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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 D831.260[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3-7411(2007)04-0064-(06)
2003年2月25日,卢武铉就任韩国第16届总统。这位以“实现新旧交替,打破旧政治和特权政治”为竞选口号的新总统,上台后全面推行其革新理念:经济上,提出“实现均衡发展”和建立“东北亚经济中心国”的口号;政治上,主张建立“国民参与型”政府和实现“超党派合作”;对朝关系上,推行“和平繁荣政策”等。而最引起国内争论和国际社会关注的,是被韩国媒体称之为“卢武铉主义”的新外交安保政策。
一、卢武铉主义的主要内容
卢武铉主义最早出现于2005年3月,起初指卢武铉总统针对“在东北亚其他地区发生纷争时,将把部分驻韩美军投入到该地区”的美国战略方针发表的一篇谈话,这一谈话被青瓦台有关人士解释为卢武铉主义。后经韩国媒体和学者的发展,卢武铉主义逐渐成为韩国现政府新外交安保政策的代名词,其主要内容可以概括如下。
1.实现“自主国防”,收回由美军把持的战时作战指挥权。卢武铉上任后一直把实现“自主国防”作为国家安保政策的一项重要任务。他认为,韩国要在国际上得到认可,“必须实现自主国防”,“原则上国防必须自主,与盟国的共同安保是辅助手段”。[1] 他把韩国国防预算提高到金融危机前的占国内生产总值3.2%的水平,争取在未来10年内,打下自主防御能力的基础。在卢武铉看来,实现“自主国防”是韩国在东北亚地区建立和平与繁荣秩序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前提条件,也是一个独立自主国家的基本主权。而要实现自主国防,首先要收回由美军掌握的战时作战指挥权①。卢武铉上台后多次表示,无论是在战时还是和平时期,韩国都需要掌握军事指挥权,这才能成为“名符其实的自主军队”。卢武铉所倡导的“自主国防”并不是要弱化美韩防御同盟,在他看来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建立自主的作战指挥系统和自主的武器制造体系、拥有平时和战时作战指挥权、战时由美军提供紧急支援是卢武铉所追求的“合作型自主国防体制”。
2.反对驻韩美军的“战略灵活性”调整。所谓“战略灵活性”(Strategic Flexibility),是指驻韩美军将不再是一支仅仅为防备朝鲜南侵而部署在朝鲜半岛的“固定”部队,它将作为一支“地区快速机动部队”,任意进出朝鲜半岛,参与到朝鲜半岛以外的地区争端中。这是“9·11”后美国全球军事战略调整的重要组成部分。2002年9月公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表示:“为了应对我们面临的不确定因素和众多安全挑战,美国需要在西欧和东北亚地区以及其他地区拥有基地和兵站,并需要做出有关安排,以便使美国部队的远距离部署能获得临时进入权”,美国要与韩国继续合作保持对朝鲜的警惕,同时要让韩国“做好为促进该地区更长期的稳定做贡献的准备”。[2] 为了配合这一战略要求,美韩决定“重新定义美韩同盟”,并于2003年10月第四次未来美韩同盟政策构想会议(FOTA)上,首次提出“战略灵活性”,希望能将驻韩美军的作用与任务扩展到朝鲜半岛以外。2004年美国政府出台了《美国海外驻军重新部署计划》(The U.S.Global Force Posture Review),根据该计划,美国将撤回60000至70000海外驻军,其中从韩国撤走12500名士兵,但海外驻军将更加注重“能力”而非“数量”,将更富有“机动化”和“灵活性”。[3]
