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读音之辨论文

“吐蕃”读音之辨

周艳霞 周 莹

摘要: 学界对于“吐蕃”的读音一直有争论,读作“tǔbō”或是“tǔfān”。“tǔbō”说的支持者大多是从“名从主人”原则及藏族农业发展等历史原因,“补过切”及“蒲拨切”“古无轻唇音”的音韵学原由两方面进行论证;支持“tǔfān”说的学者则从汉地历史及音韵学等方面知识进行论证。根据现有研究资料及唐代以来的相关文献,从历史语境及音韵学角度看,“吐蕃”的读音集中表示少数民族地区的大范围语境或者基于汉文文献的时候读作“fān”,特指唐朝时候的松赞干布政权时期应遵循“名从主人”的原则,读作“tǔbō”。

关键词: “吐蕃”;读音;音韵;历史

一、吐蕃作“tǔbō”说

吐蕃作“tǔbō”这一说法的支持者甚多,主要有黎锦熙、牙含章、汪怡、任乃强、金文明、赵元任、朱宏一、谢仁友、王力、常凤玄等人,现立足于西藏历史与音韵渊源进行分析。

(一)“名从主人”原则

“名从主人”原则主要是针对西方语言与汉语的语系分属多样、语种复杂而提出来的一个译介原则,它要求译者在译音时要尽量接近原文读音。很多藏学研究者如谢仁友等人认为,藏民们认为“吐蕃”应读为“tǔbō”,因此应该坚持“名从主人”原则,尊重这一读音。

藏族自称“博”(bod),最早来源于上古传说。相传西藏地方以前由非人统治,因此时至今日还有相关的地名出现,如“博康六福”“博康九州”等。敦煌古藏文文献将聂赤赞普称为“博嘎六牦牛之主”,将他建立的雅隆政权称为“鹘提悉勃野”。关于“博”(bod)的来源和含义,通过查找资料主要提炼出三种说法:一是来源于“苯”(bod),由于古时西藏民众多信奉苯教,西藏地方古代也有“本之域”的称谓,之后慢慢发展成“博域”;二是根敦群培大师曾经在《白史》里提到“博巴”,其本义是指一种“噶耶”或者“瓦耶”的呼喊声,主要是牧民在遇到野兽、盗匪袭击或自然灾害等突发状况时相互联系对方的一种信号,之后慢慢变成指代地名的称谓;三是从藏文词语“高地藏区”音为[´tuigʌŋpweikuin]这样有含义的词语演变出来,其中“pwei”音意为藏,音译为“博”。这三种说法虽不尽相同,但都指向了一个“博”字,读音最后都回归到了“bo”。西藏人类产生后的一方统治者玛桑九兄弟时期西藏被称为“播卡年雅楚”,或写作“蕃康雅楚”“蕃卡亚楚”或“蕃噶雅楚”。《三国志·蜀志十三张嶷传》提到“汉嘉郡界牦牛夷”,“六牦牛部”与这里所载的“牦牛夷”应是一回事,“夷”乃是汉地对于当时雅隆部落的称呼,对于这个名字,本地人民并没有采纳,如同“番”亦只是音译,而在这里生活的人民依然沿用“博”音,故众多藏族史研究者及汉学家认为“蕃”的读音也应为“bō”。

这些年,她从没在人跟前流过眼泪,一人在家,有了眼泪,也往肚里咽。现在,她抑制不住了,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关于“蕃”,还有个不能不提的历史渊源,就是藏区的农业发展。“蕃”字作地名的含义应是什么?国内外许多藏学家发现在古藏语中它具有“农业”之意,据考古发现,早在象雄文明时期西藏地区已有灌溉的痕迹。以前将高原以畜牧为主的地方称为“牧业”、把低谷林业为主的地方称为“农业”,把介于两者之间的温寒相宜、以经营农业为主的地方称为“蕃”。上文提到的兴盛于雅隆地区的悉补野世系,这一地区就是当时经营高原农业的中心,又名“蕃域”,藏王松赞干布将众多部落统一之后,将政权取名为“吐蕃”。可以从《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中见到“藏蕃”一词,这里的“蕃”则是农业人口的自称,许多史料里可以看到“蕃卓米赛”(农牧民百姓)“蕃卓杰聪”(农牧民贸易)等等。根据这样一层联系,很多人就把代表藏族的“博”与代表农业活动的“蕃”联系起来,认为“吐蕃”的读音即为“tǔbō”。

