稳定，政府就可能垮台；③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主要体现为企业和企业之间的竞争，国家综合实力以经济为核心也就是以企业为核心，一个国家在国际分工体系中的地位主要是由该国企业的水平和实力决定的；④企业界作为最强大的利益集团影响和左右着政党的竞选和执政等国家的政治格局，甚至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这一集团的利益；⑤创办和经营企业不仅是为了致富而且是施展才能、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企业运作和企业文化将金钱万能、经济利益至上与守信、敬业、合作、公平竞争等信念和品格巧妙地结合为一体，成为支撑社会的主流价值观；⑥国际合作的主要方式、动力和基础，跨国公司的运作和发展是其中典型的表现。
认识到企业的社会功能，就容易看清市场经济社会对科技知识增长的高度依赖性。此外，作为一个国家对科技知识增长的依赖还在于保住或争取在国际分工体系中优越的地位，比如美国为保住在分工体系塔尖的位置，就要靠比其它国家更多、更快地持续推出新技术、新产品和新模式来领导产业升级，通过获取上游产业、产品的高额利润和控制新技术、新模式的输出和分配，达到统治下层国家和地区的目的。更一般地讲，对于市场经济制度（以美国为典型，但不限于美国）来说，科技知识的增长是生死攸关的，因为“市场经济体制的主要制约因素是需求和市场，通常是供大于求。”[11]即市场经济也是一种短缺经济，短缺的是需求。因此，要维持市场经济的运行，维持产销两旺，除了大肆营造消费文化，建立更有效率的经济制度，加强激励机制和在营销手段上搞一些花样（如分期付款等）外，最过硬的和能够长期依靠的手段莫过于发展科技了。发展科技不仅能提高生产率、降低成本、生产出更多质优价廉的产品，把以往的奢侈品变为日用品，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不断创造出新产品、新产业、提供新服务，从而刺激需求、创造需求和市场。张祥平指出，在跨过温饱阶段之后，市场经济仍然要不断推出大附加值的新技术、新产品，其目的是维护整个社会秩序（对欧美来说，这一秩序主要取决于经济秩序），只有当作为社会秩序主要支柱的商人资产者能够雇佣人口中较大部分时才能保证社会稳定，目前的产业社会是一种“不进则退”“不升级就涣散”“不扩张就瓦解”的系统。[12]可见，生产与消费之于市场经济，犹如呼吸之于人的生命，一刻也不能停止。而能够持续维持这一活动的根本动力和惟一手段就是发展科技。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说的干脆：“投资于技术就是投资于美国的未来”。因此，对于市场经济来说科技不仅是第一生产力，而且更是生死攸关的生命线。
(3)企业持续发展是科学技术的生命线 随着“小科学”时代的结束，科学研究越来越需要高额资金的投入，否则科学难以为继。科学要不断吸引到足够的资金就必须找到为企业和经济提供服务的途径。“19世纪的德国人开创了把技术建立在科学基础之上的系统寻求技术进步的方法，成功地创建了德国化工工业”[13]，随后美国人也发展了工业实验研究。伴随R&D机构的出现和发展，传统科学逐渐改造为R&D科学，即科学从求真系统开始向求财系统转变，继而实现了科学与企业的结合。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等国家开展了一系列的组织创新，建成一整套将科学研究变成经济效益的高效转化机制。科学成了美国人所说的“一种无尽的具有巨大回报的可持续资源，是国家利益中的一种关键性投资”，“通过研究的制度化，把科学并入现行的经济结构，使之成为商业组织的一个正常部分”（丹尼尔·贝尔语）。“科技—生产—经济”统一体已经成为当代经济社会的重要建构，科学技术成为经济系统的内生变量。[14]从此确立了作为求财系统的科学的地位，即完成了科学的R&D化，或者说把科学和技术整合并建制化为R&D。这一变化意味着企业从总体上既接管技术又接管了科学，这不仅表现为许多发达国家的科研经费的多一半来自企业，更在于从根本上讲科学作为一种社会建制的转型，在于科学技术能否持续发展取决于其成果能否持续地被企业转换成经济效益，取决于领先科技的企业能否持续发展，只有科学知识从总体上成为有经济价值的知识，才能实现这一切。乃至那些表面上与应用毫不相关的基础研究最终变成了产品或产业的事例，成了发展科学的一种有力的辩护。
