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皇帝、大臣--兼论昌义王、刘和、昌义大臣_刘贺论文

汉代皇帝、大臣--兼论昌义王、刘和、昌义大臣_刘贺论文

汉文帝与代臣——兼论昌邑王刘贺与昌邑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昌邑论文,汉文帝论文,王刘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3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987(2006)06-0075-06

西汉一朝,曾以诸侯王身份入主朝廷的共有四人,即代王刘恒、昌邑王刘贺、定陶王刘欣与中山王刘衍。定陶王刘欣在成帝晚年已被立为皇太子,中山王刘衎幼冲即位,是为权臣王莽手中傀儡,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代王刘恒与昌邑王刘贺都是以诸侯王的身份入继大统的,由于缺乏皇位法定继承人的权威性,特别是在即位初期很难取得朝廷重臣的拥护,不得不在相当程度上依靠诸侯国旧臣以维系统治,同时还需精心调整与朝廷重臣及诸侯国之间的关系,以保持朝廷政治格局的稳定性。在文帝成功与昌邑王刘贺败亡的背后,都见有代臣与昌邑臣的影子。从这一角度进行探讨,对于理解西汉初期及中期政局变化的某些侧面或有裨益。

代王刘恒是汉高祖刘邦“中子”,高祖十一年(前196)立为代王,时年六岁。其母薄太后,原是魏王魏豹侍姬。魏豹败亡后,薄姬“输织室……汉王入织室,见薄姬有色,诏内后宫”[1],后生刘恒。薄姬无宠于刘邦,因此在刘恒被封为代王后,随子就国,其弟薄昭亦如代。代王母子得以摆脱朝廷险恶的政治争斗,在代地平安渡过十七年的光阴。

在刘邦八子中,除惠帝刘盈、代王刘恒与淮南王刘长外,其余五子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吕后集团的迫压,而以前后三位赵王的结局最为悲惨:赵王如意因其母有宠于刘邦,几代太子位,因此刘邦死后即被吕氏招至京城鸩杀;赵王刘友及刘恢,或被吕后“幽闭”而死,或因王后吕氏女擅权而自杀。燕王刘建死后,其子被吕后遣人所杀,后立吕通为燕王。齐王刘肥,封国多达七十余城,为吕氏所忌,遂献城阳郡尊平辈鲁元公主为齐王太后,方得脱身归国。刘肥先于吕后而卒,子刘襄继为齐王。唯高帝少子淮南王刘长,因“早失母,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时以故得幸无患”[2]。

刘恒虽安居代地,但吕后打压翦除刘氏诸王的酷烈手段给其留下深刻印象。吕后七年(前182年)秋,在赵王刘友“幽闭”、刘恢自杀的情况下,吕后曾欲徙刘恒王赵,史称“太后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赵。代王谢,愿守代边。”对于刘恒不愿徙赵的原因与心态,《史记》、《汉书》诸注家无说,《史记会注考证》引清人茅坤语曰:“文帝不敢徙赵,使有畏吕后而自远之识。”茅氏之语只是道出其中一个原因,在吕后称制时代,刘氏诸王几乎没有不畏惧吕后的,然而能否“自远之”,则视形势使然,特别是时赵国几乎成为不祥之地的代名词,刘如意最初就封于代国,后徙赵国,由于其母戚姬与吕后结有宿怨,罹祸当在情理之中;而刘友由淮阳、刘恢由梁徙赵,初始恐是吕氏笼络的对象,故均以吕氏女为王后,但终因与吕氏矛盾激化而死,可证“自远之”并非是能够如愿避难的主要因素。更可能吕后欲徙刘恒王赵本是虚意,所以在刘恒表示“愿守代边”后,吕后立即封吕禄为赵王,以加强吕氏集团势力。

关于赵、代之地,《史记·外戚世家》记载景帝母窦太后的一段故事颇堪玩味:

窦太后,赵之清河观津人也。吕太后时,窦姬以良家子入宫侍太后。太后出宫人以赐诸王,各五人,窦姬与在行中。窦姬家在清河,欲如赵近家,请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赵之伍中。”宦者忘之,误置其籍代伍中。籍奏,诏可,当行。窦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强,乃肯行。至代,代王独幸窦姬……孝文帝立数月,公卿请立太子,而窦姬长男最长,立为太子。

景帝生于惠帝七年(前188),窦太后如代当在此之前,而是时赵王应是惠帝元年由淮阳徙赵的刘友。窦姬因家近赵地,愿到赵国,但被宦官“误置其籍代伍中”,虽不欲往,然终被迫赴代。但从另一角度观察,赵国由于位处中原,较之位于边地的代国地位更为优越,是时的赵王刘友当是吕氏试图笼络的对象①,窦姬又是出自宫中,对这些情况可能有所了解,当然不愿赴位于边地、又远离家乡的代国。

上述两条记载,是《史记》中所能见到的关于刘恒居代时仅有的记录,从中或可反映出,由于刘恒母子没有对吕氏构成任何威胁,且代国又不似赵国、齐国一样备受吕氏集团的特别关注,必欲夺之或削之而后快。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刘恒避免卷入吕后时期残酷政治争斗的漩涡,得以全力经营代地。

高后八年(前180),功臣集团与刘氏王侯趁吕后去世之机,联合翦除吕氏集团,而在废立的问题上则出现分歧。《史记·吕后本纪》载:

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今皆已夷灭诸吕,而置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悼惠王高帝长子,今其適子为齐王,推本言之,高帝適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母家驷钧,驷钧,恶人也。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欲立淮南王,以为少,母家又恶。乃曰:“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故顺,以仁孝闻于天下,便。”

诸吕诛灭,少帝被诛在情理之中②。至于将齐王刘襄舅驷钧比之“恶人”,然其具体为恶事例于史无证,恐真正原因当与齐王刘襄以驷钧相,中尉魏勃为将军,与在长安的二弟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暗通消息,以诛诸吕为名发兵齐地,觊觎帝位之心毕显相关。对诸大臣这种心理,明人王世贞一语道破底蕴:

绛侯之与诸大臣共议,谓驷钧虎而冠,恐以外家握权而乱天下而置之,非本心也,其意实患哀王之果锐。且其举兵时名以诛诸吕,则必以薄诸吕之共事者,虑他日之见诛,而贪代王之仁弱,建策立之。夫舍有功之齐,而推不意之代王,王必德我,嗟乎![3]

至于淮南王刘长因“母家又恶”见弃,见诸史籍,淮南王母家仅存周阳侯赵兼一人,并无所谓恶行之记载。淮南王刘长所以见弃,恐与其少年时“常附吕后”这一段经历相关。因此,既与诸吕无涉,又与在朝刘氏没有联系者,是时唯有代王刘恒一人,这亦是诸大臣愿意授受刘恒的一个重要原因。

是时,远在代地的刘恒虽置身事外,但对长安的动向却时刻关注,当诸大臣拥立的“阴谋”传至代地时,在代臣中引发了争议:

张武等议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啑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愿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

张武所云汉大臣“多谋诈”并非无端猜疑,就在诸大臣诛灭诸吕时,其种种“谋诈”手段已毕显;特别是决意除去少帝,另立代王后,却始终没有对少帝采取行动,直到刘恒准备入进未央宫时,方清宫诛杀少帝及其三弟,更彰显出诸大臣“谋诈”之深。因此,张武“称疾毋往,以观其变”的建言虽未被刘恒采纳,然其力主持重,警惕汉大臣“多谋诈”,则被刘恒付诸实践,并在赴长安即位过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乃命宋昌参乘,张武等六人乘传诣长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宋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拜。太尉勃进曰:“愿请间言。”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谢曰:“至代邸而议之。”……群臣皆伏固请。代王西乡让者三,南乡让者再……遂即天子位。

