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资本”何以可能——对有关质疑的回应,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道德论文,资本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3)03-0066-04
在21世纪初我提出了“道德资本”的概念,数年来又以系列论文不断论证“道德资本”的存在依据和作用机理,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对于这一议题,学界有认同的,也有批评或商榷的,这给学术争鸣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力,也给我的学术研究提供了巨大的动力。本文拟对学术界近期的一些质疑做出回应,在匡正常识性学术错误的同时,进一步阐述我的道德资本观。
第一,“道德资本”与马克思提出的“资本”的本性有着本质区别。
有人认为,“在马克思那里,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而是生产关系,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是肮脏的”,“在马克思的意义上,‘道德’与‘资本’的联姻不可想象”。①如果把社会主义道德或趋善意义上的道德与马克思意义上的“资本”联姻,的确不可想象,但现在的问题是,“道德资本”概念并不是简单地把道德与资本联姻,更何况,“道德资本”之“资本”在我发表的文章中已经说明不是马克思意义上的“资本”。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论述过,“这里所说的道德资本概念中的‘资本’并非马克思使用和论述的经典资本概念,而是资本一般视阈下的范畴。②社会道德能够以其特有的引导、规范、制约和协调功能作用于生产过程,促进经济价值增值。因此,从资本一般概念出发,道德作为影响价值形成与增值的精神因素具有资本属性。换言之,道德资本是体现生产要素资本的概念,是广义资本观下的资本概念。它不同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作为反映或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和经济关系的分析工具的资本概念。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不是物,资本是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资本是经济范畴,更是经济关系范畴,它体现了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的资本剥削雇佣劳动的关系。而道德资本则是把道德视为一种有价值的生产性资源,以此来分析道德在经济价值增值过程中特殊的功能和作用,这是道德资本概念与马克思资本概念的区别,也是理解道德资本的理论空间和逻辑边界的起点。经济学学者罗卫东明确地将道德的经济功能及其作用称为道德资本:‘道德的经济功能与资本相类似,它介入经济活动,会带来较大的利益。我们可以借用布尔迪厄的宽泛的资本概念称其为道德资本’。从社会效用来看,道德资本不单纯是促进价值物保值和增值的精神要素,更是一种蕴含社会理性精神的价值目的,以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双赢。”③这里表明,我提出的“道德资本”一定是资本一般中的精神资本,它不可能是资本特殊中的因素,因为马克思所论及的“资本”,其本身就是不道德的代名词。因此,“道德资本”是不能融入被马克思批判的“资本”概念的,但它可以融入资本一般的概念,它与资本一般不仅不存在冲突,而且讲资本与讲道德是一致的,讲道德能够扩大资本存量。所以,社会主义条件下的资本在投入生产过程中,应该而且必须讲道德,唯此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资本的效益。因而,有人担心“道德资本”与资本的本性是否有冲突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就马克思意义上的“资本”来说,道德资本与之有本质的区别;就资本一般之“资本”来说,道德资本与之是相通并一致的。
因此,这里的“道德资本”根本不是在马克思意义上的道德和资本的联姻,而且“道德资本”并不是人为地将道德与资本联姻,其本身就是一种经济伦理或伦理经济现象。
所以,不经学术考察,不去分析作者对质疑的回应,而是提出一些作者早已回答了的他人的原初质疑,并由此否认道德资本的存在,本身并不是一种恰当的学术态度。且不说现在理论界和实际经济部门都在大量应用道德资本概念来深刻认识和考量经济发展样态,就理论发展现状来说,问题应该不是道德资本概念是否成立,而是如何进一步完善、理解和应用道德资本概念及其相关理论问题。对此,国内外经济学界早已经形成共识,即认为资本的形式和内容是多种多样的,有实物资本、货币资本、人力资本、精神资本等,而道德资本是人力资本和精神资本的核心或基础要素,道德完全可以在经济建设中发挥独特的经济增值作用,道德资本有其存在的依据。质疑的作者也在文中认为,“道德”在总体上只能被理解为是经济活动中的诚信守法、生产营销管理中的人本取向、公关中的公益活动等,且服从并服务于经济活动中对于利润最大化的价值目的。④这里的“服从并服务于经济活动中对于利润最大化的价值目的”难道不是经济作用吗?既然是经济作用怎么会与获得更多利润无缘呢。事实上,虽然“服从并服务于经济活动中对于利润最大化的价值目的”之“服从并服务”是羞羞答答地谈道德的作用,但也从一个角度说明,离开了道德,利润获得过程必然会产生负面影响。
第二,“道德资本”与道德资本化没有逻辑联系。
