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习,不可忽视孔子的处事方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论语论文,孔子论文,不可忽视论文,方法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作为新时代的我们,学习《论语》这部书,除了吸收其表达的世界观以外,还必须注重从方法论的角度向孔子学习。下面,笔者就通过四个方面来谈谈这个问题。
一、主张“恕”道的孔子也会生气
《论语·卫灵公》中,子贡曾问孔子:“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孔子的回答是:“其‘恕’乎。”还进一步解释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孔子提倡“君子有九思”(《论语·季氏》),其三为“色思恭”,即君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与事,都应脸色温和,不生怒气。“恕”道与“色思恭”其实反映的就是孔子“仁”与“礼”的思想,而“仁”与“礼”二者又互为表里。《论语·颜渊》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但是,作为“万世师表”的孔子,并不是永远和颜悦色,他并没有被固定的理论所左右,孔子也会生气。
我们且看《论语·公冶长》中一段文字: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指宰予)与何诛(对于宰予这个人,责备还有什么用呢)!”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在宰予这里我改变了观察人的方法)。”
宰予上课睡觉,孔子讽刺他,说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当今,“朽木不可雕”早已成为用来骂不上进、不成器的人的俗语。“粪土之墙不可圬”引用的人不多,正是因为这个比喻太挖苦人了,把人比作厕所的墙壁,我们没必要去粉刷——即使天天粉刷也刷不干净!这不就是说他是“粪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么?而“于予与何诛”不也就是说他是“死肉一块”么?因而,孔子深刻地领悟到:一个人的品行好不好,靠“听”是不够的,必须得“观其行”,即所谓的“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由此可见,孔子虽主张“仁者,爱人”,但有些人,孔子他不仅不爱,骂起来更是毫不留情。《孟子·梁惠王上》一文引用了孔子的话:“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其中的“无后”译成现代文就是“绝后”“断子绝孙”的意思了。《孟子·离娄章句上》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孔子在这里却诅咒别人断子绝孙,骂人骂到这个份上,其怒气就可见一斑了。同样,在面对季氏罔顾国君地位,“八佾舞于庭”(《论语·八佾篇》),甚至自比天子的越“礼”行为时,孔子愤激地训斥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同上)但是,我们也知道,孔子时常也会强调“忍”思想。比如:他曾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论语·卫灵公》);“君子有三戒”,第二戒是“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论语·季氏》)。而孔子在这里会说出“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如果这件事都能忍,那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忍受的呢)这样的话来,可见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是忍无可忍才会骂出这样的话来。
这么看来,孔子讲“仁”,讲“爱人”,但并不毫无原则地践行“仁”,所以他要骂“始作俑者”、骂“八佾舞于庭”的人;孔子讲“忍”,讲“戒”,但面对太嚣张无礼的人,也并不能完全做到“忍”而不怒;孔子讲“恕”,讲“色思恭”,但面对白天睡觉的宰予,还是怒显于色,尽揶揄挖苦之能事;孔子主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对于“己所不欲,施于人”的人,他也会怒而斥之。
二、孔子发脾气是对思想原则的“灵活运用”
孔子这种思想与行动的矛盾该如何理解呢?我们可以用孔子自己的话来分析。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论语·里仁》)意思是君子对于天下之事,没有什么事一定要那样做,也没有什么事一定不要那样做,但必须要做到一点,那就是一切都要遵循“义”。“义”是做事的最高原则,是一切原则的原则,其他原则在“义”的面前都只能是小原则。孔子所谓的“义”很抽象,可理解为道义、正义,或者是儒家所主张的“仁”与“礼”,甚至可以理解为事实、规律,如“义之与比”就是指一切以人为本,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按规律办事。由此可见,孔子为人处世的方式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他不会犯教条主义的错误,也不会犯经验主义的错误,相反,他懂得变通,能以“义”为原则进行灵活运用。