较之张武“称疾毋往”建议,宋昌劝刘恒赴长安即位的主张则是从大局着眼,所谓“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云云,虽是为坚刘恒之意而极言之,然称誉刘恒“贤圣仁孝,闻于天下”,却与汉诸大臣所谓“仁孝宽厚……以仁孝闻于天下”之说如出一辙,可证从当时的形势衡之,拥立刘恒为帝,可能是参与诛除诸吕、阴谋废帝的汉诸大臣最好的一种选择。至于宋昌其人,《史记·孝文本纪》“索隐”有“《东观汉记·宋杨传》宋义后有宋昌。又《会稽典录》昌,宋义孙也”之记载,不知确否,但宋昌早年以家吏随刘邦起兵反秦,楚汉战争时为都尉,曾与楚军战于荥阳,史载所见代臣中,宋昌可能是唯一一位有过从刘邦起事经历的人,应对汉初诸大臣较其他代臣有更多的了解,所以刘恒在知晓诸大臣真实态度后,故有“果如公言”之语,坚定了赴长安即位的决心。

代王刘恒毕竟久居代地,一直没有介入朝廷事务,所以能在吕后时期激烈的政争中保持超然的态度,取得诸大臣对其“仁孝宽厚”性格的认同;但同时也说明文帝在朝中并没有得力的奥援,乃至在诸大臣“阴谋”废立时,须遣薄太后弟薄昭往返于长安与代地,探知诸大臣的真实意图。这与同样是远在藩国齐王刘襄不同,随时有可与在长安的二弟刘章、刘兴居互通消息。这样,也就不难理解,刘恒所以在即位过程如此慎重行事,几近狐疑,与此则不无关系。这里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史记·吕太后本纪》载,就在东牟侯刘兴居与太仆灌婴“清宫”后:

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而听政。[1]

《考证》引徐孚远语曰:“是时禁卫之士皆有守,不贰其心,犹有仆御正人之意,非后代所及。”虽然是赞扬谒者的“不贰”之心,但也映出在“喋血”不久的长安城,天子法驾的权威竟不及太尉周勃的“往谕”,所以,刘恒一入主未央宫,立即启用心腹代臣控制京师宫廷宿卫力量,既是出自保证自身安全的需要,也表现出对诸大臣的防范心理。《史记·孝文本纪》载:

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宫。乃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还坐前殿。于是夜下诏书曰:“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以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史迁是段文字,将刘恒初入未央宫后的举措刻画的细致入微:“夜拜”,反映出刘恒急于控制未央宫的迫切心态;“还坐前殿”,表明刘恒在完成宫廷护卫部署后心绪稍安;“夜下诏书”,则意在宣告新君已临天下,混乱局势已经结束,似乎也在隐约告诉刘氏诸侯王,不要再作非分之想。

实际上,刘恒非常清楚,要想真正地控制朝廷局势,就必须迅速调整与刘氏王侯及诸大臣之间的关系。而在这两方面关系的调整中,刘恒逐渐显示出其老练的政治手段及持重的性格,这一切均在“仁孝宽厚”的表象下有条不紊的逐步展开,《史记·孝文本纪》载: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琅邪王泽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谒高庙。右丞相平徙为左丞相,太尉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

壬子,遣车骑将军薄昭迎皇太后于代。皇帝曰:“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矫遣灌将军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阳弗击,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谋夺吕产等军。朱虚侯刘章首先捕吕产等。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刘揭身夺赵王吕禄印。益封太尉勃万户,赐金五千斤。丞相陈平、灌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刘章、襄平侯通、东牟侯刘兴居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

在文帝元年十月至三月间,除十二月下诏“除收帑诸相坐律令”外,其余举措均与安抚刘氏诸侯王③ 与奖掖诛诸吕功臣相关,然后才相机“循从代来功臣”,这对于稳定是时纷乱的政局相当重要。

