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语语法中的佛经及其对古代汉语语法发展的影响(一)--从语法的起源看_梵文字母论文

简述汉文佛典对梵文语法介绍及其对中国古代语法学发展的影响(上)——从“语法”的出处讲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佛典论文,梵文论文,语法论文,语法学论文,汉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O、引言

郑奠《汉语词汇史随笔》(注:见《汉语词汇史随笔》,中国语文,1959.6;郑文说:“这里所说的‘语法’不一定是最早的出处,因为从唐以上还应该可以推证”。)指出,“语法”一词始见于《左传·昭公二十年》孔颖达“疏”,义为“文理、文脉、语势、语脉”(注:《辞海·增补本》《汉语大词典》“语法”释义、书证均如是,盖取郑文之说。),笔者撰文说明此处孔氏所用“语法”,义为“语辞用法”(注:见《古汉语研究》,1993.4。)。据汉文佛典,郑文、拙文说法均不准确。

汉文佛典统名为大藏经,据吕澂《新编汉文大藏经目录》分经藏、律藏、论藏、密藏、撰述;前四者为“译本”,后者为“中国撰述”(指汉僧解经之章疏、音义、目录等)。周一良指出:“中国僧人关于梵文的著作,现存者可以分为两大类,而文法不与焉。第一类是悉昙,第二类是字书。”(注:《中国的梵文研究》,见《魏晋南北朝史论集》,中华书局,1963;悉昙是梵语siddha音译,又音译为悉谈,指梵文字母,周文这里指梵文拼音,举例有《悉谈字记》《天竺字源》;字书指梵文单字书,周文举例有《梵语千字文》《梵语杂名》。)“后汉佛教传入中国,译经事业开始,直到宋以后才衰歇。……在这一千年间,我们竟找不到研究梵文文法的书!即使有而失传,一定也极少,因为我们现在连目录里都看不见。”(注:《中国的梵文研究》,见《魏晋南北朝史论集》,中华书局,1963;悉昙是梵语siddha音译,又音译为悉谈,指梵文字母,周文这里指梵文拼音,举例有《悉谈字记》《天竺字源》;字书指梵文单字书,周文举例有《梵语千字文》《梵语杂名》。)这当然是事实。不过周一良说中国高僧“对于梵文法不加注意”,这一点不完全符合实际情况。

查阅大藏经(据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简称《大正藏》,下引注出卷、页、栏),佛经“译本”、尤其是“中国撰述”中也有分散的对梵文语法的介绍,也谈到僧人对梵文语法的重视。这是因为梵文、汉语差别甚大,要将梵文译成汉语不能不注意语法问题。特别要指出的是佛经译文中已出现“语法”名称,时间早于《左传正义》,且其含义跟我们今天所说“语法”术语无异。

一、东晋、南梁佛典对梵文语法的初步介绍;“语法”术语出现

东晋后秦(姚秦)时期,与后世梁陈真谛、唐代玄奘和义净并称我国四大译经僧之一的鸠摩罗什(344—413/350—409))所译《大智度(经)论》卷第四十四有:

问曰:“何等是菩萨(注:菩萨,菩提萨埵之简称,梵语bodhi—sattva音译。)句义(注:句义, 依句释义(逐句释其义理)、依名释义(释名称所指);这里是后义。)?”答曰:天竺语法,众字和合成语,众语和合成句。如“菩”为一字,“提”为一字,是二不合则无语;若和合名为‘菩提’,秦言(注:秦言,指汉语,鸠摩罗什东晋龟兹国(今新疆疏勒)人,主要活动在前秦(苻氏)、后秦(姚氏)时代,故称汉语为秦言。)无上智慧。萨埵,或名众生,或是大心。为无上智慧,故出大心名为菩萨埵;愿欲令众生行无上道,是名菩提萨埵。(《大正藏》,25,380C)

这里简单说明了天竺语法的特点。所谓“字”指音节(或字母),所谓“语”指语词;音节组合成词(单是音节不成为词),词组合成句;且举“菩提”(梵文bodhi)为例,“菩(bo)“提”(dhi)不合不能成词。其中“天竺语法”之“语法”乃是梵文Vyākarana意译。(唐僧意译为“记论”,音译为毗耶羯刺諵、毗何羯喇拏,见下(注:记论,梵语vyākarana意译,又作声明记论,音译毗耶羯刺諵、毗何羯喇拏,指语法或文字、音韵、语法学书之总称;参看王邦维校注本。))