以上分析表明，在经济利益和生存与竞争压力的强力驱动下科学技术与企业从总体上形成了互相促进和依赖、互相强化、互为动力、互为生命线的关系。因此，发展科技不仅是市场经济社会正常运行的必要条件，也是与市场经济互相促进而一道发展起来的庞大的R&D共同体生存的必要条件，显然是不能受到阻止的。
(4)即使科技负面效应增多也不能放慢科技发展的速度 随着科技的发展，科技负面效应逐渐增多，反科学反技术思潮不断涌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否为慎重起见放慢，至少是暂时放慢科技发展和科技知识增长的速度呢？答案是“不能”。下面从三个方面予以说明。
第一，权衡利弊的失效 面对科技负面效应，人们自然会想到对科技发展的利弊进行权衡：当科技的正面效应大于负面效应时，应该继续发展，否则就应该放慢或禁止其发展。但仔细考虑就会发现问题并不这么简单，原因有三：①这里所说的利和弊是针对整个人类社会的生存与发展而言的，而迄今为止人类社会还未建立起全球性的、涵盖近期与长期、局部与整体、个人与集体、科技与社会、自然与社会等各个方面的、系统、有效的利弊评估系统，未来的风险与现实收益之间的权衡一直是未解的难题；②科技正负效应的不可抵消、不可分割、不可比、攻击与防御的不对称、增长与控制的不对称等使得权衡利弊变得异常复杂，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③更深层的原因是个人理性与集体理性之间的矛盾。个人的决策是在给定的约束条件下权衡个人得失（而非权衡社会的利弊）之后做出的，而科研活动和市场活动的外部性及缺乏全球范围的能强制执行的统一法规，使得这给定的约束条件远不能反映出人类社会的根本利益。所以权衡利弊这一人类最重要的生存智慧在决定是否放慢发展科技的问题上显得无能为力；
第二，对科技知识增长与科技负面效应认识的误区 对发展科技与科技负面效应关系的认识存在着误区和混乱，这使得不能在是否放慢发展科技的问题上达成共识。概括地讲主要存在着四大误区。
①科学至上论 科学自由探索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发展科学是不证自明、不容怀疑、不能更改的事情。与此配套的信念是科学有益论或者价值中性论。科学有益论坚信认识世界必然是有益的，如在诺贝尔设奖的遗嘱中不言而喻地把“赋予人类最大利益”与“最重要的发现和发明”等同起来；中性论则认为科学家、科学成果与科学应用的各种后果无关，这些信念成为科学至上论的保护伞。几乎所有科学家和许多学者都坚信这些信念。即使那些主张应该约束科技发展和应用的学者也仍然认为“科学无禁区、技术有禁区”、“认识层面无禁区、具体操作层面有禁区。”
②科学技术万能论 科技造成的问题可以由继续发展科技来解决，科技发展的利大于弊等信念是相当普遍的，这是科学至上论的又一层保护伞。这是诸如氟利昂冰箱可以用无氟冰箱代替，汽车造成污染可以通过开发新型电动汽车来解决等简单事例给人造成片面印象的结果。
③社会控制的乐观论 以科技弊端至今没有造成巨大灾难为由，未经深入分析社会和科技的运行机制和模式就认为社会有能力控制科技的负面效应；认为人类过去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如今都被征服，目前遇到的挑战同样也能够被人类征服；认为科技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随着它们各自的发展而相互作用、相互调整和相互适应的，社会能够根据需要发展出控制科技合理发展和应用的能力。
④社会发展必然论与科技发展必然论 当今人类社会发展的主流模式——市场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的强大和成功及与其互为配套的科技发展模式的强大与成功，使许多人相信它们是人类社会和科技发展的必由之路。所以根本不会、不能也不敢想象去放慢科技发展的速度，改变科技发展的现行模式。克服科技负面效应也应该在不影响科技发展和经济增长的前提下进行，甚至认为有些结果根本就不是负面效应而是科技发展和社会发展的必然。比如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机器人学泰斗汉斯·莫拉韦茨认为人类逐渐向机器人的生命形式转变是进化过程的一个自然部分，他说：“我们将进入机器人时代。这既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合乎需要的。”“机器人比我们更庞大，我们只是其中的零部件。”[15]