卢武铉政府对驻韩美军的“战略灵活性”调整一直持保留态度,甚至明确表达了反对之声。韩国担心如果驻韩美军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整个东北亚地区,则韩国很可能会被迫卷入到因台海冲突而引发的中美纷争中去,这是韩国所不愿看到的“最糟糕的情况”;而且这一调整很可能会使驻韩美军的对北任务由“防御朝鲜”转变为“干预朝鲜”,这并不符合卢武铉的对朝“和平繁荣政策”。2005年3月8日卢武铉明确表示:“可以肯定的是,决不会发生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都被卷入东北亚纷争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毫不退让地坚持这一原则。”[4] 这表明,韩国要制约驻韩美军对东北亚地区事务的干预,防止韩国卷入中美、中日等大国的纷争中去,特别要防止韩国成为美军干预台海冲突的前沿阵地。
3.坚持韩美同盟,推行“自主外交”。卢武铉虽然是在反美口号声中上台的,但他对韩美同盟的重要性有清醒的认识。他多次强调韩美同盟仍然是韩国国家安全的基石和外交战略的核心,为朝鲜半岛和东北亚的和平与稳定起到重要作用。卢武铉为了消除国内反美运动和他本人对美消极态度给韩美关系产生的冲击,上任后不久就把美国作为其第一个出访的国家。访问结束后,卢武铉称:“当他离开韩国的时候,脑子里既有担忧也有希望,而现在我已经消除了所有担忧,带着希望返回韩国。”[5] 足以看出他对美国的重视程度。
卢武铉重视韩美同盟,但他不满意美韩间的“主从关系”,不能接受美国对韩国强制要求的专属同盟。为此,他坚持“自主外交”,力图摆脱“美主韩从”的不平等地位,实现“平等的伙伴关系”。2004年1月15日,卢武铉政府以“外交部的部分职员没有摆脱过去的依赖性对外政策,并且没有充分理解和把握参与政府的新自主外交政策的基本精神和方向”为由,罢免了被认为有“崇美”倾向的外交通商部长官尹永宽,而这次政府内部“韩美同盟派”和“外交自主派”之间的较量,最终以自主派的胜利而结束。[6] 卢武铉政府通过这次人事变动明确了“自主外交”的路线。
4.提出“东北亚均衡者论”。2005年3月22日卢武铉总统在韩国陆军第三士官学校发表的演讲中首次提出“东北亚均衡者论”,表示韩国将放弃冷战时期的阵营外交,“今后我们将在朝鲜半岛乃至整个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繁荣进程中发挥均衡者作用”。② 4月,卢武铉公布了其“新外交安全构想”,系统阐述了他的“东北亚均衡者”思想。其要义是,韩国不再拘泥于“美日韩”框架,在韩美同盟的基础上积极发展同周边国家的关系,特别是同中国、朝鲜和俄罗斯的关系,韩国既不属于北三角,也不属于南三角同盟;韩国要在东北亚大国中发挥“和平杠杆”的作用,特别要努力避免美日把中国的崛起视为威胁,防止在东北亚出现新的冷战,在发生“日中对立”或“美中冲突”时,韩国将作为调停人,在国际社会中显示其分量,为维护整个东北亚的和平与繁荣发挥平衡作用;韩国作为主权国家应享受应有的权利,不允许出现无视韩国意愿的单方面的决定和行动。
二、卢武铉主义出台的原因分析
卢武铉主义的出台绝非偶然,而是具有深刻的背景因素。卢武铉主义既是卢武铉个人经历和理念的体现,也是整个韩国民族意识的反映;既是历史因素积淀的使然,也是现实条件提出的要求;既有韩国自身变化的影响,也有国际形势的推动。
1.卢武铉的个人经历和理念是卢武铉主义的思想萌芽。卢武铉自小家境贫寒,通过个人努力考取律师,成为底层民众权利的捍卫者。平民经历培养了卢武铉的左倾思想,是国会左翼力量的代表。年轻时曾因反抗亲美独裁者和抗议美军在韩国的特殊地位而被当局逮捕过。他没有去过美国,也不屑和造访汉城的美国政客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在大选投票前卢武铉还参加了反美集会。他积极推动南北和解,支持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卢武铉十分看好东北亚特别是中国的经济发展潜力,主张韩、中、日有必要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以实现东亚经济一体化。卢武铉的早期经历和左倾立场为卢武铉主义的出台培养了思想萌芽。
