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3;11”以后全球化研究的几个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几个问题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9·11”事件以前,全球化研究基本在三个层面上展开:第一,经济全球化。主要是 指20世纪70年代后期新的科技产业革命,特别是信息与通讯交往技术的革命以及里根— 撒切尔主义的新自由主义政策所导致的世界经济结构变化,其中包括世界贸易结构变化 、跨国公司的全球化发展战略、金融市场的全球化。经济全球化的基本活动主体是西方 跨国公司。第二,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根据伊曼纽尔·沃勒斯坦的观点,资本主义从诞 生的第一天起,就是一个包括中心区、边缘区、半边缘区在内的世界体系。所以全球化 的历史就要从16世纪开始起算。全球化的基本发展动力就是资本无限扩张的内在逻辑。 在此基础上,人们划分出多次全球化的历史。第三,把整个人类历史都描述成为全球化 的历史。这种全球化研究涉及古往今来人类社会的全部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其重点是 研究人类社会目前所面临的一系列共同的、全球性的社会、经济、生态、文化问题,研 究全人类的共同命运以及人类社会未来的发展前景。
美国的“9·11”事件无疑是二战结束以来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重大事件。事件的爆发 是非常突然的,欧美的许多知识分子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陷入失语状态。但是, “这种无话可说的失语状态最终还是要打破的,我们不能长期保持沉默。”(注:乌尔 利希·贝克:《哑口无言的失语状态——关于恐怖主义与战争》,祖尔卡姆出版社,美 因河畔法兰克福,2002年德文版,第12页。)在惊愕、失语、思索之后,就是理论创新 。欧洲著名思想家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与德里达(Jacgues Derrida)最近在德国《法兰克福汇报》上发表一篇文章,题目就是“我们的创新”。对于“9·11”事件以后西方特别是欧洲的政治家与知识分子提出的一系列新的概念与观点,我们确实需要认真研究。
新自由主义会使一个国家走向死亡
“9·11”事件以后的全球化研究,在前面所说的第一个层面即经济全球化的层面上, 加强了对新自由主义批判的力度。纽约、华盛顿遭受恐怖主义袭击以及随后美国的反恐 战争都表明,美国资本大力推行的经济全球化已经发展到了极限。所谓极限,这里有三 层含义:第一,事件以前,美国经济就已经开始衰退,事件以后,美国经济形势进一步 恶化,经济全球化给美国带来的将近10年的空前繁荣即所谓“经济奇迹”年代已经结束 ,大量的新经济泡沫、美国股票投机泡沫和所谓“就业奇迹”泡沫都开始破裂。也就是 说,利用经济全球化来拉动美国国内经济发展的潜力已经呈现出接近极限的趋势。第二 ,新自由主义的全球化带来的负面效应,主要是世界范围内严重的贫富分化,已经达到 西方社会首先是美国社会所能承受的极限,它严重威胁到美国的政治与社会稳定。第三 ,从地域角度来看,借助经济全球化实现美国资本全球扩张的计划也已经发展到了一个 极限。凡是用纯经济手段无法实现美国资本渗透扩张的地方,布什政府开始考虑用政治 手段、军事手段进行突破。现在美国政府一只手大力推行经济自由主义,帮助美国资本 实现经济全球化发展战略,另一只手大力推行新保守主义政策,在全球范围内推行并强 化美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霸权。我们经常说的新自由主义与新保守主义的结合 ,在目前呈现出新的发展态势。
