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俄狄浦斯情结”--周平新论_恋母情结论文

中国“俄狄浦斯情结”--周平新论_恋母情结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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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综观《雷雨》全剧所着眼的精神和伦理因素,悲剧主角是周萍。作者在为周萍设置的故事脉络中,事实上已进入了“俄狄浦斯情结”框架,但在周萍“恋母仇父情结”往前推进的每一步后面都能触摸到充满血腥的封建罪恶,由此,周萍身上的“俄狄浦斯情结”完全是中国式的。

关键词 雷雨;周萍;俄狄浦斯情结

综观人们对《雷雨》人物周萍的分析,不难见出批评界的一个基本定论:这就是,作为周朴园的长子,周萍精神空虚颓废,性格自私卑怯、道德腐化沦丧,他的所作所为,不可更改地体现着资产阶级阔少爷的阶级劣根性。其依据在于周萍所具的两大罪孽:不仅引诱他的后母,而且玩弄自己的妹妹。可是曹禺本人却在《雷雨》序里申明,周萍的性格是很复杂的,演他的人要“化开他的性格的一层云翳”,“设法替他找同情,不然到了后一幕便会搁浅,行不开”。

这一抵牾,主要是由于前者的意识深处仍受着“一个阶级一个典型”的潜在影响所致,它使其在具体考察周萍与蘩漪、四凤的性爱关系中,多从周萍的资本家阔少地位出发,忽略了深入探究他为何连续两度乱伦的内部原因。尤其到最后作结时,为了强调他的阶级劣根性,有些论者甚至有意无意地抽掉蘩漪、四凤特有的“后母”与“妹妹”的身份,让她们仅仅以“太太”、“使女”的角色出现。这样一来,批评主体的思维必然跳不出“有钱家少爷抛弃旧好,另寻新欢”的惯常模式。在我看来,《雷雨》序里提示演周萍的人要“化开他的性格的一层云翳”,恰恰针对的就是这点。

那么,作者又为什么要求人们来“同情”周萍呢?这无疑与剧作着意传达的内涵密切相关,细观全剧,你会深感到,无论情节的设置还是人物命运的安排,都表明作者在致力写一部惨烈的悲剧。其实,早在40年代,吕荧的一篇关于曹禺的评论文章,就已经对此有所留心,他认为《雷雨》的主题并不是一寻常的主题,因为曹禺的六个大剧中,“只在《雷雨》书前,作者题道:‘四幕悲剧’,其他的一律都题为‘剧’。在保持严格的戏剧观念的作者,‘悲剧’的含意与‘戏剧’显然不同。”〔1〕

曹禺写《雷雨》时,是他就读于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认真研读希腊三大悲剧家以及莎士比亚等欧洲戏剧大师的时期。因此,不难推知《雷雨》所受的希腊悲剧意识的影响,而且,从其题材反映的一个血缘纠葛和乱伦相爱的故事看,更是见出希腊著名悲剧《俄狄浦斯王》的明显印痕。