我们用“义之与比”来分析孔子骂宰予这件事,就会发现孔子生气是应该的。孔子主张“有教无类”,并不因贫富、贵贱、智愚、善恶等差异而拒绝对一部分人施以教育。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人人平等,是“仁”。在招收学生上,孔子能突破等级,一视同仁,但对于禀性不同的学生,在教育的内容与方式方法上却能做到“因材施教”。孔子明确指出人的天性禀赋是不一样的。他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论语·雍也》)因而,对于宰予,孔子不仅骂他“朽木不可雕也”,还加上一句“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正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需要的也是这样的“教育”,只有这样的骂对他才有警示作用。孔子挖苦讽刺宰予,虽有违“恕”道,但没有离开“仁”,没有离开“爱人”,骂他,讽刺他,挖苦他,正是为了更好地教育他。可见,当“仁”与“恕”放一处时,孔子“舍鱼而取熊掌”——舍“恕”而取“仁”,虽有违“恕”道但不离“仁”道,这就是“义之于比”。
孔子说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句话,很好地表现孔子对生命的尊重。孔子反对以陶俑殉葬,因为陶俑太像人了。以像人的陶俑殉葬孔子尚且反对,更不用说用真人来殉葬了。这是孔子对生命的尊重。他认为君子应“色思恭”,应以“恕”“终身行之”,但面对践踏生命、损毁生命的事时,“色思恭”与“恕”道就该让位于“仁者,爱人”这个大原则。这也是对“义之于比”的诠释。
季氏“八佾舞于庭”为何能激起孔子如此的愤怒?这是因为当时的宫廷舞乐队制度规定:天子八佾(八人为一行,叫一佾;八佾是八八六十四人),诸侯六佾,卿、大夫四佾。季氏只能用四佾,鲁昭公应用六佾,只有周朝天子才用八佾。而季氏却故意打破规矩,设置六十四人的大型舞乐队。他不仅不把国君放在眼里,甚至自比天子。这种做法有违“礼”制,而“礼”是孔子的核心思想,所以孔子谈到季氏时,就愤怒地说“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恕”“仁”与最基本的“礼”相比,孔子舍小原则的“恕”“仁”而取大原则的“礼”,因而说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话。这也是“义之于比”的具体运用。
可见,孔子主张“仁”“礼”“恕”“色思恭”等思想,但践行它们并不是毫无原则的,面对具体的实际、不同的情况,他都能灵活处理。这就是他所言的“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这也是孔子思想在实践上的光辉,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教条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人要从实际出发,灵活地去运用教条与原则。
三、“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闪耀着孔子实践上的光辉
“义之于比”这一大原则,孔子在教育方面运用得特别自如。孔子主张“三思而后行”,这句话很有道理,到现在也焕发着光辉,但践行这句话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论语·先进》中,子路问:“想到一件事情就应马上去做吗?”孔子说:“有老父老母妻子儿女在,怎么能想做就去做呢?”冉有问同样的问题,孔子却说:“想到了就应马上去做!”公西华对孔子的两个回答颇为迷惑,问原因,孔子淡淡地说:“冉有这个人平时做事退缩,所以我这么说,目的是推他一把,让他遇事能放下包袱;子路这个人敢作敢为但遇事不够谨慎,我这样回答他,目的是让他遇事能退一步想。”这是孔子因材施教的典范,也是孔子灵活运用理论的典范,更说明了“三思而后行”这一原则也会因人而异而非放之四海而皆准。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反思现在的教育,常常是一边倒或一刀切:提倡赏识教育就不分对象地对所有学生都进行赏识;说不能体罚学生或变相体罚学生,也不考虑学生个体差异而是针对一切学生;处理学生溺水身亡事故,就只是下达禁止下河游泳的禁令,而不曾想更好的解决办法,如说教会学生游泳。其实,当一切事情都一刀切的时候,当什么东西都要求整齐划一的时候,也就是消灭个体差异的时候,就是违背教育规律的时候,就是违背“义之与比”原则的时候。作为现代人的我们,应好好反思这个问题。
孔子很强调“信”,他曾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论语·为政》),又说“民无信不立”(《论语·颜渊》),可他并不是片面地、无条件地推崇“信”。《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周游列国,经过卫国的蒲城,正赶上卫大夫公叔文子的儿子公叔戍占据蒲城,准备叛乱。于是蒲人扣留了孔子。弟子公良孺有勇力,说:“宁可跟蒲人拼命!”他斗得非常厉害,蒲人害怕了,对孔子说:“只要你们保证不去卫国都城,就可以放了你们。”于是双方发誓,各表承诺发誓。但孔子摆脱了蒲人之后,就径直驱车向卫国都城行进。子贡问:“我们可以背叛盟誓吗?”孔子回答:“我们是被迫立下盟誓,神是不会听的。”这里,子贡显然比孔子低一层,他犯了教条主义错误,片面地理解“信”,以为“信”必守;孔子则不仅知道“信”的重要性,他还知道“信”建立的前提必须自觉自愿而非强迫,不是自觉自愿的誓,是不必守的。这也是“义之于比”,也是孔子思想实践上的光辉。
