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士商互动之文化原生态个案考论——厉鹗与“小玲珑山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互动论文,个案论文,清代论文,玲珑论文,原生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中国文学史上,商业文化与文学的关系并不完全是一个边缘性的话题。发展到清代前期,这一关系呈现出崭新的特点,那就是随着经济的空前繁荣,一批具有文化修养、人文情怀的商贾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力度介入并影响着文化、学术领域,士商互动蔚为大观。这突出表现在当时的经济、文化和交通重镇——扬州,几乎主宰整个国家经济命脉的徽商同以东南地区为主要的文史大家之间的交往,对文学的面貌影响更为直接全面、更为深刻持久。这是一个可以引发多重思考的史实,更是清代文学史的一段特殊历程。然而,长期以来它几乎被所谓的文学发展主流所淹没,成为文学史中一个有意或无意的蔽障。考察清代士商互动之文化原生态,去除这一蔽障,澄清历史面目,对于我们今天重新思考清代文学的命运及其结构,无疑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对厉鹗与“小玲珑山馆”个案的考论,即以此为出发点。
“小玲珑山馆”系雍乾年间扬州杰出的园林建筑之一,其主人为徽商马曰琯、马曰璐昆仲。马氏兄弟研习经史,俱以诗名,又致力于刻书、藏书等文化事业,且广纳宾朋,“以道义相劘切,以文章相期许,风雨明晦,始终无间”①,被时人敬称“扬州二马”②。“小玲珑山馆”为“扬州二马”的人文情怀所笼罩,深深吸引着扬州及周边地区的文人士子,一时间文士趋之若鹜,厉鹗、全祖望、杭世骏、郑燮、陈章、卢见曾、符曾等才彦硕学更是频繁出入,所谓“方闻有道之士过邗沟者,以不踏其户限为阙事”③,他们以此为中心雅集唱和,切磋诗艺,研究学术,彼此激发,相互扶持,从而形成以“小玲珑山馆”为中心的诗人群体④,该诗群活动时间前后长达半个世纪,符曾所言“心死便为大自在,魂归仍返小玲珑”⑤,可谓这一诗群体之于“小玲珑山馆”的心声共鸣。
若就与“扬州二马”的交游及其文化学术地位和影响来看,厉鹗堪称“小玲珑山馆”诗群中最为重要的一位。厉鹗(1692—1752),字太鸿、雄飞,号樊榭、南湖花隐,世称樊榭先生,浙江钱塘人。其性情孤峭不苟合,毕生嗜学,“少孤贫,僦居杭城东园,敝屋数橼,读书不辍,声隽一时”⑥。曾为康熙五十九年举人,“内阁学士李祓典浙江试,闱中得鹗卷,阅其谢表,曰:‘此必诗人也。’亟录之。计偕至京,尤以诗见赏于侍郎汤右曾。试礼部报罢,右曾欲止而授之馆,比遣迎之,则已襥被出都矣”⑦。乾隆元年(1736),应博学鸿词科,“将入京,道经天津,查莲坡先生留之水西庄,觞咏数月,同撰周密《绝妙好词笺》,遂不就选而归”⑧,自此,他绝意仕进,杭世骏感叹:“屈而与今之仕宦者相,譬之方枘圆凿,龊龌而不相入。”⑨ 就是这位“平生爱寻先隐,冷襟怀、要与俗人疏”⑩ 的狷介布衣却对“小玲珑山馆”情有独钟,并因此在学术、创作之途取得了丰硕的成就。《清史列传》卷七十一《文苑传》云:“鹗搜奇嗜博,馆于扬州马曰琯小玲珑山馆数年,肆意探讨,所见宋人集最多,而又求之诗话、说部、山经、地志,为《宋诗纪事》一百卷、《南宋院画录》八卷、又著《辽史拾遗》、《东城杂记》、《湖船录》诸书,皆博洽详赡。……所著《樊榭山房集》二十卷,幽新隽妙,刻琢研炼。尤工五言,取法陶、谢及王、孟、韦、柳,而别有自得之趣。兼长诗余,擅南宋诸家之胜。”
