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时尚”的方式塑造历史人物--张思德创作的记录_张思德论文

用“时尚”的方式塑造历史人物--张思德创作的记录_张思德论文

用“时尚”的方式塑造历史人物——《张思德》创作谈话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人物论文,方式论文,时尚论文,张思德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田怡:从《我的九月》到今天的《张思德》,你在电影和电视剧创作中塑造了一些人 物形象,很有想法,请谈谈你的感受。

尹力:很多年来我们创作中很大的问题就是故事大于人物,但是中国电影的希望在于 给观众心目中留下一个个鲜活的、栩栩如生的人物。二十多年来,文艺的教化作用随着 社会和价值观念的变化,它的功能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的影视已经变成大众文化的 消费,变成商品了。但是创作者本身没有变。就我们这一年龄段的人来说,我们既是社 会变革的参与者也是一个目击者,很自然会把自己的观点和态度通过人物表达出来。不 管是《我的九月》,还是《张思德》。

我们没有把张思德变成一个人物传记片,没有从儿时开始一步步写,我们是把张思德 本身作为一个艺术形象来处理的。

张思德是一个小人物,但是毛泽东为纪念张思德写了《为人民服务》这篇著名的文章 。毛泽东在文章中提出了一个立党的宗旨:为人民服务。正如毛泽东所说,一个事业的 奠基就是由这样的默默无闻的人——无数个这样的默默无闻的人构成的。怎么能够让张 思德和毛泽东、让张思德和延安发生联系?我们在创作初期就定下一个基调:通过一滴 小水珠折射太阳的光辉。影片中看不到惊天动地的行为,撷取的都是主人公生活中的细 枝末节,通过情绪化的、信息化的传达方式,我们让“延安”和一个“小人物”互相辉 映。从我们能够看到的资料中我们强烈感受到,虽然,当年延安物质生活是那么贫困, 还有日军的围剿、国民党的封锁、党内党外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是那个时代的共产党 人确实是一批精英,一群有信仰的、朝气蓬勃的人。

《张思德》无疑是一个主旋律的作品。然而,我们在写这样的主旋律影片时遇到一些 市场障碍:主旋律影片固然有很成功的,但是毋庸忌讳,也有大量平庸的、说教的、让 今天的年轻人产生逆反心理的影片,它们对于主旋律在品牌上造成了损害。能不能在我 们这部影片中,当把“张思德”、“毛泽东”、“为人民服务”、“八路军”、“延安 ”等等词汇放在一起时,它并不是一部简单的、标语口号式的电影?这是我们想努力的 。

电影现状迫使我们考虑,除了美国的高科技大投入造出来的影像奇观,人们还能看什 么?其实真正生活中有质感的那部分东西人们依然有兴趣。普通人生活中瞬息即逝的部 分,在一个创作者眼中可能会发现其中的生活的质感、生活的幽默和智慧。能在电影中 定格这样的现象,再呈现在观众面前,我认为它们依然是有亲和力、依然能够打动今天 的观众的。即使时空年代不同,但是人心中最有力量的东西一定会打动观众。因为,人 与人之间是相通的。在这些方面,我们从一开始就考虑要让它更加贴近生活、更加人性 化,要鲜活地写人物。

我原来不太担心,这个片子能打动四十岁以上的人,因为这些人是从那样的年代过来 的,但是,我不太抱希望能够打动当下的年轻人、知识分子、大学生。但是《张思德》 在几所大学,包括北大、清华、四川的大学放映,我原来心中忐忑的、那些怕不被观众 接受的东西多少有了一些释然。它让我更坚定了必须在创作过程中静下心来,深入去揣 摩人物的质感。

我觉得今天观众接受这个影片可能有两点,第一,从影像的层面能够比较认同影片对 于特定历史年代的再现。特别是选了用黑白片的方式。

田怡:怎么决定用黑白片的?

