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宛转 分流而出——宋代舞蹈传承变异与元明清舞蹈流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舞蹈论文,而出论文,宋代论文,明清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国古代舞蹈以“乐舞”形态持续发展,在宋代这样一个充满着忧患、政治经济和思 想文化都经历着极大嬗变的时期,乐舞发展也经历着它的迂回转折。宋代舞蹈承前启后 ,传承变异,现象丰富而又杂乱,舞蹈历史的蜕变和新生在此酝酿。这种蜕变和新生, 使宋代舞蹈上统隋唐五代之舞绪,下梳元明清舞脉,迂回宛转之后,分流而出,确定了 元明清舞蹈的发展格局。
在唐人主于“性情”,宋人擅长“论议”的嬗变中,宋代文化从唐代“相对开放、外 倾、色调热烈的文化类型”,转变成“相对封闭、内倾、色调淡雅的文化类型”。这一 文化类型并存着“精致细腻的士大夫文化”与“市民文化”两种形态(注:张岱年、方 克立主编《中国文化概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00—103页。)。宋代 舞蹈融入这种雅俗并蓄的文化中,在活动场景方面,自有别样的景象,这便是,人们不 必一到天黑就插门闭户熄灯就寝。在夜间,大家可以自由地穿梭于酒肆茶坊、歌台舞榭 。因为,那一到黄昏就横亘在交易市区与居住巷坊之间的阻隔,不存在了。于是,入茶 坊深巷,花光满路,觚筹交错;登歌台舞榭,按宫调弦,赋词起舞。或者市人在摩肩接 踵、吆喝叫卖的勾栏乐棚,饱览“诸军百戏”……人们不受时间限制,自由选择场所娱 乐欣赏。当时的开封正所谓:
坊巷院落,纵横万数,莫知纪极。处处拥门,各有茶坊酒店,勾肆饮食……夜市直至 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耍闹去处,通晓不绝。
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新声巧笔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 坊酒肆……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文 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第3页,第58—61页,第332页,第302页,第59页, 第343页,第32页,第53页。)
这样的景象把唐、宋舞蹈拉开了距离,使宋代舞蹈在时代变迁中,风格别具,包含着 传承变异的种种迹象。在历史泥沙的冲刷下,宋代舞蹈颇有点杂乱,比如,舞蹈作品界 属比较模糊(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和史浩《鄮峰真隐漫录》中,《队舞》、《 大曲》兼容了一些相同的程式,作品名目也多有相同。《宋史·乐志》和《鄮峰真隐 漫录》中,原唐代“健舞”类的《剑舞》、《采莲》、《柘枝》,同为《队舞》、《大 曲》所用。);舞蹈形式之间相互联系复杂(注:董锡玖先生在《中国舞蹈史·宋辽金西 夏元部分》(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年版第5页)中认为,《队舞》“是把大曲和诗歌、朗 诵、舞蹈结合起来的一种舞蹈形式”。《大曲》、《队舞》的一些名目相同,如《采莲 》、《柘枝》、《剑舞》。《宋史·乐志》、《东京梦华录》中所见《大曲》中的《曲 破》,既可属于《大曲》,又可单独表演,如“太宗洞晓音律,制《曲破》二十九”。 );传承和变异的交织,既孕育着舞蹈发展新势头,而最终又转势而去(注:这种情况在 《队舞》、《大曲》、《曲破》、《舞末》、《转踏》等表演中尤为突出。)。研究颇 费周折,几多疑虑。因为,常规性的操作容易使叙述繁杂而零乱。没有整合即无规律, 没有规律,历史认识就无从推进。或许,立足传承与变异这一点,可以将复杂多变的现 象,条分缕析,使舞蹈脉络从繁杂零散的现象中凸显。同时,从舞蹈结构的分析,则可 以使从文字到文字的文献叙述方法,有所改观——简约文字意象,切入结构把握,使舞 蹈形象从文字遗迹中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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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舞合唱”的《队舞》
