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空洞化：野田政权面对的经济困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困局论文,产业论文,经济论文,空洞化论文,田政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133.13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0-355X.2012.01.002
[文章编号]1000-355X(2012)01-0003-11
2011年8月30日，日本民主党总裁选举中，曾任财务大臣的野田佳彦出人意料地击败了其他四位对手，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当选了民主党上台仅两年的第三任首相。不过，意料之中的是野田政权将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执政难题。在经济领域，内需不足、增长低迷、财政失衡等老问题尚未解决，大地震所带来的经济重创、供应链断裂、福岛核危机、电力能源紧张等新问题又叠加而上。而且，外部的世界经济形势同样异常严峻，欧债危机愈演愈烈、美国经济复苏乏力、新兴经济体面临减速，这些因素都直接导致了大地震之后日元出现了持续升值的怪象。
在上述三重压力之下，导致日本企业面临严重恶化的国内经济产业环境，这是史无前例的。如今，是否“离开日本”已经成为日本企业战略重构的关键所在，因为选择“留在日本”，企业就必须面对日元升值、税收增加、电力能源约束以及老龄少子化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在这种形势之下，日本政府正面对前所未有的产业空洞化趋势，它成为野田政权的最大经济困局。
一、震后日本的经济产业环境
2011年6月24日，日本政府公布了此次大地震的经济损失为16.9万亿日元。[1]这是以受灾地区及相关省厅政府机构所收集的信息为依据，对此次地震损失所进行的重新测算。它主要包括建筑物受损、社会基础设施、生活管网设施以及农林水产相关损失，但未包括福岛第一核电站核事故损失。尽管震后日本主要经济指数，如消费市场、工矿业生产指数等迅速恢复，但此次规模空前的大地震给日本经济、特别是其国内产业环境造成了严重影响，严峻的电力紧张形势、仍未得到妥善处理的核泄漏问题、脆弱的供应链体系、政府的债台高筑，这些负面因素都严重恶化了日本的产业环境，而且，与外部经济形势密切关联的日元升值压力也日趋严重。
(一)市场恢复形势好于预期
根据日本统计局所公布的2011年4月份数据显示，CPI环比增长与同比增长均为0.3%，没有出现大幅波动或异常。另据BCN公司的一份调查显示，2011年5月份日本数码家电及电脑等市场消费已恢复震前水平，5月最后一周甚至同比增长了7%，受灾地区也基本恢复到去年同期水平。[2]而且，由于从7月开始，日本将全面停止发射模拟电视信号，因此，新型数字电视销售预计将出现大幅增加，从而拉动消费增长。
大地震之后，受到消费者信心急剧恶化、自肃情绪蔓延、供应链断裂导致供应不稳等因素影响，3月份日本个人消费大幅下降。但在4月份之后就开始缓慢回升，个人消费呈现出V字型恢复，到7月份就已经基本恢复到震前2月份的水平(见图1)。日本工业生产恢复速度超过了经济学界的普遍预测，此前，业界普遍认为，日本工业生产要到2011年秋季才能恢复到震前水平。
图1 大地震之后日本实际个人消费支出指数变化
资料来源：日本経済産業省，産業活動分析(平成23年4～6月期)[3]。
(二)工矿业生产指数向好趋势
作为工业生产状况的风向标，日本工矿业生产指数在大地震之后也出现了连续4个月的环比上涨。以2005年为基数，发生大地震的3月份，日本工矿业指数由95骤降至70，受灾地区甚至接近于65的谷底(见图2)。但从4月份开始，该数值便迅速回升，并一直保持到7月份。6月份，日本工矿业综合指数已经达到92.6，该数值已经超过了2010年10月份的92.4，也就是说，日本的工矿业生产已经基本恢复到震前的水平。7月、8月的日本工矿业生产指数均超过了93。[4]