高名凯《语法理论》说:“印度人称语法为Vyākarana,意思说是‘分离,分析’,即对语言的各种语法形式加以分离或分析”(注:商务印书馆,1960。)。高先生没有指出佛典里已经将这个词译为“语法”。现在我们用术语“语法”,建国前多说“文法”,语法学界共认是意译印欧语Grammaire(法)或Grammar(英);这个词开始是音译为“葛郎玛”(见我国第一部现代化的语法书《马氏文通》“例言”)。殊不知公元四世纪的僧人鸠摩罗什已将Vyākarana意译为“语法”了。Vyākarana跟Grammaire、Grammar所指是完全相同的,全属印欧语。

汉译《大智度(经)论》出现时间较早,这段译文多为后世“中国撰述”所引用。

如隋僧慧远(523—592)《大乘义章》卷第一:

《大智论·句义品》:天竺语法,众字成语,众语成句。字句语等,增减为异。(《大正藏》44,468C)

再如南宋僧法云(1088—1153)《翻译名义集》卷第五:

《大论》云:天竺语法,众字和合成语,众语和合成句。如“菩”为一字,“提”为一字,是二不合则无语,若和合名为“菩萨”。(《大正藏》,54,1137a)

《翻译名义集》是类书工具书性质,是为译经、读经服务的,也予以引用,说明《大智度(经)论》这段话的影响及中国佛僧对天竺语法的重视。

南朝齐梁僧祐(445—518)《出三藏记集》卷第一(《胡汉译经音义同异记》)也有对梵文、梵文语法特点的简略介绍:

夫神理无声,因言辞以写意;言辞无迹,缘文字以图音。故字为言蹄,言为理筌,音义合符不可偏失。是以文字应用弥纶宇宙,虽迹系翰墨而理契乎神。昔造书之主凡有三人。长名曰梵(注:梵,梵王,梵名Brahma,古代印度传说中的造物仙人之一。),其书右行;次曰佉楼(注:佉楼,(梵名Kharostha),音译为佉楼瑟吒、 佉卢虱底;简称佉楼、佉卢。传说中印度古代之仙人,人身驴面,号称驴唇仙人。古代北印度葱岭一带有种书写左行文字,传说为驴唇仙人所造,故名佉卢书或佉卢文。),其书左行;少者苍颉,其书下行。梵及佉楼居于天竺,黄史苍颉在于中夏。梵、佉取法于净天,苍颉因华于鸟迹。……东西之书源亦可得而略究也。至于胡(注:胡,周一良说:“隋唐以后胡、梵两字的分别渐严,胡专指中亚胡人,梵指天竺。六朝时胡的用途很广,印度也每每被称为胡。”)音,为语单、复无恒,或一字以摄众理,或数言而成一义。寻《大涅槃经》列字五十(注:五十,指梵文五十字母;梵文字母多少,因标准不同,说法不一;此说五十(下十四指母音),另说四十七或四十九。),总释众义十有四音,名为字本。观其发语裁音,宛转相资;或舌根唇末,以长短为异。且胡字一音不得成语,必余言足句,然后义成,译人传意岂不艰哉!又梵书制文有半字满字,所以名半字者,义未具足,故字体半偏,犹汉文“月”字亏其旁也。所以名满字者,理既究竟,故字体圆满,犹汉文“日”字盈其形也。故半字恶义以譬烦恼,满字善义以譬常住(注:常住,与“无常”相对,指绵亘过去、现在、未来三世,永不变灭。)。又半字为体,如汉文“言”字;满字为体,如汉文“诸”字。以“者”配“言”方成“诸”字。“诸”字两合即满之例也,“言”字单立即半之类也。半字虽单为字根本,缘有半字得成满字。譬凡夫始于无明得成常住。故因字制义以譬涅槃,梵文义奥皆此类也。(《大正藏》,55,4b.c)

这段文字说明三点:一说明文字书写有三种款式:一是梵文书写右行,二是佉楼文书写左行,汉文书写下行。二是说明拼音文字特点:所谓“单、复无恒”,指词的音节多少不定;所谓“一音不得成语,必余言足句,然后义成”(余,多),是说一个字音(字母)无义,必须几个相拼才能成词组句。三是以汉字的单体与合体比喻拼音文字词的派生与复合:所谓“半字满字”,“半字”指词根或根词,“满字”指派生词或复合词;所谓“半字虽单为字根本,缘有半字得成满字”,是指词根、根词重要,为构词根本,在词根、根词基础上才能产生派生词、复合词。

