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开发和利用——西欧近代早期原工业化发展的启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西欧论文,剩余劳动力论文,近代论文,中国农村论文,启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人口问题已经成为日益困扰发展中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影响这些国家现代化进程的大问题。发展中国家的人口迅速增长，对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但压力同时又是一种动力，它刺激社会为解决人口增长带来的压力而寻求出路和发展。
中国的人口现状是中国现代化建设中急需正视和解决的一大问题。中国从传统经济进入现代化经济，必须逐步摆脱对发达国家的经济依赖，走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中国在向现代化经济的转变过程中，特别是七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乡镇企业异军突起，以农村为基地，以地方性社区为基础，在传统工业的基础上引进了机器生产，农村经济结构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乡镇企业在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农工兼营的方式，实际上发生了农民向工人转变的过程，这在传统经济向现代化经济转变过程中，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乡镇企业的发展为农村大量的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开发和利用提供了一条出路。它把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变成了生产力，创造了财富，一些地区乡镇企业的繁荣又反哺农业，使乡村工农业经济的发展进入良性循环。而另一些地区乡镇企业的发展走入了困境。中国农村目前发生的巨大变化，实质上是农村工业化过程的开始，同时，由于农村经济的繁荣，小城镇随之兴起，乡村的城市化过程也同步展开。
乡镇企业经过了近二十年的发展，目前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近几年普遍出现的问题是：企业规模小，效益递减、亏损面增大；乡镇企业经济增长方式没有发生根本的转变，重外延扩张，轻内涵发展；偏爱数量、忽视质量；加上狭隘的地区行为，严重阻碍了乡镇企业组织结构和空间布局的合理化，直接制约着企业的规模发展和竞争能力的提高。许多企业一直停留在经验型的管理阶段，缺乏规范的管理制度，收入分配无序，挤占用于扩大再生产的积累，削弱了企业技术开发和产品开发的能力。这就进一步制约了乡镇企业吸纳农村劳动力的能力。究其根本，一是市场，二是资本，两者制约着乡镇企业的进一步发展。
人口对土地的压力，和乡村大量就业不足的廉价劳动力的存在，是原工业化深入乡村的起点。西欧国家在实现经济和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原工业化作为“工业化进程的初始阶段”（注：F.F.Mendels(1972):Proto-industrialization:the first phase of the industrialization process.In Jourmal of Economic History.Vol.32,p241-246.），在经济发展层次上，与中国目前的乡镇企业发展相当。目前，我国乡镇企业在进一步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也是西欧一些国家和地区在原工业化发展过程中所遇到的。西欧国家在原工业化向工业化发展过程中，对农村剩余劳动力的成功开发和利用及人口机制的转变，给我国目前乡镇企业的进一步发展和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化提供了借鉴。
原工业化是“一种劳动力无限提供的经济发展形式”，它的生产基础是农民的家庭经济，要求最大限度地开发家庭的劳动力。在原工业化家庭经济模式中，儿童也成为家庭劳动力的一种重要补充。在劳动力需求大于供给的情况下，乡村工业与人口的发展互为促进，在劳动力供应超过其经济发展的需求时，便产生了经济发展与人口发展的矛盾：对劳动力需求的下降并不导致劳动力生产的下降；相反，随着劳动力需求的下降，工资也相应下降，家庭为维持收入，必须提供更多而不是更少的劳动力。
原工业化地区的人口增长率高于传统的经营农业地区。诺廷汉郡62个农村村庄和40个乡村工业村庄同期人口增长的对比，可以说明这一问题。
诺廷汉郡农业村庄与乡村工业村庄人口增长指数(%)（注：Kriedte,p(1983):Peasants,landlords and merchant capitalists,Europe and the World economy 1500-1800,Berg Publishers Ltd,P64-65.）
类别／年份16741743
1764
1801
62个农村村庄 100 113119176
40个乡村工业村庄 100 148201395
在原工业化发展阶段，作为生产单位的农民家庭，已不再是自给自足的生产和消费单位，它日益依赖市场，逐渐地失去了农业的基础，家庭经济在人口与市场经济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建立其上的原工业化就失去了向工业化转变的基础。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原工业化就趋于解体。原工业化人口模式的矛盾也由此产生：即有限的需求与无限的供给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也就成为原工业化解体的契机。
原工业化，在十八世纪的英国和大陆国家，作为工业化的初始阶段，在从家庭生产方式向社会化生产方式转变过程中，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经济发展模式。但并不是所有的发生原工业化的国家和地区，都能完成向工业化的转变。从西欧近代原工业化的发展趋向来看，完成向工业化的转变，其关键正是在于市场和资本，成功地带动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化。而成功地完成由原工业化向工业化转变的国家和地区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
