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角色及其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台湾论文,亚太论文,角色论文,在美国论文,战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亚太再平衡”战略是美国对外战略的重大调整，对亚太地区的和平、稳定和繁荣产生了重大影响。台湾作为美国亚太战略的重要一环，在历史上发挥过重大作用。台湾当局如何看待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奥巴马政府如何界定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作用？本文通过文本分析的方法，在综合梳理美国政府、台湾当局和美台学者的涉台观点的基础上，分析了台湾在美国的亚太新战略中扮演的角色及其对中国大陆的影响，以期为中国外交的对美决策提供理论依据，并为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贡献思路。 一 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作用建构 由于对台湾问题的敏感性和重要性有深刻的认知，奥巴马政府未公开将台湾纳入“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利用台湾问题来制衡中国大陆。那么美国政府、台湾当局和美台学术界如何建构和定位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所起的作用？ (一)奥巴马政府对台湾作用的界定 2011年10月4日，时任美国助理国务卿库尔特·坎贝尔在美国众议院举办的题为“台湾为什么重要？”的听证会上表示，美台之间全面而持久的非官方关系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关键组成部分。①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其发表的被视为“亚太再平衡”战略宣言的《美国的太平洋世纪》一文中，并未论及台湾的角色，但她随后于2011年11月10日在夏威夷东西方中心演讲时提出，“美国与台湾拥有强而有力的关系，台湾是美国重要的安全和经济伙伴。”②同年11月22日，时任美国副国家安全顾问本·罗德斯(Ben Rhodes)在阐述“安全和经济伙伴”的内涵时称，美国与台湾有长期的安全关系，包括军界的沟通和对台军售。台湾对促成美国承诺的亚太区域稳定至关重要。③这是美国官方近年来首次定位台湾在美国亚太战略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是首次明确将台湾视为美国的“安全伙伴”。这标志着美台实质关系的大幅提升。 2012年6月，美国前国防部长莱昂·帕内塔出席香格里拉论坛期间，被问及台湾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作用。他表示，美国强烈支持台海两岸为和解所做的努力，美国在维护台海和平与稳定方面有持久的利益。④2012年8月，美国负责经济和商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约瑟·费尔南德兹(Jose Fernandez)在台北美国商会发表演讲时指出，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背景下，推动贸易自由化和区域整合是最为核心的议题之一。台湾在施行重大市场开放政策、追求新的贸易协议时，对自由市场原则应有所承诺并展示坚定的决心。这是一个负责任的世界贸易组织成员不可或缺的特质。⑤ 2014年，面对外界对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意图、能力和效果的再次质疑，美国借《与台湾关系法》实施35周年之机，开始强调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地位和作用。2014年3月14日，美国时任助理国务卿帮办梅建华(Kin Moy)在众议院举办的“纪念《与台湾关系法》实施35周年”听证会上表示，强化与台湾民众的长久友谊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关键要素，在《与台湾关系法》指导下的美台持久关系是美国的一项独特资产，也是美国在该地区发挥影响力的倍增器。⑥4月3日，美国助理国务卿丹尼尔·拉塞尔(Daniel Russel)在参议院听证会上再次重申了相同的主张。⑦4月10日，时任“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处长马启思(Christopher J.Marut)表示，美台伙伴关系对整个地区的繁荣与和平非常重要，也做出了贡献，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一环。⑧美国碍于中国的压力，目前尚未明目张胆地将台湾纳入其亚太安全防护链中。但是，倘若2016年民进党上台，同时中美在南海发生摩擦，则美国很可能会进一步提升台湾在美国亚太战略中的地位。 (二)马英九当局对自身角色的定位 对于美国提出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台湾出于基本的战略考虑表示支持和欢迎。2012年6月，马英九在会见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詹姆斯·琼斯时称，欢迎美国近来与亚洲国家建立更为坚强的关系。⑨同年10月，时任台湾“行政院长”陈冲在会见马启思时，曾与其简单交换了关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看法。⑩11月，马英九在接受媒体专访时进一步称，台湾在美国的“重返亚洲”战略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11)2014年11月13日，马英九接受日本《经济新闻》专访时称，“美国在亚洲采取的是‘再平衡’政策，希望能够维护地区的和平稳定，大方向我们基本是支持的。”(12) 与此同时，台湾当局也开始思索台湾可能在美国的亚太新战略中扮演的角色。2014年4月2日，时任台湾“副国防部长”夏立言在美国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举办的研讨会上表示，虽然美国对把台湾纳入“亚太再平衡”战略有顾虑，但台湾愿意分担一部分责任，可以在军事、外交、文化、教育、人道救援和减灾等方面发挥作用。