以上可看出四世纪的鸠摩罗什、五世纪的僧祐已介绍了梵文、梵文语法的特点;当然这种介绍还相当简单,仅仅是初步。

二、隋唐佛典对梵文语法的较详介绍;从语法、句法解经

〈一〉.介绍印度古代语法大师班尼尼(pānini)及其著作《班尼尼语法》

高名凯《语法理论》谈古代印度人的语法研究说,“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的印度的最早的语法著作是纪元前第五世纪的Y āska 所著的 《nirukta》(解释)”;“不过, 印度古代压倒一切的语法著作还要算是纪元前第四纪末叶的班尼尼(pānini)的《笺书》(sūtras),即一般人说的《班尼尼语法》。这部书对梵语雅言的语法结构有过详细的分析,一直是后代印度人所奉为权威的”。班尼尼不仅是印度古代的语法大师,也是世界古代语法学史上的语法大师;而《班尼尼语法》也是世界上最古的一部完整的语法书(注:见季羡林等《大唐西域记校注》第264页,中华书局,1985。)。

唐代佛典“中国撰述”中多处谈到班尼尼(译为波你尼、波腻尼、波尼你)。

玄奘(600—664)《大唐西域记》卷第二(健驼逻国(注:健驮逻国,印度古国名,位于今印度西北喀布尔河下流。))说(据季羡林等校注本,中华书局,1985;文字校《大正藏》有所校正):

乌铎迦汉荼城(注:乌铎迦汉荼城,健驮逻国之都城,位印度河北岸。)西北行二十余里,至娑罗睹逻邑(注:娑罗睹逻邑,健驮逻国城邑,班尼尼故乡。),是制“声明论”(注:声明论,关于声明的论著,指班尼尼《pāninisūtra》即《班尼尼语法》, 参看下《苏呾囉》;声明,梵语sabdavidyā意译,音译摄拖苾驮, 指文字、音韵、语法之学。)波你尼仙本生处也。遂古之初,文字繁广,时经劫坏,世界空虚。……人寿百岁之时,有波你尼仙,生知博物,愍时浇薄,欲削浮伪,删定繁猥,游方问道,遇自在天(注:又作大自在天,梵名Mahe

vara,婆罗门教主神湿婆,万物主宰者。),遂申述作之志。自在天曰:“盛矣哉,吾当祐汝!”仙人受教而退,于是研精覃思,捃摭群言,作为字书(注:字书,指《班尼尼语法》;见下《苏呾囉》。),备有千颂(注:颂,梵语

loka意译,古代印度一种诗律名称,长篇著作由颂组成,一颂有两行,一行有两句,一句有八个音节,故曰“颂三十二言”。),颂三十二言矣。究极今古,总括文言,封以进上。王甚珍异,下令国中,普使传习,有诵通利,赏千金钱。所以师资传授,盛行当世。故此邑中诸婆罗门硕学高才,博物强识。(《大正藏》,51,881C)

这里将班尼尼看作仙人,介绍了他的出生处,说他“生知博物,愍时浇薄”,向自在天“申述作之志”,受命作字书《班尼尼语法》,共一千颂,由此而众婆罗门“硕学高才,博物强识”。此文下面又讲了一个班尼尼死后再生的传说故事。

慧立(615—?)、 彦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第三(据孙毓棠、谢方点校本,中华书局,1983)说:

(法师)兼学婆罗门书。印度梵书名为“记论(注: 记论, 梵语vyākarana意译,又作声明记论,音译毗耶羯刺諵、毗何羯喇拏,指语法或文字、音韵、语法学书之总称;参看王邦维校注本。),其源无始,莫知作者。……有百万颂,即旧译云“毗伽罗论”者是也。然其音不正,若正应云“毗耶羯刺諵”(注:记论,梵语vyākarana意译,又作声明记论,音译毗耶羯刺諵、毗何羯喇拏,指语法或文字、音韵、语法学书之总称;参看王邦维校注本。),此翻名为“声明记论”。以其广记诸法能诠,故名“声明记论”。昔成劫(注:成劫、住劫,罗婆门教认为世界经历无数次劫(劫,梵语kalpa 音译劫波之简称),一劫为大梵天之一白昼,相当人间43亿2000万年,劫末有劫火出现,烧毁一切,大梵天再重创世界。劫的分期有多种说法,一说分中劫、成劫、住劫、坏劫、空劫、大劫六种。)之初,梵王先说具百万颂,后至住劫(注:成劫、住劫,罗婆门教认为世界经历无数次劫(劫,梵语kalpa音译劫波之简称),一劫为大梵天之一白昼,相当人间 43亿2000万年,劫末有劫火出现,烧毁一切,大梵天再重创世界。劫的分期有多种说法,一说分中劫、成劫、住劫、坏劫、空劫、大劫六种。)之初,帝释(注:帝释, 梵名Indra,古代印度传说中天界众神之王。)又略为十万颂。其后北印度健驼罗国婆罗门睹罗邑波腻尼仙又略为八千颂,即今印度现行者是。近又南印度婆罗门为南印度王复略为二千五百颂,边鄙诸国多盛流行。印度博学之人所不遵习。此并西域音字之本。(《大正藏》,50,239a)

