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和他的风景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福克斯论文,风景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今年二月,在云南东部,一个小山村里,20多人围在他的画布旁,画布前的德国画家FUGHS正在作画。F大概是他们看到过的第一个老外,除了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一个活生生的外国人站在他们面前。
F在画那些农民最熟悉的风景,那些山、梯田、小路, 他们身边最普通的一切,此时,在F的画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围着F的一群孩子,一边看F画画,一边讨论着精彩的电视节目, 其中一个孩子说:“我们回去看电视吧。”“不,看这个老外画画比看电视好玩多了。”其中一个女孩子说着,挤到了F的身旁,F感到有点意外,或是有一点儿受宠若惊,他到过那么多不同的国家,还从来没有人作过这样的比喻。他心里似乎有一点点骄傲,但同时他也在想,他不是传教士,他来中国的目的,不是向中国人介绍西方艺术的,他只是来画画,他想在自己的作品中,融进一些中国的东西,受一点中国的影响。但是如果中国人喜欢他的画,他非常高兴。但他也想提醒中国人,西方的东西不是什么都好,他不喜欢一些中国人对西方的看法,不带任何批评的眼光,盲目的看法,认为西方什么都好。
在云南油画协会的讨论会上,他告诫中国的艺术家,不应该盲目的用欧洲作标准。如果有一天大家画得都一样,艺术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可他也知道,这不一定是艺术家们的错误。现在艺术被市场左右着,中国画家的情况还不允许艺术家更多地作探索性和创造性的试验,买画的人很少,最好卖的画多数也受西方影响。一般热爱艺术的人没有钱,有钱的人都追求那些侈华的东西。在中国一般艺术家都有另外的职业,他们在大学教书或者在出版社工作或者做设计。目前,德国经济不景气,许多艺术家也必须另谋生计,从80年代至90年代德国艺术家们都有很好的收益。F到目前为止,还可以靠自己的作品来保证他的生活和艺术, 但他也有些担心,也许不久的将来会碰到经济上的困扰。
F在昆明举办了他的个人画展,来看展览的人很多, 他的一部分木刻作品画价与云南艺术家差不多,在这之前他没有想到在中国卖画。很久以前他已经开始了一边旅游一边画画,这样做他已经到过许多国家,画了许多不同的风景,结识了各式各样的人。今年1月他来到昆明, 他的主人很吃惊,这个长着络缌胡,高高的巴伐利亚人一张画也没有带来,怎么做一个画展? F告诉他,将用三个星期在中国画他将展出的作品,他们仍然不放心,F画得非常快。在昆明、罗平、 石林他画了许多油画风景,碳笔的速写、工厂、田野、群山、石灰窑。他喜欢那些充满动感,总在摆动的群山,它们深深地打动着他。他也画了他的搭档——徐芸的肖像,她带F在云南旅游和工作,给他介绍云南特产, 安排旅行和作翻译。去年11月她做F的客人住在他在纽伦堡附近的家里, 他们一起去了柏林和其他德国城市。
他们两人觉得这样的交流很吃力,但中德艺术家相互交流,让他们相互了解了对方国家的情况,使他们看到了一般旅游者看不到的东西,也可以了解两国同行的情况。F和他的中国同行交谈时, 他们常常说在他的作品里有东方的意境和一些中国的风格和特点,也有人问他是否看过和学习过中国的艺术,他说没有,如果我们有相同的地方,也许因为我们画的风景都是云南,但如果你现在看他在云南的画,你可以看出中国对他的影响。
他从德国带来了许多黑白木刻,在新的环境里他想作一些改变,他把对云南的印象覆盖在他欧洲的作品上面,棕榈树,彩色的田地,云南的太阳,这所有印象的融合不是局限于真实的山和天,是他真实的感受和内心的收获,有一种特别的气氛。
如果你能看到,虽然冬天很冷,但山谷里的人们还可以种香蕉的话,他用暖色描绘那些山谷,慢慢地往上改变着色彩,他用一种冷的蓝色调画那些山峰。太阳发出橙色的微光,高悬在天空中,这就是云南的印象。
当他和徐芸去罗平时,在路上看到石灰窑,F 从来没有见过这地道的中国石灰场,他绕有兴趣地仔细观看,并支起画架兴奋地画起来。工人们停下他们的工作,来看这个会画画的欧洲人,并且跟他开玩笑请他用水烟筒抽烟,可F一直在咳嗽,他不会用这个中国的办法。 他不懂当地的语言,但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们竟奇迹般地愈越了语言的障碍,同样可以交流。无论你来自何方,人们总会有许多共同的东西。夜里,石灰窑燃烧着,发出奇异的光,象是“天外来物”。这似乎给他一种启示,他把自己描绘石灰窑的作品叫做“UFO”我和福克斯是云南美术家协会和德国奥格斯堡职业造型艺术家协BBK艺术交流的一对搭档。去年11月我们在德国相识,今年1月他随我到中国。他是德国人,我是中国人,而我们在一起时说英文。尽管这样的交流不那么容易,可也让我们的交流总带着一种有趣的色彩,好在都是艺术家,靠感觉来理解对方和表达自己似乎对同行来说问题不太大。
