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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的媒体特性
“新媒体”(new media)一词成为互联网兴起以来媒体界流行的对新的传播技术的概括。然而,到底是什么东西使得媒体成为“新的”?是我们拥有了同媒体互动的新方式?是媒体技术的新融合?还是媒体产品的互相依赖与交叠?简而言之,新媒体之新包括了以上所有因素,甚至包含得还要更多。
当代媒体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传统媒体与新媒体之间的依存度和扩增性越来越强。电影开始模仿电子游戏,音频和视频大量抢占网站空间,“原始”的内容和以其他媒体形式出现的“附加”内容变得模糊,内容在生产的时候就被制作者赋予了可在多个平台上播放的可能性。这种媒体之间的协同关系成为新媒体市场范型和日益扩大化的全球化生产和营销生态的必要特征。传统媒体的生产者盯着新媒体的大饼谨慎下手,而新媒体的生产者迫切地希望吸纳传统媒体的品牌、产品和人才。
媒体发行和消费出现的变化也同样明显。电影厂和电视台积极地把自己的节目转换成数字格式,以便用户可以在网上观看,或者变作DVD光盘予以出售。还有一些媒体试图创造新的有创意的方式,让用户在消费的过程中成为更加互动的参与者。媒体展播的地点也出现了不同,例如,视频点播在同无线电视争夺观众,苹果公司的iTunes/iPod不仅提供音乐,也提供电影下载服务。纵向整合与横向贯通都在发生,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向消费者提供“整合了的媒体体验”。
内容在多个媒体上流动,多个媒体产业展开合作,如果仅仅从这些层面观照新媒体,那么,我们就忽视了新媒体的一个重要维度,那就是:媒体受众四处寻找他们想要的信息和娱乐体验的迁移行为。
媒体内容的流动十分依赖于消费者的主动参与。参与式文化是与旧式的被动观看相比而言的。我们不应该再把媒体生产者和消费者分成不同的角色来谈论,现在,我们可以把他们视作依照新规则彼此互动的参与者。
尼古拉·尼葛洛庞帝在1995年出版的《数字化生存》一书当中,曾经在“被动的旧媒体”和“互动的新媒体”之间划出了一道明显的界限。他预测说,广播电视网将要衰落,取而代之的是“窄播”和随需定制的分众媒体。大众媒体铁板一块的帝国将会被拆分成许多家庭手工作坊,今天的媒体帝王将看到他们的中央帝国的坍塌。①在这样一些观者的眼里,旧媒体会被完全彻底地吸纳进入新媒体的轨道。
然而,历史告诉我们,旧媒体从来不会死亡,死去的是我们用来获取媒体内容的工具。历史学家丽莎·吉特尔曼提供了一个视角。媒体在两个层面上工作:首先,它意味着一种令沟通成为可能的技术;其次,它是一套相关的“协议”(protocols),或者说围绕着技术而成长起来的社会和文化实践。媒体技术是一种文化技术(cultural technology),媒体系统也是一种文化系统。②
一种媒体的内容也许会转换(电视取代收音机成为讲故事的媒体之后,收音机转而专注音乐),其受众也许会发生变化(连环漫画从50年代的主流媒体变成今天的小众媒体),其社会地位可能沉浮(戏剧从一种大众化的形式变成了精英形式)。但是,一旦一种媒体令自身满足了某些基本的人类需求,它会在传播选择的更大系统内持续发挥作用。每一种旧媒体都被迫同新崛起的媒体共存。这就是为什么融合(convergence)作为一种理解过去几十年媒体变化的方式,比起数字革命的范式更有说服力的原因。旧媒体不会被取代,相反,它们的功能和地位被新技术的引入给打乱了。
麻省理工学院比较媒介研究项目主任亨利·詹金斯指出:“融合并不发生在媒体设备中,不管这些设备有多么先进,而是发生在个体消费者头脑中,以及他们互相交往的过程中。”③他不同意融合主要是一种把多种媒体功能置于同一个设备中的技术过程的说法,相反,融合代表着一种文化转变,消费者被鼓励寻找新的信息并在散布的媒体内容中建立联系。观众现在在新的媒体系统中工作和表演。
笔者认为,新的媒体系统的主要特点有三:
(1)超文本(hypertext)
万维网的主要概念来自于范内瓦·布什。1945年,他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诚如我们所想》(As We May Think),设想了一种能够存储大量信息,并在相关信息之间建立联系的机器。布什把这种可搜寻的、个人的知识储存库称为“记忆扩展机”(Memex),认为它可以采取一种非常接近人类思想的运作的信息组织与搜集方式,因为人经常从一个点子联想到另一个点子。这样的机器从未被制造出来,但它清晰地提供了今天的网络浏览的概念框架:在文本与图像之间的链接,书签,可以在网页上前进或后退,等等。④
