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前宫赋的描写内容与建筑史料的价值_建筑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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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TU-0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11)05-0035-07

宫殿是中国古代建筑最高成就的代表,也是中国建筑史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木构建筑耐久性差和皇权更替所带来的毁灭和废弃等历史原因,我国目前能够看到的宫殿只有北京的明清故宫和沈阳清初故宫两处,而对于此前宫殿建筑的情况则只有借助文献研究与建筑考古来说明问题,二者各有千秋,同时又在具体的研究中形成相互补充的态势。

一、宫殿赋的文献特点及其现存情况

从文献的角度看,一般来讲经、史、子、集四部文献中以史部文献对建筑的记载最多也最详细与可靠,而大量存在于集部的文学作品,尤其是其中的诗、词、歌、赋,则以其夸张、想象甚至虚构的特性和以抒情为主的事实成为记录历史最简略、最不真实的文献,一般不能作为重要的考据资料使用。但唐代以前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在经、史、子三部缺少大量和相对集中记载建筑的图书的情况下,① 集部中大量存在的唐以前的赋就显得特别重要,与同时期的诗歌等文学体裁相比,它不仅多与建筑有关的题材的创作,而且这些作品大都长于描述,很少虚构,虽多夸张、想象,但却因作为描写对象的建筑本身依托于技术层面发展的实际而有一定的限度,尤其是其中占据很大比重的以皇家宫殿建筑为主要描写对象的作品,基本上就是写实的,而且不吝笔墨,反复铺排,描写细致,因此成为了解唐以前宫殿情况的重要资料,《文心雕龙》、《文选》、《历代赋汇》为此单设一类称为宫殿赋,《艺文类聚》和《太平御览》则散入居处部各小类。

以现今存赋最多的总集《历代赋汇》的分类标准计,除以皇家建筑宫、殿、堂、阙、楼、台、观、阁及其门、阶、柱础等部件为描写对象的篇章外,还有一部分是对皇家宫苑园林、山池进行描绘的作品(如梁裴子野《游华林园赋》),审其意,盖在搜集所有描写与皇家建筑有关的作品,但按现代对于建筑类型的划分,园林自属一类,故在此我们不把它作为宫殿赋对待。按这一标准统计,已知唐代以前的宫殿赋共32篇(详见文后附表):汉、魏和北朝是铺张扬厉、奋力辞藻的宫殿大赋创作繁荣的时代,其作品占已知总数的72%左右,其中汉魏作品更占据了全部作品的一半以上,虽年代较远但保存最好,目前所见基本完整的2篇作品王延寿《鲁灵光殿赋》、何晏《景福殿赋》都产生于这一时期,只有枚皋和东方朔的作品共3篇仅剩存目,其他虽或有残缺,但由于所述建筑时代久远,也是建筑史研究的珍贵资料。而十六国和北朝的作品则除邢邵《新宫赋》以外,都已无存。两晋、南朝之作以赋文的时代特点和现存作品分析,体制稍短,但行文流畅,艺术水平较高,已知作品虽数量不多却大多残存,唯两晋较少,只有张协《玄武馆赋》1篇。

二、宫殿赋的主要描写对象与具体涉及建筑

按描写对象划分,已知宫殿赋大致可以分成以下几类:

首先,存目最多的是以皇家建筑群的整体为描写对象的作品。如刘歆、王褒《甘泉宫赋》所绘上林苑中甘泉宫,即是西汉最壮丽的宫苑建筑群之一;杨修、缪袭、卞兰《许昌宫赋》写曹氏所建汉末② 和魏两代许都皇宫;沈璞、王彬《旧宫赋》所赋分别是南朝宋、齐两朝的发祥地,前者为宋刘裕京口旧宫,③ 后者是齐萧赜生地建康青溪宫;④ 邢邵《新宫赋》和魏收的《皇居新殿台赋》皆赋北齐高欢新建之邺北城三台宫;⑤ 段业的《龟兹宫赋》以西域龟兹城壮丽的宫殿⑥ 为描写对象。但除描写甘泉宫和许昌宫的作品之外,余皆不存。其中刘歆、王褒《甘泉宫赋》描写的是离宫别馆,并非布局规整的建筑群,现存赋文以总貌描写为主,但对比扬雄《甘泉赋》描写甘泉宫突出通天台、洪台、大厦、云阁等有特色的建筑来看,刘、王二赋恐亦如此。如刘歆作品残文有“云阙蔚之岩岩,邪星接之皑皑”,王褒文有“十分未升其一,增惶惧而目眩”的高台建筑描写。而三篇《许昌宫赋》从存文较多的卞兰之作看,以主殿景福殿为描写重心,余则简略,正如都邑赋以最壮丽的皇宫为描写重点一样,对宫殿建筑群进行描绘的作品以主殿描写为中心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惜仅此三篇,而且除卞兰赋外,杨修之作仅存对宫殿的总貌略写,缪袭的作品则惟赋序见存,且无涉建筑。