图2 大地震之后日本工矿业指数变化趋势
资料来源：日本経済産業省，震災にかかわる地域別鉱工業指数(9月分確報)の試算値について,2011年11月。
(三)电力供应形势依然严峻
福岛第一核电发生泄漏事故之后，日本政府立即要求所有核电站依次进行定期检查。日本民众也掀起了反对核电的浪潮，特别是那些核电所在地区的地方政府面临极大压力，于是，他们普遍对于重启核电持谨慎态度，这就导致定期检查合格的核电站也不能重启。为此，时任经济产业大臣海江田万里还专门发表讲话，呼吁地方政府理解和同意重启核电，但未能如愿。依此趋势，2011年夏季的用电高峰，日本54座核电机组中还有14座在运转，但到2012年春季，所有核电机组恐怕都将停运。这对核电占总发电量29%的日本电力供应体系而言，将形成严峻考验。
根据日本政府经济产业省的测算，若停运日本全部核电机组而以火电代替的话，仅发电成本就将增加3万亿日元。而且，电力成本的增加，也势必推升各种半成品的价格，这将导致日本的生产总成本会增加7.6万亿日元。[5]这种成本论，也成为日本政府难言“弃核”的重要原因。
(四)核事故善后处理缓慢
2011年10月17日，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不得不修改了半年前所制定的核事故处理日程表。4月17日，也就是3月12日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机组发生爆炸一个多月之后，东京电力公司公布了核事故处理日程表：第一阶段要切实冷却原子炉、减少放射性物质排放，时间为3个月左右；第二阶段将原子炉温度控制在100度之内、大幅抑制住放射性物质的泄漏，时间为3～6个月。
然而，半年之后，第二阶段的10个考核项目仅仅完成了3个。[6]日本核事故处理形势依然非常严峻，它仍然面临人员辐射、放射性物质扩散、污染水急待处理、原子炉温度控制不稳定等四大难题。早在6月，东电公司向日本政府厚生劳动省提交了人员辐射报告，曾在福岛第一核电站工作过的3 726名员工中，已有2 367人接受检查，其中102人超过100毫希弗的原辐射上限。污染水更是核事故处理的重点内容，5月底，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核污染水总量就超过105 100吨，存储容量已经非常饱和。此外，放射性物质扩散问题也非常严重，自日本多地发生茶叶遭受核污染之后，6月14日，日本国家电视台NHK又爆出“16个地方的下水淤泥遭到放射污染”，而且东京遭受污染仅次于核事故发源地的福岛。[7]据日本内阁府核能委员会的分析指出，福岛第一核电站1～4号核电机组的废炉时间将耗费30年以上。
(五)规模企业复苏迅速
根据受灾程度、供应链特征以及企业自身应急能力的不同，震后日本各个产业的恢复程度与速度也不尽相同。大地震发生一周之后，个别企业就实现了部分复产，如弘前航空电子、尔必达存储公司等。自3月下旬开始，实现部分复产的企业也开始增多，如冈本硝子、NEC东北、小松机械、日产汽车、瑞萨电子等公司。进入4月之后，汽车等供应链较长的产业也陆续部分复产，如本田、日产、丰田等企业，其中，日产公司甚至实现了国内工厂全部复产，只是产量仅是震前的一半。截至5月初长假之后，日本大部分企业均恢复生产。
此次大地震中，受灾严重的是半导体、电子以及汽车产业，如瑞萨电子和丰田就分别代表了电子和汽车产业。作为全球微处理器(MCU)产业的龙头企业，瑞萨电子公司在此次地震中有8个生产基地受到损害，其中，以车用MCU生产为主的茨城县那珂工厂受损最重。瑞萨电子的车用微处理器市场占据了全球40%份额，因此，其停产甚至一度造成全球车用MCU供应停滞，引发了业界的普遍关注。丰田、日产等汽车企业甚至派遣工程师支持瑞萨电子的灾后复产。9月，该公司产量已恢复到震前水平，比原计划提前了一个月。
作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厂商之一，丰田公司也因其子公司及零部件厂在大地震中受损严重而受到拖累。3月14日～3月26日，在日本的丰田旗下所有工厂全部停产。4月5日，丰田宣布，因500种零部件缺货，国内仅堤工厂和九州工厂复产，而且车型也仅限3款混合动力，[8]上述缺货零部件主要是电子部件、橡胶以及树脂零部件。自4月18日开始，丰田陆续开启国内所有工厂。6月17日，丰田章男社长宣布“国内生产将于7月恢复到年初计划水平”，但北美地区全面复产最迟，将在9月份恢复正常水平。