《队舞》曲妙歌艳,属舞态翩跹的群舞形式,是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舞蹈。在宫廷 宴乐活动中,《队舞》与杂剧、百戏等其他节目同台串演,这使其舞蹈形式不甚纯正。 然而,正是这一点,使《队舞》具有特色。《宋史·乐志》记载,宫廷《队舞》有“小 儿队”和“女弟子队”两种形式,其表演以人数众多、场面盛大而吸引观者。特别是, 对于宫廷礼仪的表现,使《队舞》具有宫廷礼仪的符号性标志。例如《队舞》出场要念 一段“致语”,致语程式是“小儿队”以“臣”自居、“女弟子队”以“妾”自居,如 :
臣闻生民以来,未有祖宗之仁厚……臣等……欲陈舞蹈之意,不知手足之随。(小儿队 )。妾闻瑞凤来祥,共纪生商之兆……妾等……虽乏流风之妙,愿输率舞之诚(女弟子队 )。(注:王国维:《戏曲考原》,见《王国维戏曲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年版 ,第167页。)
《东京梦华录》卷九记载,在各种节目的串演中,《队舞》有“勾队”、“放队”、 “致语”、“口号”的程式。这表明《队舞》在表演方面的已具有一些综合性因素。《 队舞》的内容大多数是承唐代舞蹈,如《剑器》、《采莲》、《柘枝》等。其表演是, 《队舞》被指挥表演的“参军色”,“勾队”而上,随即,上百名舞者“群舞合唱,且 歌且舞”,结尾时,舞队“群唱曲子,舞步出场”而下(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第3页,第58—61页,第332页,第302页,第5 9页,第343页,第32页,第53页。)。虽然,个人技巧不易在群舞中发挥,但是,群体 舞蹈的气氛热烈、整齐划一,视觉丰满,特别是上百个舞者盛装列队,以“臣”、“妾 ”之诚,回风率舞,这使得观赏此舞的皇帝是多么怡然惬意!而其形式和象征意义,自 然使得《队舞》在宋代舞蹈中名列前茅。
群队之舞的脉络,回溯前代宫廷,代代皆有。但像宋代《队舞》这样,把群舞作为宫 廷舞蹈的主要形式,用女性和儿童为表演主体,兼有娱乐性和礼仪性,这在前代是少见 的。传承之中的变化,由此可见一斑。
王国维认为,《队舞》与《转踏》“同实异名”(注: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华东 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3页,第40页,第45页,第155页,第155页。),然而, 《队舞》、《转踏》既然有不同之名分,则必有与名分相符之实。实际上,二者名称已 标识出它们各自的形式特点。
“两腔相迎”的《转踏》
《转踏》(注:宋曾慥《乐府雅词》称“传踏”;王灼《碧鸡漫志》称“转踏 ”;吴自牧《梦粱录》称“缠达”。),其“转”意为歌舞动态节奏之变,其“踏”则 有动作和节奏的回环复沓之意。其特点是一队舞人“且歌且舞”,“恒以一曲连续歌之 ”(注: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3页,第40页, 第45页,第155页,第155页。)。一曲之中含有诗、词两段,诗、词两段辗转传递,即 “两腔相迎”之意趣,这便形成了《转踏》的特点。它的结构为“勾队”——诗、词相 间——“放队”,与《队舞》类似。以郑仅《调笑转踏》为例(注:王国维:《宋元戏 曲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3页,第40页,第45页,第155页,第155页 。):
[勾队](词)良辰易失……调笑入队。
(诗)秦楼有女……日晚蚕饥欲归去。
(词)归去,携笼女……笑指秦楼归去。
(诗)石城女子……急催艇子操双浆。
(词)双浆,小舟荡……那听绕梁清唱。
(诗)绣户朱帘……此度伤心何草草!
(词)草草,最年少……苦恨相逢不早!