有人认为,提出“道德资本”概念是“简单的概念泛化层面的道德的资本化”⑤,是将道德资本化,我这里要再次说明的是,“道德资本”概念的提出,并不是将“‘道德’解读为一种‘资本’”⑥,也不是将道德资本化,更不是将道德与资本等同,至于道德资本是“资本的道德化”、道德资本是“道德给资本命名”等提法与道德资本概念实不相干。“道德资本”概念的提出是基于道德在经济发展和获得利润过程中有其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作用。这样的理路与道德资本化并不是一回事。其实,道德资本化就是把道德等同于资本,把道德完全看成是赚钱的资源和工具,这是亵渎了道德。然而,道德是资本精神层面的要素,它不可能独立形成资本,它在发挥经济作用过程中需要依附于物质要素,因此,趋善意义上的道德资本化是一种主观臆造。而且,正如我前面提到的,资本化了的道德不是我们理解的趋善意义上的道德。
与之相关,有作者认为,“严格经济学”意义上的“资本”是可以“度量”和“簿记”的,因此,“道德资本”中的“资本”不可以“度量”和“簿记”。作者还认为,“道德资本”中的“资本”与“严格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资本”概念有天壤之别。⑦这里暂且不考察有无“严格经济学”与非严格经济学、“严格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与非严格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之区别,我要说的是,不管这种区别是否存在,今天对资本的“度量”和“簿记”的理解已然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资本绝不仅仅是物和数的概念,资本一定内含着人文因素,在一定社会条件下也内含着政治因素,绝对的数量性的“度量”和“簿记”只是传统的经济学理念。就资本的所有与投资有关的问题都离不开人和人际关系以及行为主体的价值取向的(道德的)考量来说,“资本”在一定意义上也是道德实体,“资本”可以从道德角度来解读。正因为这一点,质疑作者要在“经济学”或“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前面加上“严格”两字。事实上,在经济运行过程中,人们的价值取向和劳动态度即人们的道德觉悟直接影响产品质量和销售服务承诺的兑现程度等,从而直接影响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影响资金的流转速度和利润获得的多与少。所以,道德是资本形成过程中不可缺少的精神因素,也是获得更多利润的重要精神性条件。其实,国内外普遍认同的“人力资本”、“精神资本”的基本理念都必然内含道德要求。就道德是“人力资本”、“精神资本”的核心内容来看,道德也是资本是符合思维逻辑的。看不到这一点,只能说是尚停留于现象的浅薄认识,甚或是学科交叉理念的缺失。
第三,“道德资本”概念的提出会使道德陷入工具化的危险境地吗?
有人认为,道德资本概念的提出会使道德陷入工具化的危险境地。⑧这里必须澄清一个观念,即道德的作用与道德的工具化并不是一回事。况且,“道德工具化”是一个伪命题。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认为有必要弄清道德存在的理由或道德的目的是什么。有人会说,道德的目的就是要提升人们的精神境界,使人们自觉履行道德义务。这说法没有错。但是,我要继续问,如何说明人们的精神境界是高的?自觉履行道德义务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不从社会经济的发展、人的素质的全面提高等角度考量,一定说不清人们的精神境界高低和履行道德义务的状况。因此,道德存在的理由是因为道德有独特的作用,在经济领域也是如此。如果把道德作用的发挥过程当作利用道德并将之作为手段的过程,这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因为致用是道德存在的基本前提和目的。如果把道德的工具理性作用说成是道德工具主义的庸俗化,坚持道德与获得更多利润无缘,强调所谓的“道德只能是人本的,不能是物本的”⑨,那所谓的伦理学家们将是虚伪的道德空谈家。
其实,道德工具化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其一,如果把道德仅仅作为赚钱的工具,这时候的道德不是我们所指的趋善意义上的道德,而是趋恶意义上的道德,甚或是伪道德,是缺德。如果缺德而赚钱,那是特殊社会背景下的暂时的畸形经济现象;其二,如果把道德作为市场上的交易条件或手段,这说明道德或良心可以用来交换或买卖,那这样的所谓道德或良心还是我们所理解的道德吗?稍有点常识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去考虑问题。其实,研究和阐释道德的经济价值与陷入道德工具化的危险境地没有必然的逻辑联系。学术常识告诉我们,资本的投向与作用的发挥一定会有道德在起着独特的“工具理性”的作用,而工具理性作用与道德工具化是不能等同的。如果把道德的工具理性作用与道德工具化混同,并进而将“道德资本”概念的提出认定为让道德“待价而沽”,那是没有逻辑根据的庸俗的理论观点。
第四,“道德资本”理论的提出是否会使资本更加肆无忌惮并败坏社会风气?
有人认为,“道德资本”理论的提出会使得资本在道德的资本化运动中更加肆无忌惮并使社会愈益沉沦于迷惘与疯狂之中,败坏社会风气。⑩这的确是理论界和社会上一些人关注和担心的问题。其实,“道德资本”逻辑地内含着资本要讲道德。这不仅不会败坏社会风气,而且道德在调控资本的同时,能够推动社会道德的进步。说道德是一种“资本”,并不是要从道德上去美化资本,使道德沦为资本增值的伪善工具。“道德资本”存在两重性:它一方面充当资本的盈利要素或手段,另一方面却是对资本的“内向批判”。前者是强调在正当意义上获取更多的利润或剩余价值,后者是指资本在追逐剩余价值的同时,也在客观上塑造着人本身,而这些被提升了的人类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反过来又会内在地成为约束资本负面效应的力量,也即对资本的“内向批判”。在这方面,“道德资本”的价值目的性较他类资本形态更为突出。因此,道德不仅能够以自身的工具理性为资本服务,也可以在资本内部以自身的价值理性约束资本本身,促使资本投资的理性和正当。所以,“道德资本”理论的提出不会使资本肆无忌惮地赚钱并败坏社会风气,它反而强调的是资本投资不可能完全脱离道德,资本必须讲道德。
第五,道德规范性价值要求是否不具有客观必然性?
