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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伤痕文学”——仍然有话要说
《班主任》及“伤痕文学”在中国历史上及文学领域上的贡献已是老生常谈了,但刘 心武先生当年如何有那样的勇气,写出一篇如此有震撼力的文章,却是我一直想探寻的 。
刘心武1981年访问日本,参观一所古代监狱时,日本《文艺春秋》杂志的翻译林美由 子悄悄问他:“若不是邓小平又出来主持工作,你可能在监狱里吧?”从其眼光可以看 出,她判定写《班主任》这篇文章风险性很大。刘心武事后回想,当时确实需要一定的 勇气,虽然也曾犹豫过,但终于还是把文章投进了邮筒。他惟一的动机就是要说出普通 人想说还没有说、还不敢说、还来不及说的话。
刘心武认为,“伤痕文学”并非配合宣传的文字,而是自发的、来自民间的诉求,后 来能和党的改革开放路线和社会大趋势形成共振,是他们这些作家没有预料到的。
《班主任》发表到现在有近30年了,回首当年,刘心武仍然有话可说。刘心武认为这 篇文章最大的特点是它从“文化”的角度,对“文革”予以了断然否定,它没有从“文 革”迫害知识分子、干部等寻常角度来写,如果说它深刻,那就在于提出了“文革”使 中国人,特别是年轻一代,和两种文化切断了联系:一种是中国自己的传统文化,从古 代《诗经》到《子夜》、《青春之歌》这样的作品;一种是外国文化,诸如《欧也妮· 葛朗台》、《战争与和平》、《牛虻》等。《班主任》要求恢复与这两条文化线索的联 系。《班主任》还有一点特殊的是,指出团支部书记这种好孩子也有问题,这是“文革 ”极左造成的结果,要“救救孩子”,不过在当时语境下,只能点到为止。
回首同在“伤痕文学”里表达民间诉求的作家们,刘心武始终认为他们共同的特点是 有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感。这些作家有的发展得很好,还一直活跃在文坛上,有些却在 “伤痕文学”浪潮过去后就陆续退出了文坛。对此,刘心武解释说,这是很自然的,因 为改革开放后,文学逐步甚至可以说很快地回归到其本性,不必再以文学形式承载那么 多的社会性诉求,文学呈现多元态势,比如出现了只表现自我、只注重形式探索的写法 ,一些原来写“伤痕文学”的作家觉得话已说完,就不再写了;当然更关键的是兴趣发 生了转移,如“伤痕文学”健将——写《神圣的使命》的王亚平,后来到美国成了一个 成功的商人。另一个作家卢新华(他的《伤痕》虽然迟发于《班主任》之后半年,但篇 名获得了很高的符码价值)定居美国从事一份与文艺无关的工作,他断续地也发表一点 作品,但写作已经不是他的主业了。
刘心武说他为自己高兴,因为这么多年他依然坚持写作,一直写到今天。
近年的写作——文学花园里四棵树
刘心武更愿意谈现在的写作,因为他一直有新作品面世,认为自己一直在进步,虽然 他也能理解大家总是对他写《班主任》那段时间的故事感兴趣。
刘心武把自己的写作比喻为栽4棵树,而且是4棵挂果很多的树。第一棵便是“小说树 ”。刘心武说自己后来的小说虽然不轰动,也不炒作,但出版后多年来都是长销书。他 的《钟鼓楼》和《四牌楼》都分别是第10次和第4次重印了,《四牌楼》是刘心武自己 最珍爱的作品。在刚过去的猴年,他推出了一部表现最新社会众生相的小说集《站冰》 ,讲述了为挣钱而在公园冰雕旁只穿泳衣拼耐寒能力的站冰人的故事,发掘他们坚强外 表背后的哀乐人生。
国内读者多,刘心武在海外也有很多知音,法国在不到两年时间内出版了他6个法译本 ,同一作家的作品如此密集地被翻译出版,这在中国文学翻译史上是没有先例的,其中 有纪实文学《树与林同在》和4本小说:写外地来京民工命运的《尘与汗》,揭示保姆 内心隐秘的《护城河边的灰姑娘》,爱情悲剧《人面鱼》,充满忏悔意识的《蓝夜叉》 以及歌剧剧本《老舍之死》。加上前几年出版的《如意》和今年夏天会出版的《泼妇鸡 丁》,刘心武作品的法译本将达到8本。他今年还计划写新的中篇小说,继续关注下层 ,刻画城乡结合部的民工等社会边缘人的生死歌哭,探索人性之幽深。
第二棵是“随笔树”。刘心武每年发表大量随笔,在《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就有 他的专栏《温榆斋随笔》,近年来他不断将随笔结集出版,已逾30种。猴年刘心武出了 《在柳树臂弯里》,鸡年又推出《心灵体操》。《心灵体操》是应很多读者要求,把他 一些有关舒解焦虑提升境界的文章集结成册。在急剧变化的社会里,人们时常遇到不如 意的情况,往往会焦虑、抑郁、浮躁、悲观,通过读这些文字,仿佛做一番心灵体操, 大有裨益。跟《心灵鸡汤》一类文章比,刘心武说鸡汤只是补品,而心灵体操是一种锻 炼,后者或许能更好地帮助读者舒展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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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的第三棵树是“红学树”。已经有越来越多人知道,刘心武对《红楼梦》的研 究已趋成熟,他从探索秦可卿这一艺术形象的原型入手,解读《红楼梦》,开创出了一 个“红学”新分支——“秦学”。刘心武发挥其小说家的优势,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以《 秦可卿之死》、《贾元春之死》、《妙玉之死》等系列探佚小说形式发表,其影响是一 般学术论文难以企及的。现在,刘心武还在不断地研究并推出新成果,30万字的新书《 红楼望月》马上就要面世。