[放队](诗)新词婉转递相转……游人陌上拾花钿。
这曲《转踏》以诗、词相间,歌咏了古代几位美女。它刻意于长短句“勾队词”与齐 言“放队诗”之间,一诗一词传递,其衔接用“字尾咬字头”方式。诗词传递,歌舞辗 转,即所谓“新词婉转递相转”。在诗、词递转之中,句式变换,必然带来节奏或曲式 的变化,而“字尾咬字头”又使变化具有连贯性,有一气呵成的动律感。变化与连贯互 用,《转踏》的趣味、意趣由此而生。于是,轻歌曼舞,踏步回风,一队女子的舞容身 姿,合着诗、词的传递、节奏的变化,款款而来。
《转踏》轻歌曼舞和舞袖特点,与南朝《白旸舞》,唐代《软舞》,均是其一脉相承 的舞风,是古代“女乐”舞蹈历程中不同的景象。但《转踏》刻意于轻歌曼舞中一诗一 词的传递,玩味其间的变化与复沓,这也得益于宋词的兴起发展。
同样是群舞,《转踏》显然有着其他群舞所不能取代的特点,诗、词传递,复沓回环 ,使《转踏》更具形式感。王国维提到的“拂霓裳队”、“拂霓裳转踏”为“同实异名 ”,其着眼点是“霓裳”同时出现于二者。我们不妨可以这样认为,《转踏》和《队舞 》在个别作品中,可能共有对于唐代舞蹈“霓裳”的继承,而在形式上,它们仍然是风 格特点不同的两种歌舞表演。
结构零散,兼演故事的《大曲》
唐大曲的长篇、成套、复杂、多段落,使其在古代舞蹈中具有经典意义,然而,宋大 曲却把这种经典破碎了。
宋大曲引人注意变化的是取“破其悠长为繁碎”的[破](注:明胡震亨:《唐音癸签》 卷十五,转引自《中国古代乐论选辑》,人民音乐出版社1983年版,第301页。),部分 的表演,即所谓“摘遍”、“裁用”唐大曲完整结构,多以单、双人舞形式呈现。例如 ,插入杂剧、百戏等节目串演中的《舞末》,就是由两名舞者表演的舞段,它只取《大 曲》的第三部分[破]进行表演(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 年版,第22页,第3页,第58—61页,第332页,第302页,第59页,第343页,第32页, 第53页。)。宋太宗曾亲自制“曲破”二十九首,即说明这种小型舞段表演,是宋人兴 趣所好(注:《宋史·乐志》“乐十七”、“乐五”、“乐一”,中华书局1979年版。) 。伴随形式的变化,大曲内容也随之变化,如人物情节插入其中。然而,有趣的是,人 物扮演者既不歌也不舞,像符号摆设在那里,内容表演由舞者、朗诵者来完成。旁有一 位被称为“竹竿子”的角色,专门朗诵叙述,点明故事内容。例如,宋大曲《剑舞》, 它以剑舞为贯穿,把汉代“鸿门宴”与唐代“公孙大娘舞剑器”的故事串在一起,整个 表演是歌一曲,舞一段,念一首,进进出出,不亦乐乎(注:宋史浩:《鄮峰真隐漫录 》卷四十六,《四部丛刊》“集部”。《剑舞》是否执剑,说法不一。清桂馥《扎朴》 认为执绸而舞。清胡鸣玉《订伪杂录》认为徒手舞。欧阳予倩《唐代舞蹈》认为执剑而 舞。舞蹈史学家董锡玖先生认为执剑而舞。王克芬先生《中国舞蹈发展史》第271页“ ……而舞剑又是两个故事中关键性情节”。《宋史·乐志》记此舞“带器杖”。朝鲜《 进馔仪轨》记宋传入《剑器舞》图是执刀而舞。《鄮峰真隐漫录》“剑舞”的乐曲为[ 剑器曲破],歌词有“左右凝霜雪”、“宝此刚不老”,叙述有“欲刺右汉装者之势” 。)。
这样的大曲表演是“借歌舞以缘饰故事”(注: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华东师范大 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3页,第40页,第45页,第155页,第155页。),可是情节人物 与歌舞融合,尚未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但是,它将汉、唐以来传统《 剑舞》表演掺入新的表演成分,传承变异,蕴含其中。