这里说明班尼尼的语法著作是在前人创作的基础上修订、压缩而成,共八千颂,为当时印度全国所通用,虽有更简略的二千五百颂的本子,但“博学之人”不遵习。

与晋代法显、同时代玄奘齐名并列为中国西行求法最有成就、最有影响的三僧人之一唐代义净(635—713)《南海寄归内法传》卷第四(《西方学法》)说(据王邦维校注本,中华书局,1995;文字校《大正藏》有所校正):

夫声明者,梵云摄拖苾驮(注:声明论,关于声明的论著,指班尼尼《pāninisūtra》即《班尼尼语法》, 参看下《苏呾囉》;声明,梵语sabdavidyā意译,音译摄拖苾驮, 指文字、音韵、语法之学。),摄拖是声,苾驮是明,即五明论(注:五明论,见下“五明四含”解说。)之一明也。五天(注:五天,又称“五印”;中古时期,印度全域分划为东、西、南、北、中五区,称为五天竺或五印度,简称五天、五印(见下“奘周游五印”)。)俗书,总名毗何羯喇拏(注:记论,梵语 vyākarana意译, 又作声明记论,音译毗耶羯刺諵、毗何羯喇拏,指语法或文字、音韵、语法学书之总称;参看王邦维校注本。)。大数有五,同神州之五经也。一则创学《悉谈章》(注:《悉谈章》,梵文拼音初级教材,《悉地罗窣堵》,梵语siddhirastu之音译。),亦云《悉地罗 窣堵》。斯乃小学标章之称,但以成就吉祥为目,本有四十九字,共相乘转,成一十八章,总有一万余字,合三百余颂。……二谓《苏呾囉》,即是一切声明之根本经也,译为略诠意明。略诠要义,有一千颂,是古博学鸿儒波尼你所造也,为大自在天之所加被,面现三目,时人方信(注:时人方信,指传说时代之人相信,非是义净在印度时(671—693)之人相信。)。八岁童子,八月诵了。三谓《驮睹章》,……(《大正藏》,54,228b.c)

这里指出班尼尼造《苏呾囉》(梵语sātra音译,意译“经”;即指《pāninisūtra》,意译《班尼尼经》或《笺书》, 又名《八章书》,通称《班尼尼语法》,英、德有译本);又指出此书是五天俗书之一,但为“一切声明之根本”;又说明班尼尼为有三目的大自在天仙人所加被,也“面现三目”。

此外,玄奘大弟子窥基(632—682)《瑜珈师地论略纂》卷第六(《大正藏》,43,95c)两次谈到波腻尼仙“造声明”。

这说明唐僧玄奘、慧立、彦悰、义净、窥基对班尼尼(随印度传说,称之为仙人)及其著作《班尼尼语法》的重视;也是我国对这位古代著名语法学家、世界上最古的一部完整语法书的最早介绍。

〈二〉.介绍梵文语法

A.介绍梵语构词法一提出“字界”“字缘”,二提出“六释”。

“字界”“字缘”多见:

唐代普光(曾在玄奘译场译经二十年,645—664)《俱舍论记》卷第三说:

西方声明法,造字有字界、字缘。最胜自在是字界,光显是字缘。(《大正藏》,41,56a)

法宝(师事玄奘,后入义净译场)《俱舍论疏》卷第九说:

西方字法有字界、字缘,略如此方字有形有声,如一形上声助不同目种种法。如“水”形上若以“可”助,即目其“河”;若以“每”助,即目“海”也;若以“也”助,即目其“池”;若以“白”助,即目“泉”也;若以“甚”助,即目其“湛”;若以“主”助,即目其“注”。“水”之一形有种种义,由助字异。“注”“湛”不同,“河”“海”有异。“水”是湿义,由可助“水”故目“河”也;若以“可”为“木”助,即目其“柯”。梵字亦尔,钵剌底是“至”义,翳底界是“行”义,由先翳底界“行”义助钵刺底“至”义,转变成“缘”。(《大正藏》,41,602c)

这是拿汉字的孳乳比喻梵语词的派生。

圆晖(普光弟子)《俱舍论颂疏论本》卷第五说:

西方声明,造字有字界、字缘。界是本义,以字缘助成种种义。(《大正藏》,41,852a)