尹力:我觉得黑白片本身也是一种色彩。当时我参观了延安纪念馆,从中央新影调了 一些记录片,那里面的黑白影像特别打动我。除了在《张思德》这个题材中它能比较好 地还原当年的历史真实之外,当下陕北的自然环境的特殊情况,也是促使我选择黑白片 的一个原因。现在的陕北正在退耕还林,但那些树木都是不成片的,光秃秃的,如果用 彩色片拍出来的效果显然会很不理想。陕北比较有性格的是冬天,一片苍凉的感觉给人 震撼力量。

田怡:其实这个题材用黑白片很合适,可以想象,当时要这样决定下来本身就是不容 易。

尹力:是的。也因此带来不少工艺上的困难。国内已经不生产黑白片,要从美国柯达 现定胶片,每次摄制完毕要用专机从陕北送到北京,而后用每天的定期航班送到澳大利 亚悉尼,洗印完了再送回来,这个周折确实给我们增加了很多工作难度,而且从摄影的 方面就要增加三分之一的资金。但是从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无疑是明智的,观众看到了当 年那种延安生活的场景,能够带动观众进入这种历史感。

田怡:请说说影片的制作情况。

尹力:这个题材从选择到成型,确实有很多感慨。如,现在将六十年前那些东西放在 一起,往往会被人看成是一个应时应景的东西,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这个影片的拍摄 周期是以往的制作经验中所没有的;当时决定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手头资料只有十一个字 :毛泽东、张思德、为人民服务。创作者、决策者的果决和明确,使影片从没有一个字 到如期在人民大会堂首映,前后一共只有半年的时间,每天摄制组都几乎工作十七、八 个小时,甚至有两次都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基本上导演没有做案头工作的时间。我有 每天晚上看书再睡觉的习惯,在延安我很自然的把毛选三卷和一些当时毛泽东的主要文 章又看了一遍,让自己进入当年那种氛围中间。而我们的摄制组成员都是很年轻的,六 十多年前的事情如何把握?能不能像熟悉自己的生活一样去把握当时的感觉?从人的衣食 行止开始,对当时的环境烂熟于心,让人能够感觉到人物呼吸的味道……在这些方面都 有很多的感触。

田怡:在你的影片中,对于人物形象的刻画一直是很用心的,在《张思德》中,你如 何刻画、突出人物形象?

尹力:首先是剧作提供给了它最明确的指向,没有大道理,没有豪言壮语,不是标语 口号式的展览,人物不是符号;其二,为了使影片得以真实再现当年的情景,除了人物 塑造,服装、化装、道具、表演都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演员吴军为了演好张思德,减肥 二十多斤,每天吃三个乒乓球那么大的苹果,每天晒太阳,爬二次山,跳绳两千下,到 了最后看见别人嘴巴动都有条件反射了;为了要寻找当时的那种质感,凡是长得胖的演 员都不要,都有演员和群众演员提意见了;再如唐国强,虽然在《张思德》的影片中, 唐国强扮演的毛泽东镜头并不是很多,但是我认为,这是唐国强扮演毛泽东影片的一次 质的飞跃,从化妆造型的形似上达到了神思。

如今,观众有可能看到各种流派的电影,所以,决定了“说什么”以后,“怎么说” 就变得非常重要。我觉得我们电影的现状可以说是和建筑一样,还刚达到影片创作的正 负零——刚打完地基。影片应该有精神的建构,有美学的建构,有语言方面的建构,那 样搭建起来的东西才能完成一部可以称为“电影”的东西。包括《张思德》、《我的九 月》、《杏花三月天》,我都十分注意这个“怎么说”的问题。

在《张思德》中,第一表现在细节的情节化。毛泽东和张思德作为最重要的两个人物 ,我们是把他们作为互为讲述者来处理的。观众是透过毛泽东的眼睛认识了张思德,建 立起对于“张思德”的亲和力和认同感,认同了张思德的个性、追求乃至信仰;而张思 德的所作所为又提炼成毛泽东能够发表著名的演讲:《为人民服务》。

在影片中观众能够看到张思德的谦和善良,对于周边的同事、老乡、炊事班长,对于 烈士的遗孤所表现出来的最为“普通”的那种情感。但是这一部分情感并没有在毛泽东 那儿发生更多的联系,毛泽东是“看到了”这么一个人。包括张思德的木讷——这也是 我当时对演员吴军强调的,就是中国古人所说的,“讷于言而敏于行”。影片中,不管 张思德是在风中雨中,不管是穿着草鞋还是光着脚在奔跑,都可以看到张思德的这个基 本性格特点。又如,看到一个老战友牺牲了,张思德那种悲恸,如果写成字那就是“嚎 ”。因为两人曾经一起参加革命,打过仗,负过伤,一起过雪山草地,这种嚎就是心中 信仰的那么一座丰碑倒了一个角。