在结构上,唐大曲完整经典的结构是:[散序]——[中序]——[破],其中又包含了“ 散序、纻、排遍、靸、正靸、入破、虚催、实催、衮遍、歇拍、杀衮,始成一曲” 的成套多段落的表演(注:宋王灼:《碧鸡漫志》卷三,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 2页。)。而宋人将其“裁截用之”,宋太宗所制二十九首之多的“曲破”即是一例,舞 蹈表演也多用独舞、双人舞,如前所说的《舞末》。
宋大曲承唐大曲,勿庸置疑。然而,它的结构内容之变,说明舞蹈于此正经历着观念 之变。这一变,对整个后期舞蹈发展的影响,举足轻重。结构上的“裁用”、“摘遍” ,摒弃大型多遍几近膨胀的结构,是宋代舞蹈对传统乐舞的一种扬弃。出现的一些人物 情节成分,则更说明这一时期舞蹈审美追求,以及视听感受的转变。很显然,人们不满 足单纯的抒情表现,而对于有滋有味的人物情节,更有兴趣。这一变,意味着歌舞体性 之变。其变,对动作影响是,既保持“手袖为容,踏足为节”与“姿制俯仰,百态横出 ”的传统舞风(注:宋陈攧:《乐书》卷二百“女乐”,据清刊本(光绪丙子) 。),同时又对“旋转”动作更情有独钟,有时对舞蹈节目直接称为“舞旋”,对舞蹈 演员称呼为“舞旋色”(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 第22页,第3页,第58—61页,第332页,第302页,第59页,第343页,第32页,第53页 。)。
这一时期,文物形象显示出的变化是乐舞表演时空占有上的变化。在突兀而出的舞台 上,后排乐队排列站立演奏,舞者面向观众,身后的乐队为屏障衬托,舞者呈现给观众 的动作表现大致有180度空间。舞者与乐队共同占据了表演区域,一起表演。观众视线 内容纳了舞者、器乐演奏者,众多艺人平分秋色。而唐代舞蹈的表现,多采用乐队在两 旁伴奏,舞者置于中间突出位置,舞蹈有360度空间的表现,如众星捧月一般。尤其是 衣帽服饰宽大、华丽,“开放、外倾、色调热烈”无不体现之。宋代表演舞台空间变化 ,使舞蹈动作展现与道具服饰运用,也随之而变。动作幅度,以及最能为舞蹈添彩的衣 帽服饰等,都不同于唐代。舞者衣帽袖带的尺寸之变,便使得世俗常情之态突出了;动 作幅度起伏之减,又使其贵族文人追求的雍容华丽,大为减色(注:详见刘恩伯《中国 舞蹈文物图典》,上海音乐出版社2002年版,第210—211页的图九十六、图九十七、图 九十八、图九十九、图一百。四川音乐舞蹈研究所编《四川古代舞蹈图录集》,四川美 术出版社2003年版,第183页,图二百零五“勾栏乐舞”。)。特别是,像汉代舞袖绵长 过身的舞姿,唐代舞人袖宽垂悬的形象,宋代已较少见。取代而来的是曲臂含胸,迎面 而出的舞人,动作和舞袖,多见拘谨收敛,犹如宋词中“山抹微云”、“小窗低户”之 风格。
宋代舞蹈悄然变化,它不仅仅是舞蹈动作增减之变,而更是舞蹈观念之变,舞蹈成分 之变,舞蹈位置之变。此变,必然会使舞蹈历史脱颖出另一格局来。
结构分析
对于文献的解释发挥,仍停留在文字转述,平面铺叙。在文字上如何刻意留心,也终 不能替代舞蹈的直观形象。而舞蹈形象的生发则不离其结构之体。唐大曲集器乐、歌唱 、舞蹈于一体,并把它们结构化,艺术化,均衡而完美。如图一。
音乐为整个歌舞的结构体,从基本的曲段到完整的组合,有三层结构(注:参见杨荫浏 《中国古代音乐史稿》,人民音乐出版社1981年版。):
第一层结构:[散序]——[中序]——[破]三部分,包含器乐、歌唱、舞蹈。
第二层结构:在第一层结构的基础上,各部分又细致构成,从“散序”到“杀衮”含 有十多个段落,是歌、乐、舞个性化表现。