1960年,当泰德·纳尔逊开始着手“桃源计划”(Project Xanadu)——一种用户自由运动的非顺序的写作方式——的时候,数据互联的原则开始结出果实。纳尔逊和布什一样,认为思想是非顺序的或曰非线性的,它的特点是联想性。纳尔逊把计算机看作实现这种非顺序的、联想的逻辑的工具。1963年,他发明了“超文本”和“超媒体”(hypermedia)这两个词,用来指他的项目中字词和图像的联想性链接。此种链接表明文本中暗含着其他文本,并能将它们即刻调出来。它意味着跳跃的概念。有了跳跃的概念之后,文本的主次、原文与参照等整个旧有的观念垮掉了。⑤
1989年,蒂姆·伯纳斯-李提出以超文本为基础建立信息网。这一网络后来被称为万维网(World Wide Web),运行这一网络的软件首先在1991年被安装在位于瑞士的欧洲高能物理实验室(CERN),然后在互联网上得到免费散发。伯纳斯-李的两个基本贡献是:他发明了在互联网上交换文件的协议,同时设计了一种新的图形屏幕文件的标识方法。随着超文本传输协议(HTTP)和超文本标识语言(HTML)的出现,布什“记忆扩展机”的梦想开始成为现实。⑥
简单地说,超文本是包含与其他数据的链接的数据,之所以有超文本这一称呼,正是由于它有自身的特殊性,难以用普通的文本来衡量。
在传统的图书馆里,信息量是按一定规律排列起来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随意组织的,要么按信息出现的先后顺序编排,要么按字母顺序。这样的顺序一点都不反映不同信息之间的相互联系。而在超文本世界里,信息是根据相互间的联系来组织的。实际上,不同信息间的相互关系往往比信息本身更有价值。
超文本能制造出不同文本间的联系,从而打破线性阅读,打乱思维的逻辑轨迹,使所有文本事实上融于一体。当你得到不同文本之间的联系的时候,你就可以开始设想由这些联系所构成的网络了。万维网之所以迅速流行,原因就在于它能天衣无缝地把全世界的、不同机器上的、不同数据库中的信息连接起来,在于它能满足人们寻求事物间彼此联系的需要。
比事物间联系更重要的是人与人的联系。网上最大的资源是人。技术的成功是因为人;互联网满足了人们的交往需要,迎合了他们的情感,包括好的和坏的。互联网比任何其他媒介都能更好地调节人的相互作用。在新兴的博客运动中,链接成为最有力的武器,突出地证明了超文本是网络的精髓。正是链接构造了超文本,并使所谓的“博客圈”(blogosphere)得以建立。
(2)多媒体(multimedia)
1991年的时候,互联网仍然基本上是一种文字媒体。这种情况在图形用户界面(GUI,graphical user interface)和万维网浏览器发明以后出现了改观。
美国伊利诺斯大学国家超级计算应用中心的马克·安迪森和他的同事,有感于Web文件的日益丰富,在1993年编写了被称作Mosaic的第一个真正的Web浏览软件。它不仅能查到互联网上任何机器上的HTML文件,也能很容易地以统一的方式将其显示出来。Mosaic不必按上下顺序工作,可以在链接和链接之间跳来跳去,阅读、打印或者保存得到的各种形式的信息。它的最终效果相当于打开了一个“虚拟的图书馆”,囊括了许多学科领域中的大量资料,并且使用户能够通过鼠标获取。超媒体文档的彩色图形带来了形象化的、直观的信息。⑦
安迪森在完成Mosaic杰作后,创立了网景公司,1994年推出Navigator浏览器,而网景1995年的上市引发了华尔街对网络的空前狂热。然后,仅仅三年的工夫,网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下的天下被微软一手攫取,最终不得不委身于美国在线。再以后,微软在浏览器市场雄霸一方,直到网景的溃败导致美国司法部对微软兴讼——不过还是以微软的胜利而告终。
网景的兴衰史对今天的网民已成遥远的过去,尽管浏览器构成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全球有五亿人使用浏览器,他们把这种软件的存在视作当然。95%的浏览器用户靠微软的Internet Explorer探索网络世界,网景和其他小的浏览器厂商只好残食剩下的5%的可怜市场。⑧
网络浏览器成为打开广阔的信息源泉的窗口。从1993年到1994年,以图形为主的万维网是无声的,图片也是静止的。但很快,浏览器中开始出现音频/视频“插件”。1995年,Real Networks公司的RealPlayer开创了有效的音频/视频播送办法,它最早在网上使用“流媒体”(streaming)技术。这一技术,就像广播和电视一样,允许受众在点击后几秒钟之内就能听到声音和看到影像。苹果公司和微软公司很快加入战团。起初,声音和影像的质量很差,视频窗口也非常小。但逐渐地,音频/视频的格式得到改进,用户同网络的连接速度也大幅提高。电台开始在互联网上扎根,电视台和电影厂紧随其后。⑨它们认识到互联网会成为一个主要的媒体平台,具备触及全球受众的潜力,因而它们持续不断地开发娱乐产品,将娱乐业久经战阵的“娱乐”能力同互联网的“互联”能力予以结合。
