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可译性到可移性*———项关于心理语言类型的实验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实验研究论文,语言论文,类型论文,心理论文,可译性到可移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引言
第一语言和第二语言之间、或母语和目的语之间的迁移,是一个客观存在、十分复杂的现 象。在过去近三十年中,语言迁移的研究有了很大发展。早期的对比研究主要集中于二语使 用错误,认为所有与一语特征相似的二语错误都是迁移造成的。后来,研究人员认识到只考 虑二语表达错误是不够的,迁移还有许多其它方面的表现,如促进、回避和过度使用。引起 语言迁移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语言学、心理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等因素都可能促成或抑制语 言迁移。Ellis(1994)把有关的因素概括为6类:(1)语言层面,如音系、词汇、语法、语篇 等;(2)社会因素,如不同的交际对象与学习环境的影响;(3)标记性,如某些语言特征的特 殊性;(4)原型概念,如某个词的某个意义与其它意义相比被认为是最核心或最基本的;(5) 语言距离与心理语言类型,如学习者对一语和二语之间距离的心理感受;(6)发展因素,如 对过渡语发展的自然过程的限制。近期对于语言迁移问题在微观方面的研究仍在不断深入。 如Wade Woolley(1999)研究了二语语音系统和书写形式在阅读能力发展过程中受一语迁移影 响的情况,Cebrian(2000)研究了一语发音规则对习得二语音系特征的影响。另外,Han(200 0)研究了学英语的中国学生过渡语中的“伪被动”结构问题,其纵深研究获得的材料表明, 一语结构的迁移对过渡语的发展有长期的影响。Montrul(2000)在一项实验研究中调查了普 遍原则和一语知识的相互作用对过渡语语法的影响,认为这两方面的影响并不是在所有层面 和二语习得的不同阶段都同样重要,而是表现出某种模块化的倾向。
在前面提到的几类影响迁移的因素中,语言距离与心理语言类型的概念对二语习得过程的 影响值得我们注意。不同语言间的距离是一种客观的可通过对比分析加以确认的现象。但心 理 语言类型的概念是一种主观的、存在于学习者潜意识中的心理感受。Kellerman(1977,1978 ,1979,1986,1989)在一系列研究中,集中考察了二语学习者对母语中不同结构的感受, 以及这种感受与迁移的关系。其研究是想证实二语学习者的这种感受会影响某些母语结构 的迁移。著名的breken研究(Kellerman1978)对荷兰语动词breken的不同意义在第二语言英 语 中的迁移倾向作了考察。
Kellerman的实验分为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他选了17个含有动词breken的荷兰语句子, 让荷兰语母语使用者把breken意义相近的句子分成若干组,然后统计出任意一对句子在同一 组里出现的次数,对所得数据用多维距阵统计分析(multidimensional scaling analysis) 加以处理,以确定breken不同意义之间的语义距离。Kellerman对语义距离距阵作了两个维 度的排列,一个维度是“核心—边缘”,另一个维度是“具体—抽象”。在实验的第二阶段 ,81名母语为荷兰语的大学英语一年级和三年级学生对17个含有breken的句子进行判断,看 是否能用英语动词break译成英语。把81名学生判断的结果排序,然后分别与“核心—边缘 ”和“具体—抽象”的排序作相关性检验。检验结果显示,81名学生的判断排序与“核心— 边缘”的排序有很高的相关性,但与“具体—抽象”的排序相关性很低。Kellerman由此得 出结论,母语使用者语义距离的直觉可用来预测可迁移性,至少在动词breken的意义方面是 如此。
