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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F113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9550（2000）02—0046—03
1999年11月30日，世界贸易组织（WTO）第三届部长会议在美国西雅图召开，引起了各界的广泛关注。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在于，它将为新一轮贸易谈判确定基本原则和内容，并为全球贸易体制带来新的开端。可结果却是一场噩梦：会谈以数千示威者的游行和故意破坏活动开始；然后是各国部长们之间的激烈争吵；最后以不欢而散告终。会议没有能够发表部长宣言，原定于2000年元月开始的“千年回合”谈判因此受阻。这是世界贸易组织成立以来遭受的最大挫折。
20世纪90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是人们讨论的最热门的话题之一。经济全球化是指，随着商品、服务、资本流动的跨国界的交易活动以及技术的国际传播，使世界各国经济的相互依赖性增强。具体表现在：在生产要素世界范围内的自由流动和合理配置，消除国家间的各种壁垒；国际生产和服务在全球信息技术高速发展和各国政府的推动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世界各个角落扩展；发展迅速的世界金融市场已成为一种超国界的经济力量。国际金融市场在相当程度上限制了各国政府的货币和财政政策的自主权。经济全球化是市场经济不断深化的表现。经济全球化势必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主权，这一进程将对国家主权和国家利益提出挑战，并产生重大影响。在经济全球化发展过程中，各国获得的利益是不平衡的，发达国家是经济全球化的主要推动者，也是最大的受益着。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加速发展，各国之间由于经济利益的不平衡而产生的矛盾和冲突也随之加剧。西雅图会议正是国际经济关系中多种矛盾的集中反映。
“南北矛盾”
西雅图会议中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矛盾表现得异常突出。
（一）关于劳工标准问题
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有关劳工标准问题上的争议是近两年来出现的新问题。美国和一些欧盟国家的目的是想在贸易中通过引入劳工标准，使得一些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的发展中国家的出口产品价格上扬，从而达到保护发达国家工人和产业利益的目的。由于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戈尔已获得了美国最大劳工组织“劳联—产联”的支持承诺，因此克林顿政府迫于劳工组织的压力，极力促使美国代表团在西雅图世贸组织会议上，将劳工标准问题纳入新一轮谈判议程。克林顿在接受《西雅图邮报》采访时表示：应将劳工及环保议题纳入全球贸易谈判中，若有国家不遵从规定应受到制裁。美国、日本、欧盟主张立即在世界贸易组织内设立工作小组，以探讨童工、劳工工作条件及成立工会权利等问题。
印度、巴基斯坦、巴西、马来西亚等国的贸易部长们对美国的这项主张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他们认为，美国的这种主张是为了保护美国等发达国家产业工人的利益，阻止大公司将工厂迁往劳动力和原材料资源丰富、成本低廉的第三世界国家。所谓劳工标准问题已经在新加坡部长会议上得到解决。当时会议作出的决定明确指出，国际劳工组织有能力处理这一问题。在世贸组织内部讨论劳工问题，最终将导致该组织规则的改变，使得一些国家可以利用贸易手段来强迫其他国家实行劳工标准。WTO是一个贸易组织，不应处理国际劳工组织管辖范围之内的事务。 因此，美国政府要求将劳工权益问题特别是将有关的美国标准强加到世界贸易组织成员头上，实际上是一种霸权行为，是为了更有效地限制外国有竞争力的产品输往美国市场。
低成本劳动力是发展中国家产品出口和经济发展的主要支柱，如果在短期内强制实行劳工标准，尽管从表面上看是保护劳工利益，但实际上将使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贸易中的相对优势荡然无存，因而从根本上影响发展中国家的发展速度。因此多数发展中国家对美国的主张持反对态度。
发展中国家还怀疑美国和欧洲在加快高技术领域限制方面所作的努力，如有关对电子商务征税和降低高技术产品关税的备忘录。这些主要对发达国家的公司有利。
（二）制定全球贸易规则的主导权问题
长期以来，从关贸总协定到世界贸易组织，发达国家一直主导着贸易规则的制定。在135个世界贸易组织成员中， 发展中国家成员虽然占了3/4，但发展中国家的问题和要求常常因谈判能力低下而被忽视。发展中国家最为不满的是世界贸易组织的“绿色会议室”小圈子商议制度。“绿色会议室”主要由发达国家和少数受邀请的发展中国家把持协议的制定，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根本无法参与。在西雅图会议上，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都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时间，让它们履行“乌拉圭回合”开放市场和进行知识产权改革的相关协议。美国等国家断然拒绝了发展中国家的这一要求。此外，许多发展中国家对西雅图部长会议的组织变得越来越不满，因为它们感到自己被排除在许多重要会议之外。正如圭亚那外交部长克莱门特·罗伊所说：“我们怀疑的事发生了……发达国家是关起门来私下做交易。”
世贸组织总干事穆尔在西雅图会议之前，曾撰写题为《西雅图会议应对穷国有所帮助》的文章，认为，世贸组织并不是常被人称为“富裕白人俱乐部”的关贸总协定。希望发达国家在西雅图会议上表达出它们消除对从最贫困国家进口施加的所有障碍。目前最贫困国家的出口在世界贸易总量中只占0.25%。1998年，欧盟从世界最贫困国家的进口量占其商品进口总量的1.2%，欧盟从贫困国家数目最多的非洲进口的商品在1998年甚至还减少了6.8%。穆尔指出， 富裕国家向最贫困国家的商品实施的平均关税，事实上比它们向其他富裕国家征收的关税还要高。穆尔认为这既是一个经济问题，又是一个道德问题。
