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奉系统治时期莠民的社会治理
——以奉天省教养工厂为中心
王先明 王 香
摘 要： 1916年开始，张作霖为首的奉系逐步控制奉天省，进而控制东北地区。为稳定社会秩序，切断盗匪来源，当局对游民、贫民、轻罪犯构成的庞大莠民群体进行自上而下的治理，由此，教养工厂在奉天省全面推行。奉天省教养工厂以培养劳动技能、养成劳动习性、矫正不良思想、造就合格社会民众为目标，建立了一套完善的工徒收容、训育、考核、奖惩、开释制度，体现了政府对莠民的强制治理理念。教养工厂试图培养莠民群体的生存技能，取得了一定效果，历史地位应给予肯定。但该机构本身并不能独立完成莠民的社会治理任务。
关键词： 奉系；莠民治理；教养工厂
晚清以降，奉天省历经甲午、庚子和日俄三役，社会经济破坏严重，出现数量巨大的游民和贫民；另外，关内移民和日韩移民不断涌入东北谋生，率先在奉天省定居就业，导致奉天省人地比例失衡。由此，失业、失地人群汇聚成一股强大的莠民势力，有的成为盗匪，有的靠小偷小摸度日，有的四处行乞，严重影响社会治安。张作霖为首的奉系掌权后，积极对莠民群体进行治理，推行教养工厂即为主要措施之一。奉天省教养工厂起源于1910年的同善堂，①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公安志》，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第13页。 奉系统治时期将习艺所、戒烟所等机构纳入，成为集社会救济与惩戒为一体的综合性收容机构，对游民、贫民及轻罪犯进行劳动改造和初级教育，以养成符合奉系统治需求的合格民众。晚清以来与教养工厂相关的研究已取得了一定成果，② 如倪晓《清代底层皇族养赡与宗人府教养工厂》（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明清档案与历史研究论文集》〔上〕，中国文史出版社，2015年）；沈祖炜《略论清末官办工艺局》（《史学月刊》1983年第3期）；张九洲《论晚清官办工艺局所的兴起和历史作用》（《河南大学学报》2005年第6期）；蒋华剑《浅析清末民初贫民习艺所的运营体制》（《学习月刊》2008年第11期）；葛吉霞等《试析北洋政府时期江苏省贫民工厂的经费来源》（《企业家天地》2008年第9期）；李小尉《福利生产的雏形：近代贫民工厂探析》（《江西社会科学》2015年第2期）。 分别从机构设置目的、生产方式、作用等方面进行考察，多注重经济功能，而忽视社会治理功能；多整体研究，而少区域性专题探讨。本文拟利用大量的档案资料，从社会治理角度切入，对奉天省教养工厂的开办、制度与运行进行详细考察。
一、奉天省教养工厂的全面推行
1916年7月，张作霖任奉天督军兼省长，上任后发布安民公告，表示要把惩治盗匪“当做第一宗要紧的事”来抓。① 《张作霖冯德麟关于施政方针的白话告示》（1916年6月28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2册，江苏古籍出版社、香港地平线出版社，1990年，第487页。 奉天省地方官绅支持张作霖治理盗匪的决定，认为匪患多源于游民、贫民，他们“无恒产也无能力”，既“不能沐雨栉风勤于田亩，又不能牵车服贾力于经营，小则盗窃，大则抢夺”，② 《锦西县前城厢议会副议长张宝坤条陈收服民心体恤兵力等》（1916年7月），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2册，第508页。 故安置游民、贫民成为当务之急，而培养其生存技能是重中之重。1918年，张作霖发布省长令，将奉天所属游民习艺所、教养局、吗啡疗养所等类似机构一律改称教养工厂，颁发教养工厂章程，令各县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本地教养工厂施行纲领，要求积极开办，以达到“正本清源”之效。由此，拉开奉天省教养工厂广泛设立的序幕。
泡沫混凝土作为一种新型材料，在建筑工程方面已得到广泛应用[15-16]。其轻质、水下不分散的特殊性能[17-18]是普通混凝土不能胜任的。在复杂的岩溶地质环境条件下，采用泡沫混凝土充填溶洞形成复合地基，可有效防止溶洞坍塌。