在“小玲珑山馆”诗群中,厉鹗不仅是与“扬州二马”交游最早者之一,也是寓馆时间最长的一位。根据现有的载籍,厉鹗与“扬州二马”的最初交往应该是在雍正三年(1725)(11),以厉鹗词作《菩萨蛮·马佩兮梅花卷子寓骑省之戚征予赋此》(12) 为标志。自此以下,厉氏绝大部分时间都寄寓在“小玲珑山馆”,直到他过世的前一年冬,也就是乾隆十六年(1751)十一月仍与马曰璐、全祖望在“小玲珑山馆”怀念北上京都的马曰琯(13)。在长达近三十年的岁月里,厉鹗与“扬州二马”冷暖相知,结下了生死之交。为了更准确地说明这点,我们钩稽厉鹗在雍正年间与“扬州二马”的交往如下:
雍正三年(1725):厉鹗为马曰琯赋词《菩萨蛮·马佩兮梅花卷子寓骑省之戚征予赋此》。
雍正五年(1727):春,马曰璐游湖上,厉鹗喜与之游。厉鹗赋诗两首《暮春马佩兮来游湖上用去年泊垂虹桥谒三高祠韵》、《和佩兮游冷泉》(《樊榭山房集》卷五),前一首曰:“多君济胜情,重迭如襞积。昨来勇渡江,稳泛春水宅。谁为释幽忧,达生寄浪迹。”马曰璐有《冷泉亭》(14)。
雍正六年(1728):厉鹗有《秋夜有怀葭白祓江秋玉佩兮》,曰:“淮南三载住,追忆忽今宵。旧句开还掩,秋灯短更挑。烟明念佛巷,叶下捣衣桥。多少闲踪迹,相思逐暗潮。”(《樊榭山房集》卷五)
雍正七年(1729):马曰璐为厉鹗《湖船录》作序(《厉樊榭先生年谱》,《樊榭山房集》附录五)。三月,厉鹗借抄小玲珑山馆珍藏本史弥宁的《友林集》(《友林乙稿跋》,《樊榭山房集·文集》卷八)。“扬州二马”向厉鹗等出示元人顾安墨竹画(《马秋玉佩兮招饮出观顾定之墨竹》,《樊榭山房集》卷六)。厉鹗为“扬州二马”题街南书屋(《题秋玉佩兮街南书屋十二首》,《樊榭山房集》卷六)。
雍正八年(1730):春,厉鹗于“小玲珑山馆”校元本《草堂诗余》(15)。冬,“扬州二马”与厉鹗等游焦山(《同秋玉佩兮西颢江皋自京口放船至焦山》,《樊榭山房集·诗词集》卷六)。
雍正九年(1731):九月,厉鹗与“扬州二马”等同游真州吴氏园(《辛亥九月十日同厉樊榭……》,《南斋集》卷一)。
雍正十年(1732):春,“扬州二马”与金农、郑燮、杭世骏、厉鹗集于“小玲珑山馆”(16)。冬,厉鹗与马曰璐等集于“南斋”,樊榭应之填词一阙,次日,书之并装成小轴,高翔复篆书“甜香新唱”于其首(《国香慢·序》,《樊榭山房集》卷十)。厉鹗有《朱碧山银槎歌为秋玉赋》(《樊榭山房集》卷七)。冬,“扬州二马”集厉鹗等于“小玲珑山馆”唱酬。厉鹗赋诗两首,即《冬日马秋玉佩兮招同葭白祓江寿门廉风西颢江皋集小玲珑山馆限韵时予与西颢江皋将还武林》、《丁未暮春佩兮来游湖上曾作五字诗奉赠壬子秋仆至邗留寓小玲珑山馆岁晚将归复次前韵志别兼呈令兄秋玉》(《樊榭山房集》卷七),第二首曰:“书至约已频,别来思易积。梦想蜀冈青,中有春明宅。一舸秋雨余,又逐闲鸥迹。相见寻古欢,前尘空役役,君家山馆幽,短榻对虚白。名谈开襟宽,积卷堆坐窄。琴清共低徊,酒酽小浮拍。残年逼归心,弥复惜离坼。今夕首扁舟,始觉身为客。眷眷隔烟江,戍楼闻远笛。”(《樊榭山房集》卷七)
雍正十一年(1733):冬,“扬州二马”新购元本《草堂诗余》三卷,厉鹗据此校补(17)。十一月,“扬州二马”葬先兄马曰楚于安徽天长县乡沟桥。厉鹗为“扬州二马”之父马谦、兄马曰楚撰墓志铭(《樊榭山房集·文集》卷七《朝议大夫候选主事马公暨元配洪恭人墓志铭》、《候选儒学教谕马君墓志铭》)。
雍正十二年(1734):“扬州二马”于扬州独建“梅花书院”(18)。厉鹗为之赋诗二十韵(《扬州新构梅花书院纪事二十韵为秋玉赋》,《樊榭山房集》卷七)。冬,“扬州二马”于“小玲珑山馆”集同人送厉鹗等归里。《冬日马秋玉佩兮招同葭白祓江寿门廉风西颢江皋集小玲珑山馆限韵时予与西颢江皋将还武林》曰:“谁道天涯乐饮仍,清冬无事集吟朋。留欢短日侵帘额,隔坐疎枝并石棱。乡思酒边怀越酒,旧闻灯下话包灯。物华两地牵人梦,多愧离骚语斲冰(明季广陵包壮行制灯有名号包灯)。”(《樊榭山房集》卷七)