乌尔利希·贝克(Ulrich Beck)说:“恐怖分子的袭击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无法长期 掩饰的问题:经济学的凯旋是不是已经成为过去?政治的优先权已经被再度发现?似乎不 可阻挡的新自由主义凯旋已经被突然打断?”“这些自杀性的大规模屠杀的犯罪行动不 仅暴露了西方文明易受伤害的脆弱,而且还使人们预先尝到了滋味,经济全球化会导致 什么样的冲突?在一个全球风险社会里,要用经济取代政治与国家的新自由主义信条迅 速失去了它的说服力。”而美国易受伤害的特点很大一部分是由它的政治哲学造成的。 美国是一个被彻底新自由主义化的民族,他们不愿意为公共安全大笔花钱。尽管很早以 前人们就已经意识到,美国成了恐怖主义袭击的目标,但是,与欧洲不同,美国的航空 安全部门已经私有化,这个部门的劳动岗位大多是由那些流动性很高的、打零工的就业 者担任的,他们的工资甚至比快餐店的就业人员还低,大约相当于1小时6美元。担任核 心警卫的人仅仅受过几个小时的培训。在这种类似快餐店的劳动岗位上,每个人平均就 业时间不超过6个月。贝克说:“美国的新自由主义的自我理解,一方面是国家的吝啬 ,另一方面是放松控制、自由化、私有化三位一体,这些都决定了美国易受恐怖主义袭 击的特点。随着这种认识的逐渐渗透,新自由主义在以往年代统治人们思想行动的霸权 地位开始被打破。从这个意义上说,纽约的可怕图景包含了一个尚未解密的信息:一个 国家、一个民族可以由于新自由主义化而走向死亡。”(注:乌尔利希·贝克:《哑口 无言的失语状态——关于恐怖主义与战争》,第35、36、37页。)
英国左派学者彼得·高恩(Peter Gowan)在“全球化与美国霸权”一文中说,90年代初 ,以“全球化”与“华盛顿共识”为题目的美国纲领在世界范围内曾掀起了一场狂热的 跨国运动。而现在“这个纲领的失败不仅是在微观经济层面上,而且还使阶级与社会、 国家之间的关系遭到破坏。当然,在把美国纲领当成自己纲领的国家里,总会有一些社 会集团从中得到很大好处。这些人至多不过是富有阶级内部一个人数不多的阶层。他们 的附加利润是用日益紧张的社会关系、社会机构潜在的或者事实上的崩溃乃至整个国家 的崩溃为代价获得的。”“在这多种多样社会机构瓦解的范例中,英国可以排在最后: 面临崩溃的运输体系、日益萎缩的医疗保健服务、农业中灾难性的混乱、衰败的中小学 与大学、北部城市的贫困与种族主义、政治制度的衰落与腐败、人们对于主流政治采取 的玩世不恭态度。”排在这些事例前面的是阿根廷、非洲、大部分原苏联集团国家。( 注:彼得·高恩:“美国霸权与全球混乱无序”,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5期 ,第23页。)
垄断资本主义的跨国化是全球化的实质
“9·11”以后的全球化研究在第二个层面上也有很大进展。如果说,事件以前人们经 常谈论的是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关于资本主义全球化的论述,那么,事件 以后更多地谈到的是列宁的帝国主义论:霍布森、考茨基、希法亭、卢森堡、布哈林以 及列宁对于帝国主义论的形成所作的巨大贡献,(注:霍尔斯特·海宁格:“帝国主义 理论的历史”,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7/8期。)以及列宁以后的西方马克思主 义学者斯威齐、巴兰、马格多夫、布雷夫曼对帝国主义论的进一步发展。(注:约翰· 贝拉米·福斯特:“垄断资本与新的全球化”,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7/8期 。)由此,左派学者得出结论说,由于经济全球化,现在已经进入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 义的新时代。
美国左派学者约翰·贝拉米·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在“垄断资本与新的全球 化”一文中说:“资本的集中化与中心化,中心地区的停滞趋势,帝国主义对于边缘地 区的剥削,金融资本的全球化,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帝国主义冲突,这些加在一起 ,就组成了当今世界的总体画面。对于这个画面完全可以用垄断资本主义理论进行描述 。”“在这个全球体系内部,边缘地区的剥削率远远超过中心地区的剥削率,与此同时 ,边缘地区的经济盈余被转移到国外,以便满足中心地区的需要。因此,中心与边缘之 间的收入差距、福利差距是一种普遍的发展趋势,尽管一些边缘国家有所发展,但是, 这种差距还是在不断扩大,中心与边缘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注:约翰·贝拉 米·福斯特:“垄断资本与新的全球化”,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7/8期,第3 8、39页。)