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庙布甲”四片试释_周公庙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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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岐山周公庙遗址的发掘,已经引起学术界以至社会公众的普遍关注,遗址中甲骨文的发现,尤其受到重视。由于有关材料尚未系统发表,现在当然无法详细讨论。这里只就报刊上已经公布的四片卜甲,谈一些陋见,供关心这一方面的读者参考。

《收藏》2004年第9期刊登的种建荣先生《岐山周公庙遗址新出西周甲骨文》,附有三片卜甲的照片[1]。文称这些卜甲系当年3月4日发现的两座灰坑2004QZH1和2004QZH2所出,“两坑北部有一条宽3米多的废弃灌溉水渠。1976年修建该渠时,破坏了两坑的一部分。1986年,该渠废弃后,村民又取灰坑之土以填渠,两坑堆积再受破坏。2004QZH1坑现仅残余东西长约7米,南北宽2.5米,深约1.5米左右。卜甲主要出于H1及现代水渠填土中,2004QZH2中所见甚少。在三单位中共发现卜甲七百余片,其中有刻辞者83片,初步辨认出文字370个。依出土陶片分析,H1堆积的形成年代约在西周中期偏晚,H2的年代当为西周早期。”

文中有图像的三片卜甲,编号有的记坑位,有的则不记,现依次论述:

第一片:01号卜甲

这是一版腹甲靠中间部位的残部,可见有一横贯的齿纹,因为是局部照片,只显示左侧的断边。片上有两行5字。从行款看,左行上面应缺去一字,该字原来大约向左偏离,因而没有留下残笔。这两行字是:

□弔(叔)卜周公贞。

细察片上位置,两行当自左面一行起读,向右转行,即读为“□叔卜周公贞”,而不能从右面一行起读。如读作“周公贞□叔卜”,也是不通的。两行中间没有界线,也没有多少空间,不能分为两辞而属于不同的兆。

“□叔卜周公贞”,只是一条卜辞的前辞,没有记内容的命辞。 以前在岐山凤雏出土的卜甲也有这种例子,如其H11:38“王卜”,H11:167“王贞”[2],都只记出谁是贞卜者。在殷墟甲骨卜辞里,也有类似的情形,如出组卜辞多见“某某卜王”,在卜日的干支下面只记“王”而全无命辞。

殷墟卜辞的前辞,有的不记贞卜者名,记的都仅有一人。比如宾组卜辞“某某卜宾贞”,“宾”是卜人之名,而所贞问的事项则是关于王的,这种以王为主体的卜辞,我们称作“王卜辞”。子组卜辞“某某子卜贞”,所贞问的事项不属于王,而是关于“子”即一位朝臣的,这种以王之外的人为主体的卜辞,称作“非王卜辞”。依此类推,西周甲骨卜辞如上引凤雏H11两例,有“王卜”、“王贞”,也可以叫“王卜辞”。同出还有许多以王为主体的卜辞,都可归入“王卜辞”之列。至于周公庙01号卜甲这一条,就只能算作“非王卜辞”了。

“□叔卜周公贞”这条前辞,说明是由“□叔”其人为周公卜问的。这就像战国时期湖北荆门包山2号楚墓出土的竹简卜辞说“东周之客无归胙于郢之岁,夏栾之月,乙丑之日,苛嘉以长恻为左尹贞,……”[3],苛嘉是执行占卜的卜人,左尹则是卜问的主体。在这里“□叔”是占卜的执行者,“周公”是卜问的主体,主体不是王,所以是“非王卜辞”。

凤雏卜甲没有出现“周公”,只有“太保”(召公)、“毕公”等,周公庙卜甲据种文称:“‘周公’一词有四条,是最常见的人名。由于有周一代,周公爵位世袭,有若干人可称周公,故刻辞上的周公是赫赫有名的周公旦,还是其子孙尚待研究。但这么多的‘周公’刻辞,对判断周公庙遗址的性质,甚至推断周公庙大型墓葬墓主身份皆具重要意义”[4],这是完全正确的。不管出现的是周公旦,其次子君陈,还是哪一代周公,总是同“周公”家族有关。

“周公”之“周”的写法值得注意。字作梯形,方格中不加点,下不从“口”。同样写法见于凤雏卜甲H11:31和H11:104的背面,还有H11:117“祠自蒿(郊)于周”的“周”也是这样。凤雏建筑基址及扶风召陈建筑基址出土的不少陶器上所刻不从“口”的“周”字,则改呈正方正形[5]。在西周金文中,这样写法的“周”字仅见于西周早期的堇鼎、成周戈等器[6](P70)(注:所列无鼎疑系翻制,姑置不论。),应该说是有时代性的。看来01号卜甲应划归西周早期。

第二片:H1:82卜甲

这是一版腹甲的左尾甲部分,左侧保留原缘,右侧顺千里路齿纹解离,上边则沿兆枝折断,中间偏上有一条盾纹。刻辞在右边靠下,一行两字:

新邑。

据种文说,周公庙这批卜甲中,“‘新邑’一词有五条,是最常见的地名之一。”1981年,在距周公庙不远的岐山祝家巷村出土一件西周前期的戈,也有“新邑”铭文,见《殷周全文集成》10885[7](P325)。

“新邑”见《尚书·洛诰》,指成周而言,以其在周初新建为东都,故称“新邑”。有学者主张“凡器铭中称新邑的,都是成周之名未定时”[8](P45),这个说法是不是对,可以进一步考虑,但无论如何,“新邑”的称呼只行用于一个很短的时期,这片卜甲属于周初是肯定无疑的。

读《尚书》可知,周公旦与新邑的兴建有特别密切的关系。“新邑”卜辞与兵器在周公庙地区的出现,是非常启人寻味的。

这一条卜辞只有“新邑”二字,其他西周甲骨也有过类似现象,如1996年北京琉璃河燕国遗址灰坑H108出土的卜甲有辞“成周”[9](P15-16),似颇费解,实际上,这是那时甲骨卜辞的一种缩简形式。

在殷墟卜辞里看到,有些辞是完整的,有些辞则由于兆旁空间有限,不得不加缩简。比如一些宾组卜骨,在兆旁刻上缩简的卜辞,完整的则记于宽广的骨扇部位,彼此对照[10]。凤雏和其他地点的西周卜辞也是如此,有的是完整的(有时将字刻得微小[3](P141)),有的是缩简的,像“新邑”、“成周”一类就是后者。在甲骨有关兆旁刻上这种缩简的卜辞,只起着标识的作用,意即指示该兆所卜是“新邑”、“成周”之事。《周礼·占人》云:“凡卜筮既事,则系币以比其命,岁终则计其占之中否。”注引杜子春说:“‘系币’者,以帛书其占,系之于龟也。”郑玄则云:“既卜筮,史必书其命龟之事及兆于策,系其礼神之币而合藏焉。”两说略有不同,但把卜辞另写在简策或帛上是共同的。揣想这些缩简的卜辞,都有完整的文本书写在简帛上面,只是简帛未能在地下存留到现在而已。

了解了这一点,便可以明白上文讨论的第一片卜甲只有前辞,其实也是缩简的结果。

第三片:0136号卜甲

发表的只是局部照片,看不出是腹甲的什么部分。辞为:

马二百两。

“二百”占一字位置,系合文。

古时凡二物配对者称“两”[11](P57)。殷商周初,车大都驾二马,因而讲到马以“两”为量词。因车有两轮,“两”也作为车的量词,后世便衍生“辆”字。“两”字或简作“”,如《殷周金文集成》2775西周早期的小臣夌鼎有“小臣夌锡贝,锡马两”[8](P229),马以“两”为量词,写法即是如此。殷墟卜辞也有“马廿两”,见《殷虚书契前编》2,19,1,“马二两”、“马五十两”,见《甲骨文合集》21777和11459,其“两”字写法类似“丙”或“内”字,前人多有误释[12](P257)。看小臣墙肋骨刻辞“车二两”的“两”字也这样写[13],就不难明白了。

“马二百两”是四百匹马。种文还提到“卜辞H2:19上刻有‘二百又五十两’六字”,是五百匹马。马群规模之大,足与凤雏卜甲H11:125的“五百牛”比拟,可见当时经济生活的发达程度。

周公庙卜甲还有一片是在报端发表的[14]。

这是一版腹甲的右前甲残片,仅存其右上肩部原缘。照片上可以看到其上部一辞为:

□由弗克……

下部另有残辞,只能辨出一个“甶”字。

上部的卜辞,第一字不够清楚,但可估计是人名,,这条卜辞的文例即近于凤雏甲H11:6“ 曰:並甶(思、斯)克事”,H11:21“曰: 甶克事”,H11:32“□甶克事”等辞

关于“甶”应读为“思”、“斯”,过去我曾几次讨论过[15],有些学者则持不同意见。近年这个字反复在战国楚简卜辞里出现,用法与这里还是一致的[16](P599-600),其释读应该可以确定。

本文所能考察的几片卜甲,给我们总的印象是年代不会太晚。第二片肯定属于西周初年。第一片“周”字的写法,第三片“两”字的使用,也指向西周早期这一时代。总的看来,包括第四片在内,这些卜甲都与凤雏卜甲近似。凤雏卜甲各片年代有一定跨度,最早的如有“周方伯”及商王名号者在伐纣之前,最晚的如有“不栺”人名的可晚到昭王,甚至穆王初,大多数都是西周早期的[3](P140-148)。周公庙卜甲是否包含较晚的,能迟到2004QZHJ被估计的年代西周中期偏晚,须待更多材料公布后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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