不难看出,雍正一朝除了有三年不能确定外,厉鹗与“扬州二马”交游频繁。厉鹗为“扬州二马”之先父、先兄作墓志铭,先后为马氏新构“南斋”、“小玲珑山馆”赋诗以志,参加马氏组织的一些重要雅集活动,利用山馆资源校勘重要词选《草堂诗余》,与其他文人寒士雅集赏画和诗,请马曰璐为其早期著作《湖船录》作序。举凡涉及生活、创作、学术等各个方面,厉鹗与“扬州二马”亲密无间的情谊已跃然纸上。“多君济胜情,重迭如襞积”、“物华两地牵人梦,多愧离骚语斲冰”、“多少闲踪迹,相思逐暗潮”是彼此之间深情厚意的勾勒,而“君家山馆幽,短榻对虚白。名谈开襟宽,积卷堆坐窄。琴清共低徊,酒酽小浮拍。残年逼归心,弥复惜离坼。今夕首扁舟,始觉身为客。眷眷隔烟江,戍楼闻远笛”则描摹出清幽淡泊、潜心于学、开襟同志以至主客两忘的境界。如此情谊一以贯之于厉鹗后半生。
较其它文体而言,词对情感传达更为细腻和真实。马曰琯有词集《嶰谷词》一卷,共选录一生词作四十二首,其中就有三首与厉鹗直接相关,即《柳梢青·效许圭塘体与樊榭渔川弟半查同作》、《忆故人·樊榭归里啸斋买舟偕往作西湖之游相隔弥月怅然有怀》和《齐天乐·送樊榭归湖上》。后一首作于乾隆十五年(1750),其时,年迈体衰的厉鹗辞别“小玲珑山馆”,还归故里,“扬州二马”集友好为之送行,马曰琯曰:“廉纤细雨侵衣袂,梅天最难调摄。苦笋过墙,青苔上砌,客里光阴飘忽。怀归念切,拟暂沦茶铛,少留吟箧。只恐红衣,待君香散半湖月。吹箫何处濯发?浸空明一片,消尽炎热。唤艇邀凉,凭栏觅句,沙际白鸥凝雪。哪堪闲阔。定幕忆山斋,几般萦结。莫负秋窗,满林蝉乱咽。”马曰璐也有同题之作:“片帆约共云阴远,相看已萦愁绪。淡景邀诗,遥情入画,绿暗前时来路。汀荷苑树,有花底鱼经,柳边萧谱。水梦山魂,朗吟飞向镜奁去。湖头应忆旧侣。正疏篁露滴,如对幽语。病渴文园,耽佳饭颗,算是襟分几度,离杯漫举。待潮落江天,片时延伫。直到凉秋,翦灯同听雨。”(19) 马氏兄弟心潮起伏,愁绪飘荡在相濡以沫“光阴飘忽”的过去、“满林蝉乱咽”的现在和期望“翦灯同听雨”的将来这三维时空中,两首词作皆词境清寒凄苦,词风幽冷凝练,将马氏昆仲送别厉鹗时伤悲难耐之情传达得淋漓尽致。
厉鹗以《齐天乐·庚午夏五将归湖上留别韩江吟社诸公》作答:“平生惯向芜城客,吴丝暗斑双鬓。雪岭才高,青楼句好,那比前人疎俊。吟朋胜引。爱款竹寻题,占花分韵。忽觉归心,一灯摇梦野鸥近。湖山此时旧隐。玉壶凉万斛,红腻莲晕。江雨鸣篷,林风解缆,离绪满于潮信。流连未尽。谢送我多情,熟梅芳酝。弹指秋清,重逢期定准。”(20)
同样是刻骨铭心的留恋,但厉鹗仍寄望于重归“小玲珑山馆”,所谓“重逢期定准”。于是,次年,老迈的厉鹗再次亲临“小玲珑山馆”,春天,他与马曰璐以散曲酬答(21);重阳日,他与马氏兄弟于行庵分韵(22);冬,他与马曰璐等人在“小玲珑山馆”同怀北上京都的马曰琯(23)。这也是厉鹗在“小玲珑山馆”近三十年音容的绝版,此后不到一年,就在乾隆十七年秋(1752),厉鹗卒于故里(24),马氏兄弟闻讯为其设灵位于“行庵”,并集同人哭之(25)。厉鹗生前,马氏因厉鹗丧妻无后,于“小玲珑山馆”辟室为之纳妾以延香火(26),实谓一生一死见真情。
除“扬州二马”外,厉鹗与“小玲珑山馆”诗群中他者亦结交密切,心气相投,才学通融。以“小玲珑山馆”为中心的文学活动集中地说明了这一点。袁枚《随园诗话》云:“马氏玲珑山馆,一时名士如厉太鸿、陈授衣、汪玉枢、闵莲峰诸人争为诗会,分咏一题,裒然成集。”(27) 马曰琯、厉鹗选编的乾隆年间刻本《韩江雅集》九卷选录692首诗歌,即58次诗会结晶。频繁的雅集唱和使得“小玲珑山馆”诗群充满着张性和活力,厉鹗曾在《樊榭山房集》卷六《九日行庵文燕图记》中,生动地描述了乾隆八年(1743)重阳日,行庵文宴雅集的盛况:“行庵在扬州北郭天宁寺西隅,马君嶰谷、半槎兄弟,购僧房隙地所筑,以为游息之处也。寺为晋谢太傅别墅,西隅饶古木,霾郁阴森,入林最僻,不知其近郛郭。庵居其中,无斲砻髹采之饰,惟轩庭多得清荫,来憩者每流连而不能去。