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句研究与修辞结构理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复句论文,修辞论文,理论论文,结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0.引言
本文的“复句研究”指的是中国传统的对复句的研究，“修辞结构理论”(Rhetorical Structure Theory，简称RST）指的是W.C.Mann和S.A.Thompson于1986年创立的理论。本文通过对比，发现复句研究和修辞结构理论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不同之处。
1.复句
五十年代以来我国语言学界有过几次讨论：一是1953-54年关于词类的讨论；二是1955-56年关于主语宾语的讨论，三是1957年关于单句和复句的讨论。从第三次讨论可以看出，我国语言学界对复句的研究时间较早，也较重视。
1.1复句的定义
王力的定义是：“凡句子，由可以用语音停顿割断的两个句子形式构成者，叫做复句。”(1957:127)
黎锦熙、刘世儒的定义是：“凡句子和句子，以一定的逻辑关系，用（或者可能用）和逻辑关系相适应的连词或关联词语联接起来，因而具有巨大的（或可能是巨大的）意义容量的语言单位叫复句。”(1957:20)
周祖谟的定义是：“如果一个句子是由两个以上的意义相关的句子组成的，彼此分立，互不作为句子成分，这样的句子我们称之为‘复句’。”(1983:154)
刘兴策的定义是：“复句是由两个以上相对独立的分句（注：复句中的分句，跟英语中的小句(clause)相当。）组成的句子。首先，复句是句子。一个复句是一个句子。一个复句只能有一个统一全句的语调，整个复句末尾才有比较大的停顿，书面上用句号或问号、感叹号表示。其次，复句由两个以上的分句组成。分句之间的停顿书面上用逗号、分号等表示。组成复句的分句可以是主谓句，也可以是无主句或独词句。……第三，复句里的分句是相对独立的。所谓‘独立’，是指：甲分句不作乙分句的成分，乙分句不作甲分句的成分，它们彼此间没有谁包含谁、谁被谁包含的关系。”(1983:148)
从以上诸条定义可以看出，王力强调语音停顿，黎锦熙、刘世儒强调逻辑关系和连接词，周祖谟强调分句，刘兴策强调停顿、分句和句式。其实定义的不同主要在于单复句的分界。
1.2单复句的划界
在1957年单复句大讨论中，郭中平(1957)总结了各家对单复句的不同看法，他认为下面这类句子(p.1)，大家都看成复句：
(1)我不再望着你那发音的嘴，我望定了远天。
(2)天依然是蓝的，飘着的云朵却烧成红的了。
(3)妈妈不打他，我不依。
但对下列句子就有不同的看法，下面还是他的例子(p.1)：
(4)a.袭人进来，见这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
b.尤老二在八仙桌前面立了一会儿，向大家笑了笑，走进里屋去。
(5)a.我并没说什么，不过说了几句顽话。
b.我忽而看见他眼圈微红，但立即知道是有了酒意。
(6)a.他们爱祖国，爱人民，爱正义，爱和平。
b.孙中山欢迎俄国革命，欢迎俄国人对中国人的帮助，欢迎中国共产党和他合作。
(7)a.他……扔掉粪筐就往回跑。
b.待张材家的交清再发。
(8)a.对于车座儿，他绝对不客气。
b.关于各项具体政策，中央曾经陆续有所指示。
郭中平观察了当时有代表性的五家（黎锦熙、王力、吕叔湘、语法小组、张志公）对(4)-(8)类句子的看法，发现“同一类句子，表中的五家的看法竟没有完全一致”。(p.2)
二十余年后，吕叔湘(1979)又谈到单复句的划分，他认为：“单句复句的划分是讲汉语语法叫人挠头的问题之一。1957年曾经在刊物上展开讨论，最后也没得出比较一致的意见。区分单句和复句，涉及三个因素：一，只有一个主谓结构，还是几个主谓结构？二，中间有没有关联词语？三，中间有没有停顿？这三个因素正负交错，能有八种情况，加上有时候主语不好确定，问题就更复杂了。”(p.87)
周祖谟(1983)认为：“在研究汉语语法结构方面，对于复句与单句的划分存在一些困难的问题。这就是一个句子以某种形式出现时，是一个单句；同样的意思，前后稍微移动一下，就变为复句了。还有，有的语言学家认为某种形式的句子是单句，另外一些语言学家则认为应该归到复句中去，产生了不同的意见。”(p.156)
