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代“诗”、“文人诗”与“儒诗”的区别_诗歌论文

论宋人的“诗人诗”、“文人诗”与“儒者诗”之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儒者论文,宋人论文,文人论文,诗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19(2009)02-0057-09

自北宋仁宗时代起,学界就兴起了探讨“道德性命”的潮流,当时道学家还提出了“格物致知”的口号。在这些新思潮的影响和冲击下,人们的思维方式变得愈益缜密:他们既善于用宏观的眼光审视宇宙,又喜欢探究事物的精微差别。但自觉的“学派”一立,人们的文化视野也就受到限制,比如诗歌,宋以前除辨体并讨论各体格法外,似乎不再作分别了,而宋人又按学派的宗旨,依诗歌内容的学术属性或作者身份进行分类,如元代作家陈旅在《跋许益之古诗序》中所说,“近世有‘儒者’、‘诗人’之分”(详下引);他所说的“近世”,无疑指宋代;明孙承恩《书朱文公感兴诗后》认为“儒者之诗主于明理,诗人之诗专于适情”(亦详下引)——可见这种分类是宋代学派促成诗歌新变的产物。其实宋人在尚未分出“儒者诗”之前,还有“诗人诗”与“文人诗”之辨,也与学术思潮有关。对于这些分类,当今学界似乎不大留意,有些“往事”几欲被历史的尘埃湮没。本文拟讨论伴随学派分立而演成的宋诗新变,以及在此视角下产生的新分类法,并着重考察“儒者诗”的内涵及其诗歌史意义。

一、宋诗新变:由“诗人诗”到“文人诗”

“诗人”一词,初意指《诗经》作者,后来则泛指以诗歌为专功的作家,以与作为文章家或读书人之泛称的“文人”对应;而诗人创作的以兴寄、意象为特点的诗歌作品,又被称为“诗人之诗”。作为一个诗学范畴,“诗人之诗”只有在与“文人之诗”对举时才有意义,而“文人之诗”是宋代才有的概念。因此,“诗人之诗”、“文人之诗”的分辨,本身就是宋诗新变的反映,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将古文的某些特点引入诗歌创作,使诗歌章法、句法散文化,内容议论化,即所谓“以文为诗”,这类作品被统称为“文人之诗”。“以文为诗”的创作倾向滥觞于杜甫,而在韩愈手里获得成功①,但在诗坛地位的确立,则要等到北宋欧阳修、苏轼的先后登场。北宋中叶作家李复在《与侯谟秀才书》(第三书)中说:“承问子美(杜甫)与退之(韩愈)之诗与杂文。子美长于诗;退之好为文,诗似其文。退之诗,非诗人之诗,乃文人之诗也。”②金人赵秉文说:韩愈“以古文之浑浩溢而为诗,然后古今之变尽矣”。他称这种诗为“不诗之为诗”③,即“变尽”了诗的传统面貌。清代“桐城文派”诗论家方东树认为,杜甫《渼陂行》“夹叙夹写”,此等章法,韩公(愈)“时时学此”,“欧公惯用”。而韩诗“恢张处多,顿挫处多”,如《山石》诗“叙写简妙,犹是古文手笔”;“学欧公作诗,全在用古文章法”。④这说明韩、欧在“以文为诗”方面既一脉相承,而又各自开拓,他们虽以古文名家,而在诗歌创作领域也成就斐然。我们知道,韩、欧分别是中唐和宋初古文运动的领袖,他们的诗歌深受古文影响,这是“文人诗”兴起的大背景。我们还知道,古文运动的指导思想来自中唐的儒学复古思潮,因此“文人诗”又与学术思想密切关联:“以文为诗”不仅仅将散文的章法、句法引入诗歌创作,更重要的是引进了“古文”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社会价值评判体系及其表达方式,这就是所谓“议论化”。可以这样说:儒学复兴乃“文人诗”勃兴的深层原因。

但是,即便在北宋中期,“文人诗”也未能完全被社会接受,这是因为它与传统诗歌的面貌和内涵相去太远。当时曾发生过一场关于如何认识和评价“文人之诗”的没有结果的争论,魏泰《临汉隐居诗话》记曰:

沈括存中、吕惠卿吉父、王存正仲、李常公择,治平中同在馆下谈诗。存中曰:“韩退之诗乃押韵之文尔,虽健美富赡,而格不近诗。”吉父曰:“诗正当如是。我谓诗人以来未有如退之者。”正仲是存中,公择是吉父,四人交相诘难,久而不决。⑤