(二)汉学界的音韵源论

任乃强先生在《西康图经》中提出把“吐蕃”读作“tǔbō”,并在他所作的《吐蕃英译考》中又一次地坚持“tǔbō”这一读音,他的依据是蕃原来读作“若婆”,对译即为藏语“bod”,他还主张“吐蕃”是“大蕃”的转音,这是根据古音方言来推测的。藏族史研究学者常凤玄先生在其《吐蕃名义小议》中介绍他所参与《辞海》修订时,研究组员们增入“吐蕃”的“tǔbō”读音,并且还对语词分册的“蕃”字词目也新增了“蕃”(bō)的注音。语言学家王力先生从“吐蕃”与“Tibet”的联系中认定“tǔbō”这一读音。关于这一说的研究者中比较权威的当属牙含章先生,他以《广韵声系》中番、蕃两字对“吐蕃”一词的读音进行了深入研究。牙先生认为“蕃”字有“补过切”和“孚袁切”两种读法,根据前者读法先生认定“蕃”在唐代时是读作“bō”的,以至于在此之后的词典韵书中对“吐蕃”的注音皆以“tǔbō”为标准读音。

2.4 年龄对围产儿死亡发生影响 围产儿死亡的发生率,在经产妇中随年龄组的增高而增高, RR值更高。见表5。

有少部分学者遵循古音,秉承“古无轻唇音”的看法,认为吐蕃二字应注音为“tupian”或者“tubian”等重唇音。所谓的“古无轻唇音”(《十驾斋养新录》卷五),是由清代学者钱大昕提出,汉语本无轻唇音(即唇齿音,如“f”),而轻唇音是从重唇音(即双唇音,如“b、p”)中分化而产生的。针对这一点,我们需要指出的是,“古无轻唇音”重点强调的是字的声母,而与韵母并无太大关系。因此,我们能够认定在古代,“蕃”字的声母与“博、播、波”等字一样,均属于双唇音,但其韵母是否也和“博、播、波”等字一样,是不以鼻音收尾的(中古汉语“播’,和“波”读“pua”,“博”读“pak”,“蕃”读“piwen”和“biwen”),这还需进一步研究才能确定

二、吐蕃作“tǔfān”说

①“名从主人”:是指事物以原主人所称之名为名。这是语用学翻译学界提出来的译介原则之一,译音时要尽量接近原文读音,无论是直接从原文译出,还是从其它文字转译,都应如此。

(一)“tǔfān”说与汉地历史

一是封蕃制度的影响。在中国古代,“蕃”与“藩”“番”相通,是指旧时对西、北方边境各少数民族及外国的通称,其历史最早可上溯至先秦时期,如《周礼·秋官·大行人》中就有“九州之外,谓之蕃国”。封藩,源自于中国商周时期的“分封制”,历经千余年的沉淀,从分封诸侯到分封诸王,逐渐演化出历朝历代都有的“藩王”制度。所谓的“藩王”,又可称“蕃王”,是相对于天子与地方而存在的区域性统治者,他们或为宗室宗亲、军功重臣,或为地方割据势力、少数民族首领,或为天子册封统治某地区的统治者。吐蕃的第一位实际统治者赞普松赞干布,在迎娶了文成公主之后被唐皇加封为“驸马都尉、西海郡王”,松赞干布欣然接受这一称谓,表示愿意成为大唐的“藩属亲国”,以“子婿礼”来向唐朝纳贡。由此可知,“蕃”与“藩”在中国历史上具有相同含义,故而也论证了二者读音的相同性——“fān”。