1919年，奉天省议会决议将同善堂教养工厂改为奉天省立教养工厂，作为全省示范厂，设“厂长、副厂长各1人，司事、雇员各2人，工役、更夫10人，收容游民为工徒200人左右”；“分为纺麻、鞋底、洗濯、缝纫4科”；经费每年由“同善堂拨给10000元，沈阳县拨给小洋3000元”；同时，省长公署训令各县繁盛地方，每处设立一厂，便于“随时查收游民廓清盗源”。③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民政志》，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第299页。 各县政府接到训令后，开始着手准备，但因各县地理、财政等情况不同，各县教养工厂设置进度不一，至“九一八”事变前，大致呈现两个集中开办期。
张作霖执政初期，即1920年之前，为第一个集中开办期。锦县、昌图、海城、西丰、复县、庄河、法库、辽阳、辽中、新民、义县、宽甸、台安、桓仁、清源等县分别开办教养工厂。④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民政志》，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第299页。 现存各县县志对相关情况的记载可以使我们大致了解当时的设立情形。1918年，新民县因经费难筹，在原有教养局内开设教养工厂，常年经费以所得息金为主，即“以旧存备办贫民习艺所饷款提拨小洋一万元，又由民国六年赈余项下提拨小洋一万元，共计二万元交由县街商会转发殷实商号生息”。设“厂长一人，由教养局长兼，不另支薪水”；设“看守长一人、看守警五人，文牍、会计、考公、庶务、工师等职均由教养局各职员、工师义务兼充”；“工厂所需物料、器具统就教养局原有者供用周转，不另筹备”。⑤ 王宝善修，张博惠纂：《新民县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1974年影印本，第300—301页，第301页。 1919年，海城县将吗啡疗养所改为教养工厂，设在城内西北隅官仓旧址，“占地面积约二十六亩”，“建筑房屋百十数间，作习艺工场及犯人宿舍，开办设备等费用及基本金由保卫团余款项下拨用，常年经费由从前吗啡所经费及本场营业余利支销”，“凡吗啡烟犯及无业游民一律收入场内”，设立缫丝、织布、缝纫、绳麻等科，“依犯人体质强弱不同而使之分科工作”。⑥ 廷瑞修，张辅相纂：《海城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辽宁府县志辑》（6），凤凰出版社，2006年，第118页。 同年，庄河县赵知事筹款创立教养工厂，同时将县公署附设的吗啡疗养所归入，于卿云任厂长，设行政、营业二部。行政部设“司事员一，书记一，看守长一，看守兵六”；营业部设“司帐一，售货二，工师八”。营业分“缝纫、织席、弹棉、木工、牧畜、园蔬、陶坯”七科，其中缝纫科“工师二，工役七人”；织席科“工师一，工役二十八人”；弹棉科“工师二，工役四人”；木工科“工师二，工役三人”；牧畜科“工役一人”；园蔬科“技师一，工役二人”；陶坯科“工役十四人”。七科统计“工役共五十九”，包括“游民二十一，吗啡犯三十八，占用公房四十四间”，以清乡罚款为开办经费。⑦ 廖彭修，宋抡元纂：《庄河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辽宁府县志辑》（14），第332—333页。
奉天省各县强制游民、贫民进入教养工厂的审讯档案十分丰富，如锦西县黄俊臣、李化敷、傅小柱、陈国有，新民县的金福贵、何连平、沈万成、齐敬全、路德、白甲三、姜万金等，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没有恒业、恒产，染有部分恶习，游手好闲，每个人都不愿入厂学习，希望少判几个月。教养工厂强制收容莠民，有利于稳定社会秩序，也践行了奉天省地方政府“清盗源”的社会治理理念。
由上可见，此时期奉天省教养工厂多在教养局、吗啡疗养所、贫民习艺所等机构基础上改建，员司设置比较简略，教授简易工艺，无专项开办经费且筹措困难，如新民县教养工厂尽管仅需筹备供“犯人之口食衣履暨零星材料”的费用，仍感到经费拮据。⑧ 王宝善修，张博惠纂：《新民县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1974年影印本，第300—301页，第301页。 但因奉省令推行，各县不得不克服困难，千方百计筹办。
（二）猪口蹄疫 对抽选采集的200份生猪血清采用猪口蹄疫病毒VP1结构蛋白抗体酶联免疫吸附试验诊断试剂盒，被检样品OD值≥0.23X阳性对照平均OD值判为阳性（即有猪口蹄疫VP1结构蛋白抗体存在），试验结果见表2。