其次是题名描写皇(王)宫主殿的作品。如李尤为东汉北宫德阳殿所作《德阳殿赋》,王延寿摹写西汉鲁恭王灵光殿的《鲁灵光殿赋》,何晏、夏侯惠、韦诞赋魏明帝许昌宫景福殿的《景福殿赋》,名称主殿,但实际表现的都是一个以主殿为中心构成的小建筑群,并且由于其在整个宫殿建筑群中主殿的地位,进而连带起对整个皇宫建筑的全景式扫描。这一点在两篇现存基本完整的作品中表现尤其明显,特别是何晏的《景福殿赋》:景福殿自身就是由南门端门、东门建阳门、西门金光门围合成的宫苑,⑦ 端门内设有钟虡,相对而陈,门屋内两侧各置金人,院内种植芸草、杜若等香草,以及槐、枫、万年、紫榛等佳木、美材。⑧ 以景福殿为中心,“右个清宴,西东其宇、连以永宁,安昌临圃。遂及百子,后宫攸处”,“于东⑨ 则有承光前殿”,“其西则有……讲肄之场”,“碣以高昌崇观,表以建城峻庐”,可以“俯眺三市”。整个皇宫内除景福殿外,还“镇以重台,是曰永始”,“屯房列署,三十有二”,“建凌云之层盘,浚虞渊之灵沼”,佳木芳草,沟洫纵横,“陆设殿馆,水方轻舟”。由此类推,王规《新殿赋》赋梁建康宫太极殿,⑩ 秃发归《高昌殿赋》写南凉高昌殿,游雅《太华殿赋》状北魏平城西宫主殿,(11) 虽如今赋作皆已不存,但恐亦与以上诸作反映的情况类似。

第三,其他单体建筑。如礼制建筑:李尤《辟雍赋》赋东汉洛阳辟雍,李昶《明堂赋》议北魏洛阳明堂;(12) 楼观建筑:枚皋《平乐馆赋》、李尤《平乐观赋》、《东观赋》、张协《玄武馆赋》;(13) 殿堂建筑:除萧统《殿赋》似总写高殿之美外,刘骏、刘义恭、何尚之《华林清暑殿赋》和江总《云堂赋》写的都是园林中殿堂;阙:繁钦《建章凤阙赋》。虽云单体建筑,但描写亦非孤立进行,一般都在描写中心之外,根据不同情况对周边景观、建筑有所交代,借以衬托主景。如《建章凤阙赋》在写完凤阙之后又云及建章宫内景色:“华钟金兽,列在南廷。嘉树蓊薆,奇鸟哀鸣。台榭临池,万种千名。周櫩辇道,屈绕纡萦。”而《玄武馆赋》则与上两类题材的描写程式大致相同,先总写建筑群:“崇墉四匝,丰厦诡谲。……接栋连阿,崥嶱参差。朱户青铺,幽闺秘闼。”然后突出高楼:“于是高楼特起,竦峙岩。”

还有一篇仅剩存目:东方朔《殿上柏桂赋》,写建筑构件。枚皋《殿中赋》则情况不明。

三、宫殿赋的描写特点及其建筑史料价值

如上所述,由于宫殿赋的描写有主有次,在总体勾勒建筑群情态、细描主体或重要建筑的同时,对建筑之间相邻位置也多有交代,而且尽管对所涉及的宫、殿、堂、观、楼、阁、台、榭、阙等具体建筑形式大都是云及,或仅略作勾画,如《鲁灵光殿赋》写“渐台临池,层曲九成。屹然特立,的尔殊形。高径华盖,仰看天庭。飞陛接孽,缘云上征。中坐垂景,俯视流星”,却也把建筑的外观特征表现得十分清晰,因此,对我们了解唐代以前宫殿群的整体建筑布局、不同建筑之间的空间关系以及由此构成的周边环境和高低错落的建筑天际轮廓线有很大的帮助。