字界、字缘是分析派生构词法术语。字界是梵语dhātu意译,又作语界、字元、字体,指动词词根。字缘是梵语pratyaya意译,又作语缘,指附于动词词根使变为名词、形容词之接尾部分。后字界泛指词根,字缘泛指词根之词缀、词尾等。

关于“六释”,普光《俱舍论记》卷第一说:

西方释名,多依六释。言六释者,一依主释,谓此依彼,或云依士,名异义同;二有财释,如人有财,亦名多财,如有多财,名异义同;三持业释,谓一法体双持两业,业谓业用,或云同依,两用同依一体,名异义同。四相违释,谓二法体彼此各别据,互不相属;五邻近释,体非是彼,近彼得名;六带数释,谓法带数,如言五蕴。(《大正藏》,41,10a)

唐代神清(?—820)撰、北宋慧宝注《北山录》卷第九说:

此方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也】,定文字之所出,故穷大篆则于文字之不惑也;彼方六释,【一持业、二依主分出依士、三相违、四带数分同依士、五邻近、六有财也】,辩名题之因致。故穷世语、典语,则于名题有得矣。【一切真俗世谛名题,皆以六释摄之,无不辨认宗旨者也。】(《大正藏》,52,627c)

这是拿汉字六书与梵语六释作比较。所谓六释梵语是sat —sam āsah意译,指复合词的六种构造法。一曰依主释,又作属主释、 依士释,梵文是tat—purusa,指前后有格位关系,如“山寺”是山之寺, “王臣”是王之臣。二曰有财释,又作多财释,梵文是bahu—Vrīhi,指作形容词使用的复合词,如“疲倦”“喜笑的”。三曰持业释,又作同依释,梵文是karma—dhāraya,前部分象状语或同位、表示比较等, 如“很舒服”“非常远”“雪白”。四曰相违释,梵文是dvamdva, 是并列复合词,如“妻子”“山川草木”。五曰邻近释,梵文是avyay ī—bhāva为副词复合词,如“时刻”“一生一世”。六曰带数释,梵文是dvigu,前者为数词,如“三界”“四方”。

梵语作为印欧语,构词法分派生与复合两种,佛典作了介绍;且与汉字单体、合体之象形、指示、形声、会意相比。构字法与构词法虽然不同,但在“孳乳”这一点上是相似的。

B.介绍梵语名词变格 梵语名词有多种词形变化,除八个格位(所谓七例八转)外,又分阳性、中性、阴性以及单数、双数、多数,是现在所知道的世界上有复杂词形变化的最有代性的语言。这一特点唐代僧人除“译本”中表现以外,于“撰述”中更多有说明。

玄奘译《瑜珈师地论》卷第二有:

七言论句,此即七例句:谓补卢沙、补卢衫、补卢崽拏、补卢沙耶、补卢沙、补卢杀娑、补卢铩。如是等。(《大正藏》,30,289C)

这是名词purusa七个变格(详见下)。

法藏(643—712,我国华严宗第三祖,参与义净译场,曾给武后讲经)《华严经探玄记》卷第三说:

依西国法(注:《华严经探玄记》中“西国法”义指“西国语法”。),若欲寻读内外典籍,要解声论八转声法。若不明知必不能知文义分齐。一补卢沙此,是直指陈声,如“人斫树”指说其人。二补卢衫,是作业声,如“所作斫树”。三补卢崽拏,是能作具声,如“由斧斫”。四补卢沙耶,是所为声,如“为人斫”。五补卢沙,是所因声,如“因人造舍等”。六补卢杀娑,是所属声,如“奴属主”。七补卢铩,是所依声,如“客依主”。《瑜伽》(注:《瑜伽》,指上玄奘译《瑜伽师地论》。)第二名上七种为七例句,以是起解大例故。声论八转更加禊补卢沙,是呼召之声。然此八声有其三种:一男声、二女声、三非男女声。此上具约男声说之,以梵语名“丈夫”为补卢沙故。又此八声复各三,谓一声、二声身、三多声身,则为二十四声。如唤“丈夫”有二十四,女及非男女声亦各有二十四,总有七十二种声。(《大正藏》,35,149a.b)