(六)小企业破产增多、大企业利润普遍受损
日本帝国数据银行的调查显示，截至2011年4月末受大地震影响而破产的日本企业达66家，是1995年阪神大地震的3倍。不过，在破产企业中60家是受地震“间接影响”而破产的。[9]大地震7个月之后，即截至10月10日，受此次大地震影响而破产企业已经增至394家(见表1)。考虑到电力不足等因素的影响，今后破产企业数量可能会继续增加，特别是总部设在东北三县(即岩手、宫城、福岛)等太平洋沿岸的企业。破产企业中，多是与汽车产业相关联的制造业中小企业，这也再次证明日本汽车产业在此次地震中受损严重。
大企业也普遍出现了利润受损现象，尤其是汽车产业。而且，从整车企业的利润预测中，也可以看到另外一个特征，海外生产比例甚至直接影响了公司的利润表现。例如，日产汽车营业利润受到地震的影响最小，其同比降幅仅为14%，仍能实现4 600亿日元利润，超过了丰田汽车的3 000亿和本田公司的2 000亿。日产汽车的海外生产比例高达71.6%，而丰田却仅为55.9%，也就是丰田汽车全球销量的将近一半都在日本生产(见表2)。
二、经济与产业发展转型压力加大
这场大地震不仅重创了日本经济，同时也对已是累卵之危的日本财政形成巨大压力。不过，另一方面，大地震也对日本的产业转型与技术创新产生了巨大推动力。日前，日本各界已经开始深入反思日本政府于2010年提出的《新增长战略》，各层面的战略调整正在展开。
(一)日本经济脆弱性认识得到深化
2010年日本政府在制定《产业结构蓝图2010》之际，将日本经济的结构性问题归结为3点，即产业自身结构问题、企业经营模式问题以及国家商务环境问题等。然而，此次大地震却又暴露了一系列新的问题，如其国内电力供应体制问题、曾令其引以为豪的JIT供应链脆弱性问题、核事故所反映的信息系统问题、日本品牌危机问题以及国内产业空洞化问题。
日本经济转型规划中提出了“四大转变”的方针。一是产业结构的转变，确立了5个增长领域，即基础设施出口型产业、环境能源型产业、文化产业、健康医疗育儿产业、尖端产业；二是企业经营模式的转变，即从原来“垂直一体化磨合型”转向“模块化分工模式”，从“切磋琢磨型”转向政府支持的“选择与集中决策型”；三是国家商务模式的转变，通过法人税改革和强化物流体系等措施，提升日本国内商务环境质量，打造成“强现场型”商务模式；四是彻底转变政府职能，构筑起最大活性化市场的新型官民合作模式。[10]2011年1月25日，菅直人内阁通过《新增长战略2011》，进一步充实和完善了日本经济转型战略。
然而，此次大地震中暴露出日本经济体系的脆弱性，特别是以核电为目标的能源供应体系存在巨大安全隐患，而且，模块化生产也带来了供应链的安全问题。
(二)国家层面经济发展战略被迫调整
大地震之后，日本政府深刻认识到其将面对国际竞争力下降和产业空洞化的严峻问题，为此，以“防止产业空洞化”和“创造和强化新的增长点”为两大支柱，日本政府积极寻找国家发展的新战略。
为了防止产业空洞化加剧，日本政府制定了如下3项具体措施。
首先，从强化产业竞争力视角出发，大力推进能源改革。供电紧张问题已被日本政府定位为今后经济增长的最大课题，它决定从多个角度实施改革与创新，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其措施包括：重建用户主导的节电环境、促使电力供应分散多样化、扩大用户的选择方式、强化应急基础设施能力、开发新能源和环境技术、促进能源产业的创新发展。
其次，强化供应链的应对能力。具体措施包括：支持单一供应商的生产基地分散化和复线化；鼓励企业通过重组或共同经营，创建全国范围的分散生产基地；推动供应商之间建立灾害应急机制替代供应合同体制；鼓励非核心部件的通用化和可替代化、上下游产业的一体化开发；推进供应链构建BCP机制(Business Continuity Plan)。
再次，优化日本国内的投资商务环境。具体措施包括：尽快降低高达40%的法人税，优化日本的商务投资环境；加速推进日本的国际经济一体化，如环太平洋的TPP组织、中日韩的FTA组织、日欧之间的EIA组织；落实日本政府2010年制定的《日本国内投资促进项目》，促使汇率稳定、支持增长型产业落户日本、优化相关规制手续、推进日本商户环境竞争力。