辽宁省城（立）教养工厂制定新章——《辽宁省会公安局教养工厂章程》，① 1929年奉天省改称辽宁省。 施行改组。该教养工厂直隶于省会公安局，设置三课，第一课掌“关于本厂公牍及保存文卷事项，关于工徒事务，关于保管工徒钱物事项，关于本厂会计、庶务事项，关于不属于各课事项”；第二课掌“关于戒护工徒事项，关于工徒饮食起居事项，提收工徒工作事项，关于工徒接见事项，关于保管枪械戒具事项，关于稽察工徒疾病治疗事项”；第三课掌“关于售品及采购材料事项，关于保管成品及材料等事项，关于营业簿记事事项，关于各部分工作之配置及督察事项”。② 《辽宁省会公安局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Model Test of Hydrodynamics Behavior of Side-By-Side LNG Bunkering Operation……………LOU Danping, CHEN Xiaoying, YUAN Hongliang(3·7)
奉天省教养工厂强制入厂的莠民，一部分为警察机构直接呈送的违警犯，另一部分为清乡机关、警察机构拿获的游民、贫民。程序是警察将拿获的游民、贫民送到清乡局，由清乡局依据处理盗匪案件的相关法律，审讯判定其入厂习艺年限。锦西县清乡局呈报拿获游民的档案中保留了庭讯记录，清楚说明其审判经过及入厂人的情况。锦西县五区蚂蚁屯人边桂臣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于1931年1月22日开庭审理，出席职员有审判员丁维鸿，助理员杨荫生。其主要审讯笔录如下（表3）。⑧ 《锦西县呈为拿获游民》，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510。
为了对小流域生态指标进行综合评价，先确定在各个指标上对管理模式的期望要求。例如，水土流失治理程度C32是取值为有限区间的增益型指标，用户要求值为［60%，100%］，而候选段为［60%，75%］，因此土地利用率的经典域X0为［60%，75%］，节域X为［60%，100%］。
通过聊天我知道，袁缺因为家庭关系，的确有些孤僻。他也尝试和班里其他男生打成一片，但是终究性格太内向，他一直是团体里被欺负的角色。
奉天省各县教养工厂受县知事监督，厂长由县官绅中选任，遴请民政厅加委。教养工厂各职员如文牍、会计、考工员、事务员、看守长、技师等由县知事查酌厂务繁简核定任用。⑦ 《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80。 张学良时期，各县教养工厂组织体系较前期完备，如下表所示（表1）：
张学良执政初期，即1928年之后，为第二个集中开办期。皇姑屯事件后，奉天省内政外交飘摇不定，社会治安日趋恶化。1928年11月，奉天省公署再度发布训令，教养工厂“原为消弭盗源，兼事提倡工业，亟应认定宗旨，毅力进行，着自令到日起，列为各县知事考成之一，所有教养工厂，已办者规划整顿，务期完善。未办者，迅筹设立，刻速观成……”⑨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民政志》，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第299页。 随后颁布《各县教养工厂章程》，令已建教养工厂的县按照新颁布的章程进行整顿，未建教养工厂者如兴城、盖平、抚松、双山、黑山、北镇、锦西、凤城、新宾、岫岩等县立即筹办。
表1 洮南县教养工厂组织统系表⑧ 《洮广安三县教养工厂施行细则》，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据统计，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大概有44县已经开办或正在筹办中，“沈阳与省会公安局合办，营口与商埠公安局合办，安广、洮安与洮南合办，盘山、安图、绥中三县正在筹办，抚顺、瞻榆、彰武、突泉、康平、镇东、金川七县因款项难筹尚未举办”。⑨ 《辽宁省教养工厂一览表》，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80。
二、奉天省教养工厂的莠民收容