这就又重新牵扯出那个并不太新鲜的话题,谁是这部剧作中最具悲剧性的人物?历来认为,悲剧惨烈深度的负载者是鲁侍萍和蘩漪。持此论的人一般都是在把周朴园作为彻底的罪人这个前提下来探讨两位女性的深重不幸的。于是,鲁侍萍和蘩漪确实诚如他们所论,前者不但要在与周朴园的重逢中再度吞咽那30年来不曾减弱的人生苦味,还得承受女儿重蹈覆辙给她带来的新的创痛。后者所遭受的则是周家父子两代人的欺辱,环境的残忍致使使她被逼发疯。然而,作品的实际描写却透出:周朴园并非纯粹的人性恶,在他冷酷、专制的背后,其实还深藏着一些悲剧性的因素,而这些悲剧性的因素正体现在他和侍萍、蘩漪的情感纽结上。我们不妨先来看看他与侍萍的关系。不可否认,30年前,周朴园确实真爱过侍萍。那时,他刚留学归来,年轻侍萍的聪慧、贤良、美丽不能不吸引和打动他的心扉。而他所受的新派社会思潮的薰染,又为他爱上一个使女提供了可能。从周萍和大海的出生,从侍萍给他衬衣上绣梅花和萍的细节,都可以窥见当年他们两情相悦的程度。但是,封建礼教是不会容忍任何有悖于它的有序轨道的婚姻存在的,侍萍向周朴园诉说不幸遭遇时用“你们”、“你们老太太”,无疑潜在暗示了造成周朴园客观上遗弃侍萍的责任,主要应归于他那维护封建规范秩序的母亲。而蘩漪责怨周萍的话“你到底是你父亲的儿子,都是些没有用,胆小怕事,不值得人为他牺牲的东西”,更是把这种外力压迫下的“异己”选择透彻地凸现出来。不过,就周朴园主观方面而言,他的怯懦里本身就含有与封建营垒及其生活方式难以割舍的精神因子。所以在他面临选择之际,悲剧就已经伴随而来,因为如果他打算站在这一面,就无法不舍掉另一面。基于此,他后来对侍萍产生内疚、怀念、忏悔之情是极其自然和顺乎逻辑的。作者通过撕开这个专制暴君曾经受创的感情裂口,旨在写出周朴园强行把人纳入封建规范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是这个封建规范的受害者。这一笔让人感受着酸涩和沉重的描写,显示了曹禺整体把握人生的思维方式的巨大魅力与威力,它驱使曹禺即使审度一个令人憎恶的形象,也不能不更多地考察性格构成的社会历史动因。更多地从他与社会、历史的深层联系中显影生活,不忘现实自身的真实。而周朴园对侍萍的怀念,又直接成为他在情感上排斥另一个女人(蘩漪)的内在心理基因。我们从他对蘩漪的每一次问候里,丝毫体察不到夫妻的情爱,完全只是一种义务式的关心。稍加留意还会发现,作者一直没把蘩漪作为周朴园的玩偶来写。蘩漪自始至终都受着周朴园无爱和冷淡的折磨,这一点是与《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很有区别的。看来,在这部剧作里,周朴园与两个女人的情感,是被曹禺纳入“五四”时代婚姻爱情问题的总体范畴来研究的,并非在于揭露周朴园的荒淫。

如果将上述分析纳进来考虑,那么,由周朴园对两个女人直接构成的情感伤害的力度会大大减弱,因为周朴园的爱或无爱虽然都给她们带来不幸和苦痛,但那毕竟与“玩弄”是性质不同的两回事。既然那个时代尚有彻底反封建、揭露礼教吃人本质的斗士都并未能逃脱母亲赠送礼物式的包办婚姻的厄运,我们又怎能要求处于封建营垒的周朴园和那个旧的营垒决裂呢?过去,研究者们总是把关注的目光投射在侍萍和蘩漪身上,不能不说多少走入了这样一个误区:在同等条件下,人们习惯于将同情慷慨地施与女性。

承认侍萍和蘩漪还不足以负载悲剧《雷雨》的惨烈性,问题的答案势必落在戏中其他几个人物身上。结合全剧所着眼的精神和伦理因素,我认为悲剧主角应该是周朴园的长子周萍。他的悲剧由他短短一生经历的几次重大事件构成:幼时被送往乡下;与后母的第一次乱伦;与妹妹的第二次乱伦;事发后饮弹自杀。

从本文后面的解读中,你将能看到,作者为周萍设置的这种故事脉络,事实上已进入了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框架。无怪当时避居日本的郭沫若观赏了此剧后,除了精当地指出《雷雨》的成功所在,还特地点明“作者于精神病理学、精神分析术等,似乎也有相当的造诣”〔2〕。郭沫若的这一推断并不是妄加的,虽然曹禺没有明确宣称自己 受过精神分析学的影响,但他在《雷雨·序》中记述的一句话“也许在所谓‘潜意识’的下层,我自己欺骗了自己”,却无意里表明他是熟悉弗洛伊德理论的。

关于周萍幼时被送乡下的一笔描写,由于在剧中只是通过蘩漪的口轻轻带过,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少论者的关注,即使偶有提及,也仅仅是作为分析蘩漪的辅助材料。其实,这对周萍,是一种极带创伤性的隐痛。尽管作者对其没作具体描述,但我们可以想到,在周朴园抛弃侍萍,又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之后,他必然在面临一个棘手的难题——如何安置周萍。公开儿子的私生子身份吗?他若有这等勇气,就不会赶走侍萍。而要维护周家和自己的名声,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将周萍寄送乡下。当年幼的周萍离开周家的时候,他实际上已形同弃儿,不难设想,在既无母爱又缺乏父爱的环境,周萍该是怎样孤独地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虽然他并不缺衣少食)。本能会促使他寻求保护、关怀和慈爱,可这些已无法从父亲那里获得,因为父亲在抛弃他母亲的同时也几乎抛弃了他。所以他完全有可能通过对母亲的强烈怀想来满足自己的意愿。也许从那时起,他的潜意识里就开始滋生出恋母仇父情结。