为了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日本政府也出台了3项措施支持日本企业增强其国际竞争力。一是对开拓海外市场的支持，领域包括基础设施出口、魅力日本战略、新兴市场开拓、维护国际知识产权、中小企业海外发展等；二是支持培育新的领域，包括开发IT新体系、生活创新等领先世界的技术和项目；三是加强人才与技术层面的支持力度，支持构建新的产官学合作体制、以国际标准为目标的知识产权战略。
(三)日本产业转型步伐开始加快
大地震之后，严峻的经济产业环境也在迫使日本产业转型加快了步伐，这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首先，日本能源战略将面临全面转型。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核泄漏事故彻底打破了日本的核电安全神话，它对世界核电发展也产生了深远影响，德国、意大利等国已经宣布“弃核”方针，这些因素反过来又对日本国内产生极大影响。由于核电发电量占比高达29%，所以，日本政府在短期内是难以也不愿放弃核电产业，但它又面临日本民众及地方政府的强大“弃核”压力。在这种背景下，新能源将获得极大发展空间。如日本软银公司总裁孙正义已经向首相建言，应大力发展新能源、放弃核电。
其次，伴随电力体制改革带来的关联技术创新。受电力紧张影响，日本政府不仅考虑要实施供输分离的电力体制改革，而且加大对家庭引进太阳能发电的支持力度，鼓励企业错峰用电等，这些措施不仅会推进日本智能电网系统的发展，而且对新能源汽车、LED节电产品普及、太阳能、风能以及可再生能源开发等产生积极作用，推进相关技术创新。目前，在太阳能电力转换技术方面具有领先优势的东芝公司，于2011年5月30日宣布，将销售面向家用的一款附带铅蓄电池的太阳能发电系统，[11]该系统可以应对因灾害或供电紧张引起的停电，并符合日本智能电网系统标准，而且，将来还会推出更高效的锂离子蓄电池。
此外，日本传统经营模式将根本创新。此次大地震也极大冲击了日本传统的JIT供应链体制，对企业经营模式产生重要影响。在日本政府积极主导实施零部件的通用化、标准化和分散化政策影响下，日本企业将对JIT供应链体制进行调整，传统的垂直一体化分工体制也将在此次调整中受到极大影响，因此，日本式经营模式将发生转型。
(四)企业技术创新动力增强
为了弥补因地震造成的损失，日本企业除了积极恢复生产之外，也增加了对技术创新的投入。以汽车产业为例，日本汽车厂商纷纷采取增招临时工以及假期开工的方式，扩大生产、弥补震灾损失。如丰田公司于2011年7月中旬开始增招3 000～4 000名临时工，本田也于10月增招1 000人规模的临时工，日产、三菱、富士重工、马自达等公司也有不同程度增招。与此同时，各家公司还纷纷推出假日开工措施，如7月开始，马自达的总部(府中)和防府工厂、本田的浜松变速机工厂、日产的横须贺追浜工厂等将实施，丰田公司也表示将在8月开始实施。
与去年同期相比，企业设备投资意愿明显加强。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2011年1～3月的调查显示，日本全产业的设备投资意愿尚为负值(上年度同比)，大地震之后则提升至5%；制造业改善更为明显，大地震之后已经由原不足2%骤增至7%；非制造业的设备投资意愿同样猛增，由原来负的2%转变为正的4%。[12]
图3 大地震之后日本企业设备投资意愿(上年度同比)(单位：%)
资料来源：日本経済新聞，2011年6月17日。
三、海外转移成企业战略重构的显著特征
(一)应对环境变化，企业调整发展方向
面对震后新的国内经济产业环境，诸如供电形势日趋紧张、核事故处理不顺畅、国内消费长期低迷、未来还可能会发生地震等问题，日本企业纷纷调整自身发展方向，重构战略发展框架。