奉天省教养工厂主要招收社会游民、贫民，故有些县志将教养工厂列入慈善和实业中。但是，因为教养工厂继承或改建了晚清以来的贫民习艺所、贫民工厂、教养局、吗啡疗养所等机构，在具体运行中，收容对象扩及到轻罪犯。《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对收容对象做了指导性规定，共收容7类人，即“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者；诓骗欺诈形同痞棍者；结党横行强丐讹索滋扰地方者；流荡无归无亲属抚养监护者；退伍兵士毫无正业者；有鸦片吗啡及赌博嗜好已受刑事处分尚未戒除者；年力富强而沿街乞讨者”。① 《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80。 据此，各县规定了自己的收容对象，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规定“凡年在十四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具有下列情形者一概收入，即“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者，痞棍无赖妨害公安者，年力富强而强讨恶乞者，流动无归并无亲属抚养监护者，施打吗啡者，受刑事处罚行迹仍有可疑者”。② 《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岫岩县教养工厂除与盖平县规定相同部分外，亦将“退伍兵士毫无正业者”列入。③ 《岫岩县立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由此观之，各县教养工厂收容的莠民与《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的规定基本一致。
（1）焊接试件准备 ①试件规格尺寸： NUS N08367，168.3mm×7.11mm管，长度：200mm 、2段，坡口形式为V形、坡口角度60°±5°、钝边1～2mm。②焊接材料：GTAW：E R N i C r M o-3、φ2.0m m，S M A W：E N i C r M o-3、φ3.2mm。③保护气体： 99.99%Ar。④组对要求：间隙2～5mm，错边量≤0.5mm，焊接位置5G。
教养工厂莠民的收容，前期由县属和清乡局负责，1928年后由公安机关或清乡局负责。教养工厂莠民入厂方式共有三种，即强制、劝送和自投。“强制”多由警察机关直接执行。“劝送”一般由社会组织或基层警察机关、清乡机构进行，实际上是一种变相强制。“自投”需要事先申请，由教养工厂进行审查，合格后才能入厂，多是由家长或近邻出面办理的少年人。1918年《奉天教养工厂章程》规定游民入厂方式，“由县署及清乡局查访，或由警甲指名报告注册，或由人民举发后，查验明确，勒令入场。其家属和本人自愿送厂投入者，听”。④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司法行政志》，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第430页。 盖平县教养工厂主要有两种入厂方式，即“由警察强迫拿送”和“自愿投入学习艺业”，⑤ 《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其他各县情形皆类似。开原县“公安局长尹连元呈送游民刘隆普一名，当经讯明该犯确系无业流落无归，……送教养工厂习艺二年”。“王凤桐不务正业，刺打吗啡，业于19年报由该管警察分所送教养工厂习艺一年，期满释后，仍不悛改，曾被逐出在外”，又令其入厂习艺。⑥ 《开原县清乡局呈为拿获游民由》，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6。 黑山县教养工厂的一份收入开除工徒数月报表，记录了莠民入厂三种方式的实际情况，如下表（表2）：
表2 黑山县教养工厂民国19年4-7月份收入工徒数月报表⑦ 《黑山县教养工厂收入开除工徒数月报表》，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32634。
从这四个月的数据可以看出，自投入厂是最无效的方式，政府强制入厂占主导优势。所以，奉天省教养工厂莠民入厂以强制为主，呈现了明显的政治目的和治安目的。
