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虹光戏剧中的女性世界一瞥_沈虹光论文

沈虹光戏剧中的女性世界一瞥_沈虹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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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虹光作为中国当代话剧剧坛一名才华横溢的剧作者,以其独特的女性视点,观察世事百态,在白纸黑字间咏叹人生,在缤纷的戏剧舞台上演绎着生命的真谛。沈虹光试图由人类性别系统的差异,批判性地审视两性关系,向我们展现了《寻找山泉》中的“七嫂”、《搭积木》中的“她”、《同船过渡》中的“方老师”等等一个个不为男性所注意的纷繁的女性心理时空,由此窥探女性创造力的发挥天地。

且从《寻找山泉》谈起。

《寻找山泉》讲述了革命老干部粟秉山回到家乡鸡鸣山,寻找他曾拥有而又失去的东西。往事历历在目,眼前物是人非,怎不让粟秉山感慨万千?……

中国传统观念中,妇女几乎不存在独立人格,仅仅是整个男权社会的附着物。《寻找山泉》借助散文化戏剧形式,采取十分意象化的方法,塑造了一位似山泉般清纯的女子——“七嫂”。

七嫂是粟秉山参加革命引路人七哥的妻子。剧中,她宛若一个美丽的精灵,时而于不经意间出现在舞台某个角落、出现在粟秉山心灵意识流中。七嫂的第一次亮相,是一个两手不停做活儿的年青妇女形象。尔后,粟秉山怀旧梦里的七嫂从垂着长辫的姑娘,到盘了头的媳妇,再到背着孩子的妇人,经历了逆来顺受的童养媳、与丈夫共患难的妻子、乞食天涯的母亲三部曲过程。沈虹光将中国女性所能忍受的各种苦难集于七嫂一身,着力表现了革命年代一名普通劳动妇女悲怆凄凉的生命历程。

七嫂深受传统礼教熏陶,坚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未必真正了解自己的丈夫所从事的革命事业,但不论丈夫干什么,从一而终。女性价值观中固有的忘我、无私的爱(这是非同现代意义的男女之“爱”),成了七嫂支撑着自己和孩子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寻找山泉》剧本,有着和七嫂类似命运的老太婆虽不是粟秉山所要寻找的七嫂,却依然受到粟秉山的尊敬……。沈虹光巧妙地化具象为抽象,将个体的存在融于某一群体现象。真假七嫂的差别已不重要,七嫂、小媳妇、老太婆人生经历的认同,使她们合而为一。七嫂的生命已化作永恒,她是千千万万革命老区妇女的象征。

《寻找山泉》结尾处,“七嫂的身影由山中款款而来,仿佛采集了山间的灵秀……”她说道:“秉山,等革命成功了,你给我盖洋楼,真的?我等着我等着……”“七嫂期待的声音融入了礼炮和鼓乐声中,形成震撼人心的交响曲。……”此时此刻,七嫂形象得到完美的升华,人们仿佛看到一位圣女朝自己走来,……

七嫂凭着弱小的身躯,苦苦挣扎于乱世,担当时代的道义感,这种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善良的人们。她的女性创造力一方面根源于占统治地位的男性社会意识形态,另一方面,也出于一位贫困农村妇女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她的生命犹如基督受难般圣洁。这便是女性伟大、崇高之处,自始至终,沈虹光运用散点透视的创作手段,寓深刻意韵于动人形象,使“七嫂”超凡脱俗,成为独特的“这一个”。

相对七嫂心甘情愿遵照男性对女性严格的道德规范,义无反顾地“自我牺牲”,《搭积木》中的“她”作为现代已婚职业女性,不再是缺乏自主能力的次等客体,“她”想尽可能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却不可避免地沦入事业、家庭“双重牺牲”的境地。

《搭积木》剧中的“她”是位四十岁出头的歌唱演员。一次,她与丈夫发生口角,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她回到了家,却遭来“他”的冷嘲热讽……邻居松松爸、妈因女方衣着这种无聊的问题,吵了起来。松松爸、妈跑到“他”和“她”这儿来诉苦,互相揭短。“他”和“她”不得不做出模范夫妻的样子,开导松松爸、妈。松松爸、妈走后,“他”和“她”又针尖对麦芒为自己争辩。一首《搭积木》的歌让他俩感到时光流逝……翌日早晨,新的一天开始,夫妻间的磕磕碰碰再度轮回……

我们知道,男人容忍女人追求浪漫。如《搭积木》中提及的“他”和“她”谈恋爱时唱一支名叫《搭积木》的歌。可是,当女性触犯、危及男性特权时,他们将毫不客气地睚眦必报。先是“他”的专横引起“她”的憎恶,甚至是敌视。“她”竭尽全力抗争,仍然无效,导致身心俱瘁。

“她”曾说过,“……我在外面和你一样地工作,一样地挣钱一样的苦一样的累,回到家里凭什么就得我侍候你?你要温柔体贴,我就不要?我是女人,不是女奴。”……这段话,深刻体现了“她”处于职业生活和家庭生活两难周全的尴尬状态。

同时,沈虹光并没有单纯为女人叫苦,剧中人“他”活得也并不轻松。“他”在单位受制于上级领导庞老太婆,唯唯诺诺地听候吩咐。回到家里,“他”往老婆身上撒气;老婆一夹旅行包走了,“他”又替“她”隐瞒……当“她”问“他”,“你为什么不把苦恼对我说?为什么硬要在我面前强撑着?”“他”回答道,“因为我是个男人。”现代社会,男人承受的压力绝不少于女人,他们的活力又何尝张扬解放了呢?沈虹光高明的地方便在她创作剧本时,不是只考虑女性问题,对人类两性之一的男性,她也不忘进行细致的艺术观照。在“他”身上,透射出女人眼中的一部分男性形象,帮助男性更好地认识自己。