Kellerman的研究之所以能产生深远影响,主要在其理论上的意义。我们知道,以Lado为首 的结构主义学派在对比分析的基础上提出,对外语学习而言,凡母语和目的语在结构上相似 的语言特征容易学得,反之则难以学得。Kellerman的研究是要证明,表层结构相似与否并 不是关键,仅用对比分析的结果不足以准确预测外语学习的难易度,对迁移产生影响的关键 因素是学习者对母语和目的语之间语言距离的心理感受,即心理语言类型。Kellerman所作 的关于心理语言距离的研究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但我们应注意到,Kellerman的breken研 究涉及的母语为荷兰语,目的语为英语,这两种语言同属印欧语系,并同属日耳曼语族的西 日耳曼语支。也就是说,这两种语言同系同族同支,可是心理语言距离对不同类型或不同语 系语言间的迁移是否表现出某种普遍性?比如,属汉藏语系的汉语和属印欧语系的英语之间 的迁移是否也表现出同样的倾向性?实际上,能否证明这一点,对心理语言类型这一概念至 关重要。迄今我们还没有见到有人对中国学生英语学习中的心理语言距离作过深入考察。本 文报告的就是这方面的一项实验研究。
2.实验
2.1 实验假设
本项研究是在Kellerman(1978,1979)关于动词breken研究的基础上所作的重复实验研究。 Kellerman的实验假设可表述为:母语使用者对本族语“语义距离”的直觉可用来预测外语 学 习者对词素句法“词汇”(morphosyntactic“words”,即某个词在不同使用情景和上下文 中的特定意义)从母语向目的语可迁移程度所作的判断。换句话说,母语本身是否能在一般 意义上决定某个词的哪些义项可以迁移。本研究基本上采用Kellerman原来的假设,但实验 所涉及的母语为汉语,目的语为英语,这两种语言分属不同的语系,在词型和书写形式方面 有本质差别。因此,本研究的重点是考察汉语和英语之间词素句法“词汇”的迁移倾向,并 对书写形式相近和差别很大的两种不同语言间的迁移情况加以比较。
2.2 实验材料
本项研究选定15个含有动词“打破”的汉语句子作为基本实验材料。根据实验目的,所选 句子中的动词“打破”有不同的意义,既有具体的意义,也有抽象的意义,既有核心意义, 也有边缘意义,而且这些意义在程度上有一定差异。本实验还选定了25个含有动词break的 英语句子,用于测试不同英语水平的受试者对break用法的掌握程度以及在作出选择判断时 所表现出的倾向性。
2.3 受试
本研究的受试分为两组。第一组30人,全部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研究生。第二组为90人 , 全部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英语专业本科生,其中一年级30人,二年级30人,三年级 30人。
2.4 方法
本实验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调查母语使用者对语义距离的直觉,采用卡片排序方法 。15个汉语句子分别打印在15张卡片上,然后让第一组受试按动词“打破”的意义从具体到 抽象和从核心到边缘排出两个次序。实验的第二阶段调查动词“打破”的不同意义从汉语到 英语的可迁移程度,让第二组受试对15个汉语句子能否用英语动词break译成合乎语法和习 惯用法的英语句子作出判断。第二组受试另外又对25个含有动词break的英语句子的可接受 程度按1至5的等级作出判断。
3.结果与讨论
3.1 结果
对第一阶段30人的调查结果进行频数统计后,得出如下两个排序:
具体—抽象
核心—边缘
(按“打破”的宾语排列,不同)
1.张三打破杯子。 1.杯子
2.张三打破玻璃。 2.记录
3.张三打破李四的头。 3.玻璃
4.张三打破西瓜。 4.沉默
5.张三打破记录。 5.常规
6.张三打破界限。 6.僵局
7.张三打破先例。 7.先例
8.张三打破僵局。 8.幻想
9.张三打破常规。 9.界限
10.张三打破平衡。10.平衡
11.张三打破沉默。11.头
12.张三打破情面。12.西瓜
13.张三打破幻想。13.迷信
14.张三打破迷信。14.情面
15.张三打破砂锅问到底。 15.砂锅
对第二阶段90人的可译程度判断结果进行频数统计后,得出如下排序(总序):
1.杯子 6.僵局 11.幻想
2.沉默 7.平衡 12.迷信
3.玻璃 8.先例 13.西瓜
4.记录 9.界限 14.砂锅
5.常规 10.头
15.情面
第二阶段的调查在三个不同年级中进行,为便于分析讨论,我们把三个年级的可译程度判 断结果也分别列出:
一年级 二年级 三年级
1.沉默 1.杯子 1.记录
2.杯子 2.记录 2.玻璃