乾隆癸亥九日,积雨既收,风日清美,遂约同人,咸集于斯,中悬仇英白描陶靖节像,采黄花,酌白醪为供,乃以‘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分韵赋诗,陶陶衎衎,觞咏竟日。既逾月,吴中写真叶君震初适来,群貌小像,合为一卷,方君环山补景,命曰:‘九日行庵文燕图。’装池成,将各书所作于后,而嘱鹗为之记。记按图中共坐短榻者二人:右箕踞者,为武陵胡复斋先生期恒;左抱膝者,为天门唐南轩先生建中也。坐交床者二人:中手笺者,歙方环山士庶;左仰首如欲语者,江都闵玉井华也。一人坐藤墪捻髭者,鄞全谢山祖望也。一人倚石坐若凝思者,临潼张渔川四科也。树下二人:离立把菊者,钱唐厉樊榭鹗;袖手者,钱唐陈竹町章也。一人凭石床坐抚琴者,江都程香溪先生梦星也。听者三人:一人垂袖立者,祁门马半槎曰璐;二人坐瓷墪,左倚树、右跂脚者,歙方西畴士、汪恬斋玉枢也。二人对坐展卷者,左祁门马嶰谷曰琯,右吴江王梅讲藻也。一人观者,负手立于右,江都陆南圻钟辉也。从后相倚观者一人,歙洪曲溪振珂也。童子种菊者三人:树闲侍立者一人,撰杖执卷者各一人。”
图记诸人皆属“小玲珑山馆”诗群,多为文坛显要,与厉鹗厚交,兹选三人论之。全祖望(1705—1755),字绍衣,号谢山,又号双韭,浙江鄞县人。少通经史子集,乾隆元年(1736)举博学鸿词,是年成进士,改庶吉士,已入词馆,不与试。散馆,以知县候选,不复出。为人耿直,穷不失节,深受士林敬佩。《清史列传》卷六十八《儒林传》称:“祖望为学,渊博无涯矣,于书靡不贯串。”著有《鲒埼亭集》三十八卷,《外编》五十卷,《鲒埼亭诗集》十卷等,曾七校《水经注》,三校《困学纪闻》。长期出入于“小玲珑山馆”或研读或唱和,自云:“予南北往还,道出其间,苟有留宿,未尝不借其书。”(28)“李慈铭《越缦堂诗话》云:“先生诗为余事,而当日与杭堇浦、厉樊榭、赵谷林、意林、马嶰谷等唱和极多。”张四科,字喆士,号渔川,陕西临潼人,官候补员外郎。寓扬州,在天宁寺旁筑让圃,与马氏兄弟相邻。著有《响山词》四卷,价值甚高,谭献《箧中词》在选录雍乾时期的浙派词人作品时,唯厉鹗与张氏,并对张四科词有“火攻碧山”之褒奖。而此前,厉鹗早已心会有加:“渔川词删削靡曼,归于骚雅,其研词炼意,以乐笑翁为法。读《响云》一编,觉《白云》未远也。”(29) 又,胡期恒,字复斋,湖广武陵人,随父献征自幼居扬州,工诗文词,官至江苏布政使。复斋生长扬州,举顺天,由翰林仕至甘肃巡抚。其为人磊落刚直,罢官归里,与马氏兄弟、厉鹗、全祖望等结韩江雅集,称盛事(30)。此三诗人同程梦星、陆钟辉等人或罢官或弃官,图中他者或布衣陈章、闵华,或亦商亦儒者如马氏昆仲、方士庶、王藻。其时,皆离弃庙堂,在野扬州。在厉鹗细腻的笔端,陶渊明投身田园、杜牧放怀山水之情景得以再现,诗人们思接古今、物我两忘,达到诗意上的融通,表现出较高的人生境界和审美趣味,诚如沈德潜所言:“今韩江诗人,不于朝而于野,不私两人而公乎同人,匪矜声益,匪竞豪华,而林园往复迭为,宾主寄兴咏吟,联结常课并异乎。兴高而集,兴尽而止。”(31) 在这里,人生艺术化,艺术人生化,文学之审美意义得以高扬。这正是生命形态有着多样性选择的诗人能够齐集共处并使得“小玲珑山馆”诗群得以生成和运转的一个基本内核。换句话说,以“小玲珑山馆”为中心的文学活动所具有的诗性追求和诗意存在,正是厉鹗与其他诗人相互感召、彼此促进的重要内因。
这一点还可从诸诗人在厉鹗仙去后的追悼诗文中得到续证,马氏于行庵设灵祭奠厉鹗时,陆钟辉云:“十年此地共论文,今日临风一奠君。”方士云:“文章交谊友兼师,追忆平生剧可悲。十载共联诗酒社,一帆长系别离思。”闵华云:“先生已是传千古,十卷诗词即子孙。”(32) 全祖望当时于岭南主持书院,未能临马氏行庵,但有文追悼:“予交樊榭三十年,祁门马嶰谷兄弟延樊榭于馆,予每数年必过之。嶰谷诗社以樊榭为职志,连床刻烛,未尝不相唱和。……今年予有粤游,槐塘以书告樊榭之病,不意其遽不起也。呜呼!风雅道散,方赖樊榭以主持之,今而后,江淮之吟事衰矣。”(33) 这一切足见,痛悼之情中凝结着的更多是对厉鹗词心诗魂的体认,厉鹗与“小玲珑山馆”诗群他者的情谊当穿越时空,在诗意中永恒。