在坚持唐音的宋人看来,“诗人之诗”确立了诗歌的标准,如薛季宣(1134-1173)论李贺诗道:“其诗著矣,上世或讥以伤艳,走窃谓不然。世固有若轻而甚重者,长吉诗是也。他人之诗不失之粗,则失之俗,要不可谓诗人之诗;长吉无是病也,其轻秾纤丽,盖能自成一家。”⑥则“粗”、“俗”的作品是不能称为“诗人之诗”的,好诗应当是“轻秾纤丽”,文采斐然。但是,自欧、苏之后,用散文句法作诗蔚为时尚,而“文人之诗”也就成为宋诗主流,以粗为豪,化俗为雅,瘦硬峭拔,构成宋诗的基本风貌,宋前的标准丧失殆尽。只有到宋末,晚唐派诗人方才提出挑战,如刘克庄试图在对比中为“诗人之诗”、“文人之诗”定性,他说:“余尝谓以性情礼义为本,以鸟兽草木为料,风人之诗也;以书为本,以事为料,文人之诗也。”⑦此论将文人之诗说成是“以书为本”,自然与“以性情礼义为本”的“风人”(即“诗人”)之诗有上下之别,其贬抑文人诗之意甚明,故遭到刘辰翁的反驳,他写道:

刘后村仿《初学记》骈俪为书,左旋右抽,用之不尽,至五七言名对亦出于此。然终身不敢离尺寸,遂欲古诗少许自献,如不可得。故知唐、宋大家数,未易兼善也。每赋诗入手,必先得一事仗而后起,最是一病。近年文最少,诗最盛,计何人不作,何日不有。……后村谓文人之诗与诗人之诗不同,味其言外,似多有所不满,而不知其所乏实在此也。吾尝谓诗至建安,五七言始生,而长篇反复,终有所未达,则政以其不足于为文耳。文人兼诗,诗不兼文也。杜虽诗翁,散语可见。惟韩、苏倾竭变化,如雷震河汉,可惊可快,必无复可憾者,盖以其文人之诗也。诗犹文也,尽如口语,岂不更胜彼一偏一曲自擅诗人诗,局局焉,靡靡焉,无所用其四体,而其施于文也,亦复恐泥,则亦可以衏然而悯哉。⑧

刘辰翁采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揭发”刘克庄言行不一:他作诗正是“以事为料”;然后说明“文人兼诗,诗不兼文”的道理,将诗人诗置于“一曲一偏”的地位。自北宋治平中沈括、吕惠卿论辩之后,在现存文献中,这是又一次公开为“文人之诗”作强有力的辩护。

刘克庄的批评其实比较低调,他虽点了“文人之诗”的“名”,然而只是泛指;对“文人诗”、“理学诗”(此类诗详后)持严厉批判态度且深中其要害的,是诗论家严羽,他有一段学术含量很高、在古代诗歌史上十分著名的言论:

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诗者,吟咏性情者也。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遂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夫岂不工,终非古人之诗也,盖于一唱三叹之音,有所歉焉。⑨

较之严羽,已入元的刘辰翁无疑是晚辈,在“别材”、“别趣”说已出之后,还一味强调“诗犹文也,尽如口语,岂不更胜”云云,不仅显得非常陈腐和苍白,也基本上没有攻击力,而“别材”、“别趣”说则被诗论家奉为圭臬,影响深远。

“文人之诗”在宋代取得了辉煌成就,后代学者也对这种“新变”的合理性给予了充分肯定,认为它不仅仅是诗歌史的一大变,更重要的是造就了宋诗之盛。⑩将古文章法、句法和儒家思想引入诗歌,无疑使诗歌语言更自由、更贴近口语,也使诗歌的思想境界得到较大的拓展,在仰望唐诗这座高山之后,宋人由此找到了自己前进的道路,因此重兴象的“唐音”和好议论的“宋调”各有千秋,不必轩轾,如宋末作家方凤所说:“唐人之诗,以诗为文,故寄兴深,裁语婉;宋朝之诗,以文为诗,故气浑雄,事精实。”(11)

但是,“文人之诗”的缺陷和弊病也毋庸讳言,唐音宋调自有高下,玩味品评,并非不可置论。前述治平之争的焦点,就是沈括等人认为韩诗“乃押韵之文”,而吕惠卿主张诗歌“正当如是”,直到刘辰翁提出“诗犹文”之说,他们的共同之处是抹杀了“诗”与“文”的界限。严羽的攻击点主要集中于此,并标举“盛唐兴趣”为诗学范式。事实上,宋代除像欧、苏、黄、陈等大家、名家外,许多“文人诗”过于散文化,缺乏诗的基本构思,使诗歌失去了“一唱三叹”的韵味,直到寓目生厌、难以卒读。这为严羽“别材”、“别趣”说提供了充分的论据,使之成为宋诗批评的经典性论断,并成为后代诗论家的共识。如明许学夷《诗源辩体》卷三五引元人傅与砺《诗法正论》述范德机论诗之意,以为“唐人以诗为诗,主达情性,于《三百篇》为近;宋人以文为诗,主立议论,于《三百篇》为远”,许氏以为“甚当”。(12)清朱庭珍说:“自宋人好以议论为诗,发泄无馀,神味索然,遂招后人‘史论’之讥,谓其以文为诗,乃有韵之文,非诗体也。此论诚然。”(13)

