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教学,你向何处“转身”——语文教改呼唤辩证思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教改论文,阅读教学论文,你向论文,语文论文,思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教课文还是教阅读,台湾赵镜中教授一句发问,引发了内地小学阅读教学的再度反思。新课程实施已经10年,转变学习方式、教会学生自主合作探究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但阅读教学改革却步履维艰,长期陷在内容理解、烦琐讲析、表演作秀的泥潭中难以自拔。难怪全国小语会理事长崔峦先生要发狠话:“不堵死‘内容分析’的路,就迈不开改革创新的步。”(《小学语文》2010第9期)于是乎“实现阅读教学‘美丽的转身’”成为当务之急,全国上下大打“人民战争”,处处都是“转型”“转身”的强烈呼声。然而,阅读教学改革进展迟缓的根本症结究竟在哪里?内容理解太多、人文气息太重、语言应用训练过于稀薄的背后,认识根源到底是什么?阅读教学究竟该向何处“转身”?
内容理解与形式理解,缘何水火不能相容?
“和内容分析式的阅读教学说‘再见’”,显然是针对课文内容烦琐分析的倾向而言。实现由“教课文”向“教阅读”过渡,的确必须“由分析课文内容的教学,转向以策略为导向的教学,注重读法、写法、学法的指导,以提升阅读理解能力、运用语言能力以及学习能力”(同上)。然而,内容理解就真的不重要了?一篇课文连内容都没看明白,作者想说什么意思都不清楚,语言应用又能深刻到什么程度?其策略又是如何指导的?
阅读理解包括内容理解、形式理解两个方面。读一篇课文,一般要先了解作者写了什么,想表达什么意思,然后才是形式理解,看看作者是如何表达的,学习借鉴表达方法。扎扎实实地进行语言文字训练,既包括理解内容的训练,也包括理解形式的训练。理解内容本身没有错,也不是不重要,错的是内容理解游离了语言文字这一凭借,是内容理解没指向方法策略的感悟和应用,在读懂内容后就停了步,是讲析过于烦琐,挤占了自读感悟、应用训练的空间。烦琐讲析不只限于内容理解,语言形式的烦琐讲析也同样要不得。意义不大的语言应用训练充斥课堂,挤占学生阅读体会、品评感悟的时间,同样会影响阅读教学的效率。
由“教课文”向“教阅读”转变,关键是渗透方法策略的指导。上世纪末笔者提出以自主发展为核心的“两个延伸”训练策略(《指导自主发展,培养创新人才》,《小学语文教学》2000年第4期),强调的就是要完善阅读教学过程,由阅读理解向方法策略的反思总结延伸,由方法策略的反思总结向方法策略的应用训练延伸(含即时延伸、延迟延伸两种)。换言之,读懂课文的内容、形式很重要,但指导学生感悟方法策略更重要;感悟方法策略的最终目的,是在延伸训练中学会方法策略的具体应用,完成知能转化。否则如何实现“教是为了用不着教”的目标?
内容理解与形式理解相辅相成,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单纯强调其中任何一个方面都可能出现偏差。我们反对的是意义不大的烦琐讲析。叶圣陶先生说:“不了解一个字一个词的意义和情味,单靠翻查字典辞典是不够的。必须在日常生活中随时留意,得到真实的经验,对于语言文字才会有正确丰富的了解力,换句话说,对语言文字才会有灵敏的感觉。这种感觉通常叫做‘语感’。”(叶圣陶:《文学作品的欣赏》,1938年4月;中央教科所编、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上册)》,第267页)“理解一篇课文,当然着重在它的主要意思,但是主要意思是靠全篇的各个部分烘托出来的,所以各个部分都不能轻轻放过。体会各个部分时硬找些不相干的问题来扣,那就没有意义了。”(叶圣陶:《揣摩》,1959年12月;上书,第342页)从叶老这两段话中至少可以得到以下启示:语感训练不只存在于语言表达形式的揣摩玩味中,了解语言文字的意义和情味也是重要的语感训练;阅读理解不能“找些不相干的问题来扣”,无关宏旨的烦琐讲析万万要不得。关注文本“写了什么”“想说什么”与关注“怎么写”“为什么这么写”二者不可偏废。
工具性与人文性,为什么不可兼得?