然而,观看网络毕竟不同于观看电视或电影。传统的“观看”方式是存在的:在网上看视频同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或是在录像机前看录像大致相仿。随着数字影像和电脑编辑及特技的使用,我们看到一种媒体影像的汇流:“银屏、荧屏和电脑屏幕虽然仍被分开安放,但你在每处观看的影像类型正在丧失它们的媒体特性。”⑩这些分立的屏幕正在合并,特别是电视和电脑的整合努力在创造着一种互动的娱乐空间。
另一种模式同时存在,即电脑活动意义上的对多媒体的“使用”而不是观看。观众(viewer)这个词仍然保持着长期以来同电视和电影体验相关的被动意义。安妮·弗里德堡正确地指出,电脑“用户”(user)并不是观众,他们要主动得多。(11)网络多媒体的“观众-用户”是善于在多任务处理(multitasking)活动中寻求乐趣的“互联的消费群”。这些活动可能包括使用网络摄像机(Webcam)记录生活中的一切,然后把它们放在自己的个人网页上;在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MMORPG,Massive Multiplayer Online Role Playing Game)如“第二人生” (SL,Second Life)中创造一个可以随心所欲、抛开一切束缚的游戏世界;用iTunes下载音乐;或者,在MySpace和YouTube上分享视频。
换言之,网络多媒体的娱乐价值不能仅用网民们的所看所听来衡量,也要把握他们在网上从事的活动,观察这些活动对发展网民自己的个人叙事有哪些直接影响。无论是哪种模式,都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之上:网络已由一个以文字为主的空间变成充满音频和视频内容的多媒体宝库。
今天,声音、视频、数据、音乐、新闻、电影、艺术、照片,无论是何种媒体形式的讯息,都可以通过数字化网络向全球传播。如同亨利·詹金斯所说:“因为数字媒体潜在的包容了所有此前的媒体,从特定媒体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已经不具有意义。”(12)
(3)互动性(interactivity)
“使用”与“观看”的不同在于,电脑总是要求使用者做一些“互动”的事情:按下某些按钮,敲入某些答案,移动某些物体或是解决某些谜团。使用者有能力改变他们获取的信息和娱乐内容的许多方面,他们可以同时接受多种信息流,对持续不断的信息干扰安之若素,也懂得通过试错及时做出多种决策。这种情形在游戏玩家穿行于虚拟世界时最为常见,吉布森正是因为观察到此种现象才提出“电控空间”的概念。
不像“观看”的体验,有控制的互动是“使用”的体验的主要的、即使不是必需的组成部分。也正是这种互动性使得电脑成为一种有力的书写、设计和计算工具。莱夫·马诺维奇在《新媒体的语言》中说: “称电脑媒体为‘互动的’没什么意义——那只是说出了有关计算机的最基本的事实而已。”(13)
在互动的背后,一个根本性的概念是个人的自主。首先,个人可以不必经他人允许或与他人合作而自行独立做很多事情。他们可以创造自己的表达,寻求自己需要的信息,大幅度减少对20世纪的商业性大众媒体的依赖。其次,同样重要的是,个人可以同他人结成松散的联系以从事更多的活动,这种联系不必是正式组织中的那种稳定持久的关系,但它绝非不能达成有效的合作。随着相距遥遥的个人之间形成的合作越来越普遍,共同开展网络事业的想法有了良好的实践可能,个人自己能够选择的项目范围也大幅增加了。
网络互动性所造成的个人自主性是一种实际的生活体验,而不是书斋里的哲学概念。就人们同传统媒体的关系来说,由于有了新媒体的存在,他们更不易被过去的媒体“守门人”(gatekeeper)所操纵了。在《我们即媒体:受众如何塑造未来的新闻与信息》一文中,两位作者谢恩·鲍曼和克里斯·威利斯指出:“可敬的新闻业发现自己处在历史上的一个罕见关头,破天荒地,它的新闻守门人角色不仅被新技术和竞争力量所威胁,而且可能被它所服务的受众所动摇。”(14)
新媒体提供了沟通的替代性平台,所以,它节制了传统大众媒体的权力。而且,对任何个人来说,世界是什么和世界应该是什么的看法变得极为多元化,这使得个人能够在更大的程度上把握自己的生活,认识到更为广泛的可能性,并因此获得更丰富的观照以衡量自己作出的实际选择。