3.玻璃 3.玻璃 3.沉默
4.常规 4.沉默 4.杯子
5.先例 5.常规 5.僵局
6.僵局 6.僵局 6.常规
7.记录 7.先例 7.界限
8.平衡 8.幻想 8.平衡
9.头9.界限 9.头
10.幻想 10.平衡 10.先例
11.界限 11.头
11.西瓜
12.西瓜 12.西瓜 12.幻想
13.迷信 13.迷信 13.砂锅
14.砂锅 14.情面 14.迷信
15.情面 15.砂锅 15.情面
对以上几个排序之间的相关性进行统计分析后,得出如下相关系数(相关系数的计算采用Sp earman’s rank order correlation):
表1.“打破”句相关系数表
总 序 一年级 二年级 三年级
具体—抽象
.518*.259.495.614*
核心—边缘
.754**
.539*
.750** .654**
注:*表示p<.05;**表示p<.01
3.2 讨论
从表中的相关系数和显著水平可以看出,第二组受试对可译程度判断的排序(总序)与第一 组受试对“核心—边缘”的排序有相当高的相关性,其相关系数为.754,在.01的水平上有 显著意义。由此可以断定,汉语母语使用者对动词“打破”的“核心—边缘”意义的直觉可 用来预测英语学习者对动词“打破”的可迁移程度的判断。也就是说,我们这项研究的假设 再一次得到了证实,即母语使用者对本族语“语义距离”的直觉可以用来预测外语学习者对 词素句法“词汇”从母语向目的语可迁移程度所作的判断,而且这种情况也适用于汉语和英 语这两种在词型和书写形式上有很大差别的语言。Kellerman在其breken实验中对81名大学 一年级和三年级学生所作的调查,得到的总序排序与“核心—边缘”排序之间的相关系数为 .837,比“打破”实验的相关性要略高一些。
表中的统计数据也显示,总序与“具体—抽象”的排序之间也有较高的相关性,其系数为.518,在.05的水平上有显著意义,这一点与Kellerman的breken实验结果有较大差异。Breke n实验总序排序与“具体—抽象”排序之间的相关系数为.129,二者之间无显著意义的相关 。 为了比较两项研究在总序与“具体—抽象”相关性之间的差异,我们分别对“打破”实验和 breken实验中“具体—抽象”与“核心—边缘”两项排序之间的相关性作了检验,得到“打 破”实验中的这项相关系数为.424,而breken实验中的这项相关系数为.353,二者都无显著 相关性。我们目前还不能对这种差异作出有说服力的解释,但有两点可能与此有关。一是两 项实验中所选句子所具有的抽象性和具体性有差异,给母语使用者在作出判断时造成了影响 。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可能性是,荷兰语母语使用者与汉语母语使用者之间在抽象性与具体 性的感觉方面本身就存在某种差异。从更一般的意义上说,这种差异又是两种母语使用者在 心理语言类型之间存在一定距离的反映。
第二组受试对25个含有动词breken的英语句子的可接受程度作了判断选择。这25个句子都 符合英语语法和习惯用法。下面是三个年级的选择结果统计:
表2.各年级break句可接受程度判断统计数
可接受性等级12345
一年级 105 131 179 142 193
二年级 102 143 112 127 266
三年级 139 122 115 111 263
表中所呈现的情况比较复杂,很难作出一般的概括,但几个年级之间的判断选择还是表现 出一定的倾向性。我们先看对等级5的选择。这一等级代表某一break句完全能接受,二年级 和三年级的选中数很接近,但一年级的选中数则相差很远,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英语水平 的差异对可接受程度判断的影响,一年级学生的英语水平要低于二年级和三年级。我们再看 对等级1的选择。这一等级代表某一break句完全不能接受,一年级和二年级的选中数很 接近,但三年级的选中数则明显高于一、二年级。我们只能推测三年级的学生主要依靠自己 的英语知识,即对英语动词break用法的实际掌握作为判断的依据,而一、二年级学生的判 断有较大程度的猜测。等级3居于完全可能接受与完全不能接受之间,选中这一等级应视为 对break某个用法的可接受性没有把握,正好一年级学生对这一等级的选择要明显高于其它 两个年级,这也显示出一年级学生对动词break用法的掌握程度要低于二、三年级。总的来 说,三个年级的学生对英语动词break的掌握程度存在着较明显的差异。我们设计这项检验 的初衷,就是要考察不同的英语水平是否会对语义距离与可迁移性的判断产生影响。实验结 果显示,这种差别的影响并不显著。