英国政治经济学家迈克尔·巴勒特·布朗(Michael Barrat Brown)在其《政 治经济学模式》一书中写道:“市场的利润生产体系始终在致力于组织生产过程。但是 ,这只手不会是长期看不见的,决策也不再是无计划的。越来越明显的是,一些大型康 采恩经理的这样的手在市场上运作,有计划地使用世界资源,为的是自己捞钱,而不是 满足人们的需要。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只手,看到了这样的运作。”(注:迈克尔· 巴勒特·布朗:《政治经济学模式》,1995年版,第37页。)列宁曾经说过:“只要资 本主义还是资本主义,过剩的资本就不会用来提高本国民众的生活水平(因为这样会降 低资本家的利润),而会输出到国外,输出到落后的国家去,以提高利润。”“这就是 帝国主义压迫和剥削世界上大多数民族和国家的坚实基础,这就是极少数最富国家的资 本主义寄生性的坚实基础。”(注: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人民 出版社2001年版,第53、54、55页。)对于进入21世纪的新帝国主义来说,这一判断还 是基本正确的。
在回顾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理论的时候,更多的人强调要关注资本主义与当代世界新 的发展与变化趋势之间的关系。德国著名左派理论家约阿希姆·比朔夫(Joachim
Bischoff)提出反对意见说:“进入21世纪初,我们置身于这样一个世界之中,资本主 义与社会主义的对立在不声不响中消失,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中心在激烈斗争中被纳入 一个在美国霸权领导下的安全体系和联盟体系,武装冲突不再主要由民族国家进行。现 在进入冲突的双方与20世纪初的战争双方相比,除了使用暴力的意愿以外,有着完全不 同的组织结构、完全不同的章程、完全不同的目标。如果社会主义左派为了对现代冲突 做出解释,一味追溯到帝国主义时代(1875年至1914年)的经济与政治对立,实际上,这 不过是表明,他们对于目前的资本主义、它的权力结构与霸权结构及其发展趋势全然不 解。”(注:约阿希姆·比朔夫:“从帝国主义到世界的混乱无序”,德国《社会主义 杂志》2002年第10期,第3页。)
英国左派历史学家埃里克·霍布斯鲍姆(Eric Hobsbawm)在分析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从19 世纪末到21世纪初的巨大变化的时候,提出了以下三个命题。
第一,21世纪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日益分裂为许多不同类型的国家,这些国家有的能 够对自己的领土与公民进行管理,而越来越多的国家形象很差,它们的民族国家政府日 益被削弱,而且十分腐败,或者正处于不断瓦解之中。如果那些半国家体系支配了重要 的原料资源,那么设法通过军事干预结束冲突,或者实现民族国家的稳定,这不能简单 化、公式化地说成是帝国主义瓜分世界。
第二,官方正式数字说,现在有近200个国家,但是在实际上,只有一支力量在起领导 作用,这就是美国与仅次于它的几个大国。然而却没有一个帝国拥有足够大的版图、足 够富裕的财源、足够强大的实力,能够实现对于全球的政治军事统治。一个单一的超级 大国由于缺乏全球权威,而不能把事情摆平。
第三,传统的战争观,即认为战争是在一个被划分为若干国家领土的世界上进行的, 不再普遍适用。在过去的20世纪,领土国家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传统的、对于武 装力量的垄断,非国家组织开始能够搞到进行战争的物资供给,搞到经济上支持一场战 争的资金。武装冲突转到了非国家组织方面,从而改变了战争的性质。(注:埃里克· 霍布斯鲍姆:“未来的战争”,德国《世界报》2002年5月12日。)
