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曲艺文化在当代的传播与传承--基于对华音古剧班的实地调查_华阴论文

地方曲艺文化在当代的传播与传承:基于对华阴老腔戏班的田野调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华阴论文,戏班论文,曲艺论文,田野论文,当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210 【文献标识码】A

      地方曲艺文化的传播与传承有赖于戏班组织,对于老腔这样的“小众”地方戏来说,戏班组织对于老腔文化的传播与传承意义重大。笔者采用田野调查的方法,深入到老腔发源地华阴双泉村进行调研。老腔戏班作为众多植根于广大农村中的乡村戏班的代表,其表演特征、运作机制、传承规律、历史演化也反映出了乡村戏班的一些共性特点。

      一、地方曲艺文化的研究现状

      (一)戏班作为文化传播主体的研究现状及问题

      戏班作为一种组织,是具体戏曲文化传播、传承的主体。在梳理相关文献后,笔者将近现代对戏班研究的著作和主要理论贡献整理为如下表格:

      

      21世纪以来,人类学视野下的戏班研究改变了长期以来戏曲研究自上而下的精英视角,开始从底层、大众和草根的视角,关注戏曲的民间生存状态及其与宗教祭祀和乡俗礼仪的关系,为传统的戏曲研究开辟了一片新的天空。[9]

      通过文献梳理可以发现,对戏班研究进行历史梳理和现状描述是学者研究的主要思路。然而,现有对戏班的研究还存在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现有研究多侧重于史料研究,多呈现出以时间为线索的纵向维度的特点,忽略了对戏班作为组织形态的研究。第二,现有研究主要是针对某一具体地理单元内的戏班进行研究,缺少对于戏班组织运作共性特征的把握和分析。第三,现有的研究侧重于戏曲曲目本身和戏班的运作,忽视了戏班组织在传播和传承戏曲文化方面所发挥的作用。目前,较少有以传播学视角对戏班进行研究的成果。

      (二)老腔文化传播与传承的研究现状及问题

      老腔在发展演进过程中已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文化,目前,将老腔视为一种文化形态而非单纯戏曲曲目的研究较少。近年来,媒体加大了对老腔的报道力度,这使得原本“小众”的老腔艺术走向了大众视野。但是,现有媒体报道多偏重于老腔的艺术形象呈现。总体来说,报道内容多为感性的素材,且集中反映的是老腔作为一种戏曲的存在状态。老腔作为一种文化有其自身的传播特点和传承路径,而这一点尚未被更多的学者所研究。

      (三)研究目的和研究方法

      本研究的目的之一是通过田野调查的方法对老腔戏班及老腔艺术进行史料收集和整理,并在历史演化的大背景下对近年来的老腔发展状况进行记录。本研究试图对老腔文化进行描述和阐释,并在对老腔戏班研究的基础上对老腔文化的传播及传承现状、模式、路径等内容进行总结。

      研究主要采用田野调查的方法,对老腔文化的传播和传承进行描述和阐释。

      二、老腔文化的基本内涵与人文价值

      笔者结合对老腔戏班组织运作的研究和自身对于老腔表演的观感,将老腔文化的基本内涵总结为如下几点:

      第一,老腔文化具有山河文化的属性。老腔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其发源地华阴双泉村位于西岳华山脚下,地处三河口(黄河、洛河、渭河三河交汇处),背山面水的独特地理环境使得老腔艺术从诞生之初就集山河之灵气于一身,表现出了独特的山河文化属性。

      第二,老腔文化具有尚武精神的特征。华阴老腔从剧本题材到表演风格,无不张扬着浓烈的尚武精神。这种尚武精神的形成,是粮仓军旅文化和周边地区军事环境催化的结果。[7]

      第三,老腔文化具有兼容并包的气度。从远古劳作的号子演变为今日舞台上的表演,老腔文化本身是发展的,这种发展秉持着老腔文化独特的内核,并且积极吸收新的文化表演风格。

      老腔文化的人文价值主要表现为史料价值、审美价值和归属价值。老腔作为地方戏,丰富了中华传统戏剧的内容,老腔文化的传播与传承对丰富史料有较大价值。不论是远古的祭祀酬神还是现如今的民俗表演,老腔文化一直包孕着独特的审美价值。此外,老腔所表演的戏本曲目多为历史典故,对于经典的个性化演义同样是一种审美式解读。当然,作为黄土地文化的代表艺术形态,老腔还具有明显的归属感唤起作用。