“小玲珑山馆”重要诗人中,还有三位与历鹗同为浙籍,值得重点提出来。杭世骏(1696—1773),字大宗,号堇甫,晚号秦亭老民,仁和人。毕生以诗文出没于扬州。乾隆元年(1736)荐试博学鸿词,授编修,考编经史,未久,即以言事罢归。自此专事学业,著有《道古堂诗集》二十六卷,《文集》四十八卷等,以诗作和经史研究名震一方。王粲评曰:“两浙文人自黄梨洲先生后,全谢山庶常及先生而已。”(34) 就是这位“性简傲通脱,不事修饰”(35) 的诗文大家,对厉鹗激赏不已,并引为知音云:“樊榭中恰之契计,莫有先于余者,则知樊榭之深,又孰有过余者。”又云:“吾有友三人,皆据天下之最。太鸿之诗,稚威之古文,绍衣之考证,穿穴求之,近代罕与伦比。”(36) 又,金农(1687—1764)字寿门、司农,号冬心先生、稽留山民等,为“扬州八怪”之一,是著名的画家诗人,著有《冬心先生集》等,与厉鹗同籍并早岁订交,在乡里齐名,人称“髯金瘦厉”(37)。《樊榭山房集》卷一第一首诗即为《金寿门见示所藏唐景龙观钟铭拓本》(以下甲午),诗见两人切磋金石之学,亦见二人交往最迟在甲午年(1714),同卷中,相继数次提到金农。厉鹗序金农诗集《景申集》云:“寿门大布衣,位不致通显,赀不足结客,而取友不倦,若喝之求荫,渴之求饮,始终无间。”(38) 足见他们彼此间君子之交。如前所言,雍正十年(1732),“扬州二马”招金农与厉鹗等集于“小玲珑山馆”诗酒唱和时,金农有“少游兄弟性相仍,石屋宜招世外朋。”正道出他们诗意的契合。又,汪沆,字西灏,号槐堂,钱塘人。自幼饱读诗书,享誉南北,乾隆十二年(1747)举博学鸿词,报罢,经天津,客查为仁水西庄诗酒唱和,名动一时,大学士史贻直将以经学荐,以母老辞。复游扬州,屡次参加扬州诗会。余生经历多似厉鹗。著有《小眠斋读书日札》、《槐堂诗文集》。汪氏与厉鹗亦师亦友,其云:“忆康熙甲午(1714)至戊戌(1718)先生授予家听雨楼,兄浦偕沆朝夕承提命,去今五十年,先生之绪论犹在于耳。……(厉鹗)易箦前一日,诏沆而语之曰:‘予知我者,他日曷为我序而存之。’沆泣而受命。”(39) 正道出师生之间的情谊和信任。厉鹗为汪沆诗序曰:“(汪沆诗)以坚瘦为其格,以华妙为其词,以清萦为其思。……(汪沆)立阴教之大防,诛巨憝于既往,使西灏得行其志,有适时之用,当不作碌碌人。而年已逾状,奔走衣食,近又自津门归里,将为闵峤之游,岂天之穷其身,所以昌诗耶?”(40) 这是对汪沆诗才和一生遭遇的心会与共鸣。
检点雍乾时期江浙名家,厉鹗交游之广、交情之深堪称当时东南文化原生态之要观,其中,以“小玲珑山馆”为依托的史实不能不发人深省。就此而言,厉鹗的这种交游可视为对“小玲珑山馆”诗性存在的一种建构或曰一种演绎。
众所周知,厉鹗为一代诗词作手、学术大家,而这两个方面都与“小玲珑山馆”有着重要的联系。
厉鹗是浙西词派中坚,亦为清词复兴的津梁。谢章铤云:“雍正乾隆间,词学奉樊榭为赤帜,家白石而户梅溪矣。”(41) 汪沆亦云:“(厉鹗)尤工长短句,瓣香玉田,白石。习倚声者供奉先生为圭臬。忆前此十余年,大江南北,所至多设坛坫,皆以先生为主盟。”(42) 在词派林立,词家如云的格局中,厉鹗受此推尊自然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但有“小玲珑山馆”诸同仁的唱和和拥戴实为一重要因素。严迪昌先生曾在《清词史》中专列“扬州地区浙派词群”言:“在乾隆前期,活跃于扬州地区的浙派词人,其成就和影响都要比浙江本籍的群体要大得多。”(43) 并将江昱、马曰琯、马曰璐、张四科等列入浙派,不言自明,严氏此所言“扬州地区浙派词群”的重要人物皆隶属“小玲珑山馆”诗群。那么厉鹗又是怎样的呢?