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吗,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孔子论文,为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3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2338(2010)06-0019-05
现当代学者多用一句话概括孔子的一生,点明儒家积极入世的“根本精神”。这句话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此话出自《论语·宪问》(14·38),全文如下: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古今学者都认为,这“晨门”是个隐者,思想属道家前驱。但是,对他这句话的理解与评论,古今学者却很不相同。
一 古今不同的命运
现在见到的《论语》早期的完整注本,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何晏的《论语集解》和皇侃的《论语义疏》。由于受时代思潮的影响,两书都有一些援道入儒的倾向,但对“知其不可而为之者”,皆引“包氏曰,言孔子知世不可为而强为之也”,都是客观地解释原话原意,没有给隐士赞一声。
朱熹《论语集注》说:“胡氏曰,晨门知世之不可而不为,故以是讥孔子,然不知圣人之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也。”朱注划清“晨门”与孔子的根本区别,指出“晨门”此话的性质是“讥孔子”,而不是“知”孔子;“知”世不可为的是隐士,不是圣人孔子,在圣人眼里,“天下无不可为之时”。也就是说,孔子不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
明人张居正《论语别裁》的评语与朱熹相仿,说“知其不可而为之”,这句话“盖讥孔子之不隐也……但圣人道高德大,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特时君不能用耳,此又非晨门之所知也”。[1](P.230)
朱熹与张居正的观点是当时的官方观点,也是当时的社会主流观点。朱熹引同时代学者“胡氏”(寅)的话作注,说明这不仅仅是他的个人意见。胡寅是著名经师胡安国的侄儿,后过继给胡安国做儿子。胡寅的说法可能来自胡安国。当然,古代难免还有不同说法,但没有像近现代学者那样一致盛赞晨门隐者。
到了近现代,情况才出现戏剧性变化,学者们整体倒向晨门一边,为他的这句话大唱赞歌。
康有为1902年著的《论语注》说:“晨门知世之不可而不为者。孔子斯人……知不可而为,晨门乃真知圣人者。”就是说,孔子与“晨门”隐士一样,都“知”世不可为,区别仅在“为”与“不为”,“晨门”是孔子的“真”正“知”音。[2](P.223)
胡适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一书中说:“‘知其不可而为之’七个字写出一个孳孳恳恳终身不倦的志士。”[3](P.61)又在《中国古思想史长编》中说:“儒家的特别色彩就是想得君行道,想治理国家。孔子的栖栖皇皇,‘知其不可而为之’,便是这种积极精神。”[4](P.226)胡适称赞“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人生的“积极精神”。
冯友兰1934年出版的《中国哲学史》上册说:“孔子不注重行为之结果,其一些行事,也是如此……所以石门晨门谓孔子为‘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也’。”[5](P.64)冯氏在后来写的《中国哲学史新编》第1册中说:“孔丘认为,即使明知是不能成功的事,只要认为应该作,还是要努力去作。当时人说孔丘是‘知其不可而为之’。”[6](P.153)时隔数十年的两本书,都对“知其不可而为之”这句话持肯定态度。并依据晨门的话,推断“孔子不注重行为之结果”,不是根据孔子的行为来判断晨门这句话是否符合事实。
钱穆《论语新解》说:“此门者盖一隐士,知世之不可为,而以讥孔子,不知孔子之知其不可为而为,正是一种知命之学。世不可为是天意,而我之不可不为则仍是天意。……晨门一言而圣心一生若揭。”[7](P.387)既说晨门的话是“讥孔子”,又说孔子也与隐者一样“知世不可为”,之所以要为,是一种“知命之学”,即“天意”使然。还表扬“晨门一言而圣心一生若揭”。
蔡尚思《孔子思想体系》说:“‘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对孔子尽人事以应天命的态度的最好说明。它强调的不是人定胜天,而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8](P.92)
杨伯峻《论语译注》对这句话只译不评,因为书前的《试论孔子》一文已评论过了,该文说:“‘知其不可而为之’,可以说是‘不识时务’,但也可以说是‘坚韧不拔’。”联系上下文看来,杨伯峻是理解为“坚韧不拔”,“热心救世”,说其“精神”“极难得”,“可敬佩”。[9](PP.13-14)
南怀瑾《论语别裁》说:“晨门这位隐士,说孔子……明知道做不到却硬要做。这位晨门老兄,批评得很恰当。”[10](P.591)
李泽厚是哲学家,把问题提得较高,其《论语今读》说:“知其不可而为之”,是“儒学骨干”,“可称悲壮。此语之流传千古,岂不因是”。[11](P.408)
傅佩荣《论语心得》说:“关于孔子一生的行事风格,最足以用来形容的就是这七个字:‘知其不可而为之’。有趣的是,首先这样描写他的并非及门弟子,而是石门的司门者。古代的司门者见多识广,品评人物常有神来之笔的效果。”[12](P.147)
李零《丧家狗》说:“晨门”“对孔子的评语很对。孔子的一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他和隐者不同,隐者是‘知其不可而避之’和‘知其不可而逃之’”。[13](P.265)
综上所述,现当代学者都认同“晨门”的这句“千古”名言。但翻查一下古代《论语》注本,并无这种一边倒现象,这句话被捧为名言,只有一百多年历史,并无“千古”之遥。为什么近百年会出现如此巨变呢?这值得深思。
二 孔子一生“为”些什么
现在先来检验一下晨门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否符合孔子的社会实践?