第二,用数码特技强化某些影像,使之充满表现力。

在影片的一些关键点上,我们做了一些数码特技。这些特技是为了让人物更有表现力 。影片中,有一个影像——大红枣——由黑白变成彩色的细节。这个细节我们有意一次 次重复:从第一场戏毛泽东看演出,就和朱老总抓红枣吃;张思德认老炊事班长:“我 就是你儿子,你就是我爸爸,延安就是咱们的家,”炊事班长很感动,取出一把红枣; 张思德去看战友时揣着一把红枣;最后张思德到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去向炊事班长拜年, 也是在炕上抓起一把红枣来。这个红枣影像或者是拿枣的动作,在当时的延安,已经是 一种象征:陕北“黄米的油糕大红的枣”。张思德牺牲以后,老炊事班长从兜里抓出一 把枣,这时,枣子变红了。这个“物”有了某种情感了。一个客观的物上升到主观的、 表达情感的力量了。这个效果在剧场中观众的反应非常强烈。

很多人说我是模仿《辛德勒名单》中的那个奔跑的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

田怡:关键还是看它在影片的整体感觉和效果中是不是合适,只要是准确的,合适的 ,就是好的。

尹力:其实斯皮尔伯格《辛德勒的名单》中的(黑白影像中唯一的红色——)穿着红衣 服的小女孩,也是借鉴前人的经验:在爱森斯坦拍摄《战舰波将金号》的时候,既没有 色彩也没有数码特技,为了增强影片的表达力,爱森斯坦完全是依靠手工把胶片一格一 格染红了。所以传统的东西在今天仍然能够焕发一定的表现力。

在影像特技方面还有个处理,就是张思德牺牲。影片最后,全体起立,电影影像由黑 白又变成彩色的了。

田怡:你是怎么想的?

尹力:当我用黑白影像的表现手段让观众产生了某种历史感的时候,我又觉得,“为 人民服务”至今,已经有六十年的生命力,至今人们还在口头传颂,成为流行语,还在 不断被提及,那么毛泽东在那个上午,对于一个普通小战士所阐发的那篇悼词或者说演 讲(的意义),已经不再停留在那个上午了,它也不再是简单面对张思德一个人了,我希 望把这样的历史距离感拉回来。所以到片尾那个纪念张思德的追悼会,我又全部把它变 成彩色的了。

田怡:如果通过前面的铺垫,观众到此时已经积累起相应的情绪情感的特殊感受,创 作者想表达的这种知性——六十年前的精神在当下依然有着蓬勃的生命力,那种精神依 然在延续、在发展——到此时,在这样一个黑白向彩色的转换中,能够达到让观众自然 产生联想的程度、能够让观众感悟到创作者所要表达的知性,那么这个转换就成功了。

尹力:我觉得,如果说,黑白影像是再现了六十年前那个历史感觉的话,那么彩色就 把它变成表现了。从影片的反馈中,可以知道,观众是读懂了这个意思了。

曾有很多人建议,能不能把张思德的牺牲用更加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但是我觉得电 影发展到此时,即便观众都知道(张思德牺牲)这样的结果,但是观众还是想要得到视觉 上的满足,还是希望在画面上感到这种震撼。当你铺垫到这样的程度,你就会知道这个 人已经遇难了,情感上就会抑制不住。我觉得这部影片中即便只有这两处特技,又是在 这样一部风格比较朴实毫不张扬的影片中,这两处特技也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第三,我的结尾还有个重要的场景处理:让毛泽东在结尾的时候将《为人民服务》全 篇去演讲一遍。这个场景是不是要用,是不是合适,在我心中一直是有忐忑的。因为这 么一部电影,这么平实,传达出的影像还很有质感,你最后让一个领袖人物这么滔滔不 绝去讲,可能会有危险。当时我就开玩笑讲,《巴顿》一开场,有一个将近8到10分钟 的演讲,特别有震撼力,《巴顿》在影片刚开始就敢讲,咱们这个影片已经到了快结束 的阶段,让毛泽东讲个五分钟也未尝不可。

