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佛经借词略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借词论文,中古论文,佛经论文,略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03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 -942X(2002)03-0076-04
萨丕尔说:“语言,像文化一样,很少是自给自足的。交际的需要使说一种语言的人和说邻近语言的或文化上占优势的语言的人发生直接或间接的接触。”[1](p.120)汉语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大量吸收外来词(借词)的时期,其中,“佛教词汇的输入中国,在历史上算是一件大事”[2](p.525)。
来源于梵语的外来词在数量上远远超出了前期的西域借词,并且在整个译经中占有一定比重。据笔者对《百喻经》、《杂宝藏经》、《贤愚经》[3]所作的统计,《百喻经》中西域借词占外来词总数的6.5%,梵借词占了93.5%;《杂宝藏经》中西域借词占1.2%, 梵借词占98.8%;《贤愚经》中西域借词占1%,梵借词占99%。
早期外语词的引进,局限于西域南海传来的少数物名(如蒲陶、苜蓿、师比、琉璃之类),这一期间则是对一整套佛教理论、事物的有关语词的吸收,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引进语词的词类(包括内部小类)有了明显的扩展。以名词而言,不仅有物名(如袈裟、钵、摩尼珠),称谓(比丘、和上、婆罗门),国名(舍卫国、安陀国),山名(阇崛山、利师山),人名(阿难、提婆达多)等,而且更多的是抽象名词(如禅那、三昧、须陀洹等)。尽管梵借词绝大部分仍是名词,但已扩及动词(如布萨、耶旬),数词(如阿僧祗、那由他),量词(如由旬、拘屡)等其他词类。
从接受外语词的方式来看,西域借词基本上采用对音转写(即音译)的方式,此期除转写外,还创立了“转写+指类名词”(注:如优钵罗花,花为指类名词,优钵罗为梵文Utpala的转写,义即青莲花。)、“转写+意译”(注:如忏悔,忏为梵文Ksama(忏摩)转写之略, 悔是意译,合璧成词。)、“意译组合”(注:如戒律,合梵文Sila(尸罗)及Vinaya(毗奈耶)二词意译而成。)等多种形式,汉语吸收外语词的体式至此已基本确立。据笔者对《百喻经》、《杂宝藏经》、《贤愚经》三经统计,上述四式中,转写和“转写+指类名词”占绝大多数。转写在译经中仍是接受外语词的主要形式,约占梵借词的59%(三经平均值);“转写+指类名词”约占30.5%(三经平均值),一些专有名词基本上都用这种方式构成,显示了汉语在接受外语词时有抗拒完全转写及乐于接受意译和部分转写的倾向。
不可否认,此期外来词确实还存在着如下不规范的现象:
1.“转写”与“转写+类名”并存
夜叉(《贤愚经》卷一)——夜叉鬼(同上卷一○)
须陀洹(同上卷一)——须陀洹果(同上)
2.转写与转写省略并存
毗琉璃(《杂宝藏经》卷九)——琉璃(《贤愚经》卷五)
般涅槃(《贤愚经》卷七)——涅槃(同上卷一)
3.转写的不同词形并存
阎浮提(《大灌顶经》卷六)——阎浮利(《佛说慧印三昧经》)
涅槃(《贤愚经》卷一)——泥洹(同上卷一二)——般泥(《六度集经》卷五)
4.转写、“转写+类名”与意译并存
辟支佛(《杂宝藏经》卷一)——缘觉(同上卷七)
忉利天(《贤愚经》卷一二)——三十三天(同上卷四)
偈(《佛说宝如来三昧经》)——颂(《无极宝三昧经》)
泥洹(《无极宝三昧经》)——灭度(《六度集经》卷七)
有时转写、转写省略、“转写+意译”等几种译名同时出现,如:阿鼻泥犁(《贤愚经》卷六)——阿鼻(同上卷五)——阿鼻地狱(同上卷一○)——阿鼻狱(同上卷一三)。由于译经师语言修养不同,方音不同,在大规模吸收外语词的情况下,这种混乱状况在所难免。当然,也应指出,音节不同、构词方式不同的译名,有时往往是文体句式限制所造成的。如:
命终皆堕/阿鼻泥犁。(《贤愚经》卷六)
身坏命终,堕阿鼻狱。(同上卷一三)
下阿鼻火,上冲大海,海水消涸。(同上卷五)
此期佛经在外语词的吸收方面也有值得肯定之处。
其一,改“梵音”为汉意,即尽量用意译来取代转写。早期译经,辞质多胡(梵)音,“全采原音,则几同不译”(梁启超《佛典之翻译》),于是三国时支谦、康僧会主张译文中尽量减少胡(梵)语成分,以适应汉人口胃,以《大般若经》第四分中一段为例:后汉支娄迦谶的译文为:“菩萨行般若波罗蜜,色不当于中住。……不行者,菩萨不得萨芸若。”支谦的译文为:“菩萨修行,明度无极,不以色住。……其不具足/明度无极,终不得一切知。”支谦以“明”译“般若”,“度无极”译“波罗蜜”,“一切智”译“萨芸若”,尽管他的译文因追求词藻而失真受到讥评,但这种努力应予肯定。其后的鸠摩罗什及真谛在倡导意译、少用梵音转写上都有过探索。此期译经中一大批意译词正是这种努力的结果。如:方便(aapayika)、圆满(parisphata)、烦恼(klesa);慈悲(karuna)、因果(hetavaphalani)、 信心(eittamati)、导师(aayaka),等等。