后来,周朴园举家迁出无锡。周萍被接回家时,已经长大成人。周家大少爷的突然出现,对其他人来说并无太大的震动,可在坐以待毙的蘩漪眼里,他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线光亮。10多年来,她不仅要忍受丈夫因对侍萍的怀念而伴生的对她的无爱,还要忍受因这种无爱而带来的冷酷与专横。这种内心的积郁,她是多么想找人排遣和倾诉,她那孤独的魂灵又多么需要爱的滋润,正是怀着这样的期待,蘩漪并不像一般的后母那样对待周萍,相反,她用自己一腔柔情来抚慰这个心灵同样寂寞无依的青年。问题是,蘩漪的这种期待为什么那样轻易地就获得了回应?难道真如某些论者所云:“那时的周萍,血气未泯,还有些正义感”〔3〕,“带着追求个性自由的时代风尚”〔4〕,同情后母的遭遇?即使我们认同这些说法,但它们仍不能进一步解释周萍为何恨他父亲到极端的程度,以至于发出“愿他死,就是犯了灭伦的罪也干”的诅咒。显然,周萍对后母的不幸所产生的过于特殊的精神共鸣,理应先有经历的某种特殊之处作为前奏或铺垫。这种特殊之处正是令周萍刻骨铭心的早年创伤性经历。因此,当给予他关怀和温存的蘩漪痛苦地诉说自己的苦闷时,他不但说出了对后母不该说的话,而且干出了对后母不该干的事。尽管后来周萍把其解释为自己“年轻”、“糊涂”、“一时冲动”所致,但那不过是一张纸糊的盾牌。周萍内心深处的秘密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愿正视,这就是多年来郁积在他无意识中的恋母仇父情结,经由蘩漪遭际的冲击和情爱的诱惑,以它最触目的方式进入他的意识。虽然这个结论源于推理,但推理的过程却是基于一种心理事实。不论怎么讲,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周萍是深深憎恶自己的父亲的。这尽管最初起源于他被歧视性地推出周家的经历,可从心理学角度看,这种憎恶必然与周萍对“死去”的母亲的强烈思念相伴随。因为渴望母亲的照料、保护和爱乃是儿童的本能,可它们在周萍幼年的记忆中却是一段空白。而越是空白,就越激起周萍对母爱的神往。荣格在分析恋母情结的成因时,便十分注重人的早年创伤性经验的作用,他说:“子女要是被粗暴地与自己的母亲分开,这就可能导致一种持久的恋母情结,以作为失去了的母亲的补偿。”〔5〕弗洛伊德更是对恋母情结的特征进行了详尽的说明, 他指出,由于男孩把母亲作为爱的对象,为了占有她,父亲自然成了他决意要排除的情敌,所以,在一个具有恋母情结的人身上,对母亲的爱和对父亲的恨是交织到一起的。弗洛伊德把恋母情结又称之为“俄狄浦斯情结”。因为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所讲述的主人公俄狄浦斯无意间杀父娶母,得知真相遂刺瞎自己的双眼,并自我放逐出家园这样一个故事,十分近似于他对恋母情结的界定。

然而,大凡具有“俄狄浦斯情结”的人,走到对母亲的变态依恋这一步便不敢再越雷池。毕竟乱伦是人类在性方面的一大禁忌。可是周萍却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而且整个过程都那么清醒、自觉,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乱伦的另一方蘩漪身份所包容的双重性:一方面,她是周萍父亲的妻子,按照法定的和世俗的眼光,她也当然是周萍的母亲;另一方面,她又并非周萍的生身之母,在成年的周萍心目中,她不过是一个仅具母亲意义的女人。这样一来,前者由于渗入了蘩漪的柔情而唤起周萍内心沉睡的恋母意识,后者则由于伴随着蘩漪——一个仅具母亲意义的女人的主动引诱而促成这种恋母意识的进一步发展。于是,“俄狄浦斯情结”在周萍身上得到完全意义的再现——他占有了“母亲”,并通过这种占有,实现了他早年郁积于心,后来又出于对蘩漪的性爱而加深了的向父亲复仇的愿望。一句“愿他死,就是犯了灭伦的罪也干”的诅咒,实在把周萍灵魂深处最隐秘的部分——性与复仇不可分割的交织泄露出来。有了这种认识,再回过头来看童年周萍还十分朦胧的“恋母情结”,其中实际已包含了“性”的内核,只是由于它当时还潜存于周萍的无意识里,未被察觉而已。