2011年6月3日，夏普公司提出了“全面转向高增长领域”基本战略。夏普首先对液晶事业实施彻底改革，放弃普通液晶产品(40英寸以下)，转向突出“两个重点”战略：一是面向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的小型液晶面板；二是大型电视、电子显示板以及电子黑板的60英寸以上液晶面板。片山干雄社长明确指出，夏普“必须转向高附加值领域，而摆脱低端领域”。[13]日前，龟山第一工厂大型液晶生产设备已卖给中国南京熊猫电子公司，确立了第六代连续晶粒硅生产线；龟山第二工厂也转向第八代液晶玻璃基板生产线；位于大阪的堺工厂则更是以第十代液晶玻璃基板生产为主。
6月17日，丰田公司宣布进行组织改革，重点是强化技术开发。为了适应汽车产品的未来技术发展趋势，丰田强化了IT部门，将信息事业本部与信息系统本部合并为IT本部，以加强公司的IT能力。同时，还对研发部门进行了改革，将商品开发本部更名为制品企划本部，废除了长期以来的三大开发中心体制，重新整合了自身开发能力。
7月1日，东芝公司宣布重组旗下所有存储相关事业，归结为一家子公司管理。东芝成立一家新的子公司，统领其HDD、SSD以及NAND等各种存储介质相关事业。其目标是通过重组来提高经营效率，降低管理成本，并提高整体研发能力。除上述企业内部战略调整之外，企业间的战略重组也开始出现。6月7日，朝日新闻报道了东芝与索尼公司正在探讨统一双方中小型液晶面板事业，并借助政府力量，将在年内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如果两家公司合并该事业的话，将超过夏普公司而成为全球最大的中小型液晶面板生产商。
(二)海外转移成企业战略重构的显著特征
事实上，自2010年夏季开始，日本制造型企业就加快了向海外转移的速度，这主要是受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影响的结果。此次大地震更加剧了这种趋势，据日本经济产业省实施的一项调查显示，对“大地震后是否会加速向海外转移生产”回答中，肯定答复的企业已占到69%。[14]
另据日本经济产业省《海外事业活动基本调查》(2010年度)数据显示，2009年度，日本制造业的海外生产总比例为17.2%(跨国企业海外生产比例为30.7%)。根据不同产业来看，食品、木材、造纸、石油煤炭、金属制品等仅为不到5%，相反，机械比例较高，特别是信息通信机械为26.1%、运输机械为39.3%。[15]大型企业的海外组装生产活动，已经占到相当大的比例。以汽车为例，本田为72.9%、日产为71.6%、铃木为61.5%、丰田为55.9%，本田、日产以及铃木的海外生产均已经过半。
在日本企业制定的新战略中，重新布局生产基地，特别是向海外转移成为鲜明特征。如掌舵铃木汽车30多年的铃木修会长表示，将实施工厂分散化战略，“一半留在国内，一半转向海外”，该计划甚至包括研发中心在内。[16]向海外转移成为发展趋势，很多企业迈出了“离开日本”的步伐。其中，中国继续成为日企海外转移的重要地区。日本经济新闻转引中国商务部最新统计数据显示，2011年1～10月，外商对华投资达到950亿美元，同比增长15.8%。其中，日本投资增长率最高，达到65.5%(57亿美元)。[17]
(三)震后日本对外投资出现了新特点
与以往不同，此次日本企业海外转移出现了新的特征：一是产业链安全成为全球战略重构核心，这既包括对投资地区基础设施的考核，也包括对企业全球布局安全性的考量，特别是泰国洪水之后；二是转变传统投资方式，投资并购成为日企重要手段，这既可以有效利用日元升值带来的“效益”，而且，在速度上也大大优于传统投资模式；三是将战略新兴产业也纳入海外投资框架，迈出了前所未有的关键步伐。
1.重构全球战略布局，产业链安全成核心
受日本大地震以及7月以来泰国洪水影响，产业链安全成为日本企业全球战略重构的核心，电力供应以及交通条件等基础设施条件、自然气候条件、全球布局的合理性等都成为重要要素。
在重构全球战略布局方面，日产汽车走在了最前面。作为日本国内市场的主力车型，日产玛驰(MARCH)已经采取纯粹的“逆进口”方式，该车的研发中心、生产中心全部设在了泰国，如今，除传动设备之外，90%的零部件采购已经实现了本地化供应。不仅如此，日产汽车还决定将其旗下最先进技术的纯电动汽车聆风(LEAF)生产转移海外，将于2013年开始在英国和美国制造，甚至其最关键部件的电池也将于在美国、法国和葡萄牙生产。[18]在全球化战略方面，日产一直倾向于扩大海外生产，这也是日产在此次大地震中受灾程度最轻的重要原因。