总的来看,旧媒体使用两分法把世界划分为生产者和消费者两大阵营,我们不是作者就是读者,不是广播者就是观看者,不是表演者就是欣赏者。这是一种一对多的传播,而新媒体与此相反,是一种多对多的传播。它使每个人不仅有听的机会,而且有说的条件。换言之,新媒体实现了前所未有的互动性,旧媒体经常招致批评的权力欲和与大众的距离感似乎都不复存在。
共有媒体:从公众角度对媒介的定义
我把各种基于数字技术集制作者/销售者/消费者于一体、消解了传统的信息中介的媒体系统称为“共有媒体”。共有媒体具备上面所说的新的媒体系统的三大特点。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使用新媒体一词,而要另行区分“共有媒体”的概念?
提出“共有媒体”,是基于2004~2006年互联网发展的一大主题——Web 2.0的兴起。Web 2.0泛指2004年以来出现的第二代以万维网为基础的服务,这个术语的始作俑者蒂姆·欧内利是这样定义的:
“Web 2.0指网络作为平台,横跨所有互联设备;Web2.0应用充分调动这一平台的内在优势:把软件作为不断升级的服务加以提供,使用软件的人越多,软件变得越好;这些应用从多种来源(包括个人用户)吸取和重混数据,与此同时,允许自己的数据和服务被他人重混。”(15)
这个定义由于技术化而显得晦涩难解。在另一处,欧内利举例说:
“一个真正的Web2.0应用意味着:用户越多,服务越好。每当有人在网上做一次链接,每当有人进行一次搜索,每当有人点击一次广告,Google就会变得更加聪明一点。它会立即利用刚刚获取的信息改善其他人的体验。由此,我认为Web 2.0的真正实质是利用集体智能。”(16)
在欧内利看来,Web 2.0最核心的观念就是,“Web作为平台”。但与我们熟知的操作系统平台不同的是,任何人都不拥有Web平台,它是通过分享或参与体系搭建起来的,是对“集体智能”的充分调度和利用,相信开放的开发模式,相信参与者越多质量越好。由此来看,Web 2.0代表着互联网正在从由静态网页集合向提供软件服务(特别是那些支持自助出版、参与和协作的服务)的载体演进的概念。Web 2.0的信奉者认为,像博客、社区照片共享服务(以Flickr为代表)、集体编辑服务(Wikipedia)和社会性书签服务(del.icio.us)等以用户为中心的Web现象,正在颠覆软件如何开发、信息如何在互联网上生成、共享和分发的传统概念。
Web 2.0概念很快被众多互联网公司拾起作为推广自身的口号,在市场营销人员的手中,它变成了一个万能概念。这使得一些专家对这一概念的使用表示怀疑,如万维网的发明人伯纳斯-李就对其不以为然。(17)它的界定的确是模糊不清的,但这不等于说,它所描述的现象是不重要的。Flock浏览器的创造者巴特·狄克莱姆将Web 2.0称为“参与式网络”(participatory Web),认为在新的发展中,网络构成了参与平台,而Web 1.0只是把网络作为信息源。(18)
其实,对Web 2.0定义的困难在定义其他新的网络现象时也会遇到。以博客为例,虽然我们可以列出一些基本的特征,但由于它仍然在演进之中,一个过早限定的界限可能会被实际使用所超越。(19)在从下到上和用户驱动的网络中,异质性的混乱使得简单化的、浑然一体的定义难于获得。
显然,Web 2.0指认的是这样一种现象:网络用户不再悠闲地冲浪和被动地阅读、倾听或观看,而是动手做:从事共享、社交、协作以及最重要的事情——创作。这可以说是Web的新生。
伯纳斯-李不同意Web 2.0的说法,但他也看到了万维网的变化并为此感到欣慰。他在2005年12月12日的博客中写道:
“在1989年,万维网的一个主要目的是用作信息共享的空间。似乎很明显,它应该成为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发挥创造性、任何人都可以贡献的空间。第一个浏览器事实上集浏览/编辑于一体,允许人们编辑任何页面,并且在他们拥有进入权限的情况下把这一页面存储在网上。奇怪的是,网络更多作为一个出版媒介而起飞,人们在线下从事编辑。……万维网很快充斥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但却没有设计公用的空间,让作者形成公用话语。现在,在2005年,我们拥有了博客和维基,它们的流行事实让我感到,我当年的大家需要一个创造性的空间的想法原来并不是发疯。(20)”
伯纳斯-李指出了一个事实:万维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读写网(read-write Web),但在第一阶段,一对多的传播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作者、广播者、表演者总是高于读者、观看者和欣赏者。此一阶段的读写网,以读为主。而在第二阶段,发生了从读到写的转移。尽管传统的行为依然存在,但新的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读写网变成了参与式的。无论是写博客日志,编维基百科,上传图片到Flickr抑或是上传视频到YouTube,这些读写技术的广泛采用导致了一种新型应用模式的出现:我写你看。Web 2.0的所有例证都指向一件事情:最终用户向网络写入数据。(21)直到这时,我们才能够说,任何拥有电脑和网络连接的人都拥有一台印刷机。