“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意思,古今学者的解释非常一致,非常准确。汉代学者包咸的解释是“言孔子知世不可为而强为之也”。包氏此言被后人纷纷称引,笔者未看到反对意见。现当代学者的释译也都与包氏相一致。钱穆与李泽厚的译文一字不差,说孔子是“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做的人”;杨伯峻的译文是“知道做不到却定要去做的人”;南怀瑾的解释是“明知道做不到却硬要做”;总之,明知是条死胡同,还要捧着脑袋去撞墙,晨门那句话就讥笑孔子是傻瓜。康有为《论语注》叹道:“知不可而为”,“其愚何为若是哉”?康氏的答案是,孔子之所以这样“愚”,是因为他有“仁人之心”“悲悯为怀”,为了救世,才致“其愚”“若是”。[2](P.22)既说“知其不可而为之”是“愚”,又表扬这个“愚”,按康氏逻辑,“仁人”必为“愚”人。
那么,让我们回顾一下,孔子“一生”究竟在“为”些什么?有没有干过“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愚”事?
众所公认,孔子“一生”“为”得最多的,莫过于办私学,从“三十而立”“为”到七十多岁,“化三千,七十士”,成绩无人可比,可说是知其大可而大为。单凭办私学这件事,就足以把孔子“一生”的主要实践活动,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评语中排除出去。
鲁定公五年(前505),孔子48岁,季氏家臣阳虎窃取朝政,想拉孔子出仕,给自己支撑门面。孔子不愿意为虎作伥,坚决不去。《论语·阳货》(17.1)有生动记载。孔子对这件事是“知其不可而避之”。
鲁定公九年(前501),阳虎政变失败,出逃国外,他的党羽公山弗扰犹在,占据费邑,打算叛变,派人请孔子参加,孔子想去,目的是想借此机会在东方复兴周公事业,幸亏被子路劝阻,避免了一场政治灾难,详见《论语·阳货》(17.5)。
这件事能不能说明孔子曾经“知其不可而为之”呢?不能。孔子当初是因为“五十而知(行)天命”①、用世之心太切急而一时糊涂,使他不“知”此事不可为,子路指点迷津点,他立即醒悟,“知其不可”而不“为”。这件事说明,孔子“未知不可想去为,知其不可即不为”,并没有愚蠢到“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程度。从这年到第二年,孔子官运亨通,鲁定公先后任命他为中都宰(县长)、司空(建设部长)、司寇(公检法总长)、摄相(代丞相),连升四级。孔子这次出仕是“知其可为而为之”。
孔子出仕后的最大政绩,是鲁定公十年(前500)春,在齐鲁夹谷盟会上的出色表现,为鲁国赢得外交胜利,《左传》《史记》都有详细记载。
夹谷盟会是外交斗争,鲁国各派力量团结一致,支持孔子。此后,孔子的工作转向国内,各派力量各怀鬼胎,孔子的工作就不那么顺利了。鲁定公十二年(前498),孔子为了加强公室,发动了“堕三都”事件。由于鲁国卿大夫“三桓”的力量过于强大,“堕三都”基本失败,这对孔子的信心打击颇大。
我们今天可能会说,“堕三都”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但孔子当初并不“知其不可”,而是“不知不可而为之”。我们不能做事后诸葛亮,后人“知之”,不等于历史当事人也“知之”。
“堕三都”失败后,加上其他不愉快事件,使孔子觉得鲁国不可为,才拂袖而去,开始了十四年的周游列国生活。这叫“知其不可而避之”,周游列国是孔子一生最坎坷的经历,往往被现当代学者选为“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样本案例。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首选的样本案例是否成立。