辉南、辽中等县对教养工厂进行整顿。辉南县教养工厂收容的莠民初时“仅充清道工作，并未分科习艺”，整顿时改设缝纫、织工两科，招募工师，使工徒分科习艺；运作经费由“区村经费余存项下拨借，俟满三年后由营业余利分年偿还”，③ 《呈为辉南县更正教养工厂简章暨编造营业计划由》，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并颁发《辉南县整顿教养工厂简章》指导改组工作。辽中县着力整顿工厂经费问题，“按全境额征地一百八十万亩，由富商巨室分别摊借。俟三年后由该厂营业余利项下分三期尽数归还”。④ 《辽中县整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国内辽河油田对采出液的热能回收利用方式为加热蒸汽发生器给水，由于换热温差的限制，仅通过换热器回收该部分热能并不能充分回收。因此，参考图1中余热回收流程，在国内气温较高不需要采用防冻系统的前提下，需要考虑采用其他技术手段利用这部分采出液余热。
表3 锦西县五区蚂蚁屯边桂臣审讯记录
三、奉天省教养工厂的莠民训育
奉天省教养工厂训育理念与郑观应提出的在监人员训育理念十分相似。郑观应指出，“于监狱之外，另设工艺学堂，凡犯罪监禁之人，教以学习工艺：上焉者雕刻、绘写、制造钟表一切器用；次者缝纫、纺织、刺绣、编制衣巾、冠带、袜履等物；下至搓绳、制线、绩麻、编竹各技。因材施教，曲予裁成”；“每晚请通达事理善于辞令之人讲学劝导，或举昔时故事，或将往哲格言，反复敷陈，罕譬曲喻，作其忠义之气，格其嚣鸷之心，务使悔悟前非，释回增美”。① 《书杨侍御〈奏请裁撤待质公所折〉后》，夏东元编：《郑观应集》（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510页。 奉天省教养工厂内实行工艺教育和教诲教育。工艺教育使入厂者掌握简单的工艺技术，培养自食其力的技能，能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而不致铤而走险去危害统治者的利益；教诲教育对入厂莠民进行德治教育，劝其向善，试图从思想上杜绝犯罪的倾向。二者以工艺教育为主。奉天省《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规定了习艺科目指导原则：游民习艺科目分为普通、简易、粗重三种，由各县就地方需要情形及营业状况酌设。普通工作如缝纫、纺织、碾磨、印刷、木器等类；简易工作如编苇、搓绳等；粗重工作如修筑道路、桥梁、陶冶等。② 《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80。 据此，各地教养工厂都开设了适当的工艺科目。
辑安县教养工厂初设缝纫、洒鞋两科，艺徒16人。“民国十六年添设豆腐、碾磨房二科；十七年因艺徒逐渐增多，又添浆洗科、靰鞡科；十八年秋季添设木漆科、石印科；十九年又添铅印一科，共计八科，每年具有盈余”。③ 刘天成修，张拱垣纂：《辑安县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1974年影印本，第265—266页。 安东县教养工厂工艺教育“分木工、油漆、缝纫、制鞋、纺绳、织席六科，每科设正副工师各一人”。④ 王介公修，于云峰纂：《安东县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1974年影印本，第1074页。 抚松县教养工厂开设缝纫科和木科，其营业计划对此两科前景充满乐观态度，“查缝纫为普通工业之一，制衣为必要之需，本厂先设缝纫一科，酌用技师一人，机器三架，即于收容游民中择年力富强者八人为练习艺徒，现共有师徒九人，做军警学各界军衣制服，惟创办伊始程度尚未完善，日就月将不难达到美满之目的”；“木科为构造要素，用处颇多，筹设不容稍缓，本厂拣择体格强健之游民七人练习木科，并用技师一人，工匠二人，先为教导，务使艺徒养成新巧技能为主，旨缘县境木工木器向皆笨拙，每年出外进入木器为数甚多，将来办理有效必获厚利”。⑤ 张元俊修，车焕文纂：《抚松县志》，第324—325页。
盖平、抚松、双山等县拟定教养工厂章程，所有开办章程中，以1929年秋盖平县拟订的《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最为完备，共23条，规定教养工厂的经费来源、员司设置及职掌、习艺科目、利益分配、工徒收容及在厂生活规则等内容，可视为当时奉天省各县新建教养工厂章程的代表。例如，该章程明确盖平县教养工厂开办经费为专项资金，即由民间“每日地输纳奉小洋八角，以一次为限，余由营业利益计基金利息支销”。