在此基础之上,西欧左派提出了一个当今世界混乱无序的命题。“尽管有多种多样的 经济政治调节方案,进入21世纪初,人们还是不能以一个稳定的世界形势为出发点。” “因为20世纪末的世界政治经济形势,无论是国际范围还是一个民族国家边界内部,一 切都很不稳定。苏联的终结既没有带来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一个新的世界秩序,也没 有带来一个自由世界市场与自由主义民主的最终胜利。”(注:约阿希姆·比朔夫:“ 从帝国主义到世界的混乱无序”,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10期,第9页。)首先 是在非洲和中亚地区,人们看到许多民族与国家权力瓦解的现象。这与欧洲国家的融合 过程表面上很相似。美国主要依靠作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最重要军事联盟的北大西洋公 约组织,享有一种霸权资格。但是这种经济、军事、技术上的优势权力并不能使由于经 济与国家受到侵蚀而在世界范围内形成的许多冲突地区形势稳定,或者得到控制。
美利坚帝国的世界霸权
“9·11”以后全球化讨论的一个重点问题就是美国的世界霸权。德国左翼经济学教授 汉斯格奥尔格·科内特(Hansgeorg Conert)认为:“在最近的世界政治结构中,非常突 出的、划时代的而且产生大量后果的特征就是美国的最高权力即霸权地位”,“而两极 格局的终结则成为美国世界政治霸权的起点”。(注:汉斯格奥尔格·科内特:“美利 坚帝国”,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6期,第1、2页。)
为了理解美国霸权主义产生的原因,有必要回顾冷战时期的权力结构、手段与目标。 直到20世纪80年代,资本主义还是单极世界,处在美国的单边领导之下。美国成为资本 主义中心的军事保护力量。与此同时,它的“软性”统治手段,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大西洋世界遵循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美国对于西欧和太平洋边缘地区的军事优势支配地位是一种手段,为的是保护它们不 受共产主义威胁的伤害。80年代末,美国几乎是非常好地完成了反对共产主义的任务, 造成了苏联全面崩溃的形势。“冷战结束以后,由于中国的崛起、美国政府自我设定的 目标,国际关系不得不重新安排。在冷战期间,美国对于西方的优势地位现在要扩展到 全球范围。这对于美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自从90年代以来,华盛顿从本 国资本主义生死存亡的利益出发,持续不断地为坚持自己的单极世界、为坚持对于世界 政治事务的独家决策权而进行斗争。”(注:彼得·高恩:“美国霸权与全球混乱无序 ”,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5期,第6、7页。)而现在,美国向世界范围的恐怖 主义宣战,在国际关系领域,这样一种霸权主义的单边政治与军事行为方式得到继续发 展。(注:汉斯格奥尔格·科内特:“美利坚帝国”,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6 期,第2页。)
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左派学者米歇尔·埃尔克(Michael Ehrke)认为,美国政策的三个支 柱——军事现代化、石油政策与反对恐怖主义的战争,三者结合成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 体。布什主义是要在美国及其盟国受到威胁的时候进行一场先发制人的打击行动。这基 本上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进行任何一场军事行动发布了特许状。换句话说,布什主 义表达了美国新保守主义领导集团的意愿,充分体现了美国的军事优势地位,而不愿意 使自己接受国际协定、多边冲突治理或者国际法的约束。通过布什主义,美国第一次公 开表明,它是冷战时代遗留下来的惟一超级大国。他们解释说,这就是他们的利益所在 ,而且要用暴力维护这个利益。布什主义不是单纯的理论说教,它需要付诸实践。伊拉 克战争给整个世界包括欧洲都上了一课。这场战争证明,美国准备而且能够在世界的任 何地方用军事行动维护自己的利益。尽管布什主义提出了全球要求,但是,它的应用范 围在地域方面还是有限制的。对于美国石油供应具有重要意义的地区包括从非洲北部“ 伊斯兰危机地带”到菲律宾、从高加索到索马里的广大地域,再加上非洲和拉丁美洲的 其他一些地区。西方大部分能源就是从这个地理空间中获得的。而恐怖主义行动也从这 里“出口”到西方,这决非是一种历史的偶然巧合。对于美国的世界秩序政策来说,这 种一致和重合意味着:不受任何国际条约限制的反恐战争与石油争夺战是一件事情的两 个方面。(注:米歇尔·埃尔克:“石油与战略”,德国艾伯特基金会:《国际政治分 析,伊拉克焦点》,第10页。)