单复句的划分，至今仍有分歧。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拿复句跟修辞结构理论作一对比。在我们看来，复句已进入篇章研究的范围，因为它是大于小句的结构体，特别是多重复句，篇章的特征更明显。
2.修辞结构理论
在第三届国际篇章生成研讨会上(1986年8月，荷兰），W.C.Mann和S.A.Thompson的论文"Rhetoricalstructuretheory:Descriptionand constructionof text structure"（修辞结构理论：篇章结构的描写和建构）初步提出了RST理论的框架。1987年，在美国南加州大学信息科学研究所内部发行的刊物上，他们又发表了近百页的论文"Rhetorical structuretheory:A theory of text organization"（修辞结构理论：关于篇章结构的理论），系统阐述了该理论。要点如下：
2.1关系性(relation)
RST理论认为，一个篇章中的各个小句，不是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的，小句与小句之间存在各种各样的语义关系：a.各种语言都有一套数量不一的语义关系。b.在这套语义关系中，其中某些关系使用的频率很高，某些关系则很少出现。c.绝大部分语义关系是不对称(asymmetryof relation)的，即绝大部分的关系是“辅助”(satellite)的和“核心”(nucleus)的关系。
2.2功能性(function)
RST理论认为，篇章的整体性(unity)和连贯性(coherence)都源于功能性，因此RST理论研究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关系是从功能的角度考虑的。“RST理论旨在描写那些使得篇章成为人类交际有效的和能理解的工具的功能和结构。”(Mann,et al.1992:43)
2.3层次性(hierarchy)
整个篇章中的各个小句的组合，是有层次的。其特点是：a.两个小句之间的语义关系是最低层的，然后几个小句和几个小句之间的关系组成高一层次，最后再由更大的语言单位之间的语义关系组成整个篇章。b.每个篇章的层次多少是不固定的，层次的多少是由篇章中句与句之间语义关系的复杂程度决定的。通常，语义关系越复杂，层次就越多。c.层次的均衡性(homogeneity of hierarchy)，即每一个层次都可采用相同的功能描写。
3.相似之处
3.1超句结构
复句研究和RST理论都研究大于小句的语言片段。
复句研究的是两个分句以上，句号（问号、感叹号）以内的语言片段。当然，分句的数目是不定的，通常是两三个分句，如果是多重复句，分句的数目就多了。RST理论也是研究两个小句以上的语言片段。只是更具灵活性，可以扩展到整个篇章。
3.2研究对象
复句研究和RST理论都主要研究书面语。
复句研究虽然没有宣称自己研究书面语，但从我们见到的材料来看，主要是研究书面语。
RST理论则明确宣称以研究书面语为目的：“RST研究的对象是书面语，不涉及对话和口语。”(Mann & Thompson 1987:2)
3.3语义关系
复句研究和修辞结构理论都研究两个以上小句相互之间的语义关系。两者对语句的分析，都是以两个小句之间的语义关系为最基本、最低层的关系。
复句研究和修辞结构理论都有一套用于分析的关系类别。
对复句的语义关系的分类有不同的看法：杨伯峻(1959)，吕叔湘、朱德熙(1979)，周祖谟(1983)，胡裕树(1985)，王湘(1985)，邢福义(1993)等，各有各的分法。但大家对把复句先分为“联合复句”和“偏正复句”这两大类的看法基本一致。
请看杨伯峻(1959:202-203)对复句的分类（注：这里介绍杨伯峻的分法，一是考虑到从他的分类可看出当时学者研究的观点，二是考虑到现在对复句的分类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至于其观点是否可取，是另一回事。）：
RST理论也有一套关系类别，因为这套关系是开放性的，所以对不同语言的篇章以及不同类型的篇章，其关系的数目就不一样。如分析英语的篇章，常见的关系有20余种：
3.4标记和图式
复句研究和RST都用一定的标记和图式来表示其层次关系。
复句研究的标记和图式没有统一规定，如果是只有一层语义关系（两个小句），又没有关联词，通常没有什么标记。如有关联词，就在关联词下面点上着重号。例(10)是吕叔湘、朱德熙(1979:25)的例子，他们认为是表示“比较得失”的复句：