2.韩国自身实力的不断发展提高了领导人和民众的自信心。韩国在过去20年中经历了一场深远的经济、政治和文化转变。2004年韩国GDP总量已经进入世界前十,经济实力大增,并在东亚区域合作中也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韩国的民主化改革也在这一时期取得实质性进展,被称为是东亚“最有生机、最兴旺发达的民主国家”之一。而以“韩剧”为代表的韩国文化则在近期横扫亚洲。自身实力的强大燃发了韩国的民族自信心,“自主”、“平等”、“权利”等成为韩国上下对国际社会的诉求。正如一韩国政府高官所指出的,“卢武铉总统认为,韩国已经到了可以自信地表明自己态度的时候了,如果韩国还像过去那样被韩美日协作格局所束缚,就无法维护国家利益。”
3.韩国政治生态的变化是卢武铉主义出台的一项重要国内因素。首先,2002年的总统大选表明,军人政治或亲美政治精英掌权的时代逐步成为历史,以卢武铉为代表的平民政治家掌权的时代已经开始,而后者在处理国家事务时更加自信,更加注重独立自主。其次,韩国国会的力量对比发生变化,在2004年第17届国会议员选举中,以开放国民党和民主劳动党为代表的左翼力量战胜了保守、亲美的大国家党,左翼自由派政党历史上首次控制国会,这必然对韩国外交产生重要影响。据韩国《中央日报》对各党新当选的议员进行的舆论调查显示,55%的议员认为“韩国外交应最优先考虑的国家”是中国,而认为应是美国的只占45%。韩国媒体把这种结果称之为“是在政治上脱美亲华的象征”。而执政党开放国民党进行的党内舆论调查显示,63%的人认为韩国今后最重要的外交对象是中国,而只有26%的人认为应是美国。[7] 第三,当前主导韩国政局的是被称为“386世代”③ 的年轻政治家。他们的主要政治理念是,反对旧式秩序和特权政治,提倡民主改革;主张南北和解合作;要求更多的民族自主性;他们未经历朝鲜战争,对美国不存在感激情结,相反他们大多有较强的反美情绪。
4.韩国民族自主意识的增强和反美情绪的爆发削弱了旧有的外交安保政策的基石。在韩国,民族自主意识与反美情绪是相互助长的。随着韩国实力的提高,民族自主的呼声越来越大,其主要表现和结果就是反美情绪的爆发。特别是年轻一代的韩国人,对韩美同盟的不平等现状十分不满,其象征就是《驻韩美军地位协定》,该协定赋予驻韩美军享有治外法权,因而他们的行为长期以来肆无忌惮,深为韩国民众所痛恶。2002年6月,一辆驻韩美军装甲车轧死两位韩国女中学生,而两位肇事者却被军事法庭宣判为无罪。这一事件直接点燃了积聚在韩国人内心多年的反美情绪,引发了规模空前的反美运动,仅12月14日这一天,全国就有超过30万群众参加反美抗议活动,要求修改《驻韩美军地位协定》和处罚肇事者。而12月19日恰恰是韩国总统大选的投票日,事实证明,这次反美运动直接影响到大选结果,卢武铉正是在反美口号下赢得了更多的支持。韩国的反美运动对韩美同盟产生很大冲击,而韩美同盟一直是韩国外交安保政策的基石,越来越多的韩国人开始思考和寻求新的外交安保政策。
5.冷战后东北亚国际关系格局的变化是卢武铉主义出台的外部结构因素。用沃尔兹的结构理论解释,在国际政治中,行为体的行为随着结构的变化而变化,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属性的变化而变化,结构可以限制和形塑行为者的行为或通过竞争来调节单元之间的秩序。[8]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东北亚旧有的冷战格局逐渐向后冷战格局转变,这一结构变化具有三个明显特征:首先,两极对峙消失;多极趋势明显。其次,意识形态因素下降,经济考量上升。第三,阵营划分模糊,相互依存加深。韩国旧有的外交安保政策是在冷战结构条件下形成的,它以“反共”标准划分敌我阵营,以美韩同盟为基石,以美、日、韩合作框架为依托,以朝鲜为主要敌人,同时防范与遏制中国和前苏联。随着冷战结构的瓦解和后冷战结构的形成,必然要求韩国的外交安保政策做出相应的调整,这样卢武铉主义便应运而生。这一新的外交安保政策,以实现“自主”和实行“均衡”为主要特点,把发展同周边所有国家的关系和避免卷入大国纷争作为主要目标,而不再把他国作为敌对目标和防范对象。