②意为六牦牛部,这与前文的聂赤赞普的“博嘎六牦牛之主”相呼应。

二是“吐”与“蕃”的渊源。在众多文献中,“吐蕃”一般不直接出现,而是以“蕃”“大蕃”“西蕃”等略称或者“土蕃”“吐番”“蕃国”等异称出现的。大昭寺门前的唐蕃会盟碑上碑文写道:“大唐文武孝德皇帝与大蕃圣神赞普舅甥二主……今蕃汉二国所守见管本界,以东悉为大唐国疆,已西尽是大蕃境土……”碑文多以“大蕃”“蕃国”来称吐蕃,着重体现了吐蕃作为西部藩属的重要地位。唐朝与吐蕃王朝的交往过程中,处于二者之间的吐谷浑无疑起了极大作用。曾有学者针对“吐蕃”的“吐”字展开论述,认为“吐蕃”的“吐”字有“大”的意思,因此,吐蕃也被称为“大蕃”,它表示了唐人对吐蕃的尊重,属于敬称;当唐蕃关系不好时,唐人则以“蕞尔小蕃”来称呼。“唐人选用“吐蕃”一词其意在于表示吐蕃与大唐的特殊关系,“吐”字古代已有“出”和“舒”这样的引申义,故而“‘吐’字可能不会是个单纯的谐音字……‘吐’字加在‘蕃’字前面,说不定表示‘蕃’是从中原出去的,或者说它是出自中原的‘蕃’这样一个意思”,这正是“tǔfān”读音的例证之一。

综上所述,结合吐蕃读音两者说法的论据,前者倾向于用西藏历史的证据进行阐释,而后者是从唐朝历史“以大观小”的角度多用中原地区的文献进行论述。“蕃”即作为多音字来使用,应该用辨证的观点看待这一问题,将“吐蕃”王朝与“蕃”字的唐人解释做明确区分。集中表示少数民族地区的大范围语境或者基于汉文文献的时候我们将它读作“fān”,比如唐朝诗人写的关于蕃地的诗歌、史书中对于蕃地地名的记载,涉及的“蕃”“藩”或者“番”均读作“fān”;藏文词语“西藏”音为 [´pweidʒɔŋ],同前文的高地藏区中代表“藏”的均为“pwei”音,现音译为“bō”。综合来看,“bō”的读音更符合当地人的拼读与语言习惯,“吐蕃”具体特指唐朝时候的松赞干布政权时期应遵循“名从主人”的原则,读作“tǔbō”。

(二)“tǔfān”说与音韵学

唐代诗歌中有大量的“涉蕃诗”,主要是当时的汉地诗人写下的大量与吐蕃相关的诗文,“蕃”字的押韵问题可以从这些诗文中窥得一二。高适《同李员外贺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遥闻副垂相,昨日破西蕃。作气群山动,挥军大筛翻。”“蕃”与“翻”同属于元韵,《韵典》中的拟音均有两种“biwɐn”与“piwɐn”。白居易《缚戎人》诗中道:“自云乡贯本凉原,大历年中没落蕃。”“原”“蕃”亦同属于元韵,对于唐人而言,“蕃”字的读音只能是“fān”。为了更好地分析“蕃”的读音,将“蕃”“番”与“藩”的中古拟音在《韵典》里的解释详列为表,主要以王力先生的研究为参照,如下:

“蕃”字的古音为“biwɐn”或者“piwɐn”,与“藩”字相同,而且二者均有“附袁切”与“甫烦切”两种读音,且均有“屏障”之意,由此可知“蕃”字在唐代应该与“藩”字属于同音相近字,故两字读“fān”是毫无疑问的。至于“番”字,它虽有“博禾切”一音,《韵典》中其意为“《书》曰:番,番良士。《尔雅》曰:番,番矫,矫勇也。”似乎佐证了“番”字在作为“吐蕃”的异称时有“博禾切”的读音,但这不能证明“蕃”字也有同样读音。至于“蒲拨切”的说法,或许与唐代雅音与方音相关。朱宏一先生指出在唐代“蕃”字是有“甫烦切”和“蒲拨切”两种读音的,即“tǔfān”与“tǔbō”。在隋唐时期长安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故“长安语音处于雅音、标准音的地位”,成为众人学习的范本,而“其他地方的语音则处于方音的地位”,只在一定区域内的一定人群中使用。他认为“吐蕃”的雅音读作“tǔfān”,“蒲拨切”即“tǔbō”读音作为方音在修订语言的过程中因其非雅的性质最终渐渐消失。

三、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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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清代学者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五,“凡今人所谓轻唇音,汉魏以前,皆读重唇,知轻唇之非古矣。”