可是,长久的情感压抑获得渲泄之后,周萍却并不轻松,因为跟着而来的,是畸恋的阴影所带来的恐惧心理。它是“俄狄浦斯情结”支配下的乱伦产生的必然后果。随着恐惧心理的日益加剧,周萍对自己的罪孽深感悔恨。但是,由于双方乱伦的最初缘起各不相同,一个是由恋母意识所致,一个是因追求爱情所生。这使得周萍与蘩漪看似一样的情感需求,却有着完全相异的延伸轨迹,结果是周萍执意要摆脱乱伦的罪恶,蘩漪则要坚守已经获得的“爱情”。我们不妨看看两人的几次对话中显示的矛盾冲突。周萍称自己和蘩漪的畸恋是他“最后悔的事情”,“生平做错的一件大事”,并一再告诉蘩漪,他“厌恶这种关系”,甚至苦恼地打着自己的头,恨自己为什么要活着。蘩漪却认为是爱“救活”了行将枯死的她,她“不后悔”,她并不为这种关系感到羞耻,她辩解道:“我不这样看,我的良心不叫我这样看。”“自从我把我的性命、名誉,交给你,我什么都不顾了。我不是他(周冲)的母亲,不是,不是,不是,我也不是周朴园的妻子。”双方情感起因的错位,使周萍想逃开畸恋显得格外艰难,为了寻求解脱之途,周萍抓住了纯洁、美丽、善良的少女四凤,希望从她的爱中渐渐遗忘过去,并借她的爱来对峙蘩漪的纠缠。然而,这仍不能缓解周萍灵魂的重负。对于此,作者在第一幕的一场戏里就加以了描绘:

周朴园(突然抬起头来)我听人说你现在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周萍(惊)什——什么?

周朴园(走到周萍面前)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是对不起你的父亲么?并且——(停)——对不起你的母亲么?

周萍(失措)爸爸。

周朴园(仁慈地)你是我的长子,我不愿当着人谈这件事。(稍停、严厉地)我听说我在外边的时候,你这两年在家里很不规矩。

周萍(更惊恐)爸,没有的事,没有。

周朴园 一个人敢做,就要敢当。

周萍(失色)爸!

父亲在书房对他行为猝不及防的询问,竟使心虚的他惊恐不安,以为自己过去与蘩漪的暧昧关系已被觉察。即使和四凤共享爱的甜蜜之际,那道黑色的阴影也会突然笼罩周萍的内心。剧作第二幕开头,当四凤流露出对老爷知道他们恋情的害怕时,周萍却忧心忡忡地说:“可怕的事不在这儿。”显而易见,周萍对乱伦的恐惧已具体直接地指向了对父亲的恐惧。按照弗洛伊德的看法,这同样是“俄狄浦斯情结”的正常命运,他在《陀斯妥耶夫斯基与弑父者》一文中写道:“男孩子与他父亲的关系,正如我们所说,是一个‘矛盾’的关系,除了企图去掉作为对手的父亲之外,对他的某种程度上的温情,一般也是存在的。这两种精神状态结合起来,产生了以父亲自居的心理;男孩子想要处在父亲的地位,是因为他羡慕父亲,希望能像他父亲一样。”并进一步指出:“在某一时候,孩子开始领会,由于除掉作为竞争对手的父亲的企图将会被父亲用阉割对他进行惩罚。这样,由于对阉割的恐惧——就是说,为了保持他的男性特征,他便放弃了占有他母亲和除掉他父亲的念头。这个意念留存于无意识之中,形成了罪恶感的基础。”〔6〕很明显, 弗洛伊德所言的对父亲的羡慕感和罪恶感在周萍心里正逐步滋生。尽管这个时候他对父亲的憎恨以及诅咒父亲死去的欲念并未消除,但它们又重退隐到先前的压抑状态,取而代之的是忏悔意识和对父亲“起家立业”的崇拜。周萍心理的这一面的激活,必然导致与蘩漪——一个曾被他寻找和依恋的母亲形象之间的愈益尖锐的冲突。在冲突中,周萍渐渐不知不觉地在以父亲自居,他对蘩漪说:“你现在不像明白人,你上楼睡觉去吧。”“你是我想不到的一个怪物!”“你真是一个疯子!”这类话,简直就是周朴园对蘩漪一贯言辞的重现。