不过,在所谓“代来功臣”中,外戚薄昭似乎并不在其中,《史记·惠景功臣表》述薄昭“侯功”曰:“高帝十年为郎,从军十七岁,为太中大夫,迎孝文代,用车骑将军迎太后,侯。薄太后弟。”④ 表中所记与纪传所载不符,纪传中不见薄昭以太中大夫迎文帝于代之记载,不知孰是。但在吕氏外戚乱政殷鉴不远的情况下,文帝为避遽擢外戚与代臣的双重嫌疑,可能将迎代之功录在朝官太中大夫薄昭的名下,再令薄昭以车骑将军迎太后于代,于是功而封侯则为顺理成章之事。由此,代来功臣中真正封侯者仅见宋昌一人,且是在汉诸大臣或益封、或始封完毕后才付诸实施。至于文帝诏中所谓“诸从朕六人,官皆至九卿”语,似乎并不完全准确。代来之臣六人仅有宋昌、张武二人进为九卿,其余四人情况不详,《史记会注考证》引清人王先谦语,对代来之臣六人皆为九卿之说表示怀疑:“官皆至九卿,非诏文,诏文应是‘从朕六人,进秩有差’。而修史家者终言之耳。”再查《汉书·百官公卿表》,文帝元年为九卿者除宋昌、张武外,另有河南守宋公为廷尉,虽然不排除可能出现失载之现象,但从文帝谨慎地处理代来之臣与汉诸大臣的关系看,在元年立即将代来之臣皆擢升九卿的可能性并不大,王氏所谓“进秩有差”,当是言之有据。

由于文帝较为妥善地处理了汉大臣与代臣的关系,即将宫廷宿卫的力量控制在心腹代臣手中,又没有大量擢升代来之臣,从而引起汉大臣的不满与警觉,朝中的格局力量也没有因此发生重大变化。但文帝绝非仅有“仁孝宽厚”的一面,其高超的驭臣之术,随着即位日久而逐渐显现出来。

绛侯周勃不仅是诛灭诸吕的功臣,也是决策拥立刘恒的关键人物。文帝初即位,即擢周勃为右丞相,陈平死后,周勃独为相。就是这样一位“受厚赏,处尊位”、“威震天下”的汉初功臣代表人物,与文帝之关系逐渐发生变化:“绛侯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自送之。袁盎进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文帝三年,索性诏令周勃“免相就国”。以至周勃“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后经太后、薄昭纾解,文帝方“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1] 其实,文帝何尝不知周勃决无反意,但仍是先扬后抑,此举恐怕并不是仅针对周勃一人,亦是对汉初功臣集团的一个警示。不过,文帝对代国功臣也同样讲求驭使之术,只不过相对宽宏一些,如代来旧臣张武,后因恃功骄纵,“受赂遗金钱,觉,上乃发御府金钱赐之,以愧其心,弗下吏”⑤。

总体而论,在调整代来之臣与原功臣集团的关系上,文帝处理的还是相当成功,基本维持了朝局的稳定,不仅为处理更为棘手的与刘氏诸侯王的关系创造了条件⑥,也为开启“文景之治”奠定了基础。

在距代王刘恒入主朝廷一百多年后,长安城中再次上演了诸侯王入承大统的一幕,其主角就是昌邑王刘贺。尽管有文帝即位故事可资参照,亦有众多昌邑臣居中殚精竭智为之筹划,但仅过二十七日,刘贺就以“行淫乱”的罪名废黜,二百余名昌邑臣以“坐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而被诛杀,其间原因更值得深思⑦。

昌邑王刘贺是武帝之孙,昌邑哀王刘髆之子。刘髆为武帝宠姬李夫人所生,在外戚卫氏集团因巫蛊之祸被诛灭后,以贰师将军李广利为首的外戚李氏集团,一度有取卫氏而代之的迹象,因此刘髆似乎大有被立为太子之势。征和三年(前90),李广利奉命率大军出击匈奴前夕,曾私下与丞相刘屈氂商议为刘髆谋求太子之位[2],不料被宦官郭穰告发,引起武帝震怒,刘屈氂腰斩,李广利兵败后投降匈奴,宗族尽诛,李氏集团彻底覆灭。经过这样一番激烈的变故,刘髆已经无望嗣位,且于后元元年(前88)去世⑧。其子刘贺继承王位,不过是众多刘氏诸侯王中的一员。