陈章言:“邗江诗社迭为宾,凭仗君抚大雅轮。”(44) 其仍然是以“小玲珑山馆”诗群为主体的所谓“扬州浙派词人”的头领。作为诗家,在清代前期整个诗坛为王士稹、朱彝尊两家所牢笼的形势下,“樊榭之诗,能于渔洋、竹垞两家外,独辟蹊径,自成一派。”(45) 成为清代一重要诗派——浙派之开山。其诗作所凸现的也是使后人荡心震目的清寒孤淡诗风的形成,除身世遭遇等原因外,实得益于他的博览群书,诚如其夫子自道:“少陵之自述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诗至少陵止矣。而其得力处,乃在读万卷书且读而能破致之。盖即陆天随所云:‘轹波涛,穿穴险固,囚锁怪异,破碎阵敌,卒造平澹而后已者。’前后作者若出一揆,故有读书而不能诗,未有能诗而不读书。……夫煔,屋材也;书,诗材也。屋材富,而杗瘤桴桷施之无所不宜:诗材富,而意以为匠神以为斤,则大篇短章,均擅其胜。”(46) 如前所述,“小玲珑山馆”正是厉鹗披览渔猎的重要场所,“(厉鹗)游扬州,有马氏藏书最富,延至其家,遗文秘牒无所不窥,故其发为诗文削肤存液,辞必己出,以清和为声响,以恬淡为神味”(47),可谓的评。
“小玲珑山馆”藏书极为丰富,其时苏州藏书名家姚世钰《孱守斋遗稿·丛书楼铭》称赞曰:“广陵二马君秋玉、佩兮筑别墅街南,有丛书楼焉。楼若干楹,书若千万卷,其著录之富,丹铅点勘之勤,规唐宋藏书家如邺候李氏、宣献宋氏、庐山李氏、石林叶氏,未知孰为后先?若近代所称天一阁、旷园、绛云楼、千顷斋以及倦圃、传是楼、曝书亭,正恐无所不及也。”(48) 视马氏藏书比肩唐宋名家、超迈明清前贤,姚氏此言不虚,因为四库开馆征书时,马家位居私家献书之首,达776种(49)。马氏又选刻各类珍贵文献,凡涉经史子集四部,其雕刻因精审被誉为“马版”。“小玲珑山馆”诗群充分利用马氏藏刻进行学术研究,从而融入并有力地推动了东南朴学的发展。如,《困学纪闻》系宋代王应麟的扛鼎之作,其卓越的考据成就,深得清初朴学家们的青睐,一代经师阎若璩、何焯先后为之笺注,马氏及时雕刻阎若璩笺本并加以收藏。全祖望就是在马氏“畲经堂”利用其雕刻本并参何本三笺《困学纪闻》,取得重要的学术成就。李元度赞曰:“(全祖望)经扬州,居马氏畲经堂,成《困学纪闻》三笺,论者谓在百诗、义门二家之上。”(50) 卢见曾追述在扬州搜罗雕刻大量文献秘籍时,自称:“借观藏书,在京则黄昆圃夫子,在扬州则马秋玉员外曰琯及其弟半槎曰璐也。”(51) 且专诗赠马氏:“玲珑山馆僻疆俦,求索搜罗苦未休。数卷论衡藏秘籍,多君慷慨借荆州。”(52) 可见,全祖望、卢见曾等于“小玲珑山馆”皆有创获。但若论成就,还是以厉鹗为最高,这突出的表现在《宋诗纪事》中,四库馆臣以为:“鹗此书裒辑诗话,亦以纪事为名,而多收无事之诗,全如总集。……考有宋一代诗话者,终以是书为渊海,非胡仔诸家所能比较长短也。”(53) 评价着实甚高,事实上,《宋诗纪事》成为后来研究宋诗的经典文献。厉鹗追述自己编辑《宋诗纪事》缘起道:“宋承五季衰敝后,大兴文教,雅道克振。其诗与唐在合离间,而诗人之盛,视唐且过之。前明诸公剽拟唐人太盛,凡遇宋人集,概置不问,迄今流传者,仅数百家。即名公钜手,亦多散逸无存,江湖林薮之士,谁复发其幽光者,良可叹也!”(54) 于是承接计有功《唐诗记事》之传统,利用马氏“小玲珑山馆”藏书,从宋人各类文集、诗话、笔记、以至山经、地志等各种珍秘典籍中辑撰成书。作者“访求积卷,兼之阅市借人,历二十年之久。披览既多,颇加汰择。计所抄撮,凡三千八百一十二家,略具出处大概,缀以评论,本事咸著于编”(55),钩沉发微、求其完备可谓耗费心力。厉鹗与“小玲珑山馆”诸同仁的学术和情感交流,在这部著作中同样得到体认,“扬州二马”同辑前二十卷并并对所收的一些作品进行了版本等考证,并加有“按语”,如在卷二“李九龄”下,曰琯按:“洪迈《万首绝句》误作唐人。”卷八“范仲淹”“怀庆塑堂”目下,曰琯按:“《绕州府志》:堂在旧州治内,公谪守时建。”