这里将名词变格讲得相当详细,所谓“八转声”,指梵语名词(包括代词、形容词)的八种格的变化。一直指陈声,指主格(nirde

e),又名体格;二作业声,指宾格(upadesane),又名业格;三作具声,指具(工具)格(kartrkarane ),又名作格;四所为声,指为格(sāmpradānike), 又名与格;五所因声,是从格(apādāne),又名夺格;六所属声,是属格(svāmivacane),又名所有格;七所依声,是位格(samnidhānārthe),又名于格。此七格称为“七例声”或“七例句”;再加呼格(āmantrane),共称“八转声”。所说补卢沙此、补卢衫、补卢崽拏、补卢沙耶、补卢沙、补卢沙娑、补卢铩、禊补卢沙,是梵文阳性名词purusa( 丈夫、 人)主格purusas、 宾格purusam、具格purusena、为格purusāya、从格purusāt 、 属格pursasya、位格puruse、呼格purusa八种变化的音译。所说“ 男声”“女声”“非男女声”是指阳性、阴性、中性;所说“一声 ”“二声身”“多声身”,是指单数、双数、多数。阳性、阴性,中性名词各有八格和单数、 双数、多数二十四种变化,故名词总共有七十二种词形变化。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第三)谈到几种语法书,其中讲梵语“苏漫多声二十四啭”;所谓苏漫多是名词格位变化subanta 一词的音译。原文说:

苏漫多声二十四啭者,谓言有总八啭,于八啭中一一各三;谓说一、说二、说多,故开为二十四。于二十四中一一皆三,谓男声、女声、非男女声。言八啭者,一诠诸法体,二诠所作业,三诠作具及能作者,四诠所为事,五诠所因事,六诠所属事,七诠所依事,八诠呼召事。且以男声寄“丈夫”上作八啭者,“丈夫”印度语名布路沙。……(《大正藏》,50,239b)

此处的“八啭”名称跟《华严经探玄记》“八转声”名称不同,所指实一。此所谓“说一、说二、说多”即指单数、双数、多数。purusa(丈夫、人)前者译为补卢沙,此处译为布路沙。前者仅列出补卢沙八格的单数形式;此处列出布路沙八格的单数、双数、多数形式(例略),故云“二十四转”。

普光《俱舍论记》(卷第一末)中也有对名词变格的简略介绍:

言八转声音:一体,谓直诠法体;二业,谓所作事业;三具,谓作者作具;四为,谓所为也;五从,谓所从也;六属,谓所属也;七依,谓所依也;八呼,谓呼彼也。(《大正藏》,41,23a)

此外,唐代澄观(我国华严宗第四祖,738—839;一说寿七十余)《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抄》卷第五十(《大正藏》,36,395c , 396a)和南宋法云《翻译名义集》卷第四(《大正藏》,54,1124b.c)也基本上照录了《华严经探玄记》关于“八转声”的讲述。这均说明僧人对梵语名词变格的重视。

C.介绍梵语动词变位 梵语动词变化也相当复杂,中国僧人“撰述”也有介绍。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第三)讲梵语苏漫多声外,又讲到底彦多声十八转:

其底彦多声十八啭者,有两:一般罗飒迷,二阿答末埿。各有九啭,故合有十八。初九啭者,如泛论一事即一事有三。说他有三,自说有三。一一三中,说一、说二、说多,故有三也。两句皆然,但其声别、故二九耳。(《大正藏》,50,239a.b)

所谓底彦多声是动词变化tinanta的音译,又作丁岸哆; 所谓般罗飒迷、阿答末埿是动词为他语态parasmai、为自语态ātmane 的音译,即所谓“他说”“自说”。梵语动词分为他语态parasmai—pada(为他之词)、为自语态ātmane—pada(为自之词)。 一般的说“为他”是为别人而发的动作,“为自”是为自己而发的动作。两种语态均具有及物不及物的特征,均分单数、双数、多数(即“说一”、“说二”、“说多”),又各分第一、第二、第三人称。故有“二九”十八种变化;即所谓“底彦多声十八啭”。

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第四(《西方学法》)谈到《驮睹章》(驮睹,dhātu音译)书中讲名词七例声、动词二九韵外,又讲到了“十罗声”和“三世”。

《驮睹》者,则意明七例,晓十罗声,述二九之韵。……十罗声者,有十种罗字,显一声时,便明三世之异。二九韵者,明上中下尊卑彼此之别。言有十八不同,名丁岸哆声也。(《大正藏》,54,228C)

所谓“十罗声”,指梵语动词以“罗(L )”字音起头的表示梵语动词时态和语态变化的十种形式;所谓“三世”是过去、现在、将来三个时态。所谓“显一声时,便明三世之异,是说一个“罗(L )”字音可以表明“三世”区别。这十种语态分两大类:(一)直陈式,即直接叙述之语态,又分六种:a.lat表示现在式;b.lan,表示第一种过去式;c.lit,表示第二种过去式;d.lun,表示第三种过去式;e.lit, 表示第一种未来式;f.lut,表示第二种未来式。(二)虚拟式, 即表示愿望、命令等之语态,又分四种:a.vidhi—lin,表示现在式愿望;b.ā