(9)宁可将可作小说的材料缩写成速写，决不将速写材料拉成小说。
如果有几层语义关系，常见的标示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标在被分析的语句上：
(10)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辩证唯物论有两个最显著的特点：
(10)中的“补充”、“并列”、“转折”，都是关系的类型，直接标在句子里。
另一种是脱离句子另外画图的：
(11)一五○五年，他已经写好《天体运行》的提纲1，但是他知道天动学说从亚里斯多德建立以来，已经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又有教会的拥护2，如果发表跟天动学说根本矛盾的地动说3，一定会遭到种种非难和攻击4，因此他决定谨慎而小心地进行观测工作5，务使他的理论能和实际观测相符合6。（见王湘，1985:60）
(11)句中“1、2、3、4、5、6”表示分句序列号，上图说明例(11)是个四重复句。RST理论不在句中标示，另用图式标示：
(12)Farmington policehadto helpcontroltraffic recently/when hundreds of people lined up to be among the firstapplying for jobs at the yet-to-open Marriott Hotel./Thehotel's help-wanted announcement-for 300 openings-was a rareopportunity for many unemployed./The people waiting in linecarried a message,a refutation,of claims that the joblesscould be employed if only they showed enough moxie.lEveryrule has exceptions,/but the tragic and too-common tableauxof hundreds or even thousands of people snake-lining up forany task with a paycheck illustrates a lack of jobs,/notlaziness.(Mann & Thompson,1987:14)
(12)中的斜杠“／”为我们所加，表示小句的分界线（注：RST理论采用自定的形式分解篇章。我们在例句中直接划出小句，是为了节省篇幅。）。图中的横线“＿＿”表示“被分析的语句”，竖线“｜”表示竖线下的被分析的语句是“核心语句”。带箭头的弧线表示两个被分析的语句之间的关系，箭头所指是“核心语句”，另一头是“辅助语句”。弧线上方标出的是被分析的语句的关系，如背景关系、环境关系等等。
4.不同之处
4.1理论与方法
复句研究还很难说有一套系统的理论，至今复句和单句的范围仍未划清。复句研究通常不谈分析方法，可能是因为多数复句只有一个层次，碰到多重复句，通常是从上面开始，先分出第一层，再分出第二层，依次类推。
RST理论有一套完整的理论（参看2.）。有一套只适用于RST理论的专门用语，如：Unit（篇位），Span（被分析的语句），Nucleus（核心语句），Satellite（辅助语句），Constraints（制约条件），Locus of Effect（效果的位置），Text Structure（篇章结构），RST schema（修辞结构理论图式），以及各种关系的术语（参看3.3）。它有一套与其理论相适应的研究方法：如先把被分析的篇章切分成以句号为单位的句子，再把每个句子切分成小句，然后分析各小句之间的关系，可以从下至上，也就是说先从最底层的两个小句开始，然后再一层一层往上分析。还可以从最上层的语句群的关系开始分析，再一层层往下分析。还可以将两种方法结合起来。每种关系都有从功能的角度所给出的定义，每种关系的定义中都有不同的制约条件以及效果的位置。
4.2扩展与不扩展
这里说的扩展与不扩展，主要指句子和句子之间“关系”的数目是固定的还是不固定的。从这个标准来看，复句研究大致可归入不扩展类，RST理论可归入扩展类。