孔子周游列国十四年,绝大部分时间住在卫国,他为什么选择卫国?因为卫国的情况与鲁国相反,全国权力都集中在卫灵公手里,没有卿大夫擅权现象,只要得到卫灵公支持,就可大行其道。他到卫国之初,非常兴奋,《论语·子路》(13.10)记载: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如此兴奋的情绪,难道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思想流露吗?孔子当时是知其大“可”而准备大“为”。冯友兰说,孔子“周游列国”,“明知不可能成功,却仍然坚持不懈”。[14](P.41)冯氏此说没有任何史料根据,只是对晨门那句话的通俗搬用。周游列国不是个人单干行为,孔子是带着一批最优秀、最贴心的学生出国的,是一次规模不小的集体行动。如果周游列国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或“明知不可能成功”,孔子将可以被评为世界历史上最不负责任的坏教师。至于周游列国最后未能达到目的,那不是孔子所预“知”的。孔子当时预“知”的是一个“天下有道”的新时代。《论语·季氏》篇记载: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16.2)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16.3)
根据毛奇龄《论语稽求篇》的推算与杨伯峻的解释,从齐桓公称霸,经历孝、昭、懿、惠、顷、灵、庄、景、悼、简十公,简公后来被陈恒所杀;从晋文公称霸,经历襄、灵、城、景、厉、平、昭、顷九公,六卿专权,这叫“十世希不失”。鲁公丧失权力,经历宣、成、襄、昭、定五代,这叫“禄之去公室五世”;季孙氏把持鲁政,经历文子、武子、平子、桓子四代,这叫“政逮于大夫四世矣”。孔子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三桓之子孙微矣”,“天下”将进入“有道”时代。
孔子这些话都是在鲁定公在位、季桓子执政时期、而且是周游列国初期说的,如果还在鲁国当官,估计他不敢公开说“三桓之子孙微矣”。这就是孔子在周游列国初期“明知”的“天下”大势。孔子对未来天下大势的乐观估计,是他周游列国的精神动力之一,(另一精神动力是“五十而知天命”)周游列国的目的就是要去迎接、创造一个“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的新时代。后来的历史证明孔子的预言错误,那是另外的问题,后来的失败,不能证明当时“明知不可能成功”。
周游列国没有达到孔子预定的目的,但也不像后人所说的那么“倒霉”、“狼狈”、“完全失败”、“彻底失败”。匡地被围、宋国遇险、陈蔡挨饿,都是偶发事件。今天的亿万富翁,如果碰到偶然事件,也可能挨饿受惊,甚至命送黄泉。十四年里,遇到三次偶然事件,只能说孔子运气不好,不能影响我们对周游列国的整体评价。
笔者认为,周游列国意义重大,它是中国文化史上的破冰之旅,后来的墨子、孟子、荀子等人,接踵而来,不是都学孔子的周游列国吗?以自己的政治思想游说诸侯,扩大社会影响,不正是后来百家争鸣的一种常见的活动形式吗?冯友兰说得对,孔子“不断游说干君,带领学生,周游列国。此等举动,前亦未闻,而以后则成为风气;此风气亦孔子开之”。[5](P.46)“此风气”即百家争鸣的风气。孔子师生与隐士们的争论,与各国贵族的争论,由此揭开了后来百家争鸣的序幕。
孔子带一大班学生周游列国,目的是当官行道。他自己虽然没能当上官,他的优秀学生除颜渊外,几乎一个个都当了官,子路、子贡、冉雍、冉有、宰予等都在鲁、卫等国身任要职,显露才华,达到当官行道的目的。
孔子虽然没有当上官,却在卫、陈二国获得“俸粟六万”的“公养”待遇。这是当时在野知识分子仅见的殊荣,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例子。到后期,孔子一因年老,二因感到求仕无望,才产生归意。归鲁前后,他对自己的周游列国作了总结:“子言之:‘归乎!君子隐而显,不矜而庄,不厉而威,不言而信。’”(《礼记·表记》)“隐”指未能被当政者任用,“显”指客观影响很大,声名显赫;虽然没能做官,却能保持“庄”“威”“信”的人格尊严。孔子这个自我鉴定是实事求是的。人生容许失败,但要拒绝平庸。周游列国是孔子一生中最有个人特色、最富有冒险精神的壮举,说明孔子是一个敢闯能创、勇于开风气的伟人。用“知其不可而为之”来解释周游列国,那是对孔子伟大精神的抹黑。
哀公十一年(前484)冬,孔子结束周游列国,回到鲁国以后,主要精力用于整理传统文献,立下不朽功勋。《论语·子罕》(9.15)记载:“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大概没有人说,这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吧!