二、宋诗再变:由“诗人诗”、“文人诗”到“儒者诗”

“文人之诗”在宋代诗坛崛起,是诗歌领域一次大的新变,但新变并未就此结束——从北宋起,另一类诗歌又悄然诞生,其特点既非诗人诗所有、也非文人诗所具,那就是“学者诗”。考察现存文献,首先明确提出“学者诗”概念的,当是南宋理学家张栻。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卷中上载:

有以诗集呈南轩先生,先生曰:“诗人之诗也,可惜不禁咀嚼。”或问其故,曰:“非学者之诗。学者诗读着似质,却有无限滋味,涵泳愈久,愈觉深长。”

这就在“诗人之诗”、“文人之诗”之外提出了第三个概念:“学者之诗”。张栻虽没有界定“学者之诗”的内涵,但此语出自这位理学大师之口,其义不言自明:他格外引以自豪的“学者之诗”,其实就是理学诗。事实上,早在北宋,理学的创立者们就已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只是还没有抽象为诗学概念而已。如程颐举杜诗“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蜒款款飞”为例,以为诗歌不过是“闲言语”,颇有不屑之意;但他盖避犯众怒,接着又说“并非是禁止不作”,因举吕与叔(大临)“学如元凯方成癖”一诗,以为“甚好”,而他自己也作有《寄谢王子真诗》,曰:“至诚通化药通神,远寄衰翁济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解寿斯民。”(14)这不俨然已有“诗人诗”与“学者(理学家)诗”之分么!

元初作家袁桷在《书汤西楼诗后》中写道:

自西昆体盛,襞积组错,梅、欧诸公发为自然之声,穷极幽隐,而诗有三宗焉:夫律正不拘,语腴意赡者,为临川之宗;气盛而力夸,穷抉变化,浩浩焉沧海之夹碣石也,为眉山之宗;神清骨爽,声振金石,有穿云裂付之势,为江西之宗。二宗为盛,惟临川莫有继者,于是唐声绝矣。至乾、淳间,诸老以道德性命为宗,其发为声诗,不过若释氏辈条达明朗,而眉山、江西之宗亦绝。(15)

袁氏是说,梅尧臣、欧阳修革西昆体之后,诗坛共有三个宗派,即“临川之宗”、“眉山之宗”和“江西之宗”。三宗的首领,不用说是王安石、苏轼和黄庭坚。“临川之宗”代表的是“唐声”,也就是“诗人之诗”,王安石之后没有继之者,于是“绝矣”。既然“唐声”已绝,那么“眉山之宗”、“江西之宗”显然都属“宋调”,也就是“文人之诗”。到南宋孝宗乾道、淳熙间,“道德性命”之宗也就是理学诗派崛起,取代了苏、黄诗派的地位。张栻正活动在乾、淳间,故“学者之诗”的概念由他提出,相当于适时地扯起了一面旗帜。

值得注意的是,张栻将诗分成“诗人之诗”、“学者之诗”两类,而不提“文人之诗”。他将“诗人之诗”与“学者之诗”对举,是不是他所接收的诗集确实是“诗人诗”,没有“以文为诗”的现象呢?恐怕未必。如果考察理学家文学思想史,就会发现,在他们那里,无论诗文,历来就是“两分”的:以己为一方,其他皆对立面,统为一方。周敦颐《通书·文辞》曰:“文辞,艺也;道德,实也。……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上引程颐在论两种诗(杜甫的“闲言语”和吕大临及其自作的“好诗”)的同时,还说:“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它则不学。今为文者,专长务章句,悦人耳目。”又曰:“圣人亦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艺”与“实”、“章句”之文与“有德者之言”,对于“诗”这种特殊文体来说,就是所谓“诗人之诗”与“学者之诗”,通通都是两分的。也就是说,在理学家看来,没必要再分什么“诗人诗”、“文人诗”,它们都是“艺焉而已”的“文辞”或“闲言语”,统称“诗人之诗”可也。如果再深究之,还会发现理学家之所以不提“文人之诗”,是因为所谓“学者诗”,其实与“文人之诗”有密不可分的渊源,明代作家袁宏道就曾指出:“今之人徒见宋之不唐法,而不知宋因唐而有法者也。……然其弊至以文为诗,流而为理学,流而为歌诀,流而为偈诵,诗之弊,又有不可胜言者矣。”(16)所谓流为歌诀、偈诵,就是流为“学者诗”,它们不过是“以文为诗”的流衍和流弊罢了。