在研究复句时，虽然对复句类别的分法有不同看法，但各种理论都有一套固定的关系数目。RST理论中的关系数目是不定的，这点我们在3.3中已谈到过。扩展的好处是研究的领域可以扩大，因为同是篇章，其中一定有相同的地方，但不同体裁（如叙述文和说明文）的篇章，有些关系就有可能不同。不同的语言，其关系也可能不同。RST理论虽然是用英语写的，其例句也是英语的，但由于关系数目的可扩展性，便为人们用该理论来研究英语以外的其它语言提供了便利。
4.3研究范围
复句是研究句号内的语言片段，虽然这个语言片段没有一个确定的分句数目，但通常是3至4个分句，跟RST理论相比，其研究的范围较小，RST理论研究的是两个小句以上的语句，直至整个篇章，其研究的范围可大可小。
4.4形式和功能
复句研究比较注重形式标记，我们这里的形式标记主要是指起连接两个小句以上关系作用的关联词与起连接作用的副词。研究复句者通常列出各种关系的关联词和起连接作用的副词。
RST理论注重功能因素。“RST理论提供了一种描写篇章内各小句之间关系的方法，而不考虑这些小句的关系在语法上是否有表现，是否有词汇上的标记”(Mann & Thompson,1987:2)。
5.我们的看法
5.1复句
从1957年的复句讨论算起，到RST理论的出现，中间隔了近30年。我们在复句方面的研究起点是高的，也取得了一些成果，只是我们的研究成果并未在国际语言学界产生应有的影响。当然原因是多方面的。从客观上来看，几十年来国内外交流较少，国际上不很了解用中文发表的论文。从自身来看，可能是因为：1）1957年以来，复句研究并未取得实质性的突破；2）由于缺少一套系统的理论和方法，复句研究无法以一种系统理论的形式走向世界。
5.2RST理论
RST理论主要是一种描写自然篇章组织的理论，最初目的是为设计具有一定创作篇章能力的计算机程序提供理论依据。现在，其应用范围不断扩大，许多学者正在用这种理论研究本国语言。
RST理论总结出来的各种关系，是根据功能的标准来划分的。他们之所以不采用形式标准，可能的原因是：1）有的关系很难列出关系词，如周祖谟(1983:163)列出的“连锁关系”，Mann & Thompson(1987)列出的"Sequence"（序列）关系。还有，在一定的语境下，有些小句与小句之间有形式标记和没有形式标记，表达的语义关系好象没有明显的不同。还是举周祖谟的例子：“既然他做事很认真，我们就应当相信他(1983:162)”；“他做事很认真，我们应当相信他”。这两个句子在一定的语境中都是表达因果关系。而且在口语中，连词的省略程度比书面语高。2）有些小句与小句之间虽然有同样的形式标记，但明显不属同一类关系。像英语中的"but",Mann & Thompson(1987:14,75)的例子是：
(13)a.Every rule has exceptions,/but the tragic and too-common tableaux of hundreds or even thousands of peoplesnake-lining up for any task with a paycheck illustrates alack of jobs,/not laziness.
b.Animals heal,/but trees compartmentalize./They endure alifetime of injury and infection/by setting boundaries thatresist the spread of the invading microorganisms.
(13a)（我们在(12)中举过）的"but"是表示一种"concession"（让步）的关系，而(13b)中的"but"是表示"contrast"（对比）关系。
如果只从功能考虑，也会产生一些问题，也就是我们称为“关系难确定性”的问题。（注：我们给学生讲RST理论时，学生觉得有些功能的定义较抽象，只凭定义来确定关系，很困难。实际上，学生在分析具体的篇章时，往往先考虑形式标记，然后再考虑功能。）我们来看“意愿性原因关系”和“非意原性原因关系”(Mann & Thompson 1987:58-59)两个定义（注：我们没有把这两个定义译成汉语，为的是读者能更准确地理解原意。S=Satellite,N=Nucleus,R=Reader,W=Writer。）：
单凭这两个定义来区分不同的关系，读者还是感到困难。
单从功能考虑，还有可能造成另一种情况，同样两个被分析的语句，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