第三层结构:在第二层结构“散序”到“杀衮”的构成中,每一构成包含了一支曲段 或数支曲段。其伸展性可以使有的部分多达二十四段之多(注:宋王灼:《碧鸡漫志》 卷三,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
第一层结构,歌、乐、舞三种艺术形式的结合。第二层结构,歌、乐、舞的个性发挥 ,华彩段落。第三层结构是最小构成单元,它的数量是可控的。这样细致繁复的结构, 使歌、乐、舞在艺术整体和谐中,个性与综合,部分与整体,趋于均衡完整。可谓乐融 诸艺,体用完美。
宋大曲已不能重现这样的表演了,被“裁用”、“摘遍”的《舞末》,其结构见图二 :
“舞头”从“正攧”进入,独舞到“歇拍”时,“舞尾”进入,二人合舞一段后,“ 舞头”下场,“舞尾”再舞至结束。
从结构来看,宋大曲体用松散,形式简化。宋人对于歌、乐、舞成套搬演,已无兴趣 。但对于局部的舞段,尚存好感,“破其悠长为繁碎”,摒弃冗长,仅以单人、双人舞 蹈表演发挥。
具有比较完整结构的《转踏》,与《大曲》在结构上有着明显的不同(图三):
《转踏》结构精巧,在句式变化中递传着音乐节奏的微妙变化,复沓回环之中,有着 一种韵味蕴含其中。它是流动的、纵向的、时间性呈现。与《大曲》的丰满铺张、层次 复杂相比,纵向流动和横向扩充都比较饱和,风格迥异。从唐大曲体用丰满,到宋大曲 及歌舞《转踏》体用松散的纵向发展,表明宋代舞蹈虽承唐舞之脉,但势有所变。种种 迹象都预示着宋代舞蹈当会出现新势头,我们似乎完全有理由期待着舞蹈于此之后,会 在传统乐舞道路上,展现令人兴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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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们环顾与之共存的其他线索,舞蹈发展格局的呈现,也许会与前述之见, 理路相悖?
杂剧的影响
《队舞》、《转踏》、《大曲》表演程式化,情节人物等因素,即已说明杂剧兴起所 给予的影响。自宋以后,舞蹈历史始终不能脱离戏曲发展的主导性。有宋一代,听故事 、演故事的娱乐欣赏需求,与持续悠久的传统乐舞,相互影响。宋杂剧以演故事的滑稽 戏为主,传统乐舞重在抒情意境的表现,它们同台表演,相互借鉴。如杂剧表演前后是 “先吹曲,破断送”(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2 2页,第3页,第58—61页,第332页,第302页,第59页,第343页,第32页,第53页。) ,“舞缀暂停,优伶间作”(注:王国维:《戏曲考原》,见《王国维戏曲论文集》, 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年版,第167页。)。更有甚者,舞者上场时,杂剧演员要在旁边“ 排立叉手,举左右肩,动足应拍,一齐群舞”(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文化 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第3页,第58—61页,第332页,第302页,第59页,第3 43页,第32页,第53页。)。《武林旧事》记载南宋官本杂剧段数二百八十本,用歌舞 大曲者有一百零三本之多。