为了构筑安全的全球产业链，很多日本企业基于自身生产特征以及全球市场布局的考虑，纷纷迈出了“离开日本”的步伐。例如，4月19日，森精机公司宣布与中国沈阳机床和德国DMG三家合资在中国建立新工厂；5月17日，神户制钢公司宣布投资无锡压缩机公司，扩大中国市场；5月30日，日立医疗公司宣布将向中国投资30亿日元建设医疗器械工厂；6月16日，新日铁公司宣布向泰国投资3亿美元，在当地建厂生产钢板工厂；6月17日，马自达宣布将向墨西哥投资5亿美元建厂，产能为14万台；6月23日，日立化成公司宣布向中国投资5亿日元，在烟台建立锂离子电池碳负极生产基地。
2.重视并购策略，发挥资本积累优势
2010年以来，日本企业海外并购(M&A)投资势头明显增强。2011年1～6月份，日本企业M&A金额已达到945亿美元，增长率超过欧美以及亚洲。其实，日本企业这股海外并购热潮既有此次大地震的影响，同时也与日本国内市场长期日益萎缩密切相关。为了分散企业的收益来源，日本企业再度选择进军海外的战略，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并购投资(M&A)成为它们的首选战术。
调查公司Dealoqic的数据显示，2011年上半年，全球企业并购投资总金额为1.46万亿美元，同比增长18%。全球各地区均呈现增长势头，其中，美国同比增长34%、欧洲为19%、亚洲也出现6%的增长，而日本增长率最高，达到79%。根据上半年的投资额来测算，2011年度日本企业的M&A投资将达到2000亿美元规模，成为连续6年来，首次同比超过上年水平(1313亿美元)。美林集团(Merrill Lynch)日本证券M&A负责人若悦雄一郎指出，正因为这场大地震，日本企业才认识到分散事业区域以及海外发展战略的重要性。
图4 世界M&A投资发展趋势(2007～2011年6月)
注：以2007年为(100)；2011年数据仅为1～6月的半年额。
资料来源：日本経済新聞，2011年6月25日。
在海外投资上，日本企业之所以青睐并购方式，主要包括三大原因：一是日元持续升值，大地震之后日元升值势头愈演愈烈，从3月10日的1美元对82.9日元上升至11月21日的76.8，升值幅度达到8%；二是投资基金在金融危机期间收购企业的投资开始回收，这有利于日本企业选择投资对象；三是长期以来日本企业积累了大量剩余资金，据日本银行资金循环统计数据显示，2011年3月底日本民间企业现金存款达211万亿日元，表明其手头资金非常充裕。在这种有利的环境下，日本企业纷纷制定中长期战略投资计划，表3是2011年1-9月期间，日本企业海外购并的十大典型案例基本情况，涉及产业领域非常广泛。
3.纳入战略新兴产业，实施产投的战略创新
在此次日本企业的国际转移与对外投资浪潮中，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战略新兴产业也被纳入到投资范畴，而不再像以前传统模式将核心的战略新兴产业留在日本国内，而把一般产业转向其他国家。
以日立制作所为例，大地震近3个月后的6月9日，日立调整了公司于2010年制定的《中期经营计划》。此次调整主要包括三大核心：一是计划在2010-2012年期间，日立将在社会基础设施等五大战略新兴产业领域投资1.77万亿日元，并在2010年基础上再追加1 700亿日元的投资储备；二是积极投资海外企业并购，特别是加大在亚洲与中东地区的发展；三是以此次日本大地震为借鉴，采取全球生产基地分散化的新体制战略。关于新的追加投资，日立明确规定：投资储备将用于信息通讯、电力、社会产业、建设机械、高性能材料等五大战略产业；此外还包括战略设备投资8 800亿日元和研发投资4 700亿日元(2011年和2012年度)，而设备投资则主要用于扩充海外生产基地。[20]在对外投资目的地选择中，日立确立了中、印、俄、巴(BRICs)以及越南、沙特、南非、土耳其等11个重点目标，还将印度日立的企业法人升格为与北美、中国、新加坡等并列的级别。为增强成本竞争力，日立还计划扩大海外采购比率，由2010年度的36%提升为2012年的50%；集团共同采购比率也由2010年度28%提升至2012年35%。