不过,“学者”一词意蕴太宽泛,于是人们更多地将它更换为“儒者”,称“学者之诗”为“儒者之诗”,其理学诗的含义就更明确了。本文篇首提到的元陈旅《跋许益之古诗序》道:“旅尝病夫近世有‘儒者’、‘诗人’之分也,深于讲学而风雅之趣浅,厚于赋咏而道德之味薄,要非其至焉者,其至焉者无儒者与诗人之分也。”(17)他认为许氏兼“诗人”和“儒者”,或曰“无儒者与诗人之分”,达到二者的高度统一,这才是“至焉者”。但事实上,他是有所轩轾的:首先是“讲学”,然后才是“赋咏”。后来宋濂评许氏诗,以为陈旅“可谓知言”。(18)明孙承恩《书朱文公感兴诗后》,不仅坚持为“儒者之诗”与“诗人之诗”划疆立界,而且阐明二者内涵上的区别,力求提升“儒者之诗”的地位。他说:

诗自《三百篇》后,有儒者、诗人之分,儒者之诗主于明理,诗人之诗专于适情。然世之人多右彼而抑此,故云烟风月,动经品题,而性命道德之言,为诗家大禁,少有及者,即曰涉经生学究气。……紫阳先生(朱熹)虽道学大儒,而亦不废吟咏。然其所谓诗者,抑何其与后世异耶?今观其《感兴》二十首,其音响节奏虽亦后人之矩步,而大而阐阴阳造化之妙,微而发性命道德之原,悼心学之失传,悯遗经之坠绪,述群圣之道统,示小学之功夫,以至斥异端之非,订史法之缪,亦无不毕备。所以开示吾道而儆切人心者,较之云烟风月之体,轩轾盖万万不侔。其奥衍弘深,虽汉唐以来儒者尚未有能臻斯阈,而区区之诗家,岂能窥其涯溪哉!如是而欲以一家之诗目之,不可也。(19)

孙氏将“儒者、诗人之分”的时间上推到“《三百篇》(《诗经》)后”,为理学诗张目可谓大胆;但他也透露了“儒者诗”不受诗家欢迎的窘状。

三、“儒者诗”的价值定位与理学家的诗歌史重构

在本文第一节中,我们已指出“文人之诗”深受儒学复古和古文运动的影响,与学术思潮密切关联;而所谓“学者诗”或“儒者诗”,更是学术派别的直接产物。按上引孙承恩的说法,“儒者之诗主于明理,诗人之诗专于适情”,而“适情”乃咏“云烟风月”,“明理”则是探究“性命道德”——如此褒贬分明的价值定位和两者间的巨大反差,盖不仅仅是估量孰轻孰重,简直关系到你死我活的“生存权”问题。于是,理学家摆出与中唐以来儒学复古论者完全不同的姿态:他们不像韩愈那样口称“道统”而实好词章,也不像欧阳修那样将并不谈“道统”的两位诗人苏舜钦、梅尧臣奉为诗歌革新的主将,甚至不只是停留在“诗人诗”、“儒者诗”之辨上,而是要直接介入诗歌创作,主导诗歌发展的方向,因而酝酿出一个反传统的诗歌史构架。朱熹在《答巩仲至书》中写道:

顷年学道未能专一之时,亦尝间考诗之原委,因知古今之诗,凡有三变。盖自《书》传所记,虞夏以来,下及魏、晋,自为一等;自晋、宋间颜、谢以后,下及唐初,自为一等;自沈、宋以后,定着律诗,下及今日,又为一等。然自唐初以前,其为诗者固有高下,而法犹未变,至律诗出,而后诗之与法,始皆大变,以至今日,益巧益密,而无复古人之风矣。故尝妄欲抄取经史诸书所载韵语,下及《文选》汉魏古辞,以尽乎郭景纯、陶渊明之所作,自为一编,而附于《三百篇》、《楚辞》之后,以为诗之根本准则;又于其下二等之中择其近于古者,各为一编,以为之羽翼舆卫。(原注:且以李、杜言之,则如李之《古风》五十首,杜之《秦蜀纪行》、《遣兴》、《出塞》、《潼关》、《石壕》、《夏日》、《夏夜》诸篇,律诗则如王维、韦应物辈,亦自有萧散之趣,未至如今日之细碎卑冗无馀味也。)其不合者则悉去之,不使其接于吾之耳目,而入于吾之胸次,要使方寸之中无一字世俗言语意思,则其为诗,不期于高远而自高远矣。(20)

由上可见,在朱熹的诗学体系中,《诗经》、《楚辞》是“诗之根本准则”中的根本,而“自晋、宋间颜、谢以后”以迄于“今日”(南宋)的第二、三等诗中,只是“择其近于古者”,让它们成为“根本准则”的“羽冀舆卫”,余下的便是“世俗言语”的“诗人诗”(含“文人诗”),必须“悉去之”。在《答杨宋卿》的信中,朱熹又说:“诗者,志之所之;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然则诗者,岂复有工拙哉?亦视其志之所向者高下如何耳。……至于格律之精粗,用韵、属对、比事、遣辞之善否,今以魏、晋以前诸贤之作考之,盖未有用意于其间者,而况于古诗之流乎?近世作者,乃始留情于此。故诗有工拙之论,而葩藻之词胜,言志之功隐矣。”(21)这些言论,既是对传统诗歌构成要素的摒弃,也是对既往审美观的颠覆,自然更是对“儒者诗”形态的描述及其价值的进一步确认。