⑤ 《呈为遵令计划办理教养工厂情形拟具简章估计工料并造具预算书报请鉴核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抚松“县境土地辽阔，自设治后他省他县之民移此就食者日渐增多，生齿既繁，良莠不等，强悍者相率而为盗贼，狡黠者亦恃欺骗以为生活，相习成风，后患足虑”，1928年12月奉令开办教养工厂，“暂租民房十间，全地面积一百六十方丈”，设木科、缝纫科，1929年1月1日正式成立，“艺徒无业游民十五名，按其资质拨于缝纫科八名，木科七名”，全年经费支出预算“奉大洋三万四千六百余元”，并制定了详细的营业计划和未来一年的发展规划。⑥ 张元俊修，车焕文纂：《抚松县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1974年影印本，第323—324页。
辽宁省《司法行政志》记载，各县教养工厂对莠民习艺年限均有规定，“不受罪责轻重的影响，以工艺繁简而定。一般为普通工作三年，粗重工作二年至二年半；简易手工业一年半。”⑥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辽宁省志司法行政志》，第440页。 实际运行中，各县教养工厂自行拟订习艺年限，且对科目繁简性规定各不相同。双山县规定“均以一年为期”，⑦ 《双山县试办教养工厂暂行简章》，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盖平县规定“在各科习艺以二年半为满期”，⑧ 《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安东县规定习艺期限“木科、鞋科、缝纫科皆三年，油漆科二年半，绳科、席科皆一年半。”① 王介公修，于云峰纂：《安东县志》，第1074页。 但是，莠民入厂主要由清乡局或公安局呈送，多数已经判定习艺年限。教养工厂规定的习艺年限与清乡局判定的习艺年限不能完全同步，故《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变通处理，“允被拿获之游民须酌核情节轻重酌定习艺年限”，② 《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80。 黑山县教养工厂的一份工徒习艺表也说明工徒习艺期限的确定没有统一标准，多以管束期为主（表 4）。
表4 黑山县教养工厂部分工徒姓名工艺暨管束期限表③ 《黑山县教养工厂十九年四至七月收入开除工徒数目月报册》，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32634。
奉天省各教养工厂对习艺莠民均实行教诲教育，希望“顽劣性质”的游民改过向善，即“化莠为良”。但是，在《辽宁省会公安局教养工厂章程》及《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中，却没有工徒教育方面的规定。而奉天省各县教养工厂章程中发现了大量相关记录。《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规定，工徒教诲应授之科目为“简易识字课本，浅近珠算，道德要旨及有益人心社会之嘉合懿行，改良社会一切小说杂志等类”。教诲时间为“一、二、三、十、十一、十二六个月每日一小时；四、五、六、七、八、九六个月昼间较长，每日二小时”。④ 《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辉南县“设教诲室一处，每日工作之余齐赴讲堂听候训悔兼习珠算、识字，以两小时为限”。⑤ 《呈为辉南县更正教养工厂简章暨编造营业计划由》，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洮南县教养工厂规定每日用2小时教授“常识、珠算、简用簿记、浅近尺牍”。⑥ 《洮广安三县教养工厂施行细则》，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海城县“犯人工作之暇由场长或文牍员演讲古今格言”。⑦ 廷瑞修，张辅相纂：《海城县志》，第119页。 抚松县教养工厂“艺徒除工作时间外并由厂长文牍随时讲演规劝”，且在各科工作室“揭悬古圣先贤伟人遗像、格言以表示其仪容道德，俾该艺徒等有所观感以期改过自新”。⑧ 张元俊修，车焕文纂：《抚松县志》，第325—326页。 辑安县教养工厂工徒工作之暇，“每星期日由教务长讲演古今格言以动其反省、因果报应以促其改过自新”。⑨ 刘天成修，张拱垣纂：《辑安县志》，第266页。 由上可知，教养工厂开设的教诲科目多由各县教养工厂规定，主要目的在于思想矫正，所教知识内容简单、粗浅，但对于普遍不识字的百姓来说，基本适用。