有人认为,如果“道德资本”是规范性价值要求,“这种规范性价值要求是工具性的,它将‘道德’视为一种纯粹手段,因而,它亦是或然性的,不具有客观必然性,不能成为普遍命题,此‘道德’不能成为普遍价值精神”(11)。不知该作者从何推出这一结论。其实,就科学的道德要求来说,规范性价值要求应该是追求和主张具有客观必然性的普遍性,它对经济社会发展有正向促进作用。如果认为工具性的规范价值所指向的是“利”,以“利”度之,有利取之,无利弃之,那么在“利”之下,甚至“道德”本身也有可能被弃若敝履,那就形而上学地割裂了道德与利益的关系。尽管有人强调我们这个社会不能没有道德,但又认为这个道德只能是“人本”的,不能是“物本”的。那么,“人本”又是为了什么?我认为,“人本”理应包括促进人的完善和发展,而且人的完善和发展的评价依据应该属“物本”领域,人的完善和发展本身就是广义“物本”的词中应有之义。与此相关,有人认为历来的道德(作用和目的问题上)争论的焦点只在于道德的终极性价值,认为“人是目的”与“人是手段”以及其中的“目的”和“手段”,不是同一逻辑层次和价值层次的关系。这一观点并不是真正的科学的哲学观。在今天仍然认为道德的终极价值在于“人是目的”,那是在炒康德的冷饭。因为“人是目的”与“人是手段”是辩证统一的关系,道德的终极性价值在于人的完善与发展,而人的完善与发展必然内含着人作为手段的充分、合理地发挥作用。因为“目的”必然内含“手段”,“手段”必然趋向“目的”,不考虑手段的目的或不趋向目的的手段都是不可理解的。
有人认为,在理解道德时“首先必须把握其终极价值关切、终极目的性、人性、人的本质这一类超越性根本内容,否则就会失却其灵魂与精髓”(12),这里要问:终极价值关切、终极目的性、人性、人的本质这一类“超越性”究竟是什么?如果把坚持“立足于绝对价值目的性的价值理性立场”理解为“超越性”、理解为“道德”,那这样的道德根本上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我看来,要理解“超越”,就是透过现象去认识道德本体是人立身处世之“应该”,在把握“应该”基础上去认识道德责任、道德规范和道德实践。否则,一味谈所谓“超越性”是缺乏逻辑思维的空洞理论。
综上所述,趋善意义上的道德能够以其特殊功能帮助经济活动获得更高效率或更多利润。既然道德有助于获得更高效率或更多利润,那“道德资本”就应该有其充分的存在依据和可能。正如高兆明先生在《“道德资本”概念质疑》一文中所说的:“事实上,历史已经证明:文明的社会风尚、自律的道德价值精神,本身就可以给社会带来难以想象的效率。”“主张在市场经济活动中以合道德的方式、手段追求企业利润。这种本意当然不失合理。”(13)而且,中国目前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毒奶粉”、“苏丹红”、“有色馒头”等问题食品,塌桥、塌楼等问题工程等不讲经营道德的行为,不仅不能帮助企业获得更高效率或更多利润,而且,一旦缺德行为败露,企业将面临倒闭的危险。因此,企业十分需要加强经营道德责任意识,树立道德资本理念,提高资本投资的道德制约境界,唯此才能排除空洞的道德主张,体现时代精神担当,也才能获取更高效率或更多利润,并促进我国经济更好并快速地发展。因此,不论是理论探讨,还是实践活动中都不要简单、轻率地否定“道德资本”概念。
注释:
①④⑦(11)(12)(13)参见高兆明:《“道德资本”概念质疑》,《哲学动态》2012年第11期。
②所谓“资本一般”是指资本的价值源于活劳动的价值创造过程,所有在价值的创造与增值中影响活劳动发挥作用的物质和精神因素都具有资本属性。
③王小锡:《论道德的经济价值》,《中国社会科学》2011年第4期。
⑤⑥⑧参见郑成根:《道德陷入“工具化”的危险》,《社会科学报》2012年7月5日。
⑨其实,我提出“道德资本”概念,从来只是强调道德在经济活动中有其独特的获得利益或利润的作用,而把强调道德的获利作用称之为“物本”实乃牵强附会。
⑩参见高兆明:《“道德资本”概念质疑》,《哲学动态》2012年第11期;郑成根:《道德陷入“工具化”的危险》,《社会科学报》2012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