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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曾小云爱上李春深完全是一见钟情。
曾小云是这所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而李春深是这所高中教二年级的老师。
学生和老师之间的鸿沟是不好逾越的。
所以曾小云的事就变得有些复杂。
曾小云不是那种喜欢搔首弄姿的女孩子,曾小云很传统很严肃很安分守己。
但这并不妨碍一个人心里爱的种子突然在某个时刻发芽。
曾小云现在很努力,她在对枯燥课程前所未有的努力的掩护下,空前努力地和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打着持久战。
她得让自己表现得从容镇定,表现得和那些“无爱”的女孩子一样洒脱自如,清高自信。这当然要曾小云默默地付出更多,承受更多。
只是每天晚上曾小云的睡觉成了难题,把一张不怎么合格的铁床老折腾得哇哇乱叫,惹得睡在下铺的“兄弟”梦中好几次以为老鼠咬着自己的耳朵开狂欢节。
曾小云常常暗地里诅咒自己太不争气,在爱的面前根本无法游刃有余。
(二)
李春深酷爱诗歌。
但李春深并不像别人发了几首歪诗就表现得鳞爪飞扬、上天入地的样子。他内敛而沉静。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然后李春深说,他见过天才诗人顾城。
此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一片质疑声。很显然,李春深才贵庚几何?不过是八十年代下的蛋!顾城撒手人寰的时候他怕还在小学里读“离离原上草”吧!哈!
李春深马上纠正说,我见过顾城的画像。
下面又起了一阵喝倒彩的声音。
李春深以这种简单的方式幽默着走进每个同学的心里。
以后的课自然也颠扑不破地证明,李春深的确是一个把课讲得和他的诗一样精彩的人。
曾小云在发现自己无条件喜欢上李春深后,做过认真地追溯求源的反思。结果曾小云哀伤地发现自己竟是在第一堂课猝不及防地做了李春深俘虏的,简直连一点铺垫都没有!
(三)
李春深作为学生们的偶像,早已名满校园。
光荣榜就在校门两侧的宣传栏里。宣传栏里有一排排戴着大红花的照片。照片里那个“独占鳌头”魅力四射的家伙就是李春深。
李春深的照片不管贴在哪个位置,每个进校园的人扫一眼就很难短时间从他的脸上挪开。但某一天早晨,几个习惯于进校园先看李春深的人,突然发现“李春深”失踪了。
那张魅力四射的照片处已成了一块肮脏的空白,像一片不幸被揭去血痂的暗疮。于是她们大叫起来。
校长很重视这件事。校长认为拿走照片事小,把宣传栏的锁撬了却是涉及下一代良好品质养成的大事。
所以校长决定成立专案组,并亲自出任组长,发誓查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学校里每个男孩女孩现在都成了怀疑对象。女孩因为可能有羡慕而产生占有欲,遂动了梁上君子之心,而男孩则可能是因为嫉妒自己爱的女孩爱上别人,铤而走险以泄私愤。
校长征求李春深的意见,李春深说,这没必要弄得草木皆兵吧,不就是张破照片吗?再补上一张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一旁的副校长马上强调说,是啊,不就是张照片嘛。
(四)
曾小云的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引起了陈娇凤的高度关注。陈娇凤找曾小云谈心,请她和自己一起看夕阳,一起采摘盛开的千头菊。但曾小云的脸仍是“高天上流云,有晴也有阴”。
晚上曾小云在床上“烙了好长时间饼子”后总算沉沉睡去。陈娇凤蹑手蹑脚地来到曾小云床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曾小云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本书,这本书这几天一直陪着曾小云闷闷不乐。
陈娇凤在走廊的灯光下,一翻就翻到了李春深的照片。
(五)
曾小云的秘密很快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荡在光天化日之下。
宣传栏里李春深照片不翼而飞事件在悄无声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死灰复燃起来。
每个人都光明磊落兴趣盎然地在背后指指点点着曾小云。
有时候曾小云去伙房买饭,看到自己的姐妹们在蓬蓬勃勃的冬青树下热烈地小声谈论着什么,可自己一走近,她们马上停下来,瞬间变成虚张声势地高谈阔论着衣服的质地或某种牌子的增白蜜了。
曾小云感到自己形单影只了。
曾小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背景下成为“名人”的。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只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抹泪。
(六)
李春深在一个周六,突然留下了曾小云。
曾小云总算看到了一缕阳光:李春深对自己的爱终于有了回应。
所以曾小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七)
曾小云一万个没想到的是看起来风度潇洒才华横溢的李春深生活竟如此邋遢。
他的单人宿舍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垃圾场。几乎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杂乱无章。
曾小云简直分不清晾衣绳上挂着的是抹布还是毛巾。曾小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鼻子,掩住了嘴,脚尖翘起来,企鹅一样走路。
李春深像一只挂了霜的驴粪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曾小云恶心。
曾小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受了莫大的侮辱。
什么偶像什么迷恋什么崇拜什么思念什么玫瑰色的梦什么无所畏惧的付出,统统见鬼去吧!
曾小云啥也没说就摔门而出。
曾小云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抱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曾小云心里就这样突然间晴朗起来。
曾小云理理头发,仰起还写满稚气和纯真的脸打开门。外面是一地阳光。
(八)
李春深在一个大型图书超市一直逗留到书店打烊。
李春深回到寝室看见依然是狼藉满目,欣慰地笑了笑。李春深想,自己的戏演得不错。
李春深花了大半夜的工夫把故意颠倒错乱的东西收拾得周周正正。
然后李春深轻松地躺在床上。梦中,李春深看见天空中有一朵雨做的云,纯洁得令人心痛令人爱怜。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然后,那朵云就向着更高的地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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