在对具体宫殿的描写中,从较为完整的宫殿赋来看,赋文根据所描写建筑的具体情况,对它们的建造者、建筑时间、建造的起因、建筑的地理位置或方位以及建筑的主要用途等,都有或简单扼要或详细铺排的描绘和说明,为我们研究不同时代和地域的建筑历史情况、考察建筑遗址以及分析不同建筑或建筑类型的功能和用途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如在《鲁灵光殿赋》中,作者差不多在开篇第一段就把这些情况都交代清楚了:“鲁灵光殿者,盖景帝程姬之子恭王馀之所立也。”首先点出了建造者:鲁恭王刘馀;接下句:“初,恭王始都下国,好治宫室,遂因鲁僖基兆而营焉。”点名建筑时间:恭王初在鲁国为诸侯时。查《汉书·景帝十三王传》,刘馀“以孝景前三年徙王鲁”,故知此殿建于公元前154年以后的几年中。建殿的原因:好治宫室。建筑地点:春秋时鲁僖公宫殿遗址,即公子奚斯所建姜嫄庙或文公之宫所在地。以后文“承明堂于少阳,昭列显于奎之分野”李善注称明堂为心宿,此句“言灵光承天之明堂,在少阳之地”的解释,知殿在当时曲阜城的城东,即今曲阜孔庙东南古泮池东北一带。灵光殿至作者去时仍“岿然独存”,考王延寿卒于延熹六年(163)从山东归家途中,(14) 故上推一年,知此殿历时300余年,至公元162年时仍坚固完好。何晏《景福殿赋》的叙述虽不及此简明扼要,却也在对建筑事件前因后果的回顾中,交代了建筑时间:魏明帝太和六年三月;(15) 筑殿原因、动议双方及选址依据、功用:群臣昌言,先贤“莫不以不壮不丽,不足以重威灵。不饬不美,不足以训后而永厥成。故当时享其功利,后世赖其英声。且许昌者,乃大运之攸戾,图谶之所旌。苟德义其如斯,夫何宫室之勿营”?帝曰“俞哉!”于是乃“立景福之秘殿,备皇居之制度”。其他赋文不全,以今见者,刘歆、王褒《甘泉宫赋》都写明甘泉宫建筑在甘泉山,“仍截薛而为观,攘抗岸以为阶”(王褒赋),在巀薛山上建有高大的楼观;李尤《东观赋》以“步西蕃以徙倚,好绿树之成行。历东崖之敞座,庇蔽芾之甘棠。前望云台,后匝德阳”这样对周边情况的描述,说明东观的位置所在,以“道无隐而不显,书无阙而不陈。览三代而采宜,包郁郁之周文”,说明是藏书、校书的场所;《平乐馆赋》称其“南切洛滨,北陵仓山”,“处金商之维陬”,在洛阳城西,其功用是“章秘玮之奇珍,习禁武以讲捷”,为珍奇物品展览和讲武、进行搏击表演的地方;繁钦《建章凤阙赋》言明建章双阙的功能是“表大路以遐通”;张协《玄武馆赋》称馆为曹魏所建,处于“地势夷敞”的“张氏之旧墟”,“是曰石楼”,为游观之所;宋孝武帝刘骏《华林清暑殿赋》云“构御暑之清宫,傍测景之西岑”和江夏王刘义恭同题作称“起北阜而置悬湖,沿西原而殿清暑”,都简明地交代了清暑殿的位置是在华林园的西山下,并何尚之之作,三篇作品都紧扣清凉避暑的主题说明了清暑殿的功用,等等。

对于所涉及建筑,尤其是主要建筑的具体情况,汉魏大赋大多按游览参观的顺序,对建筑形制、空间结构、墙壁、台阶、柱础、梁、柱、椽、枋、门、窗、斗栱、天花、藻井等等有比较细致的描画,但着笔最多的大都是充满繁复之美感的梁架结构,尤其是斗栱、藻井等木质构件上的雕刻、彩绘,墙上的壁画等色彩内容丰富容易引起视觉冲击的建筑细部。其中以《鲁灵光殿赋》最为突出,它用大约三分之一的篇幅对灵光殿的木架结构及其雕刻、彩绘和宫室内部的壁画进行了极为细致的描写:

……万楹丛倚,磊砢相扶。浮柱岹嵽以星悬,漂峣而枝拄。飞梁偃蹇以虹指,揭蘧蘧而腾湊。层栌磥垝以岌峩,曲枅要绍而环句。芝栭欑罗以戢孴,枝牚杈枒而斜据。傍夭以横出,互黝纠而搏负。下岪蔚以璀错,上崎嶬而重注。捷猎鳞集,支离分赴。纵横骆驿,各有所趣。

尔乃悬栋结阿,天窗绮疏。发秀吐荣,菡萏披敷。绿圆渊井,反植荷蕖。秀房紫的,窗咤垂珠。云楶藻棁,龙桷雕镂。飞禽走兽,因木生姿。奔虎攫挐以梁倚,仡奋而轩。虬龙腾骧以蜿蟺,颔若动而躨跜。朱鸟舒翼以峙衡,腾蛇蟉虬而绕榱。白鹿孑蜺於欂栌,蟠螭宛转而承楣。狡兔跧伏於拊侧,猿猴攀椽而相追。玄熊舑舕以,却负载而蹲跠。齐首目以瞪眄,徒眽眽而狋狋。胡人遥集於上楹,俨雅跽而相对。仡欺鹨而睽睢。状若悲愁于危处,嚬蹙而含悴。神仙岳岳於栋间,玉女窥窗而下照。

图画天地,品类群生。杂物奇怪,山神海灵。写载其状,讬之丹青。千变万化,事各缪形。随色象类,曲得其情。上纪开辟,遂古之初。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鳞身,女娲蛇躯。洪荒朴略,厥状睢盱。焕炳可观,黄帝唐虞。轩冕以庸,衣裳有殊。下及三后,淫妃乱主。忠臣孝子,烈士贞女。贤愚成败,靡不载叙。恶以戒世,善以示后。

这些不仅是我们了解灵光殿建筑唯一而且最详细的资料,同时也是我们对古代建筑结构、木构件名称、雕刻、彩绘、壁画进行分析的绝佳文字。相对于这些具体构件,赋文对于建筑的形制一般描写都很少。如对鲁灵光殿,据赋文仅有“三间四表,八维九隅”,“西厢踟蹰以闲宴,东序重深而奥秘”几句说明;而三篇《景福殿赋》并三篇《许昌宫赋》,对景福宫说得最多的何晏《景福殿赋》也不过是“温房承其东序,凉室处其西偏”,“阴堂承北,方轩九户”,让我们知道这个宫殿在两侧和向北的部分分别隔出三个空间。其他东观“上承重阁,下属周廊”(《东观赋》),辟雍建筑“辟芷岩岩,规圆矩方。阶序牖闼,双观四张。流水汤汤,造舟为梁”(《辟雍赋》),建章宫凤阙“上规圜以穹隆,下矩折而绳直”,“抗神凤以甄甍”(《建章凤阙赋》),等等,也大多笔墨经济。

南朝诸作则对这些都不再浪费笔墨,代之以对周边环境、气氛的营造烘托建筑情调。如江总《云堂赋》对建筑本身的描写仅有“若乃三阶八户,百栱千楹。莹以玉琇,饰以金英。绿芰悬插,红渠倒生”寥寥几句;孝武帝《华林清暑殿赋》则除对清暑殿周边山石、池沼、林木的描写外,边述建筑边写景:“闢西櫺而鉴斜月,高东轩而望初日”,把晨昏之景与建筑之美融为一体;而萧统的《殿赋》以现存赋文看,尽管不乏对建筑本身彩绘和装饰之美的描写,但其“椽并散节,若山若谷。或像翔鸟,或拟森竹”等描绘,散发出来的却是一股清新之气,与汉魏之作富贵繁华的气象完全不同。当然从具体建筑研究的角度来讲,这些作品显然不及汉魏赋的史料价值高。

