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文《五更转》残叶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五更论文,西夏文论文,残叶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46.3 G256.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0292(2003)05-0074-02
本文介绍的这件西夏文残叶1909年出土于内蒙古额济纳旗的黑水城遗址，今藏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编号инв.№7987，文献照片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99年刊布[1](P327)。原件没有题目，参照同类的敦煌曲子词，编者为之定题为“五更转”。就目前所知，除去一些宫廷应制之作以外，真正的西夏民间词曲作品存世极少，且大多因书法潦草而难以识读。本文试解的这件残叶将为学界提供两个俗曲的样品，我们从中可以隐约感到，西夏民间文学与唐五代敦煌文学之间似应存在某种渊源关系。
从上海古籍出版社刊布的照片看，这件《五更转》残叶共存字十四行，仅抄有两个不完整的曲子，抄写者书法不佳，而且书写随意，错字迭见，辨认颇难。第一曲存九行，为“三更”至“五更”，即全曲的后半，中间残佚一句。第二曲存五行，为“一更”至“二更”前半，自“二更”第二句以下与“一更”抄重，最后三句被抹去。下面是西夏原文，其中残佚和漫漶不可识读的字以“□”号标志。
下面是全文的汉语试译，其中我目前还不能准确翻译的字以“△”号标志。第一曲：三更高楼床上坐，□□□□□□□□□。试问欢情天乐奏，此时△△△而拜锦衣。四更□狂并头眠，玉体相拥△□□天明。少年情爱倦思深，同在长寿死亦不肯分。五更睡醒天星隐，东望明□交欢缓起身。回亦泪□问归期，谓汝务要速请再回程。第二曲：楼上掌灯入一更，独自绫锦毡上坐，心头烦闷无止息。叹声长□，似见伊人思念我，问□未能安。些许无成入二更，独自绫锦毡上坐，心头烦闷无止息……
很明显，曲子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值得圈点的地方，汉译文也不敢保证绝对正确，但无论如何，这两个曲子在形式上毕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新的知识。这两曲的全文应该各有五首，句式比较特殊。按西夏文原件，第一曲每首的句式为“四、三、六、三、四、三、六、三”，若从意义连贯考虑，则实际应是“七、九、七、九”；第二曲的句式为“四、三、七、七、四、七、五”，若从意义连贯考虑，则实际应是“七、七、七、四、七、五”。九字句在同时代的汉文词曲中少见，但却是西夏谚语多用的格式[2]。西夏人在抄写时把完整的句子断开，大约是为了配乐吟唱的需要。
据初步观察，这两个曲子都有韵，但是与西夏韵书《文海》规定的韵部不符。其中第一曲的韵脚在每首的第一、二、四句——“三更”一首押u韵，韵字分别属上声第5韵和平声第3韵，“四更”一首押i韵，韵字分别属上声第7韵和第12韵，“五更”一首押o韵，韵字分别属上声第1韵、平声第87韵和上声第17韵。第二曲的韵脚在第二、三、五句，押i韵，韵字分别属上声第67韵、平声第36韵和上声第68韵，只有结尾的第六句不合韵(o)，我不知道是原来按格律就不入韵还是我认错了西夏字。就目前所知，西夏人并非全然没有用韵的概念，聂历山在将近八十年前就曾指出有一种佛经偈语的西夏译文一律押i韵[3]。然而，西夏人写的诗歌却一般都没有韵，只有克恰诺夫曾注意到西夏宫廷诗《造字师颂》里有押韵的迹象[4]，不过那实际上只是同一个西夏字的重复使用，与真正意义上的诗歌用韵有本质的不同。如果西夏《五更转》的用韵情况属实，那么我们就又得到了一份有关西夏语韵母的新资料，据此可以观察《文海》分韵与实际语言的关系。
“五更转”曲式出自中原。据明杨慎在《词品》中说，隋代已有“五更转”词调。目前掌握的资料表明这是一种小型的套曲，由一更唱到五更，每更一首至三首不等，每首有固定的句式。现存的汉文“五更转”样品主要出自敦煌藏经洞，其中典型的格式如《叹五更》[5](P931)：一更初，自恨长养枉生躯。耶娘小来不教授，如今争识文与书。二更深，孝经一卷不曾寻。之乎者也都不识，如今嗟叹始悲吟。三更半，到处被他笔头算。纵然身达得官职，公事文书争处断。四更长，昼夜长如面向墙。男儿到此屈折地，悔不孝经读一行。五更晓，作人已来都未了。东西南北被驱使，恰如盲人不见道。这是每更一首，“三、七、七、七”句式，四句三韵。又如残本《闺思》[5](P933)：一更初夜坐调琴，欲奏相思伤妾心。每恨狂夫薄行迹，一过抛人年月深。君自去来经几春，不传书信绝知闻。愿妾变作天边雁，万里悲鸣寻访君。二更孤帐理秦筝，若个弦中无怨声。忽忆狂夫镇沙漠，遣妾烦怨双泪盈。当本只言今载归，谁知一别音信稀。贱妾犹自姮娥月，一片贞心独守空闺。三更寂寞取箜篌，叹狂夫□□□□□。□□□□□□□，□□□□□□□。尔为君王效忠节，都缘名利觅封侯。愿君早登丞相位，妾亦能孤守百秋。四更丛竹弄宫商，痛恨贤夫在渔阳。池中比目鱼游戏，海鸥□□□□□。这是每更两首，每首七言，间或多一衬字，四句三韵。
无论看形式还是看内容，敦煌曲子词里都没有与西夏《五更转》完全相同的作品，要判断这件西夏《五更转》究竟是西夏人的原创还是从当地流传的汉文作品翻译来的，我们至今并没有绝对确凿的证据，不过这两个曲子的语言特点暗示我们前一种可能性较大。首先如上文所述，曲子中的每一首都有韵，凭经验不难想定，押韵的作品一般都是原创，而翻译来的诗歌则大多不易押韵，除非译者是一流的文学高手，但从已获解读的世俗作品来看，西夏的民间文人似乎不具备那样的水平。其次，西夏《五更转》第一曲的最后一句我们译成“谓汝务要速请再回程”，实际上它的对译应该是“句要哉汝速以返回汝”（这话是重要的呀！请你快快地回来吧），这是一个纯粹用西夏语法组成的句子——句尾的那个“汝”字实际上是西夏语动词后面附加的第二人称标志，一般视为藏缅语族羌语支的典型特征，在西夏的翻译作品中是很少见到这种用法的。考虑到以上情况，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先假定这两个曲子是西夏人自己的创作呢？
收稿日期：2003-0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