即便是对于技术转移一直较为保守的丰田公司，面对严峻国内产业环境以及日元升值形势也开始转变战略。10月22日，总投资额将达6.89亿美元的丰田汽车研究开发中心(中国)有限公司(TMEC)正式奠基，它被丰田定位为在华“最高端要素技术”的开发据点，将以在中国普及环境技术为目标。[21]丰田副社长新美笃志表示，今后，丰田仍将维持日本国内300万台生产体制，但丰田最先进的混合动力技术将部分转移到中国和美国，“设在江苏省常熟的丰田汽车研究开发中心就将成为丰田在中国的混合动力技术中心”。[16]54-55显然，这对丰田而言，已经意味着向海外迈出了具有里程碑式的一步。如今，医疗、环境、新能源等战略新兴产业，也成为众多日本企业向海外发展的目标。
四、产业空洞化困扰日本政府
大地震之后，日本政府认识到日本将面临国际竞争力下降和产业空洞化的严峻问题，为此，以“防止产业空洞化”和“创造和强化新的增长点”为两大支柱，日本政府开始加速制定新的国家发展战略。面对大批企业加速向海外转移的趋势，日本政府试图极力阻止这种倾向，以避免国内产业空洞化的加剧。2011年6月22日，日本经产省决定对企业零部件分散化生产提供补助金、节电企业降低电费价格等措施，试图从供应链和电力需求等两大领域着手改善国内产业环境，尽量阻止日本企业向海外转移的步伐。
与此同时，日本政府还着手制定了3项长期性措施。首先，以强化产业竞争力为目标，大力推进能源改革。供电紧张问题已被日本政府定位为今后经济增长的最大课题，它决定从多个角度的改革与创新，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包括重建用户主导的节电环境、促使电力供应分散多样化、扩大用户的选择方式、强化应急基础实施能力、开发新能源和环境技术、促进能源产业的创新发展。其次，强化供应链应对能力。支持单一供应商的生产基地分散化和复线化；鼓励企业通过重组或共同经营，创建全国范围的分散生产基地；推动供应商之间建立灾害应急替代供应合同体制；鼓励非核心部件的通用化和可替代化、上下游产业的一体化开发；推进供应链构建BCP机制(business continuity plan)。第三，优化日本国内的投资商务环境。尽快着手税改，降低高达40%的法人税，优化日本的商务投资环境；加速推进日本的国际经济一体化，如环太平洋的TPP组织、中日韩的FTA组织、日欧之间的EIA组织；落实日本政府2010年制定的《日本国内投资促进项目》，促使汇率稳定、支持增长型产业落户日本、优化相关规制手续、推进日本商户环境竞争力。
然而，从长期来看，日本政府这种试图阻止企业海外转移的意图是很难实现的，因为这与日本经济社会的深层问题息息相关。首先，少子老龄化问题已经严重困扰着日本的发展，一方面是劳动人口的减少，另一方面是“财政人口”的增加，这种结构性矛盾势必带来一系列问题，生产效率低下、市场消费低迷、财政压力增大等；其次，日本国内商务环境缺乏竞争力，伴随着国际化深入，“企业选择政府”的趋势非常明显，日本国内企业的实际法人税高达41%，不仅远远高于新兴工业国家，也普遍高于欧洲国家，而且，各种规制也限制了外国企业投资日本；第三，此次地震暴露出日本的基础设施问题，特别是电力供给成为最严重问题，而且，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核事故处理形势仍然不是很明朗。
不过，此次大地震也有“硬币”的另一面，那就是产生了诸多对技术创新的新的需求。例如，2010年出台的以核电为基础的日本新经济增长战略必然面临巨大调整，开发替代能源将成为日本企业技术创新的着力点；再如，由于日本东部与西部的电力系统频率不同，导致此次地震中难以综合协调全国的电力，为此，日本已经宣布将加速推进全国智能电网系统建设，同时鼓励开发各种节电技术普及，这也将带来一系列关联技术创新。凭借日本企业长期的技术积累，加之国家战略转型，日本也有可能通过技术创新而实现产业升级，从而找到新的经济增长领域，逐步转入新的经济增长周期。
标签：福岛核事故论文; 东京大地震论文; 日本地震论文; 国内经济论文; 新能源论文; 经济学论文; 丰田论文; 国家核电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