然而,元平元年(前74),二十一岁的昭帝突然去世,因无嗣子,帝位空悬,议立新君自然成为朝廷中的首要大事。是时武帝六子中仅广陵王刘胥尚在,因此群臣皆主张立广陵王,而大权在握的霍光却另有一番考虑。广陵王为人颇具勇力,行为举止不循法度,不为武帝所喜,早在卫太子兵败自杀之后,武帝就没有考虑过立其为嗣的意图。何况霍光能够顺利辅政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皇帝年幼,而此时广陵王正值壮年,如果一旦入主长安,霍光独揽大权的局面立刻就会发生动摇,这当然是霍光不能容忍出现的情况。但是广陵王毕竟是武帝唯一尚存之子,继承帝位亦在情理之中,这亦是群臣“咸持广陵王”而霍光“内不自安”的一个重要原因。立嗣之议月余而不能决[4]。或是揣摸到霍光的心理,或是出于霍光的授意,一位郎官上书朝廷,言:“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此言正合霍光心意,随即以承皇太后诏为由,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刘德等人迎立昌邑王刘贺。而刘贺则立即从山东封国昌邑(今山东巨野东南)直奔京师长安。“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其日中,贺发,晡时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其急迫之态,由此可见一斑。完全没有代王刘恒那种谋后而定,行而又止,“西乡让者三,南乡让者再,”反复探求诸大臣真实意图的持重心态。

刘贺所以能以诸侯王的身份入主朝廷,则完全取决于大将军霍光一人之态度。是时霍光之权势,也绝非是文帝初年汉诸功臣所能比拟的,《汉书·霍光传》载:“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壻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壻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连号称百官之首的丞相,亦成为霍光手中的牵线木偶,除了秉承霍光旨意,在处理重大朝务之时循制领衔上奏之外,再无其他作为可言。时人所谓“光置宰相不选贤,苟用可颛制者,”当是确评。对此,昌邑中尉王吉曾有深刻认识,在随同刘贺奔赴京城的途中就告诫刘贺曰:

大将军仁爱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闻,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尝有过。先帝弃群臣,属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将军抱持幼君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内晏然,虽周公、伊尹亡以加也。今帝崩亡嗣,大将军惟思可以奉宗庙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岂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听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为念。

昌邑郎中令龚遂,亦援《诗》为谏,建议尽逐“昌邑故人”:

陛下之诗不云乎?‘营营青蝇,至于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陛下左侧谗人众多,如是青蝇恶矣。宜进先帝大臣子孙亲近以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谗谀,必有凶咎。愿诡祸为福,皆放逐之。臣当先逐矣。

昌邑臣及张敞等极力谏阻刘贺应擢升“昌邑故人”,龚遂甚至激烈表示自己“当先逐”,而后再逐昌邑故人。但查诸史记,随刘贺至长安的昌邑臣虽然多达二百余人,可是除故昌邑相安乐迁长乐卫尉外,所谓“昌邑小辇先迁”云云,多不能落实。显然,刘贺并非不想效法刘恒,将宫廷宿卫权控制在自己手中;但霍光毕竟经营朝廷多年,刘贺显然无从措手,而以昌邑相安乐为长乐卫尉事,不仅不能损抑霍光权力,反而会透露出与霍光争权之消息[4],引起霍光的警觉,加速废黜刘贺的过程。事实也是如此,刘贺即位二十七日后,霍光突然发动,“尽驱出昌邑群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随即宣布刘贺“行淫乱”之罪状而废黜之。“昌邑群臣坐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光悉诛杀二百余人。出死,号呼市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然而这一切均是于事无补的后话。数年后,豫章故太守卒史孙万世曾问已被贬为海昏侯的刘贺曰:“前见废时,何不坚守毋出宫,斩大将军,而听人夺玺绶乎?”刘贺则颇为后悔地答曰:“然。失之。”[2] 其实,以当时形势衡之,在霍光尽控京师与宫廷宿卫力量的情况下,当时刘贺绝无据宫而守的实力,至于“斩大将军”云云,更是不着边际的无稽之谈;反而显示出刘贺即不能审时度势,又缺乏处理复杂政治局势之能力。尽管刘贺亦曾努力效法文帝故事,但除了促使霍光迅速采取行动外,并没有收到任何实际效果,其败亡当在意料之中了。