我们对25个break句的判断选择分别作了单因素方差分析,其中三句有显著意义。它们是第 一句(S1):John broke the window(F=4.89,p<.01);第8句(S8):John broke a record(F = 10.19,p<.001)和第25句(S25):His fall was broken by a tree(F=5.97,p<.01)。下面 我们把三个年级对这三句的选中数列表如下:
表3.各年级对S1,S8和S25三句可接受程度判断选中数
Break句 S1 S8 S25
可接受性
1 2 3 4 51 2 3
4 5 1 2
34
5
等级
一年级 1 2 8 3 16
1 3 8
6 125
3 11
5
6
二年级 1 2 3 24
2 1 2
1 246
8
5
11
三年级 11 28 1 2915 6
3
4
2
总计 3 4 8 7 68
3 4 10 8 6526 17 14 14 19
我们仔细观察一下这三个含有动词break的英语句子就可看出,第一句和第八句中break的 意义比较常用,因此三年级学生选中等级5的人数高于二年级,而二年级又高于一年级,其 中一年级选中等级5的人数又与二、三年级相差较远,这种分布基本上反映出英语水平的不 同对选择判断起了主导作用。第25句的情况有所不同。这一句中break的意义与用法不是很 常见,三年级学生有50%选中等级1,认为该句完全不能接受。我们推测这些学生的判断依据 可能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他们认为自己已具备相当程度的英语水平,而break又是英语 中一个很常用的动词,但第25句的用法没有见过,因此是不能接受的;另一方面,这一句的 意义如果译成汉语仍不容易理解,这也可能促使这些学生作出不能接受的判断。相比之下, 二年级和一年级学生选中等级1的人数比三年级要低,选中等级5的人数却比三年级要高。显 而易见,二年级和一年级学生在此项选择中的猜测成分要高于三年级。语言水平高的倾向于 保守,水平低的倾向于大胆猜测。
4.结语
迁移现象一直是二语习得研究中很受研究人员关注的问题,特别是近年来,随着新行为主 义 理论的兴起,母语对二语习得的影响越来越受到研究人员的重视。Kellerman的研究证实母 语使用者对本族语“语义距离”的直觉可以用来预测外语学习者对词素句法“词汇”从母语 向目的语可迁移程度所作的判断。他的研究主要以词型和书写形式相近的语言材料为基础, 涉及的语言从类型学的角度来说属近亲,其研究结果是否具有普遍意义尚未得到检验。本项 研究正是针对这一问题,选择英语和汉语作为研究材料,对Kellerman的结论作进一步的检 验,并证明这一结论的普遍意义。
关于目前的研究,我们感觉有两点须予以重视。首先,现有的研究主要依赖母语使用者的 直觉,而且采用的是孤立的句子,缺乏实际使用时的上下文。用这种方法收集的数据可能不 够典型,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其代表性。其次,目前的研究利用可翻译性来推断可迁移性, 但可译性并不等同于可移性,二者之间在本质上到底是什么关系尚不清楚。
对语言之间迁移现象的探索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它可帮助我们深化对语言距离的认识, 也有助于进一步揭示心理语言类型的本质。对迁移现象的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实际应用价值, 它可帮助我们认清二语习得中的障碍和把握外语教学中某些教学内容的难度,以便采用有针 对性的教学路子去加以克服。中国学生因其特定文化背景的关系,在学习英语的过程中一定 会有某些特定的心理感受,对英语学习有所影响。我们应扩大这方面的研究视野,考察的范 围不应限于具体的词项,也可考察整个词类,如动词,还可以延伸到句法甚至语篇层面。本 项研究旨在引起国内同行的关注,希望有更多的人涉足这一有广阔前景的研究领域。
*本项研究曾得到王初明教授的悉心指导,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