Web 2.0的关键在于,出现了一个极为庞大、技巧娴熟的网络用户群体,愿意和能够贡献并消化读写网的内容。Web 2.0是互联网的一次理念和体系的升级换代,由原来的自上而下的由少数资源控制者集中控制主导的体系转变为自下而上的由广大用户集体智能和力量主导的体系。Web 2.0内在的动力来源是,将互联网的主导权交还个人,从而充分发掘了个人的积极性,极大解放了个人的创作和贡献的潜能。出于这种原因,我认为Web 2.0不仅代表着网络业的一个转折点,也代表着新媒体的一个转折点。“共有媒体”正是在这个前提下出现的。
集体智能是共有媒体力量的来源。法国网络文化理论家皮埃尔·莱维指出,集体智能创造了一种新的“知识空间”,由此产生了更广泛的决策参与,新的公民和社区模式,以及信息的互惠交换。莱维在有机的社会群体(家庭、部族)、有组织的社会群体(国家,机构,宗教和公司)以及自组织的群体(如网络社区)之间作了区分,认为后者是一种自愿的、暂时的和善变的组织,由共享的智力努力和情感投入所维系。社区成员在其兴趣和需求发生变化的时候可能转到其他社区,在同一时间内他们也可能从属于不止一个社区。无论是什么情况,他们都会在一个知识空间内共同生产和分享知识,参与集体讨论、谈判和发展。(22)
由于信息和知识的消费现在变成了集体过程,所以集体智能会发挥巨大的作用。集体智能其实就是虚拟社区利用其成员的汇合起来的专长的能力。我们中没有人知道所有的事情;每一个都知道一些事情;如果我们汇集我们的资源,组合我们的技能,我们可以把整幅图画拼贴出来。
我们可以再深入一步,指出共有媒体不仅利用集体的智能,还利用集体的资源。最典型的例证是P2P(对等传播,也译点对点传播)。在P2P技术中,不存在中央服务器,一台台客户端彼此相联,在平等的基础上共享数据。每一台客户端都可以扮演服务器的角色。1999年,肖恩·范宁发布了基于P2P的Napster软件,打开了数字化文件的共享和传递的大门。其后出现的各种应用使得电影、音乐、电子书、软件和其他数字化文件的大规模交换成为可能。P2P技术在帮助数字化内容的业余创造者发送内容方面,存在巨大的潜力,直接动摇了唱片、电视、电影和出版业的根基。
集体智能与集体资源结合在一起,赋予个人前所未有的权力去影响互联网。他们利用共有媒体做什么,怎么做,和谁一起做,都是可以由他们自行决定的事情。如果过去的媒体消费者被假定为被动的,共有媒体的消费者是主动的。如果过去的消费者是可以预期的,停留在媒体机构指定他们停留的地方,共有媒体的消费者是迁移性的,对电视和其他主流媒体的忠诚度日益下降。如果过去的消费者是彼此分开的个人,共有媒体的消费者具有更多的社交关系。如果过去的消费者是寂静和不可见的,共有媒体的消费者现在公开发出了很多声音。
共有媒体生逢其时,堪当赋予媒介公众视角的使命。有识之士都看到了这一点。在2007年的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微软公司董事长比尔·盖茨说,在线视频将以其灵活性吸引越来越多的观众,而节目时段固定、经常穿插广告的传统电视将被冷落。互联网“将在5年内彻底变革传统电视产业”。(23)著名风险投资公司Kleiner Perkins的前任总合伙人维诺德·考斯拉说:“在5到10年内,媒体的价值将存在于那些培养用户的公司,而不是那些控制内容的公司。”(24)
注释:
①[美]尼古拉·尼葛洛庞帝著,胡泳、范海燕译:《数字化生存》,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74页。
②Gitelman,Lisa."Introduction:Media as Historical Subjects," in Always Already New:Media,History,and the Data of Culture.Cambridge,MA:The MIT Press,2006.
③Jenkins,Henry.Convergence Culture:Where Old and New Media Collide.New York:New York Univ Press,2006,p.3.