王国维认为:“宋时滑稽戏尤盛,又渐借歌舞以缘饰故事;于是向之歌舞戏,不以歌 舞为主,而以故事为主,至元杂剧出而体制遂定。”(注:王国维:《宋元戏曲史》,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3页,第40页,第45页,第155页,第155页。)宋杂 剧尚未有完备“体裁”,戏曲以完形主体吸收运用舞蹈是在元明清三代。尽管杂剧、乐 舞体异互用,相互影响,在北宋时还旗鼓相当,但到了南宋以后,戏曲杂剧不断兴盛之 势,最终使传统乐舞渐渐失去独立地位。原以为大有可观的《队舞》、《转踏》、《大 曲》,逐渐隐退,进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宋杂剧、元杂剧、金院本、明传奇、清代 京剧的一脉相传,戏曲将乐舞、百戏等,一并包容。
贴近生活的民间舞队
巷坊在城市的阻隔一被推倒,唐、宋舞蹈的距离便被拉开。有宋一代,与“精致细腻 的士大夫文化”并存的“市民文化”,滋养了民间舞队蓬勃开展。饱经忧患的两宋政权 ,不断削减宫廷乐舞机构,舞蹈发展终于越过宫墙,走向了广阔民间。于是,民间舞队 和戏曲杂剧迅速成长起来,成为强势,而使宋代舞蹈在迂回宛转之中,格局流脉,得以 确定。
有宋一代,从勾栏瓦舍、歌台舞榭,到乡间田野、庙会村头,各种艺术形式纷纷涌现 。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宫廷化、贵族化的表演不受广大观众青睐。甚至宋徽宗时,皇 帝寿宴,也要请民间勾栏艺人进入宫廷表演杂剧、百戏。宋孝宗时,宫廷表演是从民间 “临时点集”(注:《宋史·乐志》“乐十七”、“乐五”、“乐一”,中华书局1979 年版。)。宫廷范围的创作表演在萎缩,但民间景象令人兴奋,如陆游《剑南诗稿》有 诗描述为:“太平处处是优场,社日儿童喜欲狂,且看参军唤苍鹘,京都新禁舞斋郎。 ”又有云:“空巷看竞渡,倒社观戏场。”(注:唐文标:《中国古代戏剧史》,中国 戏剧出版社1985年版,第163—164页。)《武林旧事》卷二记述南宋元夕民间舞队盛况 :
傀儡、杵歌之类,日趋于盛,其多至数十百队……诸舞队次第簇拥前后,连亘十余里 ,锦绣填委,箫鼓振作,耳目不暇给。
观赏民间舞队表演不需要正襟危坐,屏息凝神,那争奇斗异的表演,吸引了更多的观 众,舞队一出就“鼓吹不绝”,人们“乘肩争看”,到深夜仍舞兴不尽。宋人姜夔诗云 :“灯已阑珊月色寒,舞儿往往夜深还。只应不尽娑婆意,更向街心弄影看。”(注: 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第3页,第58—61页 ,第332页,第302页,第59页,第343页,第32页,第53页。)从宫廷外围发展起来的民 间舞队,给宋代舞蹈注入生机,它使宋代舞蹈在承续传统乐舞之时,出现转折,并使元 明清舞蹈发展一支主脉由此而定。
古调重弹的雅乐舞
皇帝一登基,“礼乐”古调就重弹,伴随政权更迭,朝廷换代,雅乐舞持续发展,成 为古代舞蹈一脉。宋代宫廷雅乐舞保持着传统宫廷礼仪、祭祀、典礼的重要角色,用《 文舞》、《武舞》形式,历朝搬演。由于自成一体,形制封闭,雅乐舞的声、器、律等 各方面,都积淀了一套很深的学问和传统。宋代乃至历代,宫廷雅乐舞都与伎乐舞并行 发展。
儒臣论乐颇为繁杂,一旦论及,就要辨“尺度权衡之正”,要以“天地之气为准”, 还须“惟德性深厚者能知之”。从宋太祖到宋徽宗一百多年间,宫廷关于雅乐舞讨论修 改,先后有六次,但都是在“礼乐不备,其何能国”忧思中重复礼乐政治。雅乐舞“听 者不知为乐而观者厌焉”,“歌不永言”,“舞不成象”(注:《宋史·乐志》“乐十 七”、“乐五”、“乐一”,中华书局1979年版。)。尽管如此,这仍不妨碍它在宋代 ,以至元明清三代,代代延续。
日渐衰退的乐舞机构