第四棵树是“建筑评论树”。从宏观城市建筑规划到单栋建筑以致室内设计他都关注 。刘心武从8岁起就生活在北京,深感北京变化之大,这些变化是一种强大的存在,构 成“强迫性审美”,令每一个普通市民都不得不作出自己的反应,比如胡同四合院被拆 的问题、什刹海成为酒吧区好不好……刘心武正是在城市面貌急剧变化的情势下介入建 筑评论的。他的《我眼中的建筑与环境》在建筑界很有影响,印刷了五次,猴年出版的 《材质之美》,探讨到建筑材料的使用问题。把自己的见解和许多市民的诉求变成生动 的理性文本,刘心武在百姓和建筑家之间架起了桥梁。
刘心武很喜欢自己这四棵树。他说,有的作家擅长写自我,有的专注于写幻想,有的 追求文本的诡奇,而他,是思考型作家,总是关注现实,喜欢写众生相;从写《班主任 》以来,他移步而不换形,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社会关怀与人文关爱,他的四棵树虽然 体裁和内容不一样,却都统一在这个基点上。
在猴年,刘心武一共出了12本书,他的助手都玩笑说,别出了,太多了。
写作的心态——身远心不偏
陶渊明有句诗“心远地自偏”,而刘心武自称是“身远心不偏”。刘心武说自己某种 程度上说是边缘化了,退休后既没有职务,也没有工作任务,如他的朋友兼助手鄂力文 章里写的“远离热闹场,常在乡间居”,但却绝对是个“快乐的边缘人”,他的心并不 偏。
解释“心不偏”,刘心武笑说生理上心脏偏左,这个跟大家一样。“不偏”的概念一 是他始终关注社会,关注他人,有着人道主义情怀。他每天都上网浏览,跟各类人物接 触,虽然不出席圈子里的研讨会一类活动,但私人的聚会却很多。二来他已年逾60,达 到耳顺,告别了偏激,遇事比较平静、理智。他的助手对我说,若去了刘先生的书房, 便能感觉到一种静气,所谓“每临大事有静气”,刘先生现在没什么大事,也有静气。
刘心武主动跟一些民工、保安、京漂接触,他认为在当前的社会转型中,应该给予弱 势群体足够的理解与宽容。刘心武认为“深入生活”的创作路数仍应坚持,口问手记的 传统做法仍很有用处。
刘心武笑说:“我虽人在边缘,但挺忙活的,从未感到无聊或者哀怨。”除了写作, 他常在乡间写生,画水彩画,他特别喜欢潮白河和温榆河之间的一片河沟田野。他的书 房温榆斋就在那附近。说到绘画,刘心武给我讲了两段小故事。他从小就爱画画,常常 客人来了,父母就说给画个画吧。一次画完,客人摸着他头说画得不错,结果客人走时 ,他从窗户看见人家一出门把画团给扔了。不过这小小的打击,却没有改变他的绘画兴 趣。他中学时候画天坛、北海,大了画一些古建筑,如四牌楼,现在则总在天气好的时 候去田野写生,并开始为自己的书画插图。他偶尔也画油画,却遭到爱人的强烈反对。 因为他常在餐桌上画,吃饭时候再腾。每次画油画都会调很多种颜色,一次没腾干净, 剩了一个挺好看的颜色,他爱人差点当成酱豆腐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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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时下年轻人的创作,我问:如果一个年轻人想跟您一样当个作家,您想给他哪些 启示?推荐他读哪些书?刘心武笑说,现在跟20年前不一样了,那时的“文学青年”会围 上来问这类问题,现在的年轻人想当作家,他自己去写去出版就是了,像韩寒、郭敬明 的书那么畅销,我还想请教他们是怎么回事呢。刘心武说自己也是很小就开始写文章, 所以对待年轻的作者,一定要鼓励他们,尊重他们,而不要去排斥、贬低他们。有人说 某些年轻人的作品是一种泡沫,留存不下来,可泡沫也是一种正常的存在,也有其一定 时期的价值。当然,从年轻作者自身的角度,若不想成为仲永、江郎,也要注意提高, 谋求可持续性的发展。
聊到作家的文品和人品是否应该绝对地统一,刘心武说不必苛求,应该对作家宽容一 点。中外古今都有很多不统一的例子,文章的品格或者风格跟实际生活中作家的表现不 那么一样,不足为奇,比如王安石政治上很偏激,人称“拗相公”,但他却可以写出“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的温情诗句;再比如周作人,他那当过汉奸的历史 污点谁也别想给抹去,可是他失足前和服罪后的一些文章却都仍值得一读。刘心武说, 其实作家总是力求展现心灵最美好的一面。每个人心灵中都有阴暗的角落,但都希望把 光明的部分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