④可参见Zachary,G.Pascal,Endless Frontier:Vannevar Bush,Engineer of the American Century.New York:Free Press,1997.中译本见:《无尽的前沿——布什传》,周惠民等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⑤[美]迈克尔·海姆著,金吾伦、刘钢译:《从界面到网络空间: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3章。
⑥[美]蒂姆·伯纳斯-李、马克·菲谢蒂著:《编织万维网:万维网之父谈万维网的原初设计与最终命运》,张宇宏、萧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版。
⑦胡泳、范海燕著:《网络为王》,海南出版社1997年版,第3章。
⑧胡泳:《回顾浏览器的岁月沧桑》,http://tech.sina.com.en/i/w/2003-05-12/1400185767.shtml.
⑨Butler,Jeremy G."The Internet and the World Wide Web." In Dan Harries,ed.The New Media Book.London:British Film Institute,2002,pp.43-44.
⑩Friedberg,Anne."The End of Cinema:Multimedia and Technology Change." In Christine Gledhill and Linda Williams,eds.Reinventing Film Studies.London:Arnold,2000,p.439.
(11)Ibid.,p.448.
(12)Jenkins,Henry."The work of Theory in the Age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In Toby Miller and Robert Stam,eds.A Companion to Film Theory.London:Blackwell,1999,p.250.
(13)Manovich,Lev.The Language of New Media.Cambridge,MA:MIT Press,2001,p.55.
(14)Bowman,Shayne and Chris,Willis."We Media:How Audiences Are Shaping the Future of News and Information." www.hypergene.net/wemedia/weblog.php? id = P42.
(15)http://radar.oreilly.com/archives/2005/10/web_20_compact_ definition.html.
(16)http://radar.oreilly.com/archives/2006/05/my_commencement_speech_at_sims.html.
(17)http://www -128.ibm.eom/developerworks/podcast/dwi/cm-int082206.txt.
(18)http://www.flock.com/node/4500.
(19)“长尾理论”的阐释者克里斯·安德森说过一句精辟的话:“博客圈的第一法则就是不要对其进行归纳概括。”当然,他自己也免不了归纳概括,但这句话提醒我们:研究新媒体要保持足够开放的头脑。
(20)Berners-Lee,Tim."So I have a blog",http://dig.csail.mit.edu/breadcrumbs/blog/4.
(21)我最喜欢的Web 2.0定义是Dennis Wilen对Web 2.0的看法:"It's the uploads,stupid." 见http://www.spacebrothers.com/robotradio.
(22)Levy,Pierre.Collective Intelligence:Mankind's Emerging World in Cyberspace.Cambridge:Perseus,1997,p.217.
(23)"Internet to revolutionize TV in 5 years:Gates." Reuters,Jan.27,2007.
(24)http://www.reemer.com/archives/2005/10/10/the_top_17_quotes_from_web_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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