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书法学科建设与书法研究展望_书法论文

新世纪书法学科建设与书法研究展望_书法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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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学科建设是近年才有的话题,其思想基础有二:一是书法学习、创作、展览、专业报刊、古籍整理、学术研究、学术会议、评论、教育、社团组织、出版物等方方面面,均已取得骄人业绩,堪与美术相比;二是师范院校、美术与艺术院校、综合大学,都有书法教育,从大专、本科、硕士与博士研究生、博士后流动站,到共同课的书法学习与鉴赏,可谓品类齐备。这种情形,真实地反映了当代社会之于书法艺术的需求,遗憾的是,在现有的高校专业设置中,居然没有书法。不能独立,只好附设于其他专业之下,如美术学、艺术史、教育学、汉语文字学、美学、历史文献学等等,颇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味道。其好处是,人们可以从古今中外多种学科、角度来审视和研究书法,以开拓视野,增进学术繁荣;问题在于,人们也会因此忽略书法作为独立学科的意义,教学搞因人设课,研究则东拉西扯,很少考虑书法究竟需要什么,徒增纷谬。

关于学科建设的思考,陈振濂先生起步较早,例如他主编的《书法学》,后与路棣先生等合作编写的十五种大学书法教材,以其草创急就,问题亦在所难免。随后力倡书法学科建设的是刘正成先生,例如《书法学科建设三大结构》、《个案研究与教科书的编写》等文章。(注:二文分别见于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二日《书法导报》,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一日《书法报》,并见《刘正成书法文集》,青岛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笔者认为,讨论学科建设的目的,首先在于书法教育与研究的学术规范化,而如何认识并确立学术规范,尚有待研究的不断深入。按照这一思路,谨陈愚见如次。

一 关于学科建设

陈振濂先生主持编写的《书法学》,显然有学科建设的想法。但是,“书法学”是什么?如果是面面俱到的“书法全部”(该书内容已近于这种全部),那么后来陆续从中膨胀出来的许多专著(彼此都是教材)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认为这些专著很有必要,即意味着《书法学》大而不当,或许这正是重新写作《书法学概论》的原因。事实表明,陈氏已经修正了最初的想法,可以理解为学术的进步。新作《书法学概论》尚未见到,不知是否和其他专著一样,从《书法学》第一章膨胀出来。从陈氏与路棣先生等合作编写的十五种大学书法教材来看,主要限于各种书体的学习与创作,以及书法其他知识,如史、论、美学等内容的一般性了解,对古代书法文献等基础教育不做涉及。美院、师范的大学书法教育均有此特点。学生大都没有阅读专业古文献的能力,也不喜欢,这种情形也影响到硕士研究生的学习。我们经常讲的基础研究薄弱现象,即由于专业教育培养的人才与社会上兼事书法研究的人们知识结构不健全所致。

一九九六年夏,刘正成先生发表文章,谈书法学科建设三大结构,即中国书法史料学、中国书法艺术学、中国书法批评学。文章对陈氏主编的《书法学》提出具体的批评和建议,主张参考文学、艺术学概论的学术思想、方法、体例,重新写一部《书法学》或《书法学概论》。笔者非常赞成“中国书法艺术学”的设想,但认为“书法学”之名涵义宽泛,不能准确体现现代学术思想。书法在古代,附加内容太多,牵涉太广,应该从旧有的认识圈子里跳出来,有所舍弃,重新调理纲目、概论原理,名其曰《书法艺术学》。这样做既近于文章本意,又能填补空白,选用为大学书法教材,刘先生愉快地接受了建议。对另一结构“中国书法史料学”,笔者持有不同看法,在刘府曾做过多次深入的讨论,而对文章“在史料学的基础上来建构中国书法史著作”的观点,则表示欣赏。其后不久,刘先生在谈书法教科书编写的文章中,改名为“中国书法历史学”。这一改动符合学术通例,也不影响史料学作为史学基础与学术分支的地位。建立“中国书法批评学”的设想也很好。笔者一向主张从批评方法、术语等基础研究做起,搞清楚传统书法批评之后,再分别写作书法理论史、书法美学史,以避免空谈和错误。至于如何设计写作,彼此的看法还有些距离。