综上所述,宫殿赋从多方面为我们提供了有关唐以前宫殿建筑的方方面面,是建筑史研究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作品尤其是汉魏大赋的描写存在着非常突出的类型化特点,于此万光治先生曾经引述布瓦洛《诗的艺术》第一章中一段对于西方古典主义作家的嘲讽作为说明:“如遇到一座宫殿,便先写它的正面;然后又写些平台请你去流连忘返;这里是一个台阶,那里是一个走廊;那里又是一个阳台,栏杆都发着金光;他数着天花板上圆的和椭圆的藻井;到处是雕花呀,到处都是缓带形;我跳过了二十页想看看是否结束,哪知道还是在园里,简直无法逃出。”(16) 尽管建筑情况不同,但这种对建筑类型化的描写程式却极为相似,尤其是汉魏大赋流连于斗栱、藻井和建筑彩绘的细部刻画,以及全景式描绘中对周边建筑景观的描写,简直如出一辙。不过从中倒也看出,不论中外,文学家对于建筑的欣赏主要还是集中在对建筑细部的雕绘及其色彩、光感和建筑与周边环境的协调关系方面,其对于藻井、栏杆、阶、柱、门、窗的描写仅仅是出于美的欣赏,即使对于建筑斗栱、屋顶和承托屋顶的木结构梁柱形态繁复的描写也是如此。他们惊叹于这种复杂的结构,但更关注的却是由这些结构部件上的彩绘以及它们各自的外在形态和相互之间交错、支撑所呈现出来的美感,至于是否穿斗、抬梁,举折、收分多少等建筑学家所关注的纯技术的东西则不在他们的欣赏范围。写建筑群的庞大、宫殿之多,则状其不同建筑之间“交错而曼衍”、弥山遍谷的分布状态,“离宫特观,接比相连。云气波骇,星布弥山”(刘歆《甘泉宫赋》);称其高大,则曰“却而望之,郁乎似积云;就而察之,乎若太山”(王褒《甘泉宫赋》);写屋顶则“飞櫩翼以轩翥,反宇以高骧。……若乃高甍崔嵬,飞宇承霓。……鸟企山峙,若翔若滞”(何晏《景福殿赋》);写其布局、建筑的原则,大都称法天而建,或“规矩应天,上宪觜陬”(王延寿《鲁灵光殿赋》),或“仪北极以构橑,希形制乎太微”(杨脩《许昌宫赋》),“览黄图之栋宇,规紫宸於太清”(江总《云堂赋》),“拟二仪而构路寝,法三山而起翼室”(邢子才《新宫赋》)等等,多数都是神化宫殿建筑的一种手段,很难从中看出多少建筑具体的分布形态。而也正是这种以比喻、夸张和主观的视觉感受代替科学说明的文学手段的运用,使赋文尽管对建筑进行了远观、近看、仰视、俯察、从外到内等多角度、多方位的描写,但对于建筑的间数、面阔、进深以及究竟多高、多大等具体问题,我们很难得到需要的答案。即使如前述赋文对宫殿内建筑的相关位置多有交代,但也因注重文学表现,并不追求有如建筑说明式的展示和面面俱到,而表现得并不完整,也不十分明确。如卞兰《许昌宫赋》,现存赋文对除景福殿以外的建筑仅称“历神芝之峻观,幸安昌之巍巍。设玉座于鞫城,观奇材之曜晖”,对它们的位置并没有交代;韦诞《景福殿赋》现存除“北看高昌,邪睨建城”,“践高昌以北眺,临列队之京市”残句,比较明显地揭示出高昌观在宫城北墙上之外,残留的大段描写:“离殿别馆,粲如列星。安昌延休,清宴永宁……又有教坊讲肆……”都不以宫殿的位置为重;其他比较明显的还有《鲁灵光殿赋》,述宫内建筑情况的文字:“于是连阁承宫,驰道周环。阳榭外望,高楼飞观。长途升降,轩槛曼延。渐台临池,层曲九成。”且如前所述,赋文对建筑形制的描写也都非常简单。