(13)这是台湾当局首次做出表态，说明台湾可以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担负何种责任。除了台湾当局的作为外，台湾民进党为了讨好美国，也竭尽所能地迎合其“亚太再平衡”战略。2013年6月，时任民进党主席苏贞昌称，台湾应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扮演更积极、更具建设性的角色，美国应公开将台湾纳入该战略中。民进党期待美国积极协助台湾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并强化台美之间以及台湾与区域盟邦的连结。(14) “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前处长司徒文(William Stanton)敏锐地观察到，马英九对“亚太再平衡”战略采取了一个总体支持但有细微差别的态度，尽管他很少在公开场合表露这种态度。(15)马英九当局认为，当前亚洲的情势与五六十年前美方对中国大陆采取“围堵”政策时不一样，“再平衡”并不是要联合各个国家和地区来对抗大陆，未来中美两国会发展出一种新的互动模式。(16)因此，台湾当局不会公开加入“围堵”中国大陆的军事联盟，尤其不会在台海、东海和南海等问题上挑衅中国大陆，而将持续与大陆改善关系，维持台海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台湾政治大学助理教授卢业中指出，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台湾和美国在维护亚太地区和平、稳定与繁荣方面有着共同的目标。台湾起着“东亚和平稳定贡献者”的作用，但这只是间接的作用。台湾尤其不能在军事方面发挥作用。台湾应该发挥间接而灵活的作用，稳定两岸关系，创造和平环境，让大陆用更友善的态度看待区域环境。(17) 马英九当局利用台湾对美国可能具有的价值，要求美国向台湾出售武器，支持台湾参与区域经济整合。2012年6月，马英九在会见琼斯时称，期盼双方能进一步强化经贸、安全及文化等领域的交流，并希望美国能继续支持和协助台湾参与国际组织及活动。(18)同年12月，马英九在会见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克里斯托弗·希尔(Christopher Hill)时表示，欢迎美国“重返亚洲”的政策，也希望能在美国的帮助下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19) (三)学界对台湾作用的建构 美国和台湾学界普遍认为，台湾虽然并未公开在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发挥作用，但对这一战略具有重要价值。双方在军事互动、情报交流等方面仍然保持着密切关系，并且台湾是这种关系的受益者。有鉴于此，美国应公开将台湾纳入“亚太再平衡”战略中。 首先，台湾是“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受益者。虽然美国国际战略研究所研究员亚历山大·尼尔(Alexander Neill)等激进的美国学者认为，台湾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缺失的一环，是美国“无力感”的一个意外受害者，(20)但多数美国学者认为，台湾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受益者。美国布鲁金斯学会东亚项目主任卜睿哲(Richard Bush)认为，台湾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安静的受益者”。(21)“美国在台协会”前理事主席白乐崎(Nat Bellocchi)称，由于“亚太再平衡”战略有助于亚太地区的安全，尤其是台湾周边海洋通道的安全，台湾作为一个高度依赖水道安全的出口型经济体，自然从中获益。同时，“亚太再平衡”战略应该打造多重框架，以便台湾可以借机发展与民主盟友和伙伴间的经济安全关系，而不再仅仅依赖于与中国大陆改善关系。(22)台湾前“行政院”大陆委员会副主委黄介正认为，“亚太再平衡”战略不仅有助于维护美国自身的利益，也有助于台美关系的提升。(23)但是，美国马里兰大学副教授史考特·凯斯特纳(Scott L.Kastner)指出，台湾要想从“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持久获益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台湾当局不能主动挑衅中国大陆，而且中国大陆不走向民族主义道路。(24) 其次，台湾可以对“亚太再平衡”战略发挥重要作用，并且已经发挥了重要作用。多数学者承认，目前看来几乎没有迹象显示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发挥了任何作用，(25)究其原因主要是美国和台湾都面临两难困境。司徒文认为，“亚太再平衡”战略与台湾息息相关，但美国和台湾面临两难困境。美国和台湾虽然拥有长期的友好关系、共同的价值观念和利益，并且在经济、贸易、安全、教育和人员交流等领域关系紧密，但双方在如何说和如何做方面都感到非常拘束。(26)黄介正认为，面对美国正在实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台湾官方认为这是好事，但又感到两难：一方面害怕被美国要求做更多的事，付出更多；另一方面又担心该战略与己无关，美国什么也不要求台湾做。(27)虽然如此，正如美国智库威尔逊中心学者罗伯特·海瑟威(Robert M.Hathaway)所指出的那样，台湾仍然是亚太地区最欢迎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地区。台湾虽然很小，但非常重要。(28)在美国的“海空一体战”“联合作战介入构想”和“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台湾是美国的特殊合作伙伴，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台湾愿意并且能够在“反介入/拒止”环境下发展出网络化、整体化和深度封锁的能力。(29)观察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角色，重点不在于美台双方说了什么，而在于它们做了什么。台湾已通过许多不公开的方式参与到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奥巴马政府执政以来批准的对台军售额之高史无前例。同时，美国继续支持台湾参与国际组织。这些都表明台湾在美国的亚太新战略中占据重要地位。