除被迫的誓言不必守之外,自愿自觉的誓言也不能死守,而必须根据世事的变化灵活处理。《庄子·盗跖》载:“尾生与女子期于梁(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这就是尾生抱柱的故事,后世用这个故事比喻坚守信约,忠诚不渝。《史记·苏秦传》说:“孝如曾参,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嵇康《琴赋》说:“比干以之忠,尾生以之信。”李白《长干行》:“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但仔细想想,故事中尾生与女子相约时所设定的情境是没有涨水,而实际情况是水涨了。面对变化了的情况还死守着之前的约定,就是不变通了。如果孔子对这事进行评论,他一定会认为尾生的做法是不正确的。然而尾生的这一做法却得到后世的赞美与肯定,这除说明我们这个民族对诚信的重视外,更表现了我们这个民族在诚信问题上所犯的教条主义错误。学习书本知识可以使人明智,但“只唯书”就是犯教条主义了,就是不知“义之与比”了。
于丹教授在《〈论语〉心得》中讲了一个故事:小和尚随老和尚下山化缘,过河时,老和尚把一个想过河又不敢过河的姑娘背了过去。这事让小和尚目瞪口呆——因为佛家有不近女色的戒律,小和尚想问又不好问。行了二十里路,终于忍不住了,就问师傅为什么这样做。师傅淡淡地说:“我把姑娘背过了河就放下了,而你却背了二十里路还没放下。”佛家有“不近女色”这一戒律,就如儒家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一样,但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必须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就如老和尚一样,他不是不知戒律,而是知道戒律与帮助姑娘两者中孰轻孰重,并且选择了重要的事去做。又如《孟子·离娄》所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所谓“权”,它的本义是秤砣,秤砣在秤杆上可前后移动,但往前还是往后,移动多少,则要根据秤盘里东西的重量来定。我们做事也一样,要根据实际情况去操作,而实际情况就是秤盘里东西的重量,我们常说权衡、权宜,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因而,“男女授受不亲”是常态下应守的“礼”仪规则,“嫂溺援之以手”是情况变化之后的“权”宜之策。“礼”与人的性命相比、与恻隐之心的“仁”相比,明显“仁”要重于“礼”,所以,舍“礼”而取“仁”者也。这其实也是孔子所提倡的在实践上的“义之于比”。儒学在汉以后逐步成为了官方学说,但儒士所吸收的大多是儒家的思想,却很少有人领悟并接受儒家对思想运用的方法,致使儒学逐步走向反人性。今天,我们在学习《论语》时,就应该把这种实践论放在突出的位置,做到“义之与比”。
四、学《论语》,要学习孔子全面看问题、变通处理事情的方法
那如何才能做到“义之与比”,学会变通,学会权衡呢?盲人摸象的故事从反面做出了回答。《大般涅槃经》说:
其触牙者即言象形如芦菔根,其触耳者言象如箕,其触头者言象如石,其触鼻者言象如杵,其触脚者言象如木臼,其触脊者言象如床,其触腹者言象如甕,其触尾者言象如绳。
对待事物也好,看待问题也罢,我们不能只凭片面的了解或局部的经验,就乱加猜测,而必须全面了解,深入分析。钱钟书先生认为,做人、做事、做学问,要“戒拘守一隅、一偏、一边”,要“能入、能遍、能透”,因为“遍则不偏,透则无障,入而能出,庶几免乎见之为蔽矣”。我倒以为,孔子算是达到了这个境界。
孔子在讲到“六言六蔽”(《论语·阳货》)时强调学习的重要性,指出如果不“好学”,一味地“好仁”必然会让人变愚蠢;一味地“好知”必然会让人放浪而没有准则;一味地坚持诚信就可能会害人害己;一味地强调耿直,就可能会因急切而伤害人;一味地赞赏勇猛,就可能会犯上作乱、闯祸;一味地表现刚强,就可能会变得狂妄而不知天高地厚。孔子在这里强调“学”,我以为,这“学”既包括学习知识,全面掌握知识,还包括对知识的灵活变通运用。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一明即一蔽”,长处有短处,正如短处有长处。孔子既强调“仁”“智”“信”“直”“勇”“刚”六个方面的好,也说到其中的不足,这就是不固守“一隅、一偏、一边”,而做到了“能入、能遍、能透”,做到了“不偏”“无障”“入而能出”。
孔子是一个懂得变通的人,只可惜儒学到了汉朝,到了宋朝,孔子的思想成了官方思想之后,这一辩证的精华部分就被遮蔽了。“仁”成了罪恶的藏身之所;“智”成了阿谀奉承者的武器;“忠”只限于对皇上而不是对国家人民。孔子“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变成了“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依据;孔子“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的相互依存关系,变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绝对服从关系。这些表面上是继承孔子思想,实际上却是篡改了孔子的思想,有条件的原则变成了无条件的接受,难怪钱钟书先生说:“末派失开宗之本真,徒孙为师祖之罪人。”西方人也说:“耶稣基督而复生,必不信奉流行之基督教。”鲁迅先生说:“如果孔丘、释迦、耶稣基督还活着,那些教徒难免要恐慌。对于他们的行为,真不知道教主先生怎样慨叹。”这是儒学的悲哀,也是开宗立派者的悲哀,更是人民与国家的悲哀!
因而,笔者以为,孔子所创立的儒家学派,确实是以“礼”为思想核心,以“仁”为理想人格的核心,这种光辉思想具有永恒的价值,我们必须学习。但在具行践行的过程中,孔子并不是教条、死板,而是灵活变通的运用。后世儒学僵化地运用儒家思想,把“仁”“礼”逼上了死胡同,这不是孔子的思想出了问题,而是运用方法上的错误。我们平时都只是强调孔子的思想,而没有注意孔子对思想的运用,没有注意孔子的实践论。如果在注重孔子学习思想的同时,也强调学习孔子的做事方法、原则,学习孔子的实践论,辩证地去看待历史与现实问题,那么传统文化在新时代就能真正焕发出光辉!
原标题:《论语》学习,不可忽视孔子的处事方法——对深圳市田东中学校本课程研究开发的一点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