从上个世纪60年代初《文汇报》开展语文教育“文道之争”起,语文教学围绕工具训练的争论就一直没停过。1995年前后强调语言文字训练,呼声尚未平息,1997年就又爆发了大范围的语文教改大讨论,语文教学遭到社会广泛批评。“语文教学不能没有人文”,“语文教育的根本问题在于人文精神的彻底流失”,几乎成为所有语文教育工作者的共识。然而事隔仅仅十余年,这把火又倒卷回来,“内容膨胀”“人文泛滥”成为众矢之的,“泛语文”“非语文”倾向引起广泛忧虑,甚至形容为语文教学的“自我放逐”,报刊网络触目皆是“要人文,还是要语文”之类的含混质疑。前后不过五十余年,语文教学就经历了四度轮回!语文教学到底怎么了?
说到底,还是对工具性与人文性的关系认识始终未理清。要么工具性,要么人文性,非此即彼,二者必具其一,甚至是二者只能具其一,这样的思维方式已经深深刻入我们的潜意识。一阵风来,我们看到问题的一个侧面,惶惶然六神无主;另一阵风来,又被问题的另一面惊得目瞪口呆。其实,工具性、人文性都是语文教学的重要属性,从不同侧面反映了语文教学的本质规律,单纯强调其中任何一面都将影响语文教学的完整性。讨论来讨论去,认识总在工具性还是人文性、工具性多一点还是人文性多一点的问题上兜圈子,这样的争论再进行十次,也逃不出“非此即彼”的认识怪圈。真正有意义的是探求二者有机统一的思路或方式。“人文原在语文中”,王尚文先生简洁明了一句话就揭示了真谛,只可惜没引起我们足够重视。“不能把人文和语文看成是截然无关的两个东西,它们具有深刻的相关性,这个深刻的相关性,我认为既表现在言语内容中,也表现在言语的动机中,最重要,最关键,也是最有价值的表现是在言语形式中。”(王尚文:《人文原在语文中》,2005年10月;上海教育出版社《人文语感对话——王尚文语文教育论集》,第203页)刘国正先生也早就指出:“片面强调工具性和片面强调人文性都不可取。它们可以很好地融合。”(《教育专家刘国正直指语文教学诸误区》,2004年10月19日;http://www.chinaedunet.com)
当前我们针对“内容膨胀”“人文泛滥”呼唤语文教学的“回归”,强调语文教学要有“语文味”,无疑是必要的。但同时切切不要忘记,我们还有过语言文字机械训练的深刻教训。我们所强调的“语文味”,到底应包含哪些东西,到底有多少老师能说明白?最为关键的是,要彻底抛开“要人文,还是要语文”的无谓争论,不再在舍谁取谁、谁主谁次、谁先谁后的问题上徒费口舌,潜下心神寻找二者有机统一的关节点,抓住语言文字,通过语言文字,认认真真地理解语言文字的内容和形式,体会语言文字的“意义和情味”,教会学生方法策略,培养“自能读书不待老师讲”的能力与习惯,促进学生语文素养的全面发展。
阅读本位还是写作本位,何须厚此薄彼?
以阅读为本位还是以习作为本位,是构建语文课程体系的两种思路。孰优孰劣争论由来已久。
“大抵国文的旧教法,多偏重在形式方面;他以为先把形式练习熟了,以后可以把什么内容随便容纳进去。所以从前的国文教员,先教学生学习起承转合等呆板的间架以及种种腔调。”“国语文提倡以后,因为觉悟到文言文太偏重于形式,往往以调害意,成为有皮骨而无血肉的骷髅,于是教授国文的,有的偏重内容。”(沈仲九:《初中国文教科书问题》,《教育杂志》(沪)1925年第17卷第10号;林冶金主编、青岛出版社2001年版《语文教育论述类编》,第207页)
“一般社会把写看得比较重,青年们自己也是如此。但是在课程里,在实际教学上,却是读比写重。课程里讲读的时数多于作文的时数,是因为讲读负担着三重任务。讲读一方面训练了解的能力,一方面传播固有的和现代的文化,另一方面提供写作的范本。”(叶圣陶:《〈国文教学〉序》,1944年10月;中央教科所编、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上)》,第51~52页)
语文教学少慢差费,自然与教材编写体例密切相关。然而导致烦琐讲析的真正原因,首先是教学观念,而不在是否“以文选来组织教材单元”。试想教学观念不改,教学方式不转变,教材按写作本位的思路编写又能如何?习作指导课上教师忍不住口若悬河,把学生的习作冲动、评改的主动性冲击得一塌糊涂的现象难道还少?导致写作能力弱化的真正原因,应是写作教学仅仅作为教材“外挂”的附件,没有受到足够重视。习作训练不成系统,教学实践中读写没有有机结合,与教材是否是选文体例没有必然联系。至于写作是不是阅读的目的,写作是不是语文能力的最高呈现,笔者以为仍有进一步推敲的必要。日常生活中的阅读活动到底有多少“指向写作”?未“指向写作”的阅读需要不需要从小训练指导?听说读写四种能力相互区别又相辅相成,发展往往不同步,实际教学中真的不能偏废。教材可以围绕不同的主线编写,但须充分尊重听说读写能力发展的客观规律,促进学生语文素养全面、均衡地发展。阅读本位与写作本位两种思路各有优势,也各有局限性,语文课程建设中须给以充分关注,扬长而避短。“颠覆”了阅读本位就能实现语文素养的大幅度提升,解决“少慢差费”的顽症,想法是否过于简单?“在语文学科课程与教学内容建设严重缺位的现状下,更新思想理念、变革教学方式等等努力,尚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语文教学。教什么比怎么教更重要!方法是为内容服务的,教什么都还没弄明白的情况下,试图通过研究怎么教来提高教学效益或者效率,必然事倍功半,甚至无功而返。”这话讲到了关键处。语文课程建设任重而道远,课程目标、内容的建设尤为重中之重、急中之急,迫切需要广开思路、多元探索,不同思路相互借鉴,共同提高,没必要固执一端而厚此薄彼。
理性分析与感性体验,能不能相得益彰?