总之，奉天省教养工厂努力对入厂莠民进行工艺教育和教诲教育，虽然莠民出厂后生活方面资料匮乏，很难对教育效果做出精确衡量，但仅有资料仍能反映出教养工厂起到一定的治理效果。如辑安县，“经入厂艺徒开释后大多数改过迁善，有薄技自谋生活能力”。① 刘天成修，张拱垣纂：《辑安县志》，第267页。 海城县教养工厂“成立四年凡收入无业者均堪自谋生计，不至铤而走险矣”。② 廷瑞修，张辅相纂：《海城县志》，第119页。
四、奉天省教养工厂的莠民考核、奖惩与开释
奉天省各级教养工厂都有一套组织制度规范工厂的正常运行，对入厂莠民而言，考核、奖惩与开释的相关规定与执行实态有重要意义，三者紧密相联，互为因果。
莠民管束期间，教养工厂负有考核责任。一般将其表现分为4个类型：好的、一般的、不好的、笨拙的。“好的”指已经达到艺成改悔者；“一般的”指虽未成艺，但能安分守法者；“不好的”指顽劣怠惰或抗拒教育者；“笨拙的”指智能低下者。考核使用记分考核法，实行日记、月结。按月、届（3个月）和年兑现奖罚。考核分两项，每项又分4类。第一项“行状”，内分常识、服从、言行、卫生；第二项是作业，分精细、敏速、节约材料、爱护器具。如西丰县教养工厂90分以上为善良，80分以上为稍良，60分以上为普通，不满60分为不良。③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司法行政志》，第456页。 岫岩县教养工厂将入厂莠民分为6等，“特等100分，最优等90—100分，优等 80—90分，中等 70—80分，下等 60—70分，最下等60分以下”。60分以上者，准予开释，不足60分者呈请延期。④ 《岫岩县立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教养工厂据入厂莠民的表现给予奖惩。民国前期，奖励分为4种，即发给工金或奖金、优给饮食、提升工头、缩短罚限。工金按考核表现分3等，每日发现大洋，善良3分，稍良2分，普通1分，不良和一般没有。有的规定奖金为铜元，一、二、三等分别为5、4、2枚。一等的每月或两个月还可以酌发1次奖金，但除特殊功绩外，奖金不得超过工金的50%。对有特殊贡献的，如举报他人不法行为，可以记功，计3次功可折大功1次，有的也可以直接记大功。记3次大功就可以呈报开释。⑤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司法行政志》，第458页，第459页。 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规定奖赏为4种：言语奖励；按月赏予奖金；年终赏予红利；赏予奖牌。⑥ 《盖平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应该说，奖金与缩短习艺期限对入厂莠民最有诱惑，但这二者很难实现，他们得到的奖金数目少得可怜。洮南县教养工厂章程规定了红利的分配原则：红利全部的“百分之三十为股东红利，百分之三十为还本金，百分之十为公债金，百分之三十为厂员司徒红利”。厂员司徒红利“百分之三十又作全数百分之百分：百分之十五为监督红利，百分之十五为厂长红利，百分之二十为课长红利，百分之五十为讲师、技师红利”。将讲师、技师红利“百分之五十又作全数百分之百分：百分之二十为监察红利，百分之六十为员司师红利，百分之二十为夫役工徒红利”。规定由课长红利中提出百分之五特别奖金，由厂长、课长体查技师职员有特别出力者分别奖与之。⑦ 《洮广安三县教养工厂施行细则》，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工徒在工厂的红利分配中只占微小的份额，可知年终赏予红利多么微不足道。表现差的工徒依据程度不同给予“罚跪、加镣、暗室、延长罚限”4种不同的惩罚。⑧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司法行政志》，第458页，第459页。