但我们这样说并不意味着否定宫殿赋这些描写对于建筑史研究的意义,因为近乎雷同的描写从客观上讲也正是对中国建筑实际的反映,大同小异的描写除了不易于反映建筑个体的独特之处以外,对我们了解古代宫殿建筑的建筑思想、建筑特点以及美学追求却有很大帮助,而这也正是中国古代建筑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如建筑要法天而建、上应星宿,四面围合,主殿居中,古代建筑的结构布局大体相同;追求大壮之美,以建筑群展现宏观、壮丽的气势,而少单体建筑的独立;斗栱、梁柱和大屋顶不仅是建筑结构,同时也是建筑美学的重要组成元素,而梁柱交错扶植,斗栱重叠累施,屋顶反宇如飞,四阿顶等则是古代宫殿建筑的普遍特征;建筑彩绘和装饰以及由此带来的生动美丽的图案、色彩和光韵是中国建筑美的重要表现,而藻井多绘以莲花,皇室建筑山节藻棁,梁柱多施朱,彩绘以龙凤图案等都是等级制度的统一规定;建筑与周边环境互相依存,植树种草、堆山叠石、浚河造池,追求建筑与环境、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的美感效应,也是中国建筑一贯追求,等等。这些都是造成赋文描写类型化、雷同化的客观实际。

收稿日期:2011-02-10

注释:

① 唐代以前的经、史、子三部文献中,除礼部《周礼·考工记》、《尔雅》这类礼书和训诂著作之外,史、子两部只有晋陆翙《邺中记》、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郦道元《水经注》等少量书籍大量记载建筑,而我们目前经常称引的对秦汉都城进行描述的《三辅黄图》尽管大多是汉时旧书的内容,实际上却是完成于唐人之手,东汉班固《汉书》如淳注所称《三辅黄图》早已失传。唐以后尽管不乏对此前建筑情况的集中记录和研究整理,但毕竟都是属于间接资料,与第一手资料在文献价值上无法相比。

② 许昌宫始建于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是曹操挟汉献帝至许昌时为他修建的宫殿,据西晋陈寿《三国志·魏书·明帝纪》记载,太和六年(公元232年)九月,魏明帝行幸摩陂时下令重修,卞兰和缪袭所赋即此重修后的宫殿,而杨修于建安二十四年(公元119年)在曹丕代汉之前被曹操所杀,此前未见史料记载许昌宫有修缮的记录,故以杨修此赋为最初汉献帝所居旧宫。

③ 沈璞《旧宫赋》见于《宋书》卷一百《自序》:“(沈)璞尝作《旧宫赋》,久而未毕,(始兴王)浚与璞疏曰:‘卿常有速藻,《旧宫》何其淹耶,想行酒耳。’璞因事陈答,辞义可观。”但未云旧宫在何地。今存唐欧阳洵等编《艺文类聚》六十二有宋孝武帝《巡幸旧宫颂》,以其称“永慕徐京”,“即宫临山,思甲陵寝”,等句分析,当京口(今江苏镇江市)之地。京口是南朝通向北方的门户,宋时称北京,徐州、南徐州皆治于此,宋武帝刘裕以此成帝业,并葬于其“丹阳建康县蒋山初宁陵”(今镇江东南部)。沈璞所谓旧宫亦当此地无疑。

④ 唐李延寿《南史》卷二十二《王昙首传》附《王彬传》:“彬字思文,好文章,齐武帝起旧宫,彬献赋,文辞典丽。”南朝梁萧子显撰《南齐书·武帝本纪》记武帝萧赜“生于建康青溪宅”,“(永明元年春正月)甲子,为筑青溪旧宫”,永明二年(公元484年)秋七月以青溪宫“缮筑之劳”未暇与及,拟“克日小会”,后“八月丙午,车驾幸旧宫小会,设金石乐,在位者赋诗”,则旧宫必青溪宫无疑,王彬之赋盖作于这两年间。唐许嵩撰《建康实录》(中华书局点校本上册,1986年,第50页)卷二“赤乌四年十一月凿清溪”条注:“陶季直《京都记》云:典午时,京师鼎族多在清溪左及潮沟北。”则青溪宫亦当此位置。