周萍对父亲的这一情感转换,使他更加害怕乱伦的惩罚。因为他知道,一旦真相大白,这种惩罚首先将会来自父亲,惩罚的后果意味着他可能失去包括财富、地位、舒适的生活等等在内的一切,而这样的后果正是他极为害怕的。然而,背水一战的蘩漪却无时无刻不对他目前的处境构成最现实的外部威胁。为了彻底斩断乱伦的梦魇,他决定再度离开周家。这一次意义与前一次全然不同,它带有几分自我放逐的色彩(这不能不使人想起那位自我放逐的希腊王子俄狄浦斯)。可是,事情并不像他安排的那么简单。雷雨之夜,他去鲁家向四凤告别,不料被跟踪而来的蘩漪从外面关死了窗户,致使他与四凤的爱恋关系被发现。鲁妈赶到周家先是力阻周萍和四凤的出走,当得知四凤已有身孕,又叫他们“最好越走越远”,无论生死都永远不要再回来。这一矛盾态度,预示了一场更大灾难的降临。就在这时,绝望的蘩漪出现了,报复的火焰将她焚烧得失去了理智,当着众人的面,公开了与周萍的关系,还唤来周朴园,从而使周鲁两家错综复杂的血缘纠葛完全曝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打击,周萍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想尽办法来逃离乱伦,殊不知又陷入新的乱伦。这前后两度乱伦,对于他痛苦的心灵,无疑是雪上加霜。正因为此,当周朴园叫他来认自己的生母侍萍时,他才会“半狂地”喊道:“不是她!爸,不是她!”周萍留给父亲的最后一言“您不该生我”,既是他万般绝望的写照,也是他多舛命运的浓缩。背负如此深重的罪孽,他已不愿求助任何宽容,唯有用自杀才能解脱自己,因为死亡是解脱的最彻底的形式。这不禁又让我们联想到那位因杀父娶母而自戳双眼的俄狄浦斯,只不过周萍比他走得更远。

在《雷雨》中,我们透过周萍创伤性的童年,以及他由乱伦转向恐惧和对父亲忏悔直至最后走向毁灭的悲剧描写,看到了“俄狄浦斯情结”发生发展的完整过程。不过,这是中国式的“俄狄浦斯情结”,是在20世纪初中国的特殊土壤里生长而成的,其矛头所指乃是罪恶的封建制度。只要读读全剧,就能体察到,周萍早年的创伤性经历从根本上说是封建大家庭出于维护自身规范所致。他与蘩漪的乱伦固然是由其创伤性经历而引发,但又不能把封建婚姻的牺牲品蘩漪为排遣苦闷而主动参与的动机排斥在外。周萍后来对父亲的罪恶感和归顺,诚然源于乱伦的威胁,但又不能不承认其间还存在着父亲所代表的旧的统治秩序、生活方式对他的诱惑。何况,周萍毕竟还是这个带封建性的资产阶级家庭的一员,就其思想性格的阶级本质讲,他仍与周朴园有着无法割裂的联系。总之,在周萍“恋母仇父情结”往前推进的每一个环节背后,都能触摸到充满血腥气的封建罪恶。唯其如此,周萍身上的“俄狄浦斯情结”才完全是中国式的。

本文于1995年6月28日收到。

注释:

〔1〕吕荧:《曹禺的道路》,原载1944年9月、12月《抗战文艺》第9卷第3~4期及第5~6期。

〔2〕郭沫若:《关于曹禺的〈雷雨〉》,《沫若文集》第11卷, 1959年北京第1版。

〔3〕陆草:《谈〈雷雨〉中的蘩漪形象》,《中州学刊》1981 年第2期。

〔4〕吴建波:《蘩漪乱伦》,《中国现代文学采英》, 湖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295页。

〔5〕霍尔:《荣格心理学入门》,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38页。

〔6〕张唤民、 陈伟奇译:《弗洛伊德论美文选》, 知识出版社1987年1月版,第155~1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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