6.大国因素的变化是卢武铉主义产生的具体国际背景。首先,中国的崛起对韩国产生很大影响。2004年中国是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国,韩国是中国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FDI)的来源,韩国对外贸易88%的顺差来自中国,韩国经济严重依赖中国市场。而近年来,韩国国内掀起一股“中国热”,国民对中国的好感普遍上升。因此发展同中国的关系成为政府和国民的普遍共识。除了中国对韩国的直接影响外,中美、中日关系也随着中国地位的提高而为韩国外交所关注。韩国不愿看到中国同美日出现对抗,在东亚形成新的冷战,这会置韩国于两难境地,韩国更是极力避免卷入由台湾问题引发的中美冲突中去。第二,美国的安全外交政策直接作用于韩美同盟。一方面,如前所述,美国军事安全战略的调整直接引起这次韩美同盟的转型。另一方面,韩美外交关系在经过50多年后也需要作出调整。有学者把韩美关系比作是孩子和家长的关系,对小孩子来说,家长的指导和控制可能是合适的,但当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双方就需要建立一种平等的关系。[9] 而韩美之间要实现这种转变并不容易,因为关系越密切,双方的期望值就越高,反而越难达成妥协。第三,日本政治保守化成为韩国外交关注的课题。近年来,日本在领土和历史问题上频频挑战韩国,引起韩国上下的极大不满。而同时,美国的亚太战略重心不断偏向日本,提高和强化美日同盟的地位和功能,韩国有被边缘化的趋势。这也引起了韩国的忧虑。
7.卢武铉主义也是为配合韩国政府的半岛政策。对于韩国来说,实现南北和解与国家统一是其优先利益,为此卢武铉总统在“阳光政策”的基础上提出了“和平繁荣政策”,以实现半岛和平与共同繁荣为主要目标。这就需要缓解半岛紧张局势,南北建立互信,直接对话。卢武铉主义的一个重要考虑就是,为该政策的推行创造外部环境。特别是在朝核问题上,卢武铉政府坚持通过对话来解决,反对美日对朝采取强硬措施。
三、各方对卢武铉主义的反应
卢武铉主义作为韩国新一届政府外交安保政策的总体架构,引起韩国国内的广泛争论,成为保守派和改革派攻防的焦点。国际社会也对卢武铉主义给予极大关注,特别是韩国的盟友——美日,对此充满了不满和忧虑。
1.韩国朝野对卢武铉主义争议颇大。卢武铉的幕僚及执政的开放国民党积极赞成和支持卢武铉主义。2005年3月11日,总统国家安全高级顾问文正仁就力挺卢武铉关于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的讲话。他说,韩美同盟防范的对象始终是朝鲜而不是中国,一旦美国派军介入台海冲突,韩国民众不会支持韩国军人参与对抗中国的军事行动,韩国“不是美国的傀儡”,不会追随美国实行违反国家利益的政策。关于“东北亚均衡者论”,文正仁表示,很多时候,中国提出什么建议,日本都会反对;当日本提出建议,中国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因而不如就由韩国来提议。在东北亚必须努力去避免因美国和日本把中国的崛起当成威胁,而演变成“冷战”的局面,“我们相信如果同中国加强合作,把它当成战略伙伴,那么中国就会把我们当作战略伙伴。如果你把中国当成对手,它就会成为你的对手。”[10]
而以反对党大国家党为代表的保守派人士对卢武铉主义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认为是政府对朝鲜屈服、对华亲密、对美国强硬和对日本表现出敌意。大国家党主席朴槿惠认为“东北亚均衡者”与“韩美同盟”是“相互矛盾的”,“中国、日本、俄罗斯,甚至北韩也不会将我们认可为均衡者”,“卢武铉主义”会导致美韩同盟的脱离,从而使韩国陷入“外交性孤立”,损害国家利益。[11] 代表保守力量的《朝鲜日报》更是对卢武铉主义逐一进行了批判:“自主国防”会让韩国背负沉重的国防开支,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会使韩国出现安全空白;卢武铉坚决反对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调整的讲话过于草率,会对韩美同盟产生冲击,对此问题应该采取“模糊性战略”;卢武铉政府的“自主外交”是针对韩美同盟,意在表明韩国要脱离同盟,这会把韩国带向孤立境地;卢武铉的“东北亚均衡者论”也不被看好,“如果韩国想把中国利用为对美国的均衡势力,或与中国联合起来对抗日本,结果不外有二:做得好,可能仅仅被中国利用,而做得不好,我国面对中国的立场将被削弱”。[12]