奉天省教养工厂的莠民工徒多为强制收容入厂，早日离开成为每个人的愿望，但开释有严格的标准，即“悔过艺成”，“果有自谋生活能力方准释放”。⑨ 《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80。 入厂莠民的开释要履行一定的程序：首先，“由所长会同工师考验，实系造就有成，发给毕业执照”，“毕业考验不合格者，量其程度，酌令补期”。省会由警察厅核准出厂，各县教养工厂由厂长呈报县长（兼清乡局长），县长向上报与省清乡总局，由总局进行核定。开释莠民一般需要商铺做保证人，如锦西县教养工厂厂长呈请正常开释：“职厂前于十八年八月二十三日奉钧府发交冒充军人犯张详一名……即届执行期满，该犯人自入场以来即迫令习艺，对于普通工作尚皆熟习，将来出厂之后亦能谋生，又颇知悛改，绝无非法行为……取有妥保，自应准其开释。”⑩ 《锦西县呈为拿获游民》，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510。 同样，王子君、左连生、朱永柱、谢思荣4人情况大致相同，都得到辽宁清乡总局“拟于开释”的批复。个别情况由教养工厂厂长呈请清乡总局，无保人也可获释。“宋一水……自入厂以来迫令习艺，对于普通工作均能熟悉，但以该犯系异地人氏，远离乡井，此地少亲乏友，对于商号又无相识，虽经一再饬令觅具妥保迄未找着。厂长覆查该犯工作既极殷勤，品行亦属不恶，未便任其常此拘禁……可否破格提释以示矜恤”，另有刘克珍、姜竹春、程德三人情况大致相同，被批复“应准释放，毋庸取保”。① 《锦西县呈为拿获游民》，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510。 清末习艺所规定所有入厂莠民毕业后均须“尽义务三个月”，然后才能得到毕业执照及所得红利和奖金。奉系军阀时期没有此项规定，而是提高出厂考核标准、强化出厂程序。开释后的莠民被查知“故态复萌”者可以勒保追回继续管束。② 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辽宁省志司法行政志》，第440页。 莠民开释后，有几条出路，“保释出厂自由谋生，留厂酌补工匠，酌给营业金以资自谋印业，由厂介绍公私实业机关服务”。③ 《呈拟定各县教养工厂章程》，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长公署档》，JC10-1-012459。 多数出厂莠民自由谋生，只有少数盈利的教养工厂在莠民开释后有能力酌给一定的经济资助，帮助其谋生，留在教养工厂工作的莠民更是屈指可数。
结 语
1916年开始，张氏家族为首的奉系逐步控制奉天省，进而控制东北地区。当时威胁社会治安的主要因素是由游民、贫民和部分轻罪犯构成的庞大莠民群体。采取哪种措施、怎样有效地将这一群体良化，以切断盗匪来源，成为奉天省地方政府面临的重大社会治理难题。为此，奉天省地方政府在全省范围内推行教养工厂，建立一套完备的莠民收容、训育、考核、奖惩、开释运行机制，将培养莠民的劳动技能、养成劳动习性、矫正不良思想、造就合格社会民众作为工厂最终目标。此时期的教养工厂与晚清时期开办的习艺所、工艺局有相通之处，但政府强制执行倾向更为明显，入厂莠民个人意愿在政府权力下难以彰显，这与奉系军事集团的政治利益密不可分。奉天省教养工厂对莠民的治理取得了一定的社会效果，如新民县教养工厂，由民国七年（1918）到民国十二年（1923），“教管游民吗啡等犯计有五六百名之多，习有工艺能自谋生活者足百余人，戒除嗜好悔过者亦二百余人。”编志者惊呼，“是何异救人于火坑陷阱之中而登之衽席之上，国有仁政民庆更生，其斯之谓乎！”④ 王宝善修，张博惠辑：《新民县志》，第301—302页。 因此，教养工厂的历史地位应予以肯定。但是，也有一些档案资料记载，只有个别出厂艺徒可获得资助谋生或被安排工作，甚至有些工徒出厂后因无法谋生而重返教养工厂。由此可见，教养工厂不能独立完成莠民的治理任务，只有在社会运行与发展中多途并举才可能实现莠民良化之目的。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日本战时军费研究（1931—1945）”（17BSS027）、辽宁省社科基金项目“奉天省警察对盗匪犯罪的预防与侦缉”（L18BZS003）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王先明，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邮编300071）；王香，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生（邮编300071）、渤海大学政治与历史学院讲师。
（责任编辑：李孝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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