在关于美国霸权的讨论中,多数左派学者一致指出,美国的霸权是建立在它的实力地 位基础之上的。在现代工业资本主义社会中,国家实力建立在经济、技术、军备潜力基 础之上,涉及复杂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以及由此推导出来的政治实力。美国的全部国 内生产总值在2000年是11.7万亿美元,是排名紧随其后的日本国内生产总值(5.4万亿美 元)的两倍,是德国(2.2万亿美元)的5倍。(注:根据欧元折算,参见德国联邦统计局: 《数字中的德国》,科隆,2001年版,第125页。)2001年9月11日以前公布的美国2002 年的军事预算是3290亿美元,比上一年增加了10%。这个数字超过了排名后面的9个国家 军事预算的总和。后来布什要求,为了进行反恐战争,再追加480亿美元军事预算。美 国强大的军事与经济实力主要建筑在这样一个基础之上,也就是说,它有能力为科学教 育与研究筹措巨额资金,它能够把全世界顶尖的科学家收罗到自己国内。今天以及在可 以预见的未来一段时间内,世界上任何国家、任何国家联盟都无法对美国在经济、政治 、军事方面称霸独尊的地位造成威胁。(注:汉斯格奥尔格·科内特:“美利坚帝国” ,德国《社会主义杂志》2002年第6期,第31、32页。)
值得注意的是,在目前的全球化讨论中,从美国的新保守主义右派到欧洲具有无政府 主义色彩的极左派,如《帝国》一书的作者、意大利哲学家安东尼奥·内格里,都不约 而同地使用了“帝国”的概念。左派从政治经济批判的角度谈论美利坚帝国,新保守主 义右派从正面意义上使用这个概念,他们说,如今恐怖主义与国际犯罪活动日益猖獗, 面对全球混乱,美国不得不奉行帝国主义。(注:塞巴斯蒂安·马拉比:“不得不帝国 主义”,美国《外交事务》2002年第3/4期。)而英国首相布莱尔的外交政策高级顾问罗 伯特·库珀(Robert Kuper)则提出了新帝国主义论,为美国帝国主义的霸权政策辩护。 他认为,当今世界上存在着类似索马里、阿富汗这样的所谓“前现代国家”;这是一些 “失败国家”,或者十分腐败,失去了生存的合法性,或者失去了对于国家垄断的武装 暴力的控制,它们积贫积弱,没有能力保卫自身的领土安全,反而可能成为非国家行为 主体犯罪的活动基地;如果贩毒集团、恐怖主义集团利用这些基地向美国、西欧等后现 代国家发动攻击,那么后者就必须做出回应,拿起帝国主义武器。库珀认为,尽管老帝 国主义、殖民主义已经声名狼藉,但是,现在确实需要体现人权与普世价值的新帝国主 义,以便能够给混乱的世界带来秩序。(注:罗伯特·库珀:“为什么我们需要帝国?” ,英国《观察家报》2002年4月7日。)他甚至把欧洲联盟也说成是一种新型的“合作帝 国主义”。
但是,在欧洲大陆上,我们看到,多数知识分子都激烈批判美国帝国主义,批判美国 的霸权主义、单边主义行径。2003年2月15日,欧洲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规 模最大的反对美国霸权的反战示威游行。欧洲大陆的著名思想家哈贝马斯、德里达联合 发表文章,明确提出:“欧洲必须在国际层面上、在联合国范围内发挥自己的影响,以 便制衡美国的单边霸权主义”。他们特别提到:“每个欧洲大国都经历过帝国权力的顶 峰,我们当下处境中更为重要的是,必须从帝国灭亡的经历中领悟些什么。”“帝国统 治和殖民历史一去不复返,欧洲的政权也就得到了一个机会,与自己保持一种反思的距 离。这样他们就能学会从战败者的视角来认识他们作为胜利者的可疑角色,而战胜者是 要对一种没有根基的被动现代化承担责任的。”(注:雅克·德里达、于尔根·哈贝马 斯:“我们的创新:战争以后,欧洲的再生”,德国《法兰克福汇报》2003年5月31日 。)
世界风险社会
在全球化讨论的第三个层面上,也就是从全人类发展的角度来观察全球化,“9·11” 事件后一个值得注意的新动向就是,德国社会学家乌尔利希·贝克提出了“世界风险社 会(Weltrisikogesellschaft)”的概念与理论,并产生了很大影响。