除此之外,一些原有的转写词出现了与之对应的意译形式,如《乐璎珞庄严方便品经》:“时有大德须菩提,即便入于/王舍大城,次第乞食,至异长者家。”“大德、王舍大城、乞食”,其转写形式分别是“婆檀陀、罗阅祗、分卫”。
其二,对引进的外来词进行了初步整饬,以符合汉语习惯。
1.对音转写的缩略
梵词音节大抵在三音节以上,全部对音,自然有悖汉语语词以单、双音节为主的习惯。此期译经对前期译经中的大量全译进行了缩略。
缩略为三音节:
Brahmana——波罗欱末拿、婆罗贺磨拿、没啰憾摩——婆罗门
Upasaka——乌波索迦、乌波娑迦、邬波索迦、邬婆素迦、 优婆娑迦、优婆娑柯——优娑塞
Srota-apanna——窣路多阿半那、窣路陀阿半那、窣路陀阿钵囊、窣路多阿钵囊、苏卢多波那、须陀般那——须陀洹
Asamkhya——阿僧企耶——阿僧祗
缩略为二音节:
Sramanera——室末那伊洛迦、室罗摩拿洛迦、室罗末尼罗、 室罗摩尼罗、室摩那拿——沙弥
Sarira——摄哩蓝、摄悉蓝、室利罗、设利罗——舍利
Samadhi——三摩地、三摩帝、三摩提、三摩底、三摩胝、 三昧地——三昧
缩减为单音节:
patra——本多罗、波多罗、波怛罗、播怛罗、钵呾罗、钵得罗、钵多罗、钵多——钵
gatha——伽陀、偈佗、偈他、偈缔——偈
mara——摩罗耶、末罗、磨罗——魔
简缩或取前舍后:
般涅槃那——般涅槃、三昧地——三昧、钵多罗——钵、劫波——劫
或取后舍前:
魔波旬——波旬、阿修罗——修罗、阿罗汉——罗汉
或取二头而舍中间:
尼拘屡陀——尼拘陀、达拿嚫——哒嚫、夜乞叉——夜叉
或从中摘取:
阎摩罗阇——阎罗、菩提萨垂——菩萨、辟支迦佛陀——辟支佛
有些译名的省缩很可能采用了多级缩略的方式,如:
迦罗沙曳——迦沙曳、迦沙野、迦沙异(取二头舍中间)——迦沙(取前舍后)
僧伽蓝摩——僧伽蓝(取前舍后)——伽蓝(取后舍前)
在缩略过程中有合音、改字现象的, 如:室罗末尼罗(Sramanera)——沙弥,“弥”显然是“末尼”的合音;室啰米拿(Sramana )——沙门,“门”显然为梵词音节mana省略后a的对音。 优婆娑柯——优婆塞,对音字“娑”改为塞;室利罗——舍利,对音字“室”改为舍。
缩略的方式似以“取前舍后”式稍多。严格地说,缩略并不彻底,译经中三音节以上的转写词仍比比皆是,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梵文Anuttarasamyaksambodhi,意译无上正等正觉,见《文殊师利问菩提经》)。
2.词形的逐步规范
转写是用汉字记录梵音,由于译者的梵语语音分析水平高低不一,加上方音之歧、古今音流变,所以一词往往多写,造成了古译、旧译、今译等多种译名,这自然是妨碍交际的。相同音节的转写词出现一词多写,似乎同汉语连绵词一词有多种写法类似。所谓词形的逐步规范是指:
(1)对一词多写的转写译名通过约定俗成, 逐步固定为一种或两种较通行的写法,以音节相同的转写词为例:
乌婆索、乌婆塞、伊蒲塞、邬波塞——优婆塞
比呼、苾蒭、灲刍——比丘
南摩、那庥、那谟、那模、娜谟、捺麻、捺谟、纳谟、纳慕、囊谟、曩莫——南谟,南无
药叉、阅叉——夜叉
(2)一些转写词的用字增加或调换了偏旁,更符合汉语习惯, 这是“同化”的深入。
用于转写的汉字本来只对音而无“义”,增加或调换偏旁形成专字而使之有“义”,这种做法似乎从汉语开始接受外语词就开始了,如蒲陶之为葡萄、橐它之为骆驼,抹利之为茉莉、宾郎之为槟榔、目宿之为苜蓿、流离之为琉璃,皆此类也。译经中的例子如:
磨——魔,《翻译名义集》卷二,四魔篇引《摄辅行》云:“古译经论魔字从石,自梁武以来,谓魔能恼人,字宜从鬼。”《说文新附》鬼部:“魔,鬼也。”《南史》梁本纪中:“及中大同元年,同泰寺灾。……帝曰:‘斯魔鬼也。酉应见卯,金来剋木,卯为阴贼。鬼而带贼,非魔何也?’”《正字通》云:“魔古从石作磨,省也。梁武帝改从鬼。”
迦沙——毠——袈裟,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五:“袈裟,上举佉切,下所加切。《韵集》音加沙,字本从毛,作‘毠’二形,葛洪后作《字苑》,始改从衣。”
(3)以缩略或规范后的转写词为词素进而造出新的复合词, 这是“同化”的进一步深入。
如菩提萨垂——菩萨、苾蒭——比丘,用为“转写+类名”中的指类名词,《贤愚经》卷一“婆修密菩萨”,卷一○“檀弥离比丘”,皆其例。
译经以外同时代或后世以这种方式构成的复合词甚多,如:
塔婆、兜婆——塔——塔庙,《魏书》释老志:“塔亦胡言,犹宗庙也,故世称塔庙。”《颜氏家训》归心:“岂令罄井田而起塔庙,穷编户而为僧尼也?”
其他的例子如:
磨罗——磨(魔)——恶魔、魔障、魔鬼
禅那——禅——禅师、参禅、坐禅、禅林
钵多罗、钵多——钵——衣钵、钵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