课改前,阅读教学偏重理性分析,词语解释、情节梳理、段意归纳、中心概括、写法分析,耗费了师生主要精力。再加上应试教育死记硬背标准答案,阅读教学偏离目标,师生苦不堪言。课改以来注重感性体验,让学生在与语言文字的反复接触中增进感受、促进感悟,真是大有必要。然而,阅读理解不可能完全离开理性分析,把握主要内容、体会作者表达意旨也不可能彻底抛开归纳概括。凡事不可走向极端,理性泛滥、机械训练固然不好,但完全抛弃理性分析、归纳概括,闻之而色变,似也大可不必。理性分析与感性体验本来就是互相补益、相得益彰的两种方式,单纯强调任何一方都有违阅读理解的规律。
传统语文教学注重“涵泳”,强调“熟读精思”,其间既有感性因素,也有理性因素。叶圣陶《语文教学二十韵》中的“潜心会本文”,也包括两个方面:“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强调的是了解作者思路的重要性,离不开理性分析;“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与亲”,强调的又是入境感受;至于“贵能令三反,触处自引申”,强调方法策略的应用迁移,更离不开类比之类的理性推演。叶老还说:“阅读方法不仅是机械地解释字义,记诵文句,研究文法修辞的法则,最紧要的还在多比较,多归纳,多揣摩,多体会,一字一句都不轻轻放过,务必发现它的特性。唯有这样阅读,才能够发掘文章的意蕴,没有一点含糊。也唯有这样阅读,才能养成用字造语的好习惯,下笔不至有误失。”(叶圣陶:《国文教学的两个基本观念》;中央教科所编、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上)》,第59页)谈到阅读习惯,叶老又说:“需要翻查的,能够翻查;需要参考的,能够参考;应当条分缕析的,能够条分缕析;应当纵观大意的,能够纵观大意;意在言外的,能够辨得出它的言外之意;有疏漏的,能够指得出它的疏漏之处。”(叶圣陶:《论国文精读指导不只是逐句讲解》;同上书,第66页)其中,比较、归纳、条分缕析显然为理性理解,揣摩、体会则带有明显的感性色彩。
什么时候当理性分析,什么时候要感性体验,一切应从课文实际出发。文体不同,文章内容特点不同,阅读理解的方式也就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最近进课堂听课,常发现五、六年级学生还不善于概括课文内容,说说课文是从哪几方面写的,竟然老半天说不清楚。这是否与课改以来一味回避理性分析、归纳概括有直接关系?忽视理性分析与滥用理性分析同样有害。
朗读训练与默读训练,究竟孰重孰轻?