汉、唐舞蹈的气象与当时“乐府”、“教坊”的完备庞大分不开。北宋初,宫廷有教 坊,沿用了以艺术风格划分的几个乐部。但不久又改成十三部,乐器种类繁多,艺术风 格单一(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第3页, 第58—61页,第332页,第302页,第59页,第343页,第32页,第53页。)。在教坊乐伎 中,杂剧演员的地位较高。随着南宋政权的式微,乐舞机构不断缩小、裁减。宋高宗时 ,教坊被“蠲罢”撤消,艺人们“各令自便”(注:《宋史·乐志》“乐十七”、“乐 五”、“乐一”,中华书局1979年版。)。与此相映衬的是,民间勾栏瓦舍、庙会游棚 ,聚集着大量市井民间艺人和路歧之辈等,他们或空地作场,或露台表演,或结社传习 ,或散人民间,丰富多样的表演不胜枚举,但其中纯粹的乐舞节目已不多(注:宋孟元 老:《东京梦华录》,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第3页,第58—61页,第332 页,第302页,第59页,第343页,第32页,第53页。)。
由此,宋代舞蹈承前启后,传承变异,在主线、旁支的交错中,戏曲杂剧和民间舞队 的强势,日益突出,最终使宋代舞蹈在迂回宛转中,分流而出,元明清舞蹈发展脉络, 也由此承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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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唐代舞蹈余波,经宋代舞蹈传承变异之后,舞蹈当由三脉而出,贯穿元明清三代, 直至古代史终结。这就是:代表着宫廷伎乐的《队舞》和雅乐舞延续着宫廷舞蹈一脉; 戏曲吸收运用传统乐舞,歌、舞、乐重构在戏曲表演之中,戏曲容纳了古代舞蹈精华, 又为一脉;民间舞蹈持续蓬勃开展,后又与戏曲互融滋养,再为一脉。沿此三脉,一贯 而下,各自流变,可以将元明清舞蹈发展尽收眼底。元代舞蹈三脉之中,宫廷队舞民族 宗教特色以及元杂剧程式动作,是其亮点。明代宫廷舞蹈一脉景象平平,但戏曲舞蹈一 脉中的身段动作、意色眼目、插科打诨、刀枪棍棒等等,融入丰富的舞蹈内容。清代戏 曲的身段韵律和“名角”、“绝技”、歌舞小戏以及民间舞蹈等,构成的舞蹈现象比较 复杂。明清两代,内地与边疆,民间舞蹈蔚为壮观。
至晚清之际,清宫廷队舞落古代宫廷舞蹈之帷幕,雅乐舞深远的传统,终于尘封在史 籍之中;以京剧为代表的戏曲艺术,总千年戏舞相融之脉,成戏曲舞蹈一统;民间舞蹈 持续蓬勃发展,成为近现代舞蹈发展的动力。伴随清王朝的解体,古代舞蹈发展走完了 它的历程。
历史像长河,延绵不断。如何分段截流?如何融会贯通?这是我们所熟知的两种历史研 究方法。断代,微观切实又具体,没有它,历史无法构成;通史,宏观疏放而会通,把 切实具象的历史“硬件”,传输在缓慢流逝的历史结构中。由实而虚的疏观万物,到细 致叙说的参辨同异,两相结合,并将其体现到舞蹈史研究中,这是笔者的意趣所在。南 宋郑樵在《通志·总序》中说通史“会通之义大矣哉”!因为它“百川异趣”而总汇于 海,“无浸淫之患”,“无壅滞之忧”。笔者体会,在舞蹈史研究中运用这样的会通之 法,必然不是一个断代“加法”的简单缝合。在承续前辈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如何从资 料积累、局部深入中走出来,把繁复细致的考证辨析、复杂多样的现象,会于一手,而 在历史“长镜头”中进一步认识和把握,使舞蹈发展的内在性、规律性呈现,并使其结 构化?这是本文将宋代舞蹈分析与元明清舞蹈流脉相互联系、合为整体的着眼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