在卷十“石延年”目下,曰琯引《诗林广记》、《隐君诗话》、《桐江诗话》、《鸡肋集》、《文献通考》来评石氏其人其诗,真可谓相关材料搜罗齐备,文献玩熟于心中。在卷十一“余良肱”目下,马曰璐以其所掌握文献置疑道:“《汴京遗迹志》载《宋登科记》,天圣三年、四年停贡举,而余良肱史作四年进士,未知孰是。”可谓心细如发。所以作者在记述经历时言:“幸马君嶰谷、半槎兄弟,相与商榷……。念与二君用力之勤,不忍弃去。”没有“小玲珑山馆”馆藏和“扬州二马”的相助,厉鹗此愿断难实现。除马氏昆仲外,“小玲珑山馆”诗群中还有多人参加,厉鹗序中所言“庶几后之君子,有以益我纰漏云”,即正文各卷中所记同为“勘定”的方士杰、赵昱、陆钟辉、陈章、张四科、金农、闵华、丁敬、王藻等人。所以,《宋诗纪事》的学术文化意义已经超出它作为宋诗学经典而存在的本身,它不仅为我们提供了考察厉鹗与“小玲珑山馆”因缘的一条线索,也是东南地区文化生态环境的一个标本。
厉鹗是一个纯粹的、成就杰出的布衣文人,这一典型的存在,离开“扬州二马”的人文情怀关照,离开“小玲珑山馆”诗群的活动,都是难以想象的。反之,缺失厉鹗,“小玲珑山馆”存在的意义也必然大打折扣。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其时,活跃在扬州的其他徽商也大都与出没于扬州的文士保持着密切的交往。如,江春(1721—1789)字颖长,号鹤亭,祖籍安徽歙县,祖徙居扬州,其以五经应试,未第,遂治盐业,檄为总商,好研读,多接纳,戴震、杭世骏、郑燮、金农等皆与之过从往来,《扬州画舫录》卷十二云:“(江春)建‘随月读书楼’,选时文付梓行世。……奇才之士,座中常满,亦一时之盛也。”又如,程晋芳(1718—1784)字鱼门,号蕺园,安徽歙县籍,承祖业业鹾于扬州,曾与袁枚、赵翼、蒋士铨等唱和,昭梿《啸亭杂录》卷九云:“先生独愔愔好儒,罄其赀购书万卷,招致多闻博学之士,与其讨论。”(56) 可见,以徽商为中心集结东南地区文人士子在当时当地实为一个普遍现象。因此,厉鹗与“小玲珑山馆”的关系亦可视为新时空下士商结合的缩影。这不仅是我国商业文化与文学关系史上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现象,也是东南地区乃至有清一代文化、学术史上的一道独特景观。廓清这段史实并加以审视,也许能够为我们探讨清代前期文史大家的学术历程、创作心路,理解清代文学发展的特殊性和丰富性等方面,带来一些新的启发。
注释:
①陈章序,马曰琯《沙河逸老小稿》,乾隆刻本。
②“扬州二马”行迹详参拙文《马曰琯、马曰璐年谱》,《徽学》2004年第3卷。
③杭世骏《道古堂文集》卷四十六,《续修四库全书》本。
④参拙文《“小玲珑山馆”诗群考论》,《安庆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
⑤转引自袁枚《哭扬州马秋玉》,《随园诗话》卷五。
⑥附录一《杭州府志·文苑传》,厉鹗《樊榭山房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⑦《清史列传·文苑传》,中华书局1987年版。
⑧王昶《蒲褐山房诗话》,《湖海诗传》卷二,国学基本丛书本,民国二十五年版。
⑨《厉母何孺人寿序》,《道古堂文集》卷十七。
⑩《木兰花慢》,《樊榭山房集》卷十。
(11)陆谦祉以为厉鹗与“扬州二马”初交在康熙五十八年(1719),曰:“三四月间,出游苏锡淮扬间,到广陵时,即寓马氏”(陆谦祉《厉樊榭年谱》,台湾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下引《樊榭山房集》卷九《词甲》之《扬州慢·广陵芍药》,似证据不足,但《樊榭山房集》卷二《诗乙》之《广陵寓楼雪中感怀》编入己亥(1719)年,表明厉鹗该年的确在扬,待考。