2.日本也对卢武铉主义产生了质疑,担心美日韩同盟的瓦解。《日本经济新闻》发表文章认为,卢武铉主义动摇了美韩同盟及韩日关系,会对处理朝鲜核危机和区域内安全体制带来负面影响,是“脱离日美韩框架的迹象”,可能会对日美韩合作产生巨大不利因素。日本防卫厅下属防卫研究所发表报告书,责难卢武铉的“东北亚均衡者论”是“与韩美同盟相悖的论调”。
3.美国对卢武铉主义更是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担忧。美国助理国务卿希尔在接受采访时就对卢武铉的“东北亚均衡者论”表示了不满,他认为朝鲜半岛周边是“高危地带(high-crime neighborhood)”,对于韩国来说有远见的战略是“与相隔遥远的强国(指美国)建立特殊关系。”[13] 美国国防部东亚事务次长劳里斯2005年5月向韩国驻美国大使洪锡炫表示:“东北亚均衡者论与韩美同盟无法共存,倘若韩国欲结束韩美同盟关系,则悉听尊便。”[14] 甚至一些美国媒体惊呼,美国在东北亚的“铁三角联盟”出现裂痕。美国对卢武铉在2005年3月8日发表的关于反对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调整的讲话也感到难以理解。5月18日,美国国务院负责东亚太事务的首席副助理国务卿李维亚和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NSC)亚洲司司长维克多·查在华盛顿举行的朝鲜半岛座谈会上都表示,战略灵活性并不只是服务于美国的单行道,韩国发生紧急情况时,将有其他地区的美军投入到朝鲜半岛,履行安全公约。[15] 美国政府更是以减少驻韩美军相要挟,迫使韩国接受“战略灵活性”调整。
4.中国对卢武铉主义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肯定和支持,但无论是政府还是学界对韩国能否扮演“东北亚均衡者”的角色以及如何扮演,都抱有某种程度的怀疑。中国驻韩大使在接受《韩国时报》采访时表示,如果韩国要为东北亚的和平与繁荣发挥均衡作用,中国将积极给予支持。但他也指出,“均衡者”的说法还不能明确表现韩国在未来要发挥什么作用。[16] 一些中国学者也对卢武铉的“东北亚均衡者论”提出了质疑:首先,作为“均衡者”必须具有强大的实力,目前来说韩国还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其次,韩国扮演“东北亚均衡者”的前提是美日同盟和中国对立,而目前东北亚还不存在这种情形;最后,一些中国学者也认为“韩美同盟”和“东北亚均衡者”是相互矛盾的,韩国充其量只能在有限领域发挥均衡作用。
四、卢武铉主义的调整
面对国内外的批评和质疑,特别是美国的压力,卢武铉总统不得不对其新外交安保政策做出调整。
1.韩国就“东北亚均衡者论”向美国作出了说明。在2005年6月卢武铉总统第三次访美前夕,韩国官员明确表示“东北亚最终的均衡者是美国”,而韩国的立场退回到要充当“有局限性的均衡者”上,这多少消除了美国的疑心。[17] 关于两国同盟关系,韩国外交通商部长官潘基文认为,如果双方能遵循互惠互利的同盟精神和两国人民的意愿,将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2.在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问题上,美国同意于2009年归还,但韩国国内却一片反对之声。