生于1959年的福克斯是巴伐利亚著名的风景画家,他狂热地追逐着群山、森林、阳光、月色……。福克斯把这称为用他的灵魂去寻找他的爱——风景(大自然)。福克斯说:“儿时我与父母住在巴伐利亚森林,我们唯一的邻居是黑色的树林,父亲教我怎样对待野生动物,我常常爬山眺望四周的风景,听老树发出的轰鸣,看天边飘浮的云彩。那时我六岁,可我真正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强大,人类的渺小。这些体验在我的艺术生涯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14岁,我画了第一幅风景画,从画那幅画开始,我意识到我不得不成为一个画家。19岁那年,我决定相信自己对未来的预感。许多最初的油画,我祖母卖了,用那些钱我买了油画颜料,画布和画笔……。”
福克斯是个勤奋的画家,他把所有的财力、精力和时间都奉献给了他的事业,“有人说你像一个19世纪走出的艺术家,是指你的生活还是艺术。”我问。“我的生活总是接近最低点,我没有一个保险的职业,这一点很像”。在他的工作室里满满的两个房间,放着他各个时期的作品,那是他真正的财富——精神财富。除了油画以外,他还创作大量的版画,这是德国艺术家们最擅长的表现手段,福克斯用自己独创的方法,完成他的版画,他在黑白木刻及套色木刻的基础上,用一种特殊的颜料在上面再创作,同一张版画,由于再创作时的情绪环境不一样,会产生不同的画面和色彩,他把创作时的新感觉覆盖在原来的作品上,使其成为独幅的新作,给过去的作品赋予新的生命。
“我不喜欢城市,特别是大城市”。听福克斯这样说,总让人联想到“桥社”和“蓝骑士”时期的表现主义画家们。五百年来,艺术家们都很注重自然,德国浪漫主义画派开了先河。1900年德国表现主义对20世纪的欧洲艺术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德国古老的风景画传统,在表现主义作品中得以幸存下来。风景画家们表现自然,抓住感情和自然界的诗意,在没有被人类破坏的大自然中,寻求情感世界和自然环境的和谐。多年来,福克斯喜欢边旅游边写生,足迹遍及法国、西班牙、意大利、非洲、喜玛拉雅,他和他的朋友们也有自己的艺术团体,表现手法是叫“明亮的微光真实表现主义”,他们反对一般人对自然的看法,那些漂亮的风景名胜,是一个被人改变了的物体,他们反抗压制自然,他们要表现的是一个野性的,不可顺从的自然。他喜欢去风景自然的国家,他强调情调,他总是不带地图,独自避开人群,走向蛮原和野地。
“在尼泊尔,我驾着牛车,独自去印度和尼泊尔交界的河边。我经过许多小村庄和农场,让我吃惊的是人们对我非常热情,给我食物和床。一天,我在稻田边画画,大约50人围着我,他们坐在地上看着画,谈论着我,画快完成了,我退后200米审视自己的画, 然后一边卷着烟一边向画走去,所有的人都跟着我,我挪步他们便挪步,我看画他们也照我的样子做。我继续工作,一个男人加入了人群,我不懂当地语,可我知道他在说:‘哦,这是什么画,只有颜色,没有什么意思。’另一个人说:‘你真傻,你退远了看看,你能看到田野、山和房屋。’”福克斯认为面对大自然写生,是一条非常真实的路,因为一边是风景,另一边是颜色和画布,两者之间是艺术,我用我的气把两者联系起来。
他的画注重自然色彩和气氛的渲染,他试图具体地反映自然,这从他的画题中可以体现出来。“红色的夜”“有烟囱的风景”等。具象和抽象只一步之遥,他的作品不是自然的复制,介于具象和抽象之间,有时抽象的比重更大些,象中国画中的大写意。在云南我们一起画画,面对大自然他用五官去感受,眼、鼻子、耳朵、肚子(这是一种德国人的特殊的说法),而后,他摘取周围风景中吸引他的某些部分组合于画面中,像用一把锋利的剪刀,任意地裁剪新装一样,移花接木,为的是表达自己的意境和美感。他试图抓住风景的灵魂,“抓住跃进眼里的东西”,不是细节,重要的是风景的全部印象。工作时天气变化很快,人的情绪变化也很快,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他的精神很激动,眼睛仔细地搜寻着,心在跳,灵魂像是一层过滤纸,过滤着周围的一切。他不管结果如何,这其间似乎有某种冒险,但艺术没有中间和不明确的答案,只有好坏之分,这是一种神秘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把一事件和一件东西变为一种器官的经验,用器官来感受很神秘,是一种明喻。作品完成后他从不修改,他认为修改了就不真实。