      三、老腔文化的传播现状与特点

      (一)老腔戏班与老腔文化的传播

      1.老腔戏班的基本情况与组织运作特点

      笔者通过对49名戏班成员进行调研发现,老腔戏班成员男女比例相对均衡,老龄化现象明显,成员文化程度相对偏低。调查样本中,男性戏班成员占51%,女性戏班成员占49%。在年龄分布上,乡村戏班老龄化趋势明显,青黄不接的现象较为显著。从下图可知,调查样本中,18岁以下的表演者占4%,18—30岁的表演者占16%,30到50岁表演者占62%,50岁以上表演者占18%。总体来看,3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是老腔戏班中的主力军。

      

      调查样本中,多数老腔戏班成员为初中文化,共有31人;小学文化和高中文化分别有9人和8人;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仅有1人。总体来看,老腔戏班成员文化程度较低。

      在问卷调查和实地调查的基础上,笔者将老腔戏班的主要运作模式和表演特点总结如下。

      第一,老腔戏班主要采取定期演出和不定期巡回演出的形式。

      

      通过对老腔戏班2013年全年85场演出的统计后发现,一年中老腔戏班演出有两个高峰期,1月至2月间,华阴气温较低处在冬季,农事活动减少,加之春节等节日因素,老腔戏班表演场次较多。另一个表演高峰是6月至8月间,此时华阴气温偏高处于夏季,老腔戏班在夜晚演出场次较多。其余各月,演出场次相对平均。

      第二,经典剧目是老腔戏班的主要表演内容,戏班会根据具体场合灵活确定所表演的曲目,一些民俗歌曲也是老腔戏班所表演的内容之一。

      第三,老腔戏班主要收入来源是演出收入,收入分配方式为平均分摊。

      演出收入和政府补贴是老腔戏班的主要收入来源,占到全部收入的95%,另有社会捐助和其他收入各占3%和2%。在收入分配方式上,通过与戏班成员进行访谈后发现,老腔戏班主要的分配方式为平均分摊,戏班内部虽有负责人和普通演员的身份区分,但在分配方式上并无体现。

      2.老腔文化在戏班内部的传播

      老腔文化在老腔成员间的传播表现为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老腔戏班组织成员认同老腔文化的山河属性、尚武精神和兼容并包的特点。

      在访谈中,老腔戏班主唱张喜民谈到,老腔给人的感觉是慷慨激昂,沧桑有劲,也正是基于该特点,老腔以前主要是唱武戏,包括《三国演义》、《封神演义》、《隋唐演义》这些本戏。另外,老腔里的文戏很少,所以旦角也不多。老腔戏班本打算与知名摇滚歌手在春晚舞台上同台合唱,对于这样的创新形式,老腔艺人张喜民表示非常欢迎,并表示老腔具有兼容并包的特点。

      第二,老腔文化的归属价值在戏班组织内表现突出,多数戏班成员出于热爱的原因进入戏班。

      调查发现,84%的被调查者是出于热爱的原因而选择进入乡村戏班,10%的被调查者是出于赚钱的动机进入乡村戏班,4%的被调查者是担心戏班表演会失传,因而进入戏班,还有2%的被调查者出于其他原因进入了乡村戏班。

      第三,对于老腔文化的传播前景,多数戏班成员持悲观态度。

      笔者就乡村戏班“受欢迎程度”、“戏班的效益”、“发展前景”等问题进行了描述统计分析,通过设置量表题,用以测量戏班成员的认知态度。对量表中“非常不好——非常好”进行赋值,“1”代表“非常不好”,以此类推,“5”代表“非常好”。

      

      根据上表可知,在本题中共有49名被调查者回答了该问题。通过均值分析发现,Mean=2.232276,数值较低,说明被调查者中绝大部分人倾向于认为戏班受欢迎程度低。

      

      根据上表可知,在本题中共有49名被调查者回答了该问题。通过均值分析发现,Mean=2.741162,数值较低,说明被调查者中绝大部分人倾向于认为戏班效益状况不好。

      

      根据上表可知,在本题中共有49名被调查者回答了该问题。通过均值分析发现,Mean=1.362481,数值较低,说明被调查者中绝大部分人倾向于认为戏班未来发展前景较差。

      总体来看,被调查的老腔戏班成员对戏班的受欢迎程度评价较低,对于戏班的效益不满意,对于戏班未来的发展前景持消极态度。

      3.老腔文化在受众中的传播

      除了在老腔戏班成员间进行传播外,老腔文化还在受众中进行传播,需要说明的是,本研究的受众主要是乡村中戏班表演的观看者。笔者在华阴共发放问卷240份,回收有效问卷200份。对于老腔文化在受众中传播的效果分析如下:

      第一,老腔文化借助戏班的表演在华阴的公众知晓率较高,传播范围较广。

      

      被调查者中有179名非戏班成员亲眼看过老腔戏班的表演,10名非戏班成员看过老腔戏班的表演视频,5名非戏班成员看过有关戏班的文字描写,仅有6名非戏班成员从未看过戏班的表演。亲眼看过乡村戏班表演的非戏班成员数目占据绝大比例,可见,调研地的乡村戏班公众知晓率较高,戏班表演的传播范围较广。

      第二,关于老腔文化的社会示范效果,绝大多数非戏班成员表示较为喜爱老腔,但仅有半数被调查者愿意学习老腔,多数30岁以下年轻人不愿意学习老腔。

      

      82%的被调查者表示喜爱老腔,占据较大比重,可见老腔较受欢迎。此外,有12%的被调查者对于老腔的喜爱程度为一般,还有6%的被调查者对老腔持消极态度。

      

      通过统计分析不同年龄阶段被调查者对于学习老腔的意愿情况,可知,18岁以下的被调查者中,80%的人不愿意学习老腔,仅有6%的人愿意学习老腔。18到30岁被调查者中,60%的人不愿意学习老腔,30%的人愿意学习老腔。对于30岁以下的年轻人来说,绝大多数被调查者不愿意学习老腔。然而,在30到50岁年龄段和50岁以上的年龄段中,分别有58%和70%的被调查者愿意学习老腔,这与30岁以下年龄阶段被调查者对于学习老腔意愿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三,在对老腔文化的价值认同上,非戏班成员对于老腔这一艺术形式认同度较高,但半数以上被调查者不愿意让子女以表演老腔为职业。

      

      分析上图可知,非戏班成员明确表示赞同子女学习老腔的共有71人,明确表示不反对子女以老腔为职业的共有14人,明确表示既反对子女学习老腔又反对子女以老腔为职业的有51人,所占比重较大,明确反对子女以老腔为职业的共有108人,占全部被调查人数的54%,超出了一半。还有41人对于这一问题持无所谓的态度,还有37人选择了“其他”这一选项,表示态度不明。

      老腔戏班作为老腔的主要展示载体,其表演者主要以表演老腔为自身的一种职业选择,然而,老腔戏班这一组织形式在普通村民心目中的认同度相对较弱,这一调查发现可以从上述有超出一半的被调查者不愿让子女以老腔为职业这一统计结果进行验证。

      (二)大众传播中的老腔文化

      在微观层面,老腔文化在戏班成员间进行传播;在中观层面,老腔文化在戏班表演受众群体间进行传播;在宏观层面,老腔文化的传播还应被置于大众传播的视角下进行研究。

      近年来,老腔戏班的媒体曝光率极大增高,如央视“新春走基层”系列报道曾对老腔进行过专题展示,题为《老腔新声》的短片曾在2012年的《新闻联播》中播放。“带着新戏,老腔戏班又到各大城市巡回演出,每每都能赢得观众的满堂喝彩。老腔又火了,他们甚至还把老腔唱到了日本、美国。”[8]这是《老腔新声》节目中的一段解说词。2014年,老腔再度登上新闻联播,题为《咱们村里的新鲜事:“老腔”艺人的春晚梦》[9]的短片介绍了老腔与马年春晚失之交臂的过程,并对老腔融入流行元素的开放式表演进行了介绍。

      此外,也有报纸辟专题版面对老腔进行报道。如,《北京晚报》曾在“五色土”板块发表题为《现实老腔:尴尬的求生之路》[10]的专题报道。又如,《中国青年报》曾这样描述老腔的表演,“一座上书‘天威咫尺’的古牌坊下面,十二三位农民艺人用一种类似秦腔和摇滚混合的原生态音乐引得现场游客热血沸腾。他们声情并茂,表演张扬,吼出的腔调亢奋激越,关中人的粗犷豪迈被他们展现得酣畅淋漓。这就是不广为人知却极具历史感和爆发力的老腔。”[11]

      大众传媒借助自身优势为老腔的推广搭建了平台,尽管大众传媒对于老腔文化的呈现是相对概括的,但至少让观众和读者对老腔文化有了一定的感性认知,这为老腔文化的进一步传播和传承奠定了基础。