这些似是而非的观点长期流传一则反映了科技发展及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确实错综复杂难于认清，二则反映了目前相关的学术研究还比较薄弱，以至技术决定论、社会决定论、制度决定论等各种观点迄今无法统一。这极大地影响了人们对科技负面效应及发展趋势的严重性的认识，即使科技知识增长是不可逆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即使早已出现人类终将毁于技术失控的预言，甚至以此为主题的电影充斥了银幕，也只是科幻而已。在见仁见智的争论中，科学家、企业家等利益集团总有机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观点作为加快发展科技的科学依据。何况这些谬误本身就很能迎合人的直观思维习惯。实际上只要深入分析就能拆穿这些谬误，比如没有爆发核大战并不能证明社会控制是有效的，这不仅因为核扩散从未间断过，拥有核武器的国家越来越多，爆发核战争、核攻击与误动的概率日益增大，更是因为核武器的出现的模式一直延续至今，基因武器、纳米武器也是该模式的产物，这说明现行的科技发展模式缺乏必要的纠错机制，人类缺乏汲取经验教训的能力。
第三，眼前利益优先：科研活动与市场活动共同遵循的制度化原则 理性的含义之一就是能够为长远的利益而克制和牺牲眼前利益，放慢科技发展的速度就是为了社会安全、稳健地持续发展，科学家和技术专家是社会上最富有理性的人群，应该容易理解、接受这个建议，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决定人行为的是个人理性和约束条件，对于科技专家来说，这个约束条件除法规外主要是科研活动和竞赛的游戏规则，它决定了当代科研活动与市场活动一样都是遵从制度化的眼前利益优先原则。两者有三个共同点：①头等大事是争夺优先权、专利权等荣誉权和知识产权、研究经费和学术资源（市场活动是争夺各种产权、资金、资源和市场）等眼前利益否则无法生存、发展；②不升级、不增长就崩溃；③由于两者都存在着外部性、激烈竞争和极不对称的奖惩制度，所以反对①、②者无效，反对者因行动迟缓、成本加大而在竞争中被淘汰出局。这些共同点使科技与经济结合紧密惟眼前利益是从。美国将专利申请范围扩大到所有生物和宣布遗传工程食品不需要特殊的标鉴等不少所谓“有助于提高科技和经济竞争力”的科技政策和法规都是急功近利的表现。随着科技发展的加快和科技力量的增强，眼前利益优先原则的缺陷和危险性越来越明显了。
综上所述，持续发展科技是科技界和市场经济社会的命脉所系，放慢科技发展的速度将触犯科技与企业等利益集团的根本利益，使市场经济无法正常运行，加上权衡利弊失效、对科技发展的错误信念和控制科技负面效应的盲目乐观以及科研与市场活动的眼前利益优先原则等因素，使得即使科技负面效应频繁出现也不能导致社会遏制目前科技发展和科技知识增长的迅猛势头。
既然如此，能否在科技知识持续增长的同时阻止其中致毁知识的增长就成为一个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如果可以则目前的科技、经济发展模式还可维持，否则就必须变革和转型以遏制致毁知识的增长，确保人类的持续生存。
3 禁止机制与致毁知识增长的有效禁止
禁止致毁知识出现和增长或者说是设置相应的科学禁区就是要有选择地生产科技知识。在一般生产活动中人们是有选择的，并且能够依照自己的选择进行生产。而在生产科技知识的科研活动中情况就不同了，因为选择是以认识为前提的，而认识又需要具备相关的知识，这“相关”就包括与要生产的知识相关。新知识在生产出来之前是不能被人所认识的，这与生产一台新机器不同。这种自我相关的特点增加了有选择地生产科技知识的困难，何况科研本身就是探索未知的活动，它发展快、竞争激烈、自主性强，所以要控制哪些知识能够生产，哪些禁止生产是极为复杂和难以实现的。一般说来筛选包括识别和确定哪些知识应该生产，哪些知识禁止生产以及生产和禁止的优先序等，结合本文的主题，我们只把知识分为禁止的和非禁止的两类，筛选就是确认需要禁止的知识。于是本文所说的筛选机制也称为禁止机制，它包括两层含义：一是识别和确认应禁知识，设置相应的禁区；二是有效禁止它出现（本文中“出现”或“做出”等均包括至少已用任何一种形式发表了研究成果）。做不到这两点就谓之筛选机制失灵或禁止机制失灵。因此明确有效禁止或者禁止失败的标准非常重要。比如说禁止游客行人到达彼岸，那么使之到达了彼岸或差一步到达彼岸（可一步跨上彼岸）都意味着禁止失败。也就是说，有效禁止需要一个“提前量”。对于禁止科技知识增长来说这个提前量就是预备条件。