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发生的一件事,被很多学者称为是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典型案例。《论语·宪问》(14.21)记载: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
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
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钱穆《论语新解》说:“孔子亦知其所请之不得行,而必请于君,请于三家,亦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也。”[7](P.371)李泽厚《论语今读》说:“这就是孔夫子的‘迂’劲……虽知白说,也要去说。这也是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11](P.394)
孔子是否“虽知白说,也要去说”呢?未必。《左传·哀公十四年》记载:
孔子三日齐(斋),而请伐齐三。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
根据《左传》这个记载,孔子建议伐齐,并非纯粹出于义愤与尽责,而且考虑到胜算后果。孔子的胜算是否正确可靠,那是另外问题,单就孔子的主观判断而言,他是“知其”“可克”才建议讨伐陈恒,不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也有人说,孔子虽“知”伐齐“可克”,但又“知”哀公与三桓必不批准,说的目的只为了尽到“从大夫”的职责,使自己问心无愧。如果这样解释孔子去说的目的,他的目的不是一说就达到了吗?这哪里是“白说”呢?后人读到《论语》这一章,无不称赞他的负责精神,不在其位,仍谋其政啊!
对《论语》这一章,可能还有其他解释,不管如何解释,都不可能把孔子说成是一个“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傻瓜笨蛋。
纵观孔子一生的社会实践,都是知其可为而为之,至于他的“知”是否正确可靠,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不是孔子的高明,因为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知其不可而为之”。“晨门”用这句话概括孔子一生,是对孔子的丑化与讽刺。朱熹早就把这张“讥孔子”的漫画扔到地上,近现代学者却把它从地上捡起来,作为奖状献给孔子。这使“晨门”空前风光,在儒家第一经典里,隐士竟成为一锤定音的舆论权威,这是中国儒学史上少见的“援道入儒”的突出例子。
《论语·微子》(18.6)孔子叹道:“无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如果天下太平,我孔丘就不必出来改变现状。)孔子认为,天下愈无道,儒者更要为。道家隐者的逻辑相反:天下无道,为也白为,宁可不为。好比家里房子漏水,父母叫儿子修理,一个儿子说:“反正修不好,让它漏吧。”另一个儿子说:“越漏越要修,一定能修好。”“知其不可”是懒汉哲学,是隐者不“为”的借口。诚如朱熹所说:“圣人之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也”,而隐者之视天下,永无可为之时。故盛世、衰世、治世、乱世,永远有隐者,永远有懒汉。
余论:两学东渐与援道入儒
以朱熹为代表的古代经师,大多对晨门隐者这句话持批评态度,否认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者”;而近现代学者都对晨门隐者这句话持表扬态度,都称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古今之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戏剧性的巨变呢?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笔者初步分析,这与西学东渐有关。
相对而言,中国的儒家文化比较重视集体利益,重视个人的社会责任;而西方文化提倡个性自由,比较重视个人利益。中国的儒家强调个人服从集体,西方文化强调集体尊重个人。因此相对而言,中国的儒学文化往往被人简单地称为集体主义,西方文化被人简单地称为个人主义。中国的道家文化是极端的个人主义,与西方文化有较多共同的志趣,因此西方人喜欢中国的道家著作,视老庄为知音。近几十年来,西方的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都与《庄子》攀亲。近现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受到西学东渐的深刻影响,思想不像前人那么拘谨,也对道家热乎起来。有的哲学家说,道家思想是中国文化接受西方文化的“结合点”或“生长点”。李泽厚说自己的“兴趣也许更在老庄玄禅”,对《论语》“远非钟爱”。又说:“现代国人和西方人不喜欢孔子,而倾心于一任自然的道家。”“现代国人”的这种感情倾向,很容易产生援道入儒、郢书燕说的学术偏差。
现当代人对《论语》里的几位隐士都普遍感兴趣;对《论语·侍坐》里的狂士曾皙更是赞不绝口。《侍坐》被选为高中语文的重点课文,受到热捧。而《侍坐》其实是一篇艺术创作,不是生活实录。② 《论语》里一些明哲保身、洁身自好的话,特别受当代人的喜爱与引用,例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③ 有些通俗读物把孔子说得像庄子那么超然“淡定”,其参照系当出自晨门的热捧。人们都说魏晋南北朝时期有援道入儒现象,笔者觉得,现当代的援道入儒,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注释:
① 孔子50岁以前,从政欲望不强,50岁学《易》而知天命以后,用世欲望迅速膨胀,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详见另文。
② 详见拙文《〈论语·侍坐〉真实性献疑》,载《浙江社会科学》2009年第3期。
③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孔子五十岁以前的风凉话。“五十而知(行)天命”以后,孔子用世之心非常强烈,“不在其位”,也“谋其政”。详见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