田怡:这段演讲用还是不用,牵涉到观众对于人物的整体感受的多种参数,比如对于 人物喜欢的程度,对于人物认同的程度。正如《巴顿》,如果“巴顿”的气质没有吸引 力,“巴顿”演讲的话题观众不感兴趣,那么巴顿这么长的演讲就会让观众坐不住。相 反,观众被人物的气质吸引,演讲的正是观众惯以知晓或者感兴趣的话题,那么只要巴 顿往那儿一站,观众就喜欢,就不会感觉巴顿讲了多少时间。在《张思德》中也是这样 。如果到此时,观众对于张思德在感情上已经难分难舍,那么毛泽东的长段演讲正好是 观众心声的直接传达,这个演讲就是恰到好处,就是影片的升华。

尹力:关于结尾,我还曾经做了个第二方案,影片中一些张思德的黑白影像同时又拍 了一部分彩色片,准备在毛泽东演讲时插到或者叠化到讲演的画面中去。后期剪接的时 候我曾经加上去过,但是,又被我坚决拿下来了。因为我觉得这样处理有廉价图解演讲 的嫌疑,而且,这种叠化镜头固然很煽情,但是和演讲的内容有冲突,还特别像电视剧 。所以虽然拍了,但还是删了。还是单纯的东西更能够打动人。

影片结尾毛泽东演讲还在继续,操场上的人已经渐渐散去,我们还留下一个小战士: 虽然张思德走了,但是像张思德一样平凡的却是精神高尚的人到处都有。最后一个镜头 :张思德回眸一笑。

为了拍《张思德》的最后一个镜头,我用了一个悬挂遥控摄影机,叫做“毕加索组合 ”的,专门运到陕北去,找到一座山,整整用了一天时间。从张思德的腿开始,在花丛 中跑的镜头,开始慢慢向上升,一直到八百里秦川尽收眼底,整个张思德隐没在大山中 间。

田怡:《张思德》显然在刻画人物的手段和方式上有很多是值得去思考的。

尹力:电影的希望在哪里?真正把我们大写的人物、最有典型意义的、最能表现生活主 流的人物性格塑造得栩栩如生,刻画得非常深入,就是一个成功的作品。

但是,这样的艺术标准是否就是今天的唯一的标准?回答显然是不够的。今天观众口味 的提高和他们接受多元文化的可能,甚至进影院就是希望获得感官的娱乐,都要求电影 创作者有更高的或者更远的思维的质量——当然电影创作者的身份本身是永远不能丢的 ,你就应该承当起作为精神产品的制造者为公众提供精神产品的这一部分社会责任,导 演不是一个产品的机械制作者。但是必须要有这样的意识:受众的口味的变化,让即使 是表现六十年之前的一个八路军战士的题材,也应该有不同于以往表现人物的、特殊的 和适合当下观众的口味的、有和时代的潜在的需求相吻合的表现手段。

有人说张思德有大片的气概。包括有人说片子拍得很幽默,有透气的地方。还有一个 年轻的记者对我说,没有想到,你的片子拍得很时尚。我说,这么一个词,放在这样一 个片子中,我是确实没有想到。

田怡:影片用“时尚”的影像,让今天的观众记住了张思德,记住了毛泽东。

尹力:六十年前的人物和今天有这样的不同,但还是让今天的观众产生共鸣,那就是 人的骨子里那些善良的东西,那种善根的东西,因为他们是相通的。

田怡:只是在不同的时代你用特殊的方法让当下的观众接受了这个电影,这个人物。 “时尚”就在于,影片既抓住了人的精神内核,又给人们提供了一种为当下观众所愿意 接受的方式。

尹力:今天是一个商业的社会,在精神价值和当年大不同的现实中,在每个人都有自 由选择的时候,在张思德这个作品中,我们看到了当年的人“人人为人,完全利他”的 这么一个精神氛围,这对当代人的灵魂无疑是一个拷问。

田怡:张思德这个形象触动了当下观众内心深处的人文情怀。当观众为张思德这样一 个红色经典的却是无比美丽的人生的魅力所震撼的同时,自然会去扪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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