īr—lin,表示过去式愿望;c.lot,表示现在式命令;d.lin,表示过去式条件。

以上从三个方面谈了佛典对梵文语法的介绍,跟我国现在已出版的梵文语法著作相较,明显的有两个特点:一是相当简略,因为汉僧不是写梵文语法教科书,而是在解经或介绍印度文化情况时零星的讲述;二是具体而微,大致表现出梵文的特点,说明其构词、构形的复杂,特别是讲明梵语名词有七十二种变化。

前面讲佛典对梵语构词法、名词变格、动词变位的具体介绍,可看出汉僧对梵文语法的重视;此外,从汉僧对玄奘的介绍也可看出这一点。唐代智升《开元释散录》(卷第八)讲“沙门释玄奘”说:

奘周游五印,遍师明匠,至于五明四含之典,三藏十二之签,七例八转之音,三声六释之句,皆尽其微毕究其妙。(《大正藏》,55 ,558a)

唐代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第十一)、宋代法云《翻译名义集》(卷第一)谈玄奘时都照录了这一段话(见《大正藏》55,858a;54,1071b)。

“五明”是古代印度学术分类,(一)声明、(二)工巧明(工艺、算历之学等)、(三)医方明(医药学、方术学等)、(四)因明(论理学)、(五)内明(思索五乘因果妙理之学);“四含”是汉语四部阿含经典(杂、中、长、增一阿含经),“三藏”是印度佛典之总称(分经藏、律藏、论藏),“十二”是“十二因缘”简称,指阿含经所说佛教之基本教义。而“七例八转”“三声六释”属于语法问题,跟佛家经典并列。这固然是说明玄奘知识之渊博精深,但也表现出中国僧人对梵文语法的重视。道理很明显,不精通梵文语法,就不能精通梵语;不精通梵语,就不能译经、入佛。

〈三〉.从语法、句法分析解经

汉文佛典“中国撰述”是汉僧解经著作。汉僧懂得梵文语法,这也标志他们语法观树立,因而解经也能从语法、句法角度分析。最典型的是法藏《华严经探玄记》,

这是解释东晋佛驮跋陀罗(

北印度人Buddhabhadra音译,“驮”又译作“陀”,359—429)译《大方广佛华严经》的;解释方式是按节、按段、逐句(基本上)解说,大致相当我们说的“串讲”。原“经”分“(一)世间净眼品,……(三四)入法界品”三十四节,《探玄记》也分这么多节,且题目完全相同。其中有:

今寻此文,及准《兜沙经》,此乃是所化众生、非是能化之佛,以此长句是西国语法,应云“教化一切种种身”等乃至“不同之众生”为一句,“所见亦异”别为一句,义即可解。(《大正藏》,35,170b)

这是解说《华严经、如来名号品》下面一段文字的:

十万诸佛说法,知彼心行随化众生与虚空法界等,何以故?此娑婆世界中,诸四天下教化一切种种身、种种名,处所形色长短寿命,诸得、诸根、生处、业报,如是种种不同,众生所见亦异。(《大正藏》,九,419a)

《探玄记》是说,原“经”译文断句有误,据西方语法,“众生”当跟上“不同”相接,下“所见亦异”独立作一句。再如:

三“知一切”下十一句,明世界自在知,于中初二明真谛智:一了妄空;二深入等证真性;三量知普入,谓不改真而入俗,故云“不坏智”也;四入已回转现身自在;五同时示现多处受生;六知方圆等形类差别;七八二句明广狭自在智,亦是知微细世界智;九得佛持刹智,身能住于佛住,即器世间身也;十净惠照十方;十一自在普周遍。结文可知如来神力是集众所因。此文应在前,但为顺西方语法故,在此后辨。(《大正藏》,35,445c)

这是解说《华严经·入法界品》下面一段文字的:

知一切有悉无所有,深入一切法界智海,以不坏智入一切世界。……此诸菩萨皆悉成就如是等无量功德,满祇洹林,皆是如来威神力故。(《大正藏》,九,679中)

这是说为了顺西方语法,将原文从前移后。

法宝《俱舍论疏》(卷第五)也有从语法解经的谈述:

《正理》婆沙说:“名、句、文各有三种:一名、二名身、三多名身。句、文亦尔。”……以西方语法,说二名身,合集义故,说三以上,皆名多故。(《大正藏》,41,554b)

这是解说玄奘译《阿毗达摩顺正理论》(简称《正理论》)中“辨差别品六”下面一段文字的:

婆娑(注:毗婆沙,梵语Vibhāsā(注解书)音译, 简称婆沙,收入《大正藏》题为毗婆沙论的有多种,如姚秦鸠摩罗什译《十住毗婆沙论》、苻秦伽跋澄译《鞞婆沙论》,此为玄奘译《阿毗达磨大毗沙论》,在27卷。)说:名、句、文各有三种,名三种者,谓名、名身、多名身,句、文亦尔。(《大正藏》,29,415b)

《正理论》提出“名”“名身”“多名身”,《俱舍论疏》是解释何以有此区别的。它说据“西方语法”,说“名身”,是有“合集义”之故,说“多名身”,皆是“名多”之故。这里关键是“身”字的含义。“身”是汉僧对梵语kāya(音译迦耶)的称说,kāya是附加于词的语尾,有“合集、多”之义。《俱舍论疏》是说梵语所以有名、名身、多名身的区别,是“西方语法”有kāya之故。

以上可看出汉僧是明确的从梵文语法解释经文的;当然这是由于他们精通梵语、语法观明确树立的结果。

隋僧慧远《大乘义章》(卷第一)谈到解说经义与“句法相应”,即从句法分析:

摄字表法,说以为名;拘挛名字,共相属著,以成文颂。说之为句,直说音声,表法便足,何用字等?若直音声,不与字法和合相应,不成言语,与风铃等音声无别;要与字合方成言语。虽与字合得成言语,若当不与名法相应,不得以此表呼前法。良以与彼名法相应,故曰表法。虽得表法,若当不与句法相应,名字分散,不成文颂。良以与彼句法相应故,摄字等得成文颂偈句差别。(《大正藏》,44,468b)

《大乘义章》为一部佛教类书,是诠显大乘深义的。此段文字中出现“字法”“名法”“表法”“句法”术语。“字法”之“字”指词,即成词之法,是说词成为词,必须有义;不然仅是一个声音而已,跟风声、铃声无别。名法指名诠自性,即所谓“名体不二”;名是能诠者,能诠显表明体,体是所诠义,即事物之本体,名、体不能两离。字(词)有义才能成名,成名才能诠义。表法指表义名言,即表诠义理名称、言词、文句。佛教讲“名诠自性、句诠差别”;所谓“句”,即指表法之句。而表法得以实现,必须与“句法”相应,也即要合乎“句法”。这里的句法是指造句之法、句子的语法构造之法;义即syntax。

当然,梵语的句法跟汉语的句法大不一样,它不是指主语、谓语等句法成分及其结构关系,主要是指句中的词在性、数、格、人称、时态方面的一致(agreement)。 《大乘义章》指出了句法在诠解经义中的重要,诠解经义必须重视句法。

《大乘义章》是隋代中国“撰述”,而东晋佛经“译本”即多见“句法”名称。佛陀跋陀罗(359—429)、法显(我国最早的著名西行求法僧)译《摩诃僧祇律》卷十三有:

佛告诸比丘(注:比丘、比丘尼(梵名bhiksu、bhiksuni音译),指出家受过具足戒之男僧、女尼。)……若比丘教未受具戒(注:具戒,具足戒之简称,指比丘、比丘尼所应受持之戒律;出家男女年满二十岁,受具戒之后,才能取得比丘、比丘尼资格。)人说句法,波夜提(注:波夜提、波逸提,梵语pāyattika音译,一种犯戒律罪名,犯此罪即坠入地狱。)。(《大正藏》22,336c)

佛陀跋陀罗译《摩诃僧祇律大比丘戒本》有:

若比丘教不受具戒人说句法,波夜提。(同上,552a)

法显、觉贤(佛陀跋陀罗意译)译《摩诃僧祇比丘尼戒本》有:

若比丘尼(注:比丘、比丘尼(梵名bhiksu、bhiksuni音译),指出家受过具足戒之男僧、女尼。)教未受具戒人说句法,波夜提。(同上,559c)

姚秦佛陀耶舍、竺佛念等译《四分律》卷第十一有:

句法者佛所说,……若比丘与未受戒人共诵,一说、二说、三说,若口授,若书授,若了了,波逸提(注:波夜提、波逸提, 梵语 p āyattika音译,一种犯戒律罪名, 犯此罪即坠入地狱。 )。 (同上,639a)

这些“译本”中的“句法”是指佛家戒律句之法规、法义,非同于《大乘义章》之“句法”(syntax);不过可说明“句法”一词在佛典中早出现而多见。(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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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语语法中的佛经及其对古代汉语语法发展的影响(一)--从语法的起源看_梵文字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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