弗里茨,恩得尔早在1886年就说过,“创作一个纯的平面背景,以便使形式和色彩的音乐在它上面飘浮,表现主义是作为表达思想情感强烈愿望的一个同义词,内心世界的表达可以说是德国艺术独特性的代表,因此在色彩理论上不再符合传统美学观点,而是强烈的诡异,他们如魔咒般的色调;让人联想起世界末日的画面,以及对形式的某种狂热态度。看过福克斯画的人,都会被他的色彩所打动,他的画色调明亮,色彩单纯。他本人的纯朴和内心的热情,真挚的情感,毫无疑问是他绘画的一部分。在他的作品中,无论是意大利的托斯卡娜的群山,西班牙蓝斯若德岛的巨浪,还是云南重重叠叠的山峰,他都以鲜明的布局和刚劲的笔调表现出来。我喜欢他画中那些黄色的部分,它们似乎是那幅画的精髓,明亮地闪烁着,不断地向外扩张,那么干净、强烈,正好表现了他心里的纯洁。真实的景物都根据严格的顺序,以色彩转译出来,物体通过色彩逐渐成形,他的作品中的物体都具有一种雄伟的气魄,从不娇揉造作,而是充满了大自然的感染力。他的色彩浓烈有力,有强烈的对比,纯纯的,充满了野性。他喜欢用很宽的画笔和很厚的颜色作画,他认为这是一种与观众很近的关系,很宽的笔是一种什么样的手(他自己知道),画风景的边缘,也画颜色的平面,把光放在上面,也有野性颜色的路。为保护很亮的颜色,他用的色很厚很醇,这样的色彩很透明,有一种不确定的稳定,也有邻近色,为出这样的效果,他认为颜色不应该混合,否则就没有了个性。
看他画画,有时比与他交谈似乎更能了解他内心的世界。他画的很快,先将那些明亮的色彩涂在画布上,接着用大胆,畅快,奔放的笔触作画,有时他以长长的笔触画阳光的感觉,画布在他的笔下发出嘭嘭的响声,那些近似于几何形的线条,描绘摆动着的山峦,这像是把外界和内心的经验结合起来。看他画画,有时让你感到山、树、阳光、梯田、周围的一切,只是一种情绪,一种无以言表的情感。或是光以极高的速度在空中转动,交织成的飞速的旋律,色彩奇特千姿百态的景象。也像是犹豫不定的生命的象征,颤抖快速运动着的笔,反映出他那颗不安宁的心,他的画具有较纯粹鲜明的内容,轻松愉快,充满活力,有着飘逸美好的旋律,以及妙趣横生的笔触。
法国的报纸曾这样评论他,在他的作品里,印象主义和表现主义两者都有。印象派强调光影,福克斯的画不受光影的影响,只要感觉好,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作画。在罗平下着雨,他在农民正在施工的房檐下工作,雨水混合着颜色,恶劣的气候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和他的朋友们经常在雨中工作,凡高和其他的画家偶然也这样做。可对于他们不是偶然的,他不管天气的好坏,不管学院派的规定,他不认为在雨中作画是一种新方法,只是自然使他神魂颠倒,他不能停下来等待明天再开始。这也许是在反对一成不变的艺术规律,和学院派的陈规陋习,与材料、技法唱反调。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是怎样的情形,他总是很清楚自己的出发点,尽管他经常不满意自己的作品,很多画布被他扔掉了,这似乎是扔掉了他精力的一部分,绘画对于他来说不是随便的劳动,是一种痛苦的劳动。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给了他的画,他的画不是刻意的,有种艺术野性的力量,让它们在颤动,不管这是否让人听起来像一个19世纪艺术家的陈辞,他不在乎,他觉得很幸运,“我的生活就这样决定了。”他不管时式,与他交流的艺术家很少,他没有真正的同行,他试着与他的朋友一起工作,但他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寂寞的环境,唯独与风景,它们之间才有真正的交流。
在他的画册中这样写到,如果大西洋巨浪,拍打着野性的海岸;如果德国的树林,运动着炽热的色彩;你能看到福克斯,用他的灵魂寻找着风景;那不是漫不经心,有种狂热正推着他向前;他在找到的风景里,同时也找到了自己;夜里,月亮在旷野的海岸和树林的高峰之上,这是他最喜爱的时刻。
“夜,是诗人和艺术家永恒的主题,也是我最热爱的。”从福克斯的声音里,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激情,我看过他许多夜里的作品。
我问:“你是怎样发现在夜里画画很特别的?”
“一个夏天,当我完成了我的画时,天空中一半是落日的余辉,一半是初升的月亮,月亮和太阳平分天空的景致美极了,在月光下看画感觉是那么特别。夜给我动力,我在寻找和等待灵感的到来,我不断作画,不断作梦,直至黎明,那夜里的画给我带来巨大的惊喜。夜,我把自己融入风景,挤压出我的印象。有时也会害怕,怕自己在夜里失去平衡,可我的潜意识驱使着我,使我不能停下。”有人称他为“浪漫表现主义”,也有人称他为“月光下的艺术梦游者”。对夜,他有种野性的和突发的眷恋,仿佛在眷恋着死亡。
我想,他领受和逼近过真正的夜色,真正的孤寂,真正的莽原,在每个夜里,他瞪大着那双惊惧的眼睛,出神地等待着……四野的气息回响,流动的光给他启示,他在其间想象,就这样融入自己兴奋交织的情感,用心灵实实在在地触摸大自然,用色彩和画笔传递内心的神采。我相信有那么一天,他将跨越那漫漫无边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