朱熹“妄欲抄取”的几编并未成书,而其再传弟子真德秀按照他的文学史思想,编成了一部二十四卷的《文章正宗》,其序曰:

夫士之于学,所以穷理而臻用也。文虽学之一事,要亦不外乎此。故今所辑(指他编的《文章正宗》),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其体本乎古,其指近乎经者,然后取焉;否则,辞虽工亦不录。其目凡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

真德秀将所有文章按内容分为三大类,而以诗赋独自成类,同时对“文章”的价值进行了重新定位,即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关于诗歌的遴选,真德秀引朱熹《答巩仲至书》,然后规定:“今惟虞夏二歌与《三百五篇》不录外,自馀皆以文公(朱熹)之言为准而拔其尤者,列之此编。律诗虽工,亦不得与。若箴铭颂赞,郊庙乐歌,琴操,皆诗之属,间亦采摘一二,以附其间。”对于“后世之诗”如何贯彻“明义理、切世用”的标准呢?《文章正宗纲目》作了详细论述:

或曰:此编以明义理为主,后世之诗,其有之乎?曰:《三百五篇》之诗,其正言义理者盖无几,而讽咏之间,悠然得其性情之正,即所谓义理也。后世之作虽未可同日而语,然其间兴寄高远、读之使人忘宠辱,去系吝,翛然有自得之趣,而于君亲臣子大义亦时有发焉,其为性情心术之助,反有过于他文者,盖不必颛言性命而后为关于义理也。读者以是求之,斯得之矣。

根据诗歌的特点,真德秀提出了变通的原则,即诗可不必“正言”义理,比如《诗经》,吟咏的是“性情之正”,也就通于“义理”了。这便提出了“儒者诗”的另一个范畴:性情。以“性情”论诗,在理学家中真德秀并非最早,张栻在为胡宏《五峰集》所作序中,就曾指出:“惟先生非有意于为文者也,其一时咏歌之所发,盖所以纾写其性情;而其它述作与夫问答往来之书,又皆所以明道义而参异同,非若世之为文者徒从事于言语间而已也。”(22)但理学家所说的“性情”,自有特定的含义。南宋理学家陈淳在答陈伯澡问性情时说:“大抵心统性情,其未发则性也,心之体也;其已发则情也,心之用也。”(23)又曰:“性即是天理,然理不悬空,心因气赋形生而寓其中,气、形活物,不能不动,而发于情,情则乘气而发者也。”(24)实际上,在理学家的理论体系中,“性”、“情”乃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关系,“性”乃天之所赋,故吟咏性情并非人力可以介入,而是“非有意于为文”的“天籁自鸣”,如包恢《答曾子华论诗》所说:“盖古人于诗不苟作,不多作,而或一诗之出,必极天下之至精,状理则理趣浑然,状事则事情昭然,状物则物态宛然,有穷智极力之所不能到者,犹造化自然之声也。盖天机自动,天籁自鸣,鼓以雷霆,豫顺以动,发自中节,声自成文,此诗之至也。”(25)于是,“吟咏性情”便成了理学家的“专利”,“有意为文”的诗人、文人不预焉。

真德秀之后,宋末人何无适、倪希程又编《诗准》四卷、《诗翼》四卷,淳祐三年(1243)王柏在所作《诗准诗翼序》中说:

昔紫阳夫子(朱熹)考诗之原委,尝欲分作三等,别为二端。……紫阳之功,又有大于此者,未及为也,每抚卷为之太息。友人何无适、倪希程前后相与编类,取之广,择之精,而又放黜唐律,法度益严。予因合之,前曰《诗准》,后曰《诗翼》,使观者知诗之根原,知紫阳之所以教。

朱熹对律诗尚采取“择”的态度,而何、倪二人则是完全排斥,即所谓“放黜唐律”,“法度益严”。其后,元人金履祥编《濂洛风雅》七卷,刘履又编《风雅翼》十四卷,无一不以朱熹《答巩仲至书》为编纂的指导思想。(26)理学家强烈的派别意识,狭隘的诗学观,虽经真德秀等人的努力,重构文学史的企图实施得并不顺利。宋末人赵文曾讥讽《文章正宗》道:“必关风教云乎,何不取六经端坐而诵之,而必于诗?诗之妙正在艳冶跌宕。”(27)《四库提要·〈文章正宗〉提要》也说:“德秀虽号名儒,其说亦卓然成理,而四五百年以来,自讲学家以外,未有尊而用之者,岂非不近人情之事,终不能强行于天下欤?”愈到后来,理学家对“儒者诗”的理解也愈狭隘,元人陈栎更以是否用“六经为料”作为判别“儒者诗”的标准,他在《跋汪子盘诗》文中说:

昔朱子复程允夫书,深欲其以《语》、《孟》、《三百篇》为作诗本源。子盘于经必所素通,盍更以祖父所精通者为法,则由渊源而波澜,其于诗特馀事耳,岂止为今诗人之诗而已哉!又见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六经,诗、文之海也。(28)

这就将“儒者诗”推向了极端,比刘克庄所说的“以书为本,以事为料”走得更远,“地步”虽高,却越发不近人情。前引孙承恩说道德性命之言“为诗家大禁”,可见人们对理学家的这套已彻底厌倦甚至厌恶了。到明后期,理学和理学诗皆无可挽回地走向衰落。

应当指出,理学家如此热衷于对文学史(包括诗歌史)进行清理和重构,并非他们有什么“史癖”,而纯是欲用学术干预创作。宋、明时期的大量理学诗,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的。由学派主导诗歌,无论是在中国学术史还是文学史上,这都是开先例的。

四、宋明学者对“诗人诗”、“儒者诗”之辨的批评

前引严羽批评文人诗歉“一唱三叹之音”。宋末作家何梦桂曰:“顷尝与友人谭诗,谓文人之诗与诗人之诗异,友曰不然,诗不到好处,诗到好处,又奚文人、诗人之辨哉!此语真诗家阳秋也。”(29)他是说,其友人认为不必分什么“诗人诗”、“文人诗”,真正的好诗,其实没有诗人、文人之辨。这个论点很通达,唯不知他俩曾论及“儒者诗”未?应该说,理学家取作“羽翼舆卫”的李、杜诗,以及王维、韦应物表达“萧散之趣”的诗歌,就不乏文学史上公认的杰作或名篇。诗到好处,不止不必辨文人、诗人,就是理学诗也有好的,像上引程颐颇为自负的《寄王子真诗》,虽是说理,但颇有理趣。钱锺书先生曰:

程明道(颐)《秋日偶成》第二首云:“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乃理趣好注脚。有形之外,无兆可求,不落迹象,难着文字;必须冥漠冲虚者结为风云变态,缩虚入实,即小见大。具此手眼,方许诗中有理。如朱子学道有入,得句云:“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诗虽凡近,略涵理趣,已大异于“先天一字无,后天着工夫”等坦直说理之韵语矣。(30)

这很好地说明了产生“理趣”的机制,“坦直说理”的诗,实在只能称着“韵语”。

南宋以降,直到清代,曾有不少人为理学诗喝彩,但真正可称佳构的实在不多,大多为坦直说理的韵语。比如朱熹《感兴诗》二十首,自序称“切于日用之实”,在理学当道的时代,真所谓好评如潮,“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较早的如宋人蔡模《文公朱先生感兴诗注序》曰:“《三百篇》而后,非无能诗者,不过咏物陶情,舒其萧散闲雅之趣而已。独朱子奋然千有馀载之后,不徒以诗为诗,而以理为诗,斋居之《感兴》是也。……今诵其诗,包罗众理,总括万变,排异端,又皆正其本而探其源。”前引孙承恩《书朱文公感兴诗后》,不用说也是力挺朱子的。较近的如刘熙载《艺概》卷二:“朱子《感兴诗》二十篇,高峻寥旷,不在陈射洪(子昂)下。盖惟有理趣而无理障,是以至为难得。”但即便在朱子高踞神坛的时代,也并非众人皆迷,仍有头脑清醒的。方回有诗道:“晦庵《感兴诗》,本非得意作,近人辄效尤,以诗为道学。”(31)杨慎更不以为然:“或语予曰:‘朱文公《感兴诗》比陈子昂《感遇》诗有理致。’予曰:‘譬之青裙白发之节妇,乃与靓妆袨服之宫娥争妍取怜,埒材角妙,不惟取笑旁观,亦且自失所守。要之不可同日而语也。彼以《拟招》续《楚辞》(引者按:朱熹编《楚辞后语》,末篇为吕大临《拟招》),《感兴》续《文选》,无见于此矣,故曰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要有契予言者。”(32)他虽以二者为“双美”,但却认为朱熹仿陈子昂为“自失所守”,因为理学与诗、骚原不同科,“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明义理、切世用还是咏性情,理学家们否认诗有工拙之分,也不讲究格律、用韵、属对、比事、遣辞之善否,甚至认为“诗有工拙之论,而葩藻之词胜,言志之功隐”,那就成了应该淘汰的“诗人之诗”。在这种诗学思想指导下的创作,何来“理趣”?就以朱熹《斋居感兴二十首》论,绝非所谓“惟有理趣而无理障”,试举其第一首:

昆仑大无外,旁薄下深广。阴阳无停机,寒暑互来往。皇牺古神圣,妙契一俯仰。不待窥马图,人文已宣朗。浑然一理贯,昭晰非象罔。珍重无极翁,为我重指掌。(33)