科技发现或发明都是预备条件与个人研究才能及灵感结合的产物，科学史上常有一项发现或发明被几个人在互不知晓的情况下各自独立做出的事例，其根本原因就是这项成果的预备条件已经出现并为这些人所共享。个人才能的发挥和灵感的涌现是难以禁止的，可以说“动脑子的时候，监狱都管不住。”（布里奇曼语）而且，由于在现行的观念和体制下科学家做出新发现、新突破得到的收益远大于付出的代价[16]，所以一旦预备条件出现，即使有争议和反对，也禁止不住新成果的出现。人类胚胎克隆成功就是典型的例子。所以对预备条件的禁止就变得至关重要。本文把有效禁止定义为：①致毁知识不能出现或不能增长；②致毁知识出现或增长的预备条件也不能出现。为避免引起无穷倒退，规定对预备条件的预备条件的出现不再禁止，即如果差“两步”及以上就还算有效禁止。可见这种定义是宽松的，如果最终证明在这种规定下都禁止不住，则在严格的意义上（禁止预备条件的预备条件的出现）就更禁止不住了，反之则不能得出绝对的结论。本文的结论恰恰是前者，因此作为一个工作定义它是合理的。
基于对有效禁止和禁止机制的这样理解，我们将从两个方面探讨对致毁知识的禁止，一是依据科技知识增长的模式和特点看知识生产的禁止机制是否能发挥作用；二是讨论选择禁止致毁知识有何特殊的困难。
4 通过解决问题生产知识：问题群—知识库互助增长模式
由于本文把科技知识的生产看作是通过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来实现的，故笔者以波普尔的知识增长模式(P[,1]-TT[,i]-EE-P[,2])为基础并借鉴认知科学中的软硬结构模型（软硬结构之间的支持与建构）[17]建立一个新的知识增长模式——问题群—知识库互助增长模式：
上图是单个问题的解决和知识生产的示意，下图是问题群—知识库互助增长模式的示意，是上图的集成。因版面所限，用A[,i]代表(C[,i1]+P[,i1])-＞TS[,ii]-＞EE-＞(C[,i2]+P[,i2])+K[,i1]。A[,i]代表各种科研问题，知识库代表现存的科技知识总汇。新模式与波普尔模式有七点区别或增加：①解决问题不仅可以引出新问题，而且更直接的成果是得到了答案，生产了新知识并汇入知识库，所以增加了新知识K，这也体现了库恩所说的如果你解决了谜题，你就获得了知识。一般来说答案在提出问题和开始解决问题时并不知道，故新知识K往往是不可预知的；②由于问题的提出和解决均需要一定的预备条件，为明确这一点，增加了研究问题的预备条件C，并使之与P合为一项(C+P)。C代表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这两种预备条件的合集，把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合称为研究问题或问题研究；③将尝试理论T[,i]改为尝试解决方案S[,i]，这样使得包括理论级问题在内的各种大小问题都适用，并把TS[,i]-EE这个试错—改错系统要反复进行的特点也表示出来；④把问题与知识、问题群与共建共享的知识库之间的支持、制约和积累、建构的互助关系表达出来；⑤要维持从问题到新问题的不断循环，就必须与知识库有持续的交换和互动，因为研究新问题所需要的预备条件不一定正好等于新产生的知识（比如C[,2]不等于K[,1]），所以该预备条件要从知识库中获取，如果知识库中还没有，就要等到其它问题解决后产生的知识加入知识库才行，换言之，一个问题解决所产生的新知识可以成为相关或不相关的问题研究的预备条件，即存在着C[,i1]=K[,m1]。当然，获取预备条件并不只是取用现成的知识，也包括受到启发和有目的的创造所需的预备条件，这些都表现出科学研究的交叉性、互助性和积累性；⑥知识生产的分工就表现在解决不同的问题，只要研究问题时遵守国际通行的学术规范、受控实验规则和数学及科学、技术、工程等符号规则，新产生的知识就能汇入知识库待进一步检验、筛选和交换、借用、互助，使得既能各自为政地独立研究，又能实现全世界科学家之间的合作；⑦科学进步，即科学研究的整体能力的提高综合地表现为研究问题促进知识增长，知识增长支持研究问题这样一种自我支持、自我增强的问题—知识系统的演进和发展，在此过程中知识之间的联系与结合更加紧密。
科学知识增长包括知识数量的累增和知识组织方式的演化两个方面，以上七点主要是从知识数量增长的角度进行了说讲。与波普尔模式相比，本模式对知识生产和增长有着更强的解释力，其中列举的特点可用于对知识禁止机制的讨论。
收稿日期：20001-12-27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