为了更好地满足最贫困国家的需要，帮助它们解决困难，让它们完全融入多边谈判体制，世贸组织和其他五个组织已经在1997年为那些最贫困国家制定了一个完整的框架。关键是这一框架能否在西雅图会议上获得尽可能大的政治支持。现在看来，“为穷国争取权利”的斗争远比人们想像的复杂得多、艰巨得多。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化，发展中国家越来越感到用一个声音说话的重要性。在前不久77国集团在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上，发展中国家代表表明了对乌拉圭回合协议的失望，并确立了在西雅图谈判期间的共同行动纲领。77国集团轮值主席国摩洛哥的阿布尤布说：“发展中国家一致反对将劳工、环保标准与贸易联系起来。……没有发展中国家的同意，任何协议都不能达成。”它们希望发达国家加快履行它们在1994年乌拉圭协议中关于贸易自由化的承诺。
“北北矛盾”
美、欧、日之间在西雅图会议上的争夺也超出了人们的预料。美国主张严格限制谈判范围。美国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在西雅图会议上发言时建议，新一轮谈判应该实现的目标是：促进农业改革，减少农产品关税，取消农产品补贴；进一步开放服务业市场；确保电子贸易“自由、迅速”地发展；确保农民能够利用生物技术产品；开放环保产品与服务市场，以及由世贸组织成立一个工作组，负责研究贸易与劳工标准之间的关系，而欧盟、日本主张全面谈判。
农业仍成为这次会议谈判的主战场。在农业问题上，美国和以澳大利亚为代表的凯恩斯集团坚持要把取消农产品出口补贴问题列入议程。要求世贸组织所有成员国制定出结束促进本国农产品生产的农业补助谈判的时间表。欧盟、日本、瑞士、挪威、韩国准备在这一问题上略作妥协，但并未作出任何承诺。在反倾销问题上，日本等22国强烈要求重开“乌拉圭回合”反倾销协议的谈判。日本指责美国动不动就挥起反倾销大棒，来保护自己的产品，最明显的表现是美国对其钢产品的保护上。而美国断然否认了上述指责，拒绝讨论反倾销问题。美国官员明确表示，他们无意重新谈判以前达成的影响到服装和纺织品进入美国的协议，或者修改美国的反倾销规定。美国的“霸道”态度使日本等国强烈不满。在工业关税问题上，欧盟及其五个伙伴要求对所有产品的关税进行评估。但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亚太经合组织则要求迅速出台有关消除八大类产品所有关税的协议。
总之，WTO西雅图会议场外抗议不绝，场内吵成一片， 可谓热闹非凡。一些环境保护组织、动物保护组织、劳工组织等大型利益集团和非政府组织纷纷在西雅图“亮相”，通过集会、抗议和组织论坛等手段，指责世界贸易组织倡导的自由贸易给环境、工人待遇和穷国主权带来的危害。与会场外的抗议和冲突相比，世界贸易组织成员国代表在会场上的辩论虽不失文雅风度，但问题的复杂性和尖锐性与会场之外的示威活动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雅图会议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经济全球化发展过程中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的冲突。在重开“千年回合谈判”之际，人们仍然体味到贸易保护主义的苗头。美国民意调查显示，83%的美国人认为，克林顿政府应当坚持立场，要求把环保、劳工等问题列入未来的世界贸易条约。加拿大总理克雷蒂安最近敦促美国在开放市场方面起表率作用。他警告说，美国可能又要走回头路，陷入孤立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的泥潭。印度负责农业的官员贾殷最近指出，美国和欧洲在市场开放承诺方面的后退，大大削弱了人们对国际贸易体系的“信任和信心”。
西雅图会议的失败，也突出地反映了世界贸易组织内部不公平、不平衡的问题。要使新一轮“千年回合”谈判取得积极成果，必须确保所有的世贸组织成员，特别是发展中国家能够充分参与讨论，并且得到实惠。只有各成员国的权利与义务平衡的协议才是可持久的的协议。西雅图会议的失败，使发展中国家确信它们不能平等地参加世界贸易决策的问题正在得到前所未有的承认。正像世贸组织总干事穆尔前不久所说的，世贸组织应该检讨，应让小国享受与大国同等的贸易好处，富裕国家应该开放市场让贫穷国家的产品进入，这是“道德的需要”。
一些国际知名人士也已经充分地认识到在新一轮贸易谈判中，考虑广大发展中国家利益的重要性。世界银行行长沃尔芬森在西雅图会议的发言中说，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应该称为“发展回合”谈判。他表示，我们今天为穷国发言，就是为和平与稳定发言。我们应该在五个方面采取行动：第一，必须向所有发展中国家扩大市场准入；第二，高收入国家必须迅速削弱农业保护主义；第三，地区共同支持增强最不发达国家参与国际贸易谈判的能力；第四，必须从全球发展的、更广阔的背景出发确立贸易自由化的地位；第五，必须使贸易自由化有效地为穷国服务。
西雅图会议给人们带来许多思考。当人类跨入21世纪时，有必要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世界贸易组织需要改革。多边贸易体制建立50年来，为推动全球贸易和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但同时也存在不少问题。世界各国应该从21世纪全球发展的高度来认识新一轮贸易谈判的意义。在贸易自由化的过程中，努力维护和提高占世贸组织成员3/4 比例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和政治利益。西雅图会议的失败表明，各国在国际贸易是否需要进一步自由化的问题上缺少真正的共识。西雅图会议未能启动“千年回合”，不是一个偶然现象，它表明了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对新一轮谈判的目标严重背离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愿望和利益，因而造成整个进程动力不足。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如果能够从这次会议的失败中认真吸取教训，进行深刻反思的话，那么，世贸组织西雅图会议仍然是一次有建设性的会议。因为会议未能启动新一轮全球贸易谈判，总比达成一项有缺陷的协议要好。人们需要时间去思考如何确立一个公平、合理的世界贸易体制。
〔收稿日期：1999—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