组诗类皆如此,故刘熙载的话应该翻过来说,即“惟有理障而无理趣”。所谓“诗人诗”、“儒者诗”之辨,本欲以“儒者诗”自矜,适足贻笑大雅,理所当然地受到历代学者的批评。

宋代对“儒者诗”发出的最有力的攻击,自然是严羽,前文已引他在《沧浪诗话·辨体》中所说的“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之论,他断言诗与“理”无关。什么是“理”?郭绍虞注释引《师友诗传续录》:“宋人唯程、邵、朱诸子为诗好说理,在诗家谓之旁门。朱较胜。”钱锺书曰:“窃疑沧浪所谓‘非理’之‘理’,正指南宋道学之‘性理’,……曰‘非理’,针砭濂洛风雅也。”(34)他们的理解是正确的,严羽的矛头所向,正是理学诗。按严羽的说法,所谓“明义理”的“儒者诗”,压根儿就不成立:“诗”与“理”不相关涉。则宋末“以诗为道学”的众多“明义理”的作品,实在可用朱熹之法“悉去之”了。

当然,如果只是简单地说诗与“理”无涉,尚不足以服人,指出“儒者诗”的病根所在,也许更为重要。历代学者针对理学诗的批评甚多,如宋末大家刘克庄说:“三百年间,虽人各有集,集各有诗,诗各自为体,或尚理致,或负材力,或呈辨博,少者千篇,多至万首,要皆经义策论之有韵者尔,非诗也。”(35)他所说包括了文人诗和理学诗,不过仍停留在批评诗、文界限不分的层面。明李献吉曰:“宋人主理,作理语。诗何尝无理,若专作理语,何不作文而诗为耶?”(36)这就进了一步,实乃一针见血之论——诗并非不可说理,但不能坦直地用诗“专门”说理,因为那就改变了诗的基本属性,是不能称之为“诗”的。前引《庶斋老学丛谈》记张栻谓学者诗“涵泳愈久,愈觉深长”,接着他又说:“诗者纪一时之实,只要据眼前实说,古诗皆是道当时实事。今人做诗多爱装这言语,只要斗好,却不思一语不实便是欺,这上面欺,将何往不欺?”问题正出在“道实事”上。如果没有想象、夸张,没有修辞,也就没有诗歌。将修辞一概贬为“装这言语”,以想象、夸张等艺术手法为“不实”,为“欺”,那就等于戕杀了诗歌的生命。

对理学诗更有力的打击,来自元人袁桷,他在《书括苍周衡之诗编》中写道:

诗有经纬焉,诗之正也;有正变焉,后人阐之说也。滥觞于唐,以文为诗者韩吏部始,然而舂客激昂,于其近体犹规规然守绳墨,诗之法犹在也。宋世诸儒一切直致,谓理即诗也,取乎平近者为贵,禅人偈语似之矣,拟诸采诗之官,诚不若是浅。他又在《跋吴子高诗》中说:

杨、刘弊绝,欧、梅与焉,于六艺经纬得之而有遗者也。江西大行,诗之法度益不能以振。陵夷渡南,糜烂而不可救,入于浮屠、老氏证道之言,弊孰能以救哉!(37)

前引袁宏道所说理学流为歌诀、偈诵,与袁桷之说后先契合。令理学家十分自负的“明义理”之诗,其实等同于证道的佛家偈语、道家歌诀,这恐怕令理学家感到极为难堪和不平,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是主张“文以载道”么?这种批评等于“揭老底”,可收釜底抽薪之效。不过还须说明,所谓“偈语”尚非新禅宗的公案偈语,后者十分强调“活句”,如云门宗德山缘密谓“但参活句,莫参死句。活句下荐得,永永劫无滞。‘一尘一佛国,一叶一释迦’,是死句;‘扬眉瞬目,举指竖佛’,是死句。‘山河大地,更无讹’,是死句。时有僧问:‘如何是活句?’师曰:‘波斯仰面看。’”(38)盖意止于言是死句,言在此而意在彼才是活句,因此胡应麟说“禅家戒事、理二障,作诗亦然”(39),公案偈语往往“句不停意,用不停机,口角灵活,远迈道士之金丹歌诀”(40);而理学家“道实事”的诗歌,恰恰病于事、理二障,必然流于地地道道的“死句”。——袁桷所比的偈语,当是大乘教及旧禅宗,“唐以前如罗什《十喻》、惠远《报偈》、智藏《三教》、无名《释五苦》、庐山沙弥《问道叩玄》,或则喻空求本,或则观化决疑,虽涉句文,了无藻韵。居士林中为此体者,若王融《净行》、梁武帝《三教》《十喻》、简文帝《十空》《四城门》之类,语套意陈,无当理趣”。(41)