早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贝克就提出了“风险社会”的概念,他论证说:“风险社会 指的是工业化的一个阶段,对于这个阶段人们还没有广泛地使用适当的概念进行描述, 它比现代化概念所涵盖的历史时期还要长。”风险社会有着与现代工业社会完全不同的 基本轮廓,由于新的科技产业革命,带来新型风险、事故和灾难,而现有政治机构几乎 无法对此做出应对,迄今为止归结到这些机构身上的各种责任都已经落空。“各种风险 与危险正在成为酿成新的社会冲突的发展动力,对于这种冲突动力首先必须要理解认识 ,从政治上进行阐发。”“风险社会是开启社会真空地带的一把钥匙。我们正生活在这 个社会之中,它正在被居于统治地位的各种过时概念所掩饰。”(注:乌尔利希·贝克 :《风险社会与政治》,德国祖尔卡姆出版社,2001年德文版,第10页。)
最初,贝克的“风险社会”概念主要是针对全球环境生态问题的。随着90年代全球化 问题研究的不断深入,风险社会的概念与理论不断扩展和深化,进入21世纪,贝克进一 步提出了“世界风险社会”的概念。他解释说:“我们已经预见到,在应用某些技术的 时候会在世界上设置出各种风险。现代世界正在通过飞速的技术发展,使得我们在思考 与行动中所使用的对于风险进行量化的语言与现实社会所蕴藏的无法量化的危险之间的 差距日益扩大,而这些危险同样也是我们制造的。由于过去人们做出的关于核能源的决 策,由于我们今天做出的关于利用遗传工程、人类基因技术、纳米技术、电脑科学的决 策,招致了我们无法预见、无法控制甚至是无法处理的后果,这些后果使地球上的生命 受到了威胁。”“风险社会是一个现代概念。它以各种决策为前提条件,并努力使文明 社会各种决策所产生的无法预见的后果变得能够预见和控制。”(注:乌尔利希·贝克 :《哑口无言的失语状态——关于恐怖主义与战争》,第16、17页。)
贝克认为,“风险社会”概念包含着新的理论内涵。由我们文明世界的决策造成的全 球后果问题以及全球风险,与以前制度化的控制语言、控制承诺发生了尖锐矛盾。准确 地说,世界风险社会具有一种引发政治爆炸的特性。这种爆炸的核心是大众媒体、公众 舆论、政界、官僚机构、经济界,而且并非一定要在事件发生的当地出现。这种爆炸既 不能用风险语言、用牺牲者的死伤数目,也不能用自然科学的公式进行描述测算。在它 爆炸的时候,由于触及现实而产生了责任、理性、合理化的要求。另一方面,被人们所 承认的一个危险现实就是,本来自称能够制服危险从而获得合法存在理由的各种机构现 在完全丧失作用。
贝克进一步把世界风险社会划分为三个危险范畴,它们各自遵循完全不同的冲突逻辑 ,提出或者排斥不同的命题。第一是生态危机,第二是全球金融危机,第三,就是“9 ·11”事件以后跨国恐怖主义网络的恐怖袭击。在这三个危险范畴内,都显示出有一种 超越各种差异的、世界风险社会所共有的政治机会与矛盾发展模式。在一个对上帝、阶 级、民族、政府的信仰日益消失的时代,人们看到并且承认的各种危险的全球性已经变 成开辟新的世界政治行动机会、建立各种联系的源泉。(注:乌尔利希·贝克:《哑口 无言的失语状态——关于恐怖主义与战争》,第17、18页。)
贝克特别谈到,恐怖主义袭击使许多国家相互靠拢,并且强化了这样一种认识:如果 说还有什么可以称作全球化的话,那就是世界范围的命运共同体共同反对暴力活动的破 坏计划。
不断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并且不断进行辩论,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把这个世界联合成 为一个世界?通过实验得出的一个答案就是:来自火星的袭击。而恐怖主义就是来自地 球内部的“火星袭击”。在这样一个历史时刻,可以使相互分裂的阵营与民族联合起来 ,反对全球恐怖主义这个敌人。正是由于矛头针对世界各国政府的恐怖主义威胁的普遍 化,才使反对恐怖主义的斗争成为对于伟大政治的挑战。这种挑战可以锻造超越对立阵 营的联盟,遏制区域性冲突,重新绘制世界地图。(注:乌尔利希·贝克:《哑口无言 的失语状态——关于恐怖主义与战争》,第18、19、20页。)
贝克特别强调,“世界风险社会强制推行一种多边主义”。现在人们看到,“即使最 完善的导弹防御体系也不能阻止恐怖主义袭击。美国的国内安全绝对不能仅仅依靠一国 单独行动,而只能依靠一个全球联盟才会得到保障。”“在世界风险社会中,美国的单 边主义正在遭受失败。”(注:乌尔利希·贝克:《哑口无言的失语状态——关于恐怖 主义与战争》,第20、21页。)