刘贺的败亡,对继立的宣帝无疑是一严重的告诫。况且宣帝是以“庶人”之身一登“九五”之尊,较之以诸侯王身份入主长安、有众多昌邑旧臣辅助的刘贺更显得势单力薄。在这种情况下,“政事壹听之”大将军霍光,只能是宣帝的唯一抉择。宣帝的做法是极其明智的,在一定程度解除了霍光的戒备防范之心,为其后翦除霍氏家族创造了条件[5]。刘贺失之“东隅”,宣帝收之“桑榆”,历史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一个循环。

注释:

①淮阳王刘友于惠帝元年(前194)徙王赵,吕后七年(前181)因王后吕氏女“谗言”被招至长安“幽闭”而死,王赵长达十三年,可证在惠帝时刘友与吕氏关系并没有严重恶化。

②少帝以非惠帝子而见诛。但少帝是否为惠帝之子,历来就有不同看法。《史记会注考证》引清人何焯、梁玉绳言,均以为少帝为惠帝子,而所云非惠帝子乃“诸大臣阴谋而假之词,以绝吕氏之党,不得不诛也。”另,清人俞正燮《癸巳类稿》卷十五“汉少帝本孝惠子考”也认为“此一少帝也,真惠帝子”。可见少帝是否为惠帝子,在当时特定的情况下并不重要,最重要则是汉大臣们的现实利益不能受到侵害。

③汉初刘氏诸侯王具有极大的独立性,其官制大抵与朝廷相似,除国相由朝廷任命外,余者均由诸王自置。齐王刘襄能与“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阴谋发兵”,迫使汉置齐相召来自杀,并与宿卫长安的二弟相通谋,几夺帝位而自为。这种情形不能不引起文帝的重视,就在刻意安抚诸侯王的同时,抑制之术也同步进行。特别是元年齐王刘襄之死,为文帝重新调整王国政策提供了机会。二年三月,文帝分赵为二(赵王刘遂、河间王刘辟强),齐为三(齐王刘则、城阳王刘章、济北王刘兴居),代为二(代王刘武、太原王刘参),刘揖为梁王。

④《汉书·外戚恩泽侯表》记载与《史记·惠景功臣表》记载略有不同,“高帝十年”作“高帝七年”,“太中大夫”作“中大夫”。

⑤宋昌自封侯后事迹,《史》《汉》纪、传中不见记载;而《史记》表言景帝中四年“有罪,国除”,《汉书》表则为“有罪,夺爵一级,为关内侯”。若如《汉书》表所言,代来之臣在景帝时还可能受到一些特殊的关照。至于张武,于文帝一朝相当活跃。前十四年(前166年),匈奴大举入侵,候骑竟至甘泉宫,形势相当严峻,“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寇。”(《史记·匈奴列传》)可见对代来旧臣相当信任,故委以拱卫长安的重任。

⑥参见《史记·孝文本纪》。关于文帝调整诸侯王国的政策,学界研究成果甚多,请参见李开元《汉帝国的建立与刘邦集团》第3章第4节第4条《文帝即位与诸侯王国之调整》(三联书店2000年版,第95—100页)与陈苏镇《汉代政治与〈春秋〉学》第1章第4节第2条《文景二帝对诸侯王权力的收夺和东方政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第103—116页)、《汉文帝“易侯邑”与“遣列侯就国”考辨》(《历史研究》2005年第5期)等论著。本文不再赘述。

⑦关于刘贺废黜事,廖伯源先生曾著《昌邑王废黜考》(收入氏著《秦汉史论丛》,五南图书出版公司,2003年)一文,条分缕析,翔实考证,几近题无剩义。本文仅从与文帝比较这一角度着眼,略陈拙意。

⑧刘髆之死是否与李广利等为其谋求太子事有关,史无记载,然无独有偶,曾角逐帝位的齐王刘襄于文帝元年去世,二人均在相当敏感的时间死亡,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恐怕永远不会为后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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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皇帝、大臣--兼论昌义王、刘和、昌义大臣_刘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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