      四、老腔文化的传承路径与危机

      (一)老腔文化的传承路径

      通过对老腔戏班的文献梳理可以大致整理出老腔戏班的演替经过:

      民国时期,老腔最有影响力的是“三坤”班,它包括张耀坤、党丙坤、李西坤三个班社。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张全生的班社恢复,改为“新生班”。解放后,原华阴县文化部门直接组织管理“革新社”,“革新社”财务独立。“文革”前,班社组织演出为一年三季。“文革”后,组织演出时间增长。九十年代以后,成立的班社有“振中班”、“喜民班”、“军民班”等。

      二十一世纪初,华阴老腔出现了复兴的局面。2005年,华阴市文体局在现有老腔班社的基础上,成立了华阴市老腔剧团,剧团属一种非全脱产的民间文化团体,按具体活动的收益给付艺人工资,没有固定的工资制度。

      笔者所研究的对象是华阴老腔张喜民戏班,张喜民戏班的第一代传人是张笨儿,其文化程度和学艺时间不详,最小的传人是张喜民的孙子张猛。(传承关系如下表)

      

      (二)老腔文化的传承危机

      老腔戏班的谱系传承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尽管张喜民的孙子已经成为了戏班第十一代成员,然而在访谈中,作为爷爷的张喜民对孙子其实并不抱太大的期望。张喜民说,现在年轻人喜欢流行音乐,孙子学习老腔某种程度上是被迫的而不是自发的。

      就戏班成员内部的人际关系而言,张喜民的老腔戏班成员多数是亲戚关系,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也有外地人想加入戏班。但对于张喜民来说,想要学戏固然好,但根据他自己的经验来看,多数人会半途而废。

      此外,关于戏班合并和重组的问题,笔者在调查后发现,戏班与戏班之间有交流也有冲突。仅在华阴碨峪乡,就有若干个老腔戏班,然而由于历史原因或者私人原因,戏班在交流和合作过程中也存在着许多矛盾与冲突。因而,若想通过类似企业兼并整合的方式来重整戏班似乎存在着较大的困难。

      五、结论与讨论

      对于老腔文化的传播与传承,笔者从以下三个方面提出了一些观点以供讨论。

      第一,老腔文化传播范围不断扩大,并呈现出多样形式。为了吸引观众,老腔文化是否需要创新?

      在表演方式上,老腔戏班不再仅仅出现在红白喜事和酬神祭祀的场合,老腔戏班走出了村口院落,来到了城市街区,让城市人民也感受到了乡村文化的魅力与特色。

      有学者认为,老腔陈旧的表达方式已满足不了大众文化的需求,因而需要对老腔表演进行创新,比如为老腔增加流行元素、让老腔参与歌曲合唱等。笔者认为,为了保持老腔的生命力,创新形式是必要的,但需要保留老腔艺术的本真——粗放、洒脱的表演风格和既定的表演规律,不能舍本逐末,以防老腔成为流行艺术的附庸。

      第二,老腔戏班面临断代危机,传承之路困难重重,古老艺术有无生命极限?

      尽管学习老腔艺术会得到政府的补贴,一些老腔艺人还拿上了政府发放的工资,但热衷于学习老腔的年轻人却寥寥无几。作为一种谋生手段,老腔一贯是家族传承。诸多先人“遗训”让老腔仅限于华阴张姓家族中留传,除非亲人,一般人不准入班。这种严苛的传统无疑大大限制了老腔的传播范围和发展传承。

      像老腔这样的古老艺术,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已形成了自身发展演化的规律,如果人为改变老腔这种“世袭式”的传承方式很可能适得其反。至于如何让老腔一直存留下去而不至于断代,笔者认为,这种想法的出发点本身是值得商榷的,因为某一具体的艺术形式也许是有生命极限的,过度的保护很可能伤及艺术的本真。

      第三,老腔文化的传播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但对老腔文化热也需反思。

      尽管华阴老腔目前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笔者认为,不能因此而对老腔的命运和前景持过于乐观的态度。目前来看,老腔文化的繁荣得益于政府部门的扶植和大众传媒的报道与宣传,人们接触老腔的途径主要是政府宣传、收听收看电视节目以及阅读报刊杂志。作为政府,在政策层面对老腔的扶植应避免走向追求政绩的误区。作为普通民众,对宣传报道老腔的大众媒体需提高警惕,以视听形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老腔抓住了人们追求感官刺激的猎奇心理,然而,老腔文化的内核极有可能在被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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