美国之所以同意尽快归还,一方面是避免造成“美主韩从”的不平等印象,给反美人士以口实;更主要的是,美国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以归还作战指挥权来换取韩国支持驻韩美军的“战略灵活性”调整,而且移交之后,驻韩美军可以摆脱约束,便于发挥“地区干预军”的角色。由于担心美军移交战时作战指挥权后韩国会出现安全空白,韩国政界和军界人士多数持反对态度。2006年9月韩国国防部迫于压力,不得不把自主行使作战权的时间推迟到2012年,并制定限制性条款。2007年2月24日,经过韩美防长协商后,最终确定2012年4月17日起由韩国军队自主行使作战指挥权,而美国方面保证在2008年之后不会进一步裁减驻韩美军,保持2.5万名的规模不变。
3.在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问题上,韩国做出重大让步,驻韩美军发生“质变”。韩美双方就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调整进行了12次秘密谈判,最终在2006年1月19日首次韩美部长级战略对话中,达成原则协议。在会后发表的共同声明中称:“韩国作为盟国,充分理解美国的世界军事战略变化理论以及美国加强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的必要性。”[18] 这意味着韩国政府原则上认可驻韩美军加强战略灵活性,驻韩美军进出朝鲜半岛就变得比较容易。虽然声明中还表示,“韩国不能违背国民的意愿介入东北亚地区的纠纷,美国尊重韩国的这种立场”,但这仅仅是毫无约束力的“政治宣言”而已,因为,如果美中之间发生严重的军事纷争,如台海冲突,驻韩美军只能根据美国的军事需要采取行动。由于双方没有制定详细的派兵条件和程序,这就为以后的实施留下了很大的发挥空间。共同声明的发表,标志着韩美同盟关系发生重大突破,驻韩美军的性质已由昔日“专注朝鲜半岛防务”,转变成为干预亚太乃至全球事务的“机动军”,预示着东北亚军事格局将发生激烈变化。
五、结语
卢武铉主义是韩国“新生代”政治家对传统外交安保理念的重大修正和革新,是自信心提高后的韩国争取独立自主、摆脱美国束缚的一次尝试,为韩国在冷战后东北亚国际形势下提供了一种新的战略选择。由于受国内外现实条件所限,卢武铉主义的原则理念在具体操纵中已大打折扣。2007年是卢武铉执政的最后一年,卢武铉主义在这一年里还有何作为,它对后卢武铉时代又有何影响,还要有待我们观察。其中尤其要引起我们注意的是韩国今后的外交走向和韩美同盟的变化。卢武铉主义的自主外交被冠以“脱美亲华”的帽子,在国内饱受争议,后续政府是继续这种自主外交路线还是重回亲美的道路,将会直接影响到中国东亚政策的制定。韩美就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调整达成协议后,韩美同盟的性质已由内向的防御性同盟转变为外向的干涉性同盟,驻韩美军也从“固定军”转变为“机动军”,由于双方没有明确协议的具体操作条件和程序,留有很大的模糊性,中国要特别警惕韩美战略灵活性可能会针对第三方,这会给中国大陆的对台政策造成不利影响。
注释:
①战时作战指挥权,是指朝鲜半岛“有事”时,谁有控制发布部队作战命令和决定指挥程序的权力。朝鲜战争时期,美军掌握了对韩国军队的指挥大权,并在1954年《美韩相互防卫条约》中得到确认,1994年美军归还了和平时期军事指挥权,但仍掌握战时军事指挥权。
②关于对外战略,韩国国内分为两派,即“韩美同盟派”和“外交自主派”。前者以外交部和国防部为代表,主张韩国只有加强与美国的同盟才能确保生存和繁荣;而后者以青瓦台国家安全会议为代表,主张以多边安保体制取代同盟关系,减少对美国的倚重。参见〔韩〕尹德敏.韩国的战略选择:同盟、自主、多边安保[Z].韩国外交安保研究院刊行,政策研究系列2004-5.
③“386世代”是指这样的一个政治和社会全体——年龄30多岁,至多40出头;20世纪80年代上大学,并参加反对军事威权统治的民主化运动;20世纪60年代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