⑤ 唐李百药撰《北齐书·魏收传》:天保九年(公元558年),北齐文宣帝高洋当邺城新三台(金凤台、圣应台、崇光台)筑成时,命臣下作赋。魏收上《皇居新殿台赋》,“其文甚壮丽,自邢卲已下成不逮焉”。霍松林主编《辞赋大辞典》(江苏古籍出版社,1996年)以此记载认为邢卲《新宫赋》亦当此时为同一建筑而作。但从今存《新宫赋》残文看其所刻画的建筑并无十分鲜明特征,实际上不论《北史》还是《北齐书》魏收本传都没有说当时邢卲所上为何赋。初以其所云“拟二仪而构路寝,法三山而起翼室”,颇疑与史籍记载颇详的东魏兴和元年(公元539年)十一月所成之南宫主殿两旁有东西堂三殿并立的建筑布局有关,但赋多虚写,状皇宫常以天象拟之,且虽说史无对北齐新成之三台的描述,但亦不能因此孤证贸然否定,又以唐李百药撰《北齐书·魏收传》称论作赋“邢虽有一两首,又非所长”,唐欧阳洵等编《艺文类聚》引此赋于邢子才名前标明“北齐”故,仍系之于北齐邺城三台宫。

⑥ 唐房玄龄等撰《晋书》卷一百二十二《吕光载记》:“又进攻龟兹城……光入其城,大飨将士,赋诗言志,见其宫室壮丽,命参军京兆段业著《龟兹宫赋》以讥之。”

⑦ “而乃南端之豁达”,“开建阳则朱炎艳,启金光则清风臻”。

⑧ “而乃南端之豁达,张筍虡之轮豳。华钟杌其高悬,悍兽仡以俪陈。……爰有遐狄……坐高门之侧堂……芸若充庭,槐枫被宸。缀以万年,綷以紫榛。”

⑨ 南朝梁萧统《文选》原文作“于南”,傅熹年主编《中国古代建筑史》第二卷《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建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年)第一章第二节论及此疑“南”为“东”之误,是。详见第30页注[55]。

⑩ 唐姚思廉等撰《梁书》卷四十一《王规传》:“规字威明……天监十二年,改构太极殿功毕,规献《新殿赋》,其辞甚工。”

(11) 北齐魏收撰《魏书·高宗纪》:太安四年(公元458年),“三月……起太华殿。九月……辛亥,太华殿成”。

(12) 唐令狐德棻《周书·李昶传》:“时洛阳创置明堂,昶年十数岁,为《明堂赋》,虽优洽未足,而才制可观,见者咸曰:‘有家风也。’”据本传,李昶卒于周武帝保定五年(公元565年),时年五十,则其生在北魏孝明帝熙平元年(公元515年),据《魏书·礼志二》,熙平二年复议明堂,“诏从五室。及元叉执政,遂改营九室。”考北齐魏收撰《魏书·道武七王列传·元叉传》,元叉专权在孝明帝朝灵太后执政时,约神龟(公元518年)以后,北齐魏收撰《魏书·肃宗纪》称其被削为民在孝昌元年(公元525年)夏四月,时昶十岁,北魏亡时(公元534年)昶仅十九岁,故推知昶《明堂赋》当为叉所定之九室明堂,作于北魏时期。但据北齐魏收撰《魏书·礼志二》,此明堂“值世乱不成”,以后北齐、北周都不见有建明堂的记载。

(13) “观者,於上观望也。”(《释名》),多指游观之所。馆从食,一般都是客舍,也用于称呼与文教有关的建筑,也可以食宿。但史书大都“观”、“馆”通用,如对枚乘所赋西汉长安上林苑中平乐馆,东汉班固《汉书·武帝纪》曰“馆”,《汉书·西域传下》则称“观”;李尤所赋东汉洛阳平乐观,南朝宋范烨撰《后汉书·邓鸷传》称“平乐观”,《汉书·武帝纪》应劭注“飞廉馆”称此则曰“平乐馆”。张协所赋玄武馆是魏明帝所建,以其称“既号玄武,是曰石楼”和赋文的描写来看,符合明帝最初要建一座台观的设想,故也可以称观。而李尤所赋东观,则是一处典藏和校阅五经、诸子、传记和百家艺术的地方,据《后汉书·安帝纪》注引《洛阳宫殿名》,东观在南宫中,此“观”也可以和馆通用,如后来唐代修文馆、宋代崇文馆等便是,但未见“东观”称“东馆”。

(14) 详见陆侃如:《中古文学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上册,第223-224页说明,及钱大昕《补续汉书艺文志》。

(15) 赋文:“岁三月,东巡狩,至于许昌。”考西晋陈寿《三国志·魏志·明帝纪》,知在太和六年。

(16) 万光治:《汉赋通论》,成都:巴蜀书社,1989年,第2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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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前宫赋的描写内容与建筑史料的价值_建筑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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