前引张栻说“诗人之诗也,可惜不禁咀嚼”,“学者诗读着似质,却有无限滋味,涵泳愈久,愈觉深长”,云云。不奈咀嚼的诗人诗确实不少,但对于大多数“学者诗”、特别是张栻标榜的“儒者诗”来说,所谓“无限滋味”云云,恐怕只是笑柄。其实张栻、朱熹等大学者并非不懂诗,朱熹无论在诗歌创作、批评方面,都堪称行家里手;即如张栻,他也曾说:“作诗不可直说破,须如诗人婉而成章。《楚词》最得诗人之意,如言‘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思是人也而不言,则思之之意深,而不可以言语形容也。若说破如何思如何思,则意味浅矣。”(42)在这里,张栻的见解是卓越的,“味觉”也是正常的;但当他一心要为“学者诗”张本时,就闭目说着违背艺术良心的“派”话了。

宋人,甚至包括整个宋、明时期,诗界标新立异、分门别派成为常态,所谓“诗人诗”、“文人诗”与“儒者诗”之辨,只是在“学术”这个特定的视角下,对诗风新变与演进进行的一个非常宏观的归纳与描述。即便从这个角度审视,我们也不难发现:要开创新的局面,非新变不可;但不遵循文学规律的“新变”,不仅没有促进诗坛繁荣,反而造成古代诗歌的迅速衰落。这很值得文学史研究者认真总结。这里面的教训也许很多,笔者认为,从宋代的诗人诗、文人诗与儒者诗之分看,表面上似乎在不断扩大诗歌的疆域,但其实是在迅速缩小阵地和降低地位:“文人诗”、“儒者诗”近乎有韵散文甚至理学讲义,“诗”于是成了“文”的附庸;而在理学家眼中,诗不过是个明义理、切实用的“载道”工具,否则便是“闲言语”,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样,诗歌既失去了“诗教”时代高贵的光环,也没有了“缘情”之后抒情达意的普适性,而降为“文”或学术的侍妾,岂能不衰?其次,无视诗歌自身的特点,不断抛弃长期积累起来的艺术传统,“文人诗”已肇其端,“儒者诗”更登峰造极。宋、明时代连篇累牍的所谓“理学诗”,诗趣寥寥,而充斥篇帙的乃迂腐不堪的说理或说教,向这样的方向“新变”,诗不衰落,更待何为?总之,诗歌盖难与学术思潮截然“分家”,但学术不应直接干预诗歌创作,诗歌更不可成为学派的传声筒和学术的直白表达的工具,否则即便愿望再好,也会适得其反——这就是历史告诉我们的一个十分简单而朴素的道理。

收稿日期:2008-07-31

注释:

①详参程千帆:《韩愈以文为诗说》,载《古诗考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

②《潏水集》卷五。

③《与李天英书》,《闲闲老人滏水文集》卷一九。

④《昭昧詹言》卷一二“杜公”、“韩公”、“欧阳永叔”,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

⑤《临汉隐居诗话》,历代诗话本,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23页。

⑥《浪语集》卷三○《李长吉诗集序》。

⑦《跋何谦诗》,《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

⑧《赵仲仁诗序》,《须溪集》卷六。

⑨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诗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7页。

⑩叶燮《原诗》内篇:“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苏、王,皆愈为之发其端,可谓极盛。”

(11)《仇仁父诗序》,《存雅堂遗稿》卷三。

(12)《诗源辩体》卷三五,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笫340页。

(13)《筱园诗话》卷一,《清诗话续编》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2333页。

(14)《二程语录》卷一一,正谊堂丛书本。

(15)《清容居士集》卷四八。

(16)《雪涛阁集序》,《袁宏道集笺校》卷一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17)《安雅堂集》卷一三。

(18)《题许先生古诗后》,《元宪集》卷一二。

(19)《文简集》卷三四。

(20)《朱文公文集》卷六四。

(21)《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22)《胡宏集》附录二,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校点本,第343页。

(23)《北溪大全集》卷三八。

(24)《北溪大全集》卷四一。

(25)《敝帚稿略》卷二。

(26)关于金履样《濂洛风雅》、刘履《风雅翼》以及诸书与朱熹诗学思想的关系,详参拙文《论宋代理学家的“新文统”》,《文学遗产》2006年第4期,此从略。

(27)曹安《谰言长语》引。

(28)《定宇集》卷三。

(29)《洪百照诗集序》,《潜斋集》卷六。

(30)《谈艺录》第69则,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29页。

(31)《七十翁吟》之七,《桐江续集》卷二二。

(32)《升庵诗话》卷一一。

(33)《朱文公文集》卷四。

(34)《谈艺录订补》,《谈艺录》第545页。

(35)《竹溪诗跋》,《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四。

(36)《缶音序》,《空同子集》卷五二。

(37)两文均载《清容居士集》卷四九。

(38)《五灯会元》卷一五《德山缘密禅师》。

(39)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二。

(40)《谈艺录》第226页。

(41)《谈艺录》第225页。

(42)《性理大全书》卷五六,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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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代“诗”、“文人诗”与“儒诗”的区别_诗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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