这一派的支持者较少,但阵容强大,吕叔湘、丁声树、伯希和、张济川、祁振纲、南小民等学者,他们通过极为严密的论证指出“吐蕃”的古音应读为“tǔfān”。

自古以来,“蕃汉对举”一直存在,相对于汉政权即中原政权而言的地方和政权都被称为“蕃”,《隋书·礼仪志四》有“梁元会之礼……群臣及诸蕃客并集,各从其班而拜。”《旧唐书·吐蕃传》记载“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其种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也……以秃发为国号,语讹谓之吐蕃。”《新唐书·吐蕃传》曰“有發羌、唐旄等……蕃、發声近,故其子孙曰吐蕃。”唐朝宰相杜佑《通典·吐蕃志》称“吐蕃在吐谷浑西南……或云:秃发利鹿孤有子樊尼……”这些历史典籍将“吐蕃”与“秃发”、“发羌”等相联系,体现了唐、宋官方对于“tǔfān”读音的认可。

③“从1975 年起,由王森教授领导主持再次修改(《辞海》有关条目),我们增入了‘吐蕃’的‘蕃’字注音读bō,见于1979 年出版的《辞海》(试行本)三卷本。”

注 释:

⑥“驸马都尉”是因为松赞干布娶了大唐公主而晋封的,“西海郡王”则体现了他所统治的地方是中国西部的广袤区域。

设A={C1,C2,C3,C4},由定义3计算每一个覆盖Ci({1,2,3,4})的诱导覆盖Cov(Ci)并根据定义4计算Cov(A)的元素如下

⑤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

作为哲学社会科学学科的学者,处在这样一个需要创新、鼓励创新的时代,进入这个领域时就要立下思想理论创新的志向。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需要明确思想理论创新的前提是什么?在怎样的前提下可以考虑创新?在积极创造这种前提的同时,如何进入思想理论创新的前沿?

⑦“‘汉’代表中原中央政权,并非简单指汉族;‘蕃’泛指中原王朝周边民族地方政权,并非单指某少数民族。”

⑧“吐谷浑”亦称吐浑,是中国古代西北民族及其所建国名,该国建立于西晋时期,源于辽东鲜卑慕容部的其中一支。

⑨南宋胡三省《通鉴音注》:“吐,从墩,入声。蕃,甫袁切。唐音读大为吐。吐蕃意为大蕃。”可见宋朝时读“吐蕃”为“土蕃(凡)”。

周竹叶:近年来,行业面临着多重压力,一方面国内化肥需求持续下降,另一方面外部生存环境日益恶化。继电价、气价、铁路、增值税等各方面优惠陆续取消后,史上最为严厉的环保政策对行业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市场波动剧烈,企业的经营成本和生存压力与日俱增。

⑩“蕞尔小蕃”,是中原政权对于异族反叛后征讨的愤怒之词。《全唐文·讨吐谷浑诏》:“而吐谷浑蕞尔小蕃,负固河右……”《全唐文·亲征吐蕃制》“朕闻夷不乱华……小蕃远寇,假息游魂。”

最后,大力发展科技服务中介机构。加快落实《市政府办公室关于加快科技服务业发展的实施意见》要求,重点培育市场化、专业化的人才中介、研究开发、技术转移、检验检测认证、科技金融等科技中介服务机构,加强对责任部门实施情况绩效考核。着力打造“科技领军型人才创新驱动中心”服务品牌,完善领军型人才驱动中心服务职能建设,提升政府招才引才育才工作社会影响力。

⑪安才旦,《“吐蕃”一称语源及含义考辨——兼证“吐蕃”源于突厥语》。

⑫“涉蕃诗”,即唐代涉及吐蕃的诗歌,包括唐王朝统辖范围内产生的诗歌和吐蕃统辖下各族用汉文创作的诗歌两部分,以前者为主。

为体现联盟的开放性,促进联盟的可持续发展,联盟根据需要可设置音乐、舞蹈、美术、设计、民族艺术等分联盟,由联盟内部发起单位担任“分盟主”。“分盟主”负责组织分联盟活动,同时向轮值主席单位和常设主席单位汇报工作情况。

中图分类号: H1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CN61-1487-(2019)19-0037-03

作者简介:

周艳霞(1992—),女,汉族,四川南充人,单位为西藏大学,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古代科技史。

周莹(1967—),女,汉族,重庆市人,西藏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责任编辑:朱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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