(12)《樊榭山房集》卷十,该诗编入乙巳年。又,陆谦祉在《厉樊榭年谱》中记曰:“(厉鹗)到广陵,仍留马氏,时嶰谷新赋悼亡,故先生为题梅花巷子词。”“巷”当为“卷”之误。
(13)(23)《辛未冬樊榭至自钱湖谢山至自甬上雨中招集山馆有怀家兄嶰谷暨于湘北上》,《南斋集》卷四。
(14)马曰璐《南斋集》卷一,乾隆刻本。
(15)参拙作《樊榭山房集拾遗》,《古籍研究》,2004年卷下。
(16)《冬心集拾遗》,《续四库全书》本。
(17)参拙作《樊榭山房集拾遗》,《古籍研究》,2004年卷下。
(18)《重修扬州府志》卷十九“学校”,清嘉庆十五年刻本。
(19)《南斋词》卷一。
(20)《樊榭山房集·续集·词甲》。
(21)详见《曲旨》卷二,张慧剑《明清江苏文人年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098页。
(22)《满庭芳·辛未重午嶰谷半查招集行庵分韵》,《樊榭山房集·续集·词乙》。
(24)《厉樊榭先生年谱》,《樊榭山房集》附录五。
(25)《哭樊榭八截句》注曰:“闻讣后,为位哭于行庵。”《沙河逸老小稿》卷五。
(26)《厉樊榭纳妾》,《沙河逸老小稿》卷五。
(27)《咏农家乐》,《随园诗话》卷三。
(28)全祖望《丛书楼记》,《鲒埼亭集外编》卷十七,《四部丛刊》本。
(29)王昶《国朝词综》卷三十张四科条,《四部备要》本。
(30)参见《故甘抚复翁胡公墓碑铭》,《鲒埼亭集》卷十八。
(31)沈德潜《韩江雅集·序》,乾隆十二年刻本。
(32)《挽词》,《樊榭山房集》附录二。
(33)《厉樊榭墓碣铭》,《鲒埼亭集》卷二十。
(34)《蒲褐山房诗话》,《湖海诗传》卷五。
(35)蔡冠洛《清代七百名人传·学术·朴学》,中国书店1984年版。
(36)杭世骏序《樊榭山房集》。
(37)蔡朗余云:“厉微君之诗词,与金农冬心书画,乡里齐名,人称髯金瘦厉。”《轶事》,《樊榭山房集》附录四。
(38)《樊榭山房集·文集》卷三。
(39)(42)汪沆序,《樊榭山房集·文集》。
(40)厉鹗序《盘西纪游集》,《樊榭山房集·文集》卷三。
(41)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光绪甲申刻本。
(43)严迪昌《清词史》,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358页。
(44)陈章《孟晋斋诗集》卷十六,清乾隆刻本。
(45)李既汸《答沈大宗伯论诗书》,《小仓山房文集》卷十七。
(46)《绿杉野屋集序》,《樊榭山房集·文集》卷三。
(47)《杭州府志·文苑传》,《樊榭山房集》附录一。
(48)姚世钰《孱守斋遗稿》,清刻本。
(49)《清史列传》卷七十一《马曰琯》目下云:“‘四库’开馆,进书七百七十六种。”
(50)李元度《全谢山先生事略》,《全祖望集汇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715页。
(51)卢见曾《国朝山左诗抄·凡例》,乾隆雅雨堂刊本。
(52)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中华书局1997年版。
(5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卷一百九十六。
(54)(55)厉鹗《宋诗纪事·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56)昭梿《啸亭杂录》,清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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