朗读是阅读教学的重要训练,对理解课文、深化感受、促进感悟、陶冶性情极有帮助。针对“满堂讲”“满堂问”的倾向,提出强化朗读训练,“让课堂上充满琅琅的读书声”,自然是必要的。但万事都有个“度”,超过了这个“度”,真理也会变成荒谬。不管是精读训练还是略读训练,不论此课、此环节阅读训练的任务重点是什么,不问课文特点适合不适合进行朗读训练,统统要求“课堂上充满琅琅的读书声”,就不一定合适了。
朗读是阅读理解的重要方式,但不是唯一方式,甚至不是最重要的方式。日常生活中阅读究竟有多少场合是非朗读不可的?《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总目标中要求“具有独立阅读能力,注重情感体验,有较丰富的积累,形成良好的语感”,这里的阅读能力既包括通过朗读理解课文的能力,也包括通过默读理解课文的能力。揣摩、品味语言以培养语感,并不一定非通过朗读才能进行。朗读时外部言语的活动要求,有时还会干扰“潜心领会”“细心揣摩”的内部言语活动。“学会运用多种阅读方法”,更应包括多种默读理解的方法。课程标准低、中、高三个年级段都提出“用普通话正确、流利、有感情地朗读课文”的要求,也都提出了默读训练要求:一、二年级“学习默读,做到不出声、不指读”;三、四年级“学习略读,粗知文章大意”;五、六年级“默读有一定的速度”,“学习浏览”——这些要求更符合生活中阅读的实际需要。信息时代要求阅读教学与时俱进,阅读观念亟待更新,阅读训练的方式方法也亟待改革。国外快速阅读训练的方法技术已相当成熟,其中快速浏览、扫描的前提之一就是有意识地控制默读中的“潜语”(即无声的思维语言和自我对话语言),否则很难提高速度。由此看来,课堂上指导学生悄然无声地“看”书,而不是琅琅地“念”书,也是阅读教学不容忽视的训练要求。把阅读教学的一切都寄托在朗读上,似乎过于绝对了。
与此相关,什么样的课文都要求学生读得滚瓜烂熟,似乎既无必要也不可能。适合略读的课文,应侧重指导粗略地读,快速地读,训练略读技能,没必要篇篇、段段都“读熟”“读透”。要扩大学生阅读量,也不可能篇篇、段段都“读熟”“读透”。“就教学而言,精读是主体,略读是补充;但是就效果而言,精读是准备,略读才是应用。”(叶圣陶:《〈略读指导举隅〉前言》;中央教科所编、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上)》,第19页)足见略读指导的重要性。
至于什么样的课文都要进行朗读训练,问题就更显而易见。台湾赵镜中教授谈到这个问题时曾说,他很难理解有些老师在教知识性文本时也要“感情朗读”,也要“情境体验”。表面看这些措施增强了教学的趣味和情致,但实际上却背离了文体阅读规律,有违教学初衷。
经常见老师们让学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读书”,这要求很时尚,但也过于粗放。各种阅读方式都有其优势,也都有其局限性,特定的阅读方式适合解决特定的问题。首先要看为什么读,然后再看该用什么方式读,用什么方式最有效,不能迁就个人喜好。遵循一般规律,阅读方式个性化指导才会更科学有效。
选择阅读训练方式应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凭主观划定界限不啻于作茧自缚。小学高年级,老师让学生快速浏览,说说课文主要写了什么内容,结果大多数学生都捧起书来傻兮兮地哇啦哇啦念,不能不说是我们阅读方试指导的莫大悲哀!
语文教改,呼唤辩证思维
矛盾双方对立统一,是普遍存在的客观规律。认识选择上,绝对的此与彼往往是两种不太常见的极端状态,二元之间还有许多中间选择。工具性与人文性,内容理解与形式理解,阅读本位与写作本位,理性分析与感性体验,朗读训练与默读训练,等等,语文教学中一组组关系大多如此。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彼此对立又相互统一。其统一的方式或兼容,或互补,或渗透,或转化,多种多样,只能辩证地理解,灵活把握,不偏不倚,守中持平。唯其中庸,方得均衡和谐。一定要做“非此即彼”的取舍,则常常把认识逼向极端,过犹不及,付出更多的探索代价。改革开放30年,语文教学争论此起彼伏,一会儿东风,一会儿西风,旗帜不断变换,但争来争去仍旧是那几组关系。细细看来,每个“回合”情节发展都似雷同。幽默过后,恐怕还需从思想方法上追寻根源。
存在问题并不可怕,不断纠正偏差曲折前进、螺旋上升也属认识发展的常态。可怕的是自上而下一呼百应的盲从意识,是多年不变的“非此即彼”总是走极端的思维惯性。民主与科学是一对孪生兄弟。只有形成真正宽松民主的研究氛围,思想方法才容易科学;思想方法科学,才能展开深度研讨,选择正确的方向目标。民主与科学需要氛围,更需要自立自主的意识。氛围需自上而下地创设,意识则要由下而上地培养。语文教学,什么时候才能幡然觉醒,彻底打破“非此即彼”的思维惯性,摆脱“扭秧歌”式的发展图式,冲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历史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