《搭积木》揭示了身处变革时代的现代男女,往往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孕育着一颗烦躁不安的心灵。现代婚姻,就象一个积木框架,稍有风吹草动,立即摇摇欲坠,《搭积木》题目的寓意正在于此。它让人感到,“即便最伟大的爱情最后也被缩减为一个枯瘦的回忆的骨架”。[①]

应该说,沈虹光的《搭积木》作为社会问题剧,把现代人的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沈虹光不给“她”、“他”取确切姓名,有泛指的意味。“她”代表着现代已婚职业女性群体,“他”则代表着男性知识分子群体,这两个群体之间的意志力较量无休无止,男女之间的抗衡亦将无休无止。

较之“她”的女性创造力无法延伸,《同船过渡》中的方老师以强烈的知识女性自主精神,在社会上艰难地奋斗,一扫被压迫、不平等的妇女卑贱观,出色地实现了女性创造力。

《同船过渡》的故事情节很简单。青年夫妇刘强、米玲自作主张,用登征婚启事的方法,妄图把跟他们挤在同一“团结户”的独身退休女教师方老师“嫁”出去。老船长高爷爷应征求婚,遭到方老师力拒。……

妇女的身体是自我表现的一种媒介。因不愿受男性价值观禁锢,不愿受父母包办婚姻的自我羞辱,极少数女性选择了终身不嫁的方法,独善其身。

我们试看《同船过渡》中的方老师如何叙述她曾有过的、那个因买卖婚姻所致的新婚之夜。

“……成亲的当天晚上,我一脚把那个男人蹬下了床!”……

……“也怪那个男人没出息,就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而年轻时的高爷爷引以为荣的是妻子的“听话”,自己却完全忽视妻子的心理感受和生理需要。高爷爷一发现妻子性行为失控,立刻进行恶毒的报复。他给妻子的情人找了门亲,贴那么点钱,回头马上休妻。这种作法令人触目惊心!

面对一个男性阉割人格,或神经质人格充斥的男权社会,方老师只能采取洁身自好的处世态度,从心底里排斥整个不可理喻的男权社会。这样,《同船过渡》剧情前面大部分,方老师坚持拒绝高爷爷的求婚显得道理充沛,并非因方老师性情孤僻引起的毫无来由的无理取闹。

方老师毅然从买卖婚姻中解放出来,摆脱掉男性投资载体困境。她靠自己掌握的知识去教书育人,养家糊口,担当起在旧社会一个男性家长的责任。从女性主义角度视之,方老师是被迫缄默的。她通过独身无声反抗世俗,书写自己“一切全靠我自己,没有靠过任何人”的值得骄傲的历史,达到自身人格独立,她的女性创造力也因此超越以前时代所有女性。

但是,就人本性而言,形单影只的日子未必好过,方老师亦有寂寞的时候。在米兰,刘强戏谑地编排方老师征婚启事的当儿,方老师踱上阳台。船鸣渐渐响起,仿佛一支黑管在江风中轻鸣。……如此诗意化的船鸣,似在安慰着方老师,抚平她心灵的创伤。沈虹光把握心理写实手段,将方老师孤独的内心情绪以潜流形式表达出来,起到抒情的效果。由此可见,独身给女性创造力的自由发挥依然带来若许遗憾、不足。

高爷爷对亡妻真诚的忏悔,那一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终于感动了方老师紧紧封闭的心扉,但方老师放不下习惯性的矜持,高爷爷数“一、二、三”时,迟迟不肯答应和高爷爷好。直到高爷爷走了,方老师才几乎哭喊出来“我愿意——”不料,这竟是人间永远的决别,人生无奈的错过。

剧末,米玲、刘强历经婚姻危机后,懂得了“同船过渡”的意义,重修旧好,……方老师用连成长串的纸船欢迎高爷爷的归来,而刘强却带来高爷爷的死讯,……阳台上,不知情的方老师仍象孩子似地快乐,捧着小纸船,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花花绿绿的小纸船、余韵不绝的船笛为全剧增添几分浪漫主义色彩同时,更象女性创造力优美的外在符码,其实质包容了人生的缺陷之美。

方老师一生反抗男权社会的压制,又能为建筑在男女平等基础上的爱情而去真诚地投入,不愧是自尊自强新女性代表。若能圆了这个爱情之梦,方老师的女性创造力得到无限制发挥,她的人生会趋近自由,但是……

沈虹光笔下的女性世界,悲苦、郁闷多过欢乐、喜悦。如果说,七嫂溶于无名中却不消灭自己,她自身压根未有过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念头;而《搭积木》中的“她”有过类似“娜拉出走”的经历,重新困在繁琐的家务劳动中。可以说,“她”被社会压力扭曲一定创造力后,不得已跟男性文化妥协,悄悄收敛起自我意识来;那么,方老师的独身显示着妇女的独立,显示着女性自我意识的彻底觉醒。

作为女性创造力的一种探索,沈虹光的创作无疑是借感人至深的女性艺术形象对性区分进行挑战,以此改变两性之间感性与理性双重层次的不平等和依附形式,但绝非力图制造男女二元对立,而是从女性创造力角度深入挖掘妇女问题,给予我们新的启示。

“现代妇女从远处,从常规中回来了:从‘外面’回来了,从女巫还活着的荒野中回来了;从潜层,从‘文化’的彼岸回来了;从男人们拼命让她们忘记并宣告其‘永远安息’的童年回来了。……”[②]

注释:

①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第16页,三联书店1992年版。

② 张京媛主编的《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第190页,(法国)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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