贝克的世界风险社会概念再次提出了政治全球化的问题。他认为,恐怖主义反对全球 化的反抗行动所产生的效用与它本来的目标恰好相反,它开启了一个政治与国家全球化 的新时代,通过网络连接与协调合作进行跨国政治发明的时代。
长期以来,我们国内的全球化研究把重点放在经济全球化方面,始终没有认真接受政 治全球化的事实与概念。应该看到,政治全球化首先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客观现实,在政 治领域,不仅美国力图推行“世界的美国化”(注:基辛格曾经说过,全球化实质上意 味着全球采纳美国的模式。参见《华盛顿邮报》1999年12月20日。),欧洲人也在主张 世界的欧洲化,推行欧洲面貌的全球化。(注:德国社会民主党在最近的理论纲领讨论 中提出:在全球化中,欧洲要发挥关键性作用,推行一种欧洲面貌的全球化。参见德特 勒夫·阿尔贝斯:“欧洲的全球化和社会民主主义”(作者提供的手稿),收入张世鹏编 译:《全球化的政治与全球治理》,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4年版。)如同经济全球化 一样,政治全球化的活动主体也是多元的,关键是如何理解与诠释。马克思主张无产阶 级社会主义革命不能在一个国家单独胜利,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就是马克思主 张的政治全球化。马克思关于资本全球战略的分析,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他们对于跨国 垄断资本主义的分析讲的都是政治全球化。20世纪70年代,生态环境问题进入世界政治 领域,人们开始从全球视野观察传统的阶级政治。世纪之交,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整 个人类确实面临许多超越阶级阶层利益、超越民族与种族的利益,威胁全人类生存的各 种风险,同样也就需要超越阶级阶层、民族种族利益,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合作。很多人 怀疑,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能否实现这种全人类的联合行动,“9·11”事件以后, 大量事实证明,贝克关于世界风险社会的理论并非虚妄,特别是在非常紧急的关键时刻 ,需要全球政治合作,这是一个不容回避、非常现实的客观要求,需要我们认真对待。
在整个全球化讨论中,始终存在如何准确把握全球化发展趋势的问题。应该承认,全 球化是当前世界的重要发展趋势,但不是惟一的趋势。整个人类社会存在多种发展趋势 ,天下大势不仅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且是合中有分,分中有合,分分合合同时并存 。最近,哈贝马斯与德里达提出,鉴于基督教和资本主义、罗马法和拿破仑法典、资产 阶级城市生活方式、民主和人权、国家和社会的世俗化已经扩展到其他大陆,这些已经 不再是欧洲独享的特质了。因此,需要从欧洲传统文明与现实生活中寻找新的因素,建 立新的欧洲认同,以便与美国的霸权主义、单边主义划清界限。(注:雅克·德里达、 于尔根·哈贝马斯:“我们的创新:战争以后,欧洲的再生”,德国《法兰克福汇报》 2003年5月31日。)与此同时,欧洲社会民主党人提出了全球民主化的口号,社会民主党 的理论家论证说,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社会民主党人的法律道德基础是三个相互联系的 思想:第一,地球上的所有居民从政治上说,都属于世界公民。第二,与此相联系,要 保障每个世界公民的自由主义民主与社会权利。第三,要在全球范围内实现自由、公正 、团结互助的政治基本价值。(注:托马斯·迈耶尔:《社会民主党与全球化》,迪茨 出版社,波恩,2002年版,第159页。还可参见安东尼·吉登斯:《社会不平等问题》 ,祖尔卡姆出版社,美因河畔法兰克福,2001年德文版。)这是欧洲人迎接政治文化全 球化挑战、进行理论创新的范例,对于我们应该有所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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