市场，尤其是外部市场，为推动商业资本与乡村剩余劳动力的结合，为原工业化向工业化的转变提供了重要保障。近代早期西欧原工业化生产的迅速发展得益于欧洲广大市场的形成和新航路开辟后外部世界市场的迅速扩大，西欧的对外殖民扩张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扩展的国外市场与国内市场的有机结合，可以说明英国领先欧洲国家的原因，“正是发展着的内部需求与扩张着的外部需求的结合说明了英国对欧洲其它国家的领先地位”（注：Kriedte,P,Medick,H & Schlumbohm,J(1981):Industrialization before industrilization,Rural industry in the genesis of capitalism,Cambridge,p33.）。
在爱尔兰，由于英国纺织业的冲击，爱尔兰传统的麻织业在十九世纪趋于衰落。在同等的竞争面前，爱尔兰的阿尔斯特，采用英国及大陆先进的纺织技术，改进质量，拥有了广大的出口市场，从十八世纪初不重要的出口水平发展至1800年麻织物出口超过40,000,000码（注：L.A.Clarkson(1990):Proto-industrialization:the first phase of industrialization?In Leslie Clarkson[ed]: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A compendium Humanities press,p160.），从而在世界的纺织品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市场对原工业化的发展趋向所具有的重要意义在爱尔兰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以原工业化的发展为基础的比利时，在十九世纪初，近代工业快速发展，十九世纪中期发展达到顶峰，成为大陆唯一可与英国相提并论的国家。以比利时传统的棉、毛纺织业为例，市场的拥有和资本的积累成为向近代工业转变的主要动力。
处于转变时期的比利时棉纺织业，市场的开拓与否，成为行业兴衰的根本。至1830年，产地为荷兰的所有印花棉布实际上均产自比利时的棉纺织工业基地——佛兰德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毁灭，使比利时棉纺织产品失去了法国市场，出现了危机。1824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海外殖民地市场的开拓，使佛兰德斯的棉纺业出现了转机。1830年比利时革命，东印度公司市场的丧失，棉纺织业又一次陷入了大萧条。以1830年为界，对1829、1831和1832年爪哇棉纺织品市场，比利时所占的份额作一比较。1829年，占市场的68%，1831年，下降为47%，1832年又跌至3%（注：Joel Mokyr(1976):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low countries,1795-1850.New Haven &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p32.）。
比利时棉纺织业的发展，在争取市场的同时，加速资本的投入和技术革新。巴温斯(Bauwens)，作为比利时的一个富有的商人资本家，1798年，率先从英国引进骡机，并于1801年，在根特建立了比利时第一家纺织工厂。随之引进飞梭，家内工业的产量迅速提高。
1820年，根特引进了第一台英国动力机，引发了动力机的生产浪潮。蒸汽机的使用越来越普及。在二十年代，纺织过程也随之改进。1825年，自动打手机、自动分纱机、卷纱机投入使用。新的、大功率的骡机（可以带动400个纺锭）同时普及。根特的棉纺织工业发展的整个趋势是快速的机械化。
根特棉纺织工业的发展，1807-1838年（注：Joel Mokyr(1976):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low countries,1795-1850.New Haven &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p35.）
1807 810-12
1826 18301838
纺绽
78,022
115,000
150,000 300,000 283,000
织机(台) 500 3,600
-2,200
2,900
纱线产量(千公斤) 320 693 1,7002,700
4,600
在比利时，产业资本另一个主要来源是利润的再次投入。佛兰德斯以自身的积累扩大再生产，而技术的革新使生产率得到提高，资本的积累进入良性循环。采用英国先进的生产技术，在生产率提高的同时，资本的积累速度也随之提高。
比利时棉、毛纺织工业机构化过程所急需的资本大部分来自自身的积累，由于生产率的提高，利润迅速上升，工资总量却呈下降趋势，这一剩余用于扩大再生产。在毛纺织业，机器生产与手工劳动有一对比：一台梳毛机相当于24人；一台精梳机相当于60人；一台纺机相当于24人；一整套毛纺机械装置只需外加11个男性工人，而一天的生产量却相当于100个工人的手工劳动产量。托马森曾作过比较：年产1,5000匹所需的劳动力，手工劳动需297人；而使用2台机器，外加109人即可。工资总量从88,575弗朗斯下降至42,575弗朗斯（注：Joel Mokyr(1976):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low countries,1795-1850.New Haven &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p42.）。
比利时毛纺织业的中心——韦尔维耶，从十八世纪下半叶开始了集中生产的过程，工作场所集中，利于质量控制和监督，纺织技术基本不变。但更为普遍的仍是原工业化的基本模式，即家庭为单位的生产，纺织的过程几乎全在乡村进行。至1794年，韦尔维耶的6个纺织商人控制了50%的产量。反映了在原工业化过程中，商业资本逐渐转化为产业资本，商人逐渐涉足生产领域，成为资本家兼商人。同时，一些个体工匠或经纪人也逐渐积累了资本，成为新型的企业家。原工业化的发展是资本积累的过程，是产业资本壮大的过程，也是为工业革命培训带头人的过程。