按照学科划分的标准和习惯做法,书法理论包容广泛,而批评仅限于“流通领域”,只能作为理论的分支学科,写作必须遵循这一原则,以明确分支学科的特点和独立性。在陈振濂先生等编写的十五种大学书法教材中,有姜寿田《中国书法批评史》,而无理论史,内容则差不多。如果以广义的批评视之,不过是换个书名;如果要突出批评的意义,则文题不符。标新立异应有足资论证的科学依据,否则即无必要。作为大学教材,直接关系到学科建设,代表当代的学术水平,编写尤宜慎重。如果换个角度来看,教材的编写有比无好,毕竟朝着学科建设迈出重要的一步。万事开头难,我们本不应苛求,这里只是为了说明问题才有所涉及。

教材是学科建设的一项内容,也是讨论的基础。考察教材,可以了解到大学书法本科教育开设的课程、知识结构、培养目标、就业适应范围、一个学校的教学水平与特色等。同时,教材也是本科、硕士、博士阶梯培养人才的起点,深与浅、结构的健全合理与否,都会引起连锁反应。目前大学书法教育尚无统一教材,大体是因人设课,自由放任,呈无序状态,整体水平偏低,重实践、轻理论是普遍倾向,连研究生的培养都受到波及。

比之教材,教师的作用更为重要。教师的素质如何,对教学、学科建设,书法界整体的研究水平,都有直接影响。大概的估计是“半路出家”的教师多,受过本科、研究生系统专业教育者少,与大学书法专业教育时日尚短,而实际需求大有关;从事书写创作的教师多,能兼为研究者少,有社会需要与风气的反馈影响在内;在从事书法研究的人群当中,致力于鉴赏、评论、学习经验、通俗性阐释、美学者多,搞纯学术基础研究者少,这也和社会效应有关;在从事基础研究的人群当中,偏好于书法史者多,能博精于史、理论、古代书法文献者少。如果考虑到书法艺术的特殊性,数千年的漫长历史和丰厚积累,对传统文化之极强的依附性,三分之二以上的研究课题需要借助于文史哲等国学多种学科的知识与方法,那么现有教师队伍的学术缺欠,以及学科建设的困难,均已不言自明。

一个耽乐于创作的教师,教学往往会像师傅带徒弟,很难想象他会用心去编写教材,使教学系统化、正规化;一个满足于通俗性阐释的教师,自然是随事议论,因感作文,决不会去做开拓新领域的笨事情;一个没有国学根底的教师,多半会本能地疏远历史,而去赶风潮、亲近西学,很难会客观地考察学科建设需要什么;一个好尚新思想,沾染浮夸风的教师,有时会以代表真理自命,匡世立言,否定扎实有效的考据和基础研究;等等。受社会不良风气影响,教师中亦不乏钻营炒作之人。假如教师中多数人能在心中树立起学术规范,学科建设并不困难,与其他学科并驾齐驱,也不会很遥远。

学术规范,亦即通常讲的“游戏规则”,意在标准和秩序。学术上的游戏规则,有的是从教学、研究中总结出来的,有的是从社会道德法规中总结出来的,虽然没有一一具列,但人们会约定俗成地用其衡量、评价与学术相关的内容,如教学态度、方法、质量、研究水准与建树,学风与文风等。一篇文章的选题与论述,如果完全不考虑别人说过没有,埋起头自诩发明,自言自语,即使都是真的,也不能解瓜田李下之嫌。明确学术规范,就是要作者了解、交代清楚选题的全部情况,以便于读者的判断去取,是自己的义务,也是必须遵守的职业道德。学术规范不是简单、僵化的条条框框,它可以帮助我们弄懂什么是学问,如何治学,怎样撰写文章和书,怎样做到科学和严谨.怎样树立自己的学术形象。

近年来,很多人都喜欢谈方法论问题,笔者也曾应《中国书法》杂志社主编刘正成先生之邀,为其主持专栏讨论,参加者有华人德、白谦慎、陈振濂三位先生,笔者以《书法研究方法论》一文做结。(注:该栏目所刊发华人德、白谦慎、陈振濂三人的文章,前面均有笔者按语,可与《书法研究方法论》一文并观,分别载于《中国书法》一九九五年二、三、四、五期。)在今天看来,无论是哲学、理论上的思考,还是教学、研究、批评中的具体运用,都应该强调学术规范,以避免无限度地生产思想和自我作则之弊。在学科建设的探索与实践中,方法论也将起到重要的促进和规定作用,在努力证实的同时,还能提醒我们去学会证伪,即明辨我们自身可能出现的错误。