韦尔维耶毛纺织业的技术变革中，起重要作用的是当地的一些商人资本家。剪毛机、起绒机、漂洗机从引进迅速发展到由当地制造；1816年引进第一台蒸汽机，在使用过程中对这些毛纺机械的进一步改进，极大地提高了生产率水平。与棉纺织工业相同的是，促使比利时毛纺织业转型的重要力量是资本的积累和市场的拥有。
就毛纺织业而言，英国的率先发展，带给比利时的同样是严峻的形势。但自1831年开始，比利时面向国外市场的生产，使毛纺业有了重大的转机。从1833-1850年，十六年出口增长近75%，年增长率达3.6%。西欧小国比利时与工业化最早的英国相比，在世界毛麻织品市场上，也占据着一席之地。1846-1850年，比利时出口0.59百万磅，英国同期出口3.9百万磅（注：Joel Mokyr(1976):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low countries,1795-1850.New Haven &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p232.）。
十八世纪七十到九十年代，是莱茵兰地区经济的起飞阶段。克雷菲尔德，是其中成功实现由原工业化向工业化转变的典型。其转变过程，也同样体现了资本和市场的关键作用。十七世纪中期，传统的麻织业在克雷菲尔德仍占主导地位。随着移居此地的门诺家族的经营，十八世纪初，丝织业迅速取代麻织业，克雷菲尔德也由此走向繁荣。门诺家族以其雄厚的资产，在丝织业的生产和经营中占据主导地位，并成垄断之势。
勒英家族的资产和贷款净额（单位：泰勒）（注：Herbert Kisch(1989):From Domestic manufacture to industrial revolution:the case of the Rhineland textile districts.Oxford University Press.p231.）
(1) (2)(3)=2-1
年份净产净值 总决算 负债总额
1733 61,000 148,000
87,000
1737 86,000 185,000
99,000
1745 185,000 307,000 122,000
1751 296,000 432,000 136,000
1756 317,000 520,000 203,000
1794
1,311,000 1,754,000 443,000
勒家家族资产的增长速度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其中，1756-72年，由于火烧，帐目被毁。在短短六十一年时间内，勒英家族的资产净值增加了二十多倍。这一家族，在克雷菲尔德的原工业化过程中，以其庞大的资产，花费巨资引进技术，设备和技术人才，决定了克雷菲尔德的经济发展前景。克雷菲尔德的丝织业，从无到有，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至1768年，拥有机器达724台，外加漂染工厂2家；雇工总数达3,066人。在克雷菲尔德，勒英家族雄厚的资产，使采用新的技术和设备成为可能。在法国占领以前，勒英家族是莱茵兰地区最富有的工厂主和商人。
勒英家族资产积聚的过程，是丝织生产规模日益扩大的过程，也是其产品市场的扩展过程。从十八世纪四十年代起的几十年中，勒英家族在荷兰、瑞典、丹麦和德国开拓了至为重要的市场，连美国也成了它海外市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克雷菲尔德原工业化经济的迅速发展，带动了人口的剧增，也使原有的面积一再扩大。从1692年的第一次扩展后的175英亩发展至1766年第五次扩展后的502英亩（注：Herbert Kisch(1989):From Domestic manufacture to industrial revoluton:the case of the Rhineland textile districts.Oxford University Press.p85.）。表明了城市化和工业化几乎是一个同时到来的过程。克雷菲尔德在短短数十年内，从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发展成为繁荣的工商业中心，是原工业化向工业化的成功转变所致。
近代西欧，也曾经历了一个经济与人口高速发展的时期。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人口机制同时完成向近代的转变，使人口的发展适应经济的发展。而过度的人口压力，以及市场的萧条、资本的缺乏，使西欧一些国家和地区在经历了一度的繁荣发展之后出现了萎缩和退步，原工业化也随之解体。西欧由原工业化向工业化转变的历史表明，资本和市场对化解乡村剩余劳动力的关键作用。
中国的现代化起点与欧洲不同，但借鉴西欧近代早期原工业化的发展经验，中国完全有可能在实现现代化的同时化解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逐步使人口完成转型。实践证明，农村工业化带动乡村城市化这一中国农村独特的发展道路，是符合中国现阶段发展生产力的要求和水平，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借鉴西欧近代早期原工业化的发展经验，我国目前乡镇企业的进一步发展，必须实行适度的规模经营，以市场需求为导向，引进高科技，进行新一轮的技术改造，提高产品质量和科技含量，使乡镇企业产品由劳动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转化，经济增长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约型转变。以资本为纽带，以外向突破为契机，调整产业结构，优化资源配置，扩大资本来源，通过市场形成一批具有较强竞争力的跨地区、跨行业、跨所有制和跨国经营的大企业集团。只有这样，才能开创乡镇企业的新局面，走出目前的困境，带动中国农村的工业化和城市化。
在人口众多的中国，要尽快实现现代化，必须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而合理、有效地开发、利用广大农村剩余的劳动力，发展乡镇企业，以农村为工业化，带动乡村城市化，这是一条具有光明前途的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