书法研究与学科建设不是孤立的、可以关起门自己说了算的事情,必须通过当代各学科整体学术标准、规范的检验,才能取得全社会的承认。所以,书法研究与学科建设要向其他学科看齐,不断地学习借鉴,以充实壮大,水到渠成。就现状而言,书法还没有可以和其他学科相比的一流学者、一流学术水平、成熟的教学与研究经验、健全而厚重的学术积累、阵容强大的师资与研究队伍,方方面面,都有待于长期艰苦不懈的努力。例如,现存古代书法文献有多少种,可以说不清楚,但目前已经整理出版的有多少种,总应该知道。那么,有多少人读过它们?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凭什么来写书法理论史、书法批评史、书法美学史?如果文献和作品所见不广,了解甚浅,又凭什么来写书法史?仅此一项,即足以使人自警、催人奋发了。

学科建设应该以充满活力、持续发展的学术研究为基础,有了从专科到博士的阶梯教育,只是一个好的开端,诸如偏重创作、知识结构不健全、近亲繁殖等因素,都会影响优秀人才的培养选拔。有鉴如此,必须带着紧迫感,重视并抓好梯队建设工作。有一句老话: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学当伯乐,也是搞好学科建设所必需的。

二 新世纪书法研究展望

新世纪书法研究的需要,将来自以下三个方面:

(一)书法研究学术发展的自身需求,学术研讨会将继续发挥其促进作用,学术规范也将继续强化,成为人们的自觉认识,并带动其他方面。

(二)书法教育与学科建设的需求,将把书法研究带入更为广阔的学术世界。

(三)书法创作的需要,将明显地超过以往。未来的书法创作活动将渐趋于理性,需要有效的理论引导,需要规范有序的批评检验,书法研究将因此做更多的投入。同时,书法创作的繁荣和规范有序的批评,还将促进书法教育与学科建设。

比较而言,在新世纪五年或更长一些的时间内,来自书法创作的理论与批评的需求,将相当突出,这应该和书法艺术活动的社会化有很大关系。

近二十年,书法创作受日本现代书法(包括近代诗文书法、少字数、象书、前卫书法)(注:“日本现代书法”的概念,采自金子鸥亭、手岛右卿、宇野雪村监修《现代书事典》一书,郑丽芸、曹瑞纯中译本题为《日本现代书法》,上海书画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的影响很大;其次是西方现代艺术,形成前所未有的书法大观。热情的投入,浮燥的心态,粗糙的审美,频繁的展赛,成功的欲望,批评的关注,汇成喧嚣而恢宏的乐章。但是,时尚变化太快,流星亦多,潮涨潮落,走了不少弯路。与创作应和,书法批评也表现为质量低下,幼稚软弱,混乱无序。例如,评析一个书家,一篇小文要引证多种西方哲学、美学、心理学……著述,好像中国作者都在按照西方的逻辑来写字,也不管罗列在一起的西学有无矛盾;用语则务必新奇,好像批评不是要和读者沟通,而是用来威吓国人,展现自我形象。评析一件现代书法作品,先说如何现代,如何有创意,随后是一连串的古代评论术语,不知不觉地露出尚留在传统里面的尾巴。至于各种体会式的批评,捧场的批评,以其缺乏学术性,此略。客观地看,急于求新、盲目西化的书法批评,只是一种简单的摹仿,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书法问题,颇令人怀疑。不想西化的批评,回首传统则心力不副,同样会流于摹仿,挪用一些术语,无的放矢。如果评估现状,则创作虽多周折,进步却相当显著;批评虽然冷静了许多,进步却不大,呈滞后状态。

几年前,笔者曾发表《书法发展的市俗化倾向与个性风格》一文,(注:文载一九九五年五月三日《书法导报》。)从社会、文化、生活与人的角度,谈书法发展的市俗化特征,这对今天讨论新世纪的书法创作,仍有其参考价值。目前的书法现状是:人们无视于权威,游戏于个性,却不得不追逐时尚,屈从诱惑;淡漠传统和古典,希望出新,却要经常带着迷茫重返传统,到古人那里寻求借鉴。对此,笔者曾在《二十世纪书法转型——人与文化的分析》一文中做过论说。(注:文载《书法》二○○○年一期。)该文指出:历史上,人们是带着传统进入书法世界,是与生俱来、水乳交融的状态;近二十年,人们早已脱离传统,直接面对书法,有所不足,才会想到隔着书法,去看看传统。当代书法创作和理论研究、书法批评中出现的许多问题,根源都在这里。文章还说:

作为书法艺术,它是在传统文化的土壤中成长壮大起来的,与母体文化分离,就意味着变性。为之确认现代文化的基础,目前还不明确,也不可能;要想找出一条沟通古今、连接中西的完美之路,虽然已经有人在尝试,而实际上又很难把握。

……从书法的性质来看,只要它一天离不开汉字形体,就一天也离不开文化,离不开足够汲取营养的传统。

也就是说,现代书法无论其作品有多少变化,都是借助美术手段完成的,必然要烙下西方文化的印记;其余各种与传统式样相关的作品流派,即使野乱狂怪,都有其仿效对象的历史性渊源,都会不同程度地承载着中国文化艺术精神。在汉字书法的前提下,传统的规定性会有充分的展示,左右人们的审美和价值观念,想不受其约束都不行。(注:关于传统的定义、性质,书法艺术的传统及其内涵,表现形式等重大理论问题的研究,详见七卷本《中国书法史·总论》,载丛文俊《中国书法史·先秦暨秦代卷》,江苏教育出版社,待刊。)文章最后说:

现代文明使很多艺术突出了“人”的主题,这是一种进步。但是,“人”的主题不等于分散独立、自由发展的个体,也不等于众多个体集合起来群体,而应该是“文化人”在传统的典雅和现代的市俗之间对艺术的诠释。文化人不是自然形成的。在远离传统文化、对舶来的西方学说不甚了了生搬硬套的今天,书家的身上和笔下缺少文化感是十分普遍的。许多人都是在凭直觉或看人家来写字,以彼此接近的知识水平、彼此接近的心态和热情,来投入书法活动,简单而强烈,兴趣易生也易变,务新猎奇,由此形成当代书法创作中的市俗化倾向,并将带入下一个世纪。

这种看法远了不敢说,推测新世纪十年内的书法状态,大体不会相差太多。

考虑到书法创作的社会化需要,必须加强那些有具体指导意义的理论与批评的研究,如果顺着“文化人”的思路来展开,书法研究势必面临更为广泛的议题。一九九四年,笔者为首批书法文献与书法史研究生开设“书法鉴赏与临帖实践”课程。本专业方向旨在培养研究人才,所有设课,都必须为此目标服务。后来,把临帖实践改为自学,辅以指导,持续进行三个学期,以全面了解书体、书家及代表作,为书法研究服务。另外单独开设“书法鉴赏与创作原理”一门课,以古代为主,以现代为参考。再后,则把该课并入“书法批评”,把原来的内容与传统书法批评的词语、词语组合、古代书法风格学结合起来,层层分析,明瞭原理,接续以批评方法、理论、批评史等,终以传统书法批评在当代的转化再生。这种设课的前后变化,反映出笔者之学术思想的一个变迁过程,即把基础研究逐渐转向实用,面向社会,活跃书法教学,使学术从阳春白雪转而贴近市俗,为大众所乐于接受。换句话说,书法研究的许多内容,是可以走出学术圈子,面向大众的书法学习、创作、鉴赏、批评和理论需求的。只要做得好,市俗决不会变成低俗或庸俗,决不会因为市俗而降低学术水平。相反,有些肤浅庸俗的炒作学术,无论怎样自我标榜,也没有变得高雅起来。这里面还有一点,强调基础,不能盲目排斥新东西;强调传统,也不能盲目排斥外来的东西。事实证明,有些西方艺术理论、概念很有用,值得比较借鉴,要有选择去取,不宜搞全盘西化。

“文化人”的概念,是从近二十年书法的发展和相对成功的书家身上总结出来的。可以预言,新世纪书法会因“文化人”的逐渐增多,在创作、批评、教学、研究等方面继续取得成功,学科建设也将随之逐渐完善起来。一个研究者如果不擅长书法,那么他的研究领域将因此而变小,也会对很多艺术问题产生隔膜。由此可见,“文化人”将会成为新世纪书法发展的动力,是书法家、教育工作者、研究者共同努力的目标。

书法艺术有着强烈的文化色彩,这不是仅就其历史而言,在现实社会也是如此。未来的书法艺术发展,仍将借重它对文化的依托、传统的延续和古今共存。具体地说,新世纪十年内的书法,在视觉形式上,不会比目前状态有更多的变化,美术化倾向也绝不会成为主流,而其有序的发展和水平的提高,则可以目验。作为书法研究与学科建设,只能缓慢地推进,还有待于更多高素质人才的培养与加入,前景乐观,但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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