(30)罗伯特·海瑟威指出，台湾和美国在军事合作方面做了很多事情，但为了避免惹恼中国大陆，这些事情大都没有公开，所以给外界造成了美国并不关心台湾安全的错误印象。(31)2012年，“美国在台协会”理事主席薄瑞光(Raymond Burghardt)在演讲时承认，现在美台之间的很多事情不能说，所以给外界留下了美国“放弃台湾”的错觉。(32) 美国保守派学者普遍认为，在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军事层面，台湾已经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具体而言，台湾可以发挥以下作用：其一，台湾可以与美国分享科学技术和经验。台湾在应用信息、网络通信等方面的能力很强，可以带动美台防务工业的合作。此外，台湾拥有与中国大陆进行斗争的丰富经验，“是检验中国大陆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行为模式的实验床”；(33)其二，台湾可以为美国提供侦察和情报方面的支持。美国智库美国企业公共政策研究所研究员迈克尔·马扎(Michael Mazza)认为，台湾可以在网络安全、通信能力和情报收集等方面扮演重要角色。(34)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战略专家理查德·费舍尔(Richard Fisher)等人认为，台湾的长程雷达可以发挥监控中国大陆导弹的重要作用；(35)其三，台湾可以帮助美国培训情报和监听方面的专门人才；其四，台湾可以参与美国的全球救援行动。在支持美国领导的灾难救援和人道主义援助方面，台湾扮演了重要的角色。(36) 鉴于台湾对美国的亚太战略具有重要价值，有美国和台湾的学者呼吁，美国应该将台湾纳入“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美国国防部前涉台事务官员石明凯(Mark Stokes)等人提出，“在中国大陆未放弃对台湾使用武力的情况下，承认台湾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关键角色将是一个合适的开始。”(37) 有美国学者认为，首先，美国应提升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地位。司徒文称，美国不该对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扮演的角色保持沉默，应该采取更具进取性的作为。(38)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帮办薛瑞福(Randall Schriver)称，考虑到“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多层次目标，台湾应该被视为支持这些战略目标的潜在伙伴，美台关系应该被视为该战略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而不是中美关系中的一个议题。(39)美国智库传统基金会前研究员谭慎格(John Tkacik，Jr.)认为，如果没有台湾的积极参与，“亚太再平衡”战略不会取得成功，甚至可能会出现“北京-台北海上轴心”。(40)部分美国学者对奥巴马政府未公开将台湾纳入“亚太再平衡”战略十分恼火。2014年4月拉塞尔在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作证之前，美国外交政策研究所的两位学者帕特里克·克里斯蒂(Patrick Christy)和罗伯特·萨拉特(Robet Zarate)公开撰文，指出拉塞尔应该讲清楚台湾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地位。同时，他们还帮助国会议员们设计了12个问题。(41) 其次，美国应强化对台军售等美台间的全方位合作。美国应采取措施提升台湾的防务能力，帮助台湾发展“不对称”能力，以应对中国大陆的武力威胁，并使台湾有更好的机会保持威慑的能力。(42)美国应该强化台湾的海军和空军力量，(43)向台湾出售柴油潜艇，(44)以吓阻中国大陆对台湾可能发动的进攻。美国军舰应该像访问香港一样停靠台湾的港口。美国应该邀请台湾参加环太平洋军事演习等军演，以便台湾演练协同作战。(45)美国应建立“创新能力工作组”(an innovative capabilities working group)，以协调美台在应对中国大陆的巡航导弹和反潜艇作战、定位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角色等方面的政策立场。(46)美台总司令级别的官员应该实现互访，军事人员也应该加强交流。(47)司徒文赞同有关提升美台军事关系的言论，但他同时指出，在双方都奉行“自我约束策略”的情况下，这种提升很难付诸实施。(48)此外，美国舒尔茨全球投资公司(Schlze Global Investments，SGI)首席执行官亚历山大·本纳德(Alexander Benard)等人认为，美国应该强化美台经济关系，支持台湾参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49)薛瑞福也认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确保台湾成为该协议的一员关乎美国的重要利益。(50) 与上述观点有所不同，美国《观察家》网站自由撰稿人迈克尔·理查德森(Michael Richardson)认为，“亚太再平衡”战略对台湾而言，仍宜维持战略模糊。(51)美国智库传统基金会研究员成斌(Dean Chen)也认为，虽然很多人建议奥巴马政府“放弃台湾”或改用战略清晰的对台政策，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美国采取的对台战略模糊政策仍将是“亚太再平衡”战略不可或缺的支柱。(52)美国智库史汀生中心研究员容安澜(Alan Romberg)等人指出，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要想取得成功，需要阻止和管控因领土和资源争端及日益上升的民族主义而产生的纠纷，其中包括台湾问题。因此，美国应该采取的稳健步骤之一，是保持美台之间强有力的非官方关系。(53) 二 台湾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所起的作用 台湾在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起着稳定可控的两岸关系的维护者、美台实质关系的提升者和亚洲海洋争端低调的声索者这三重作用。 (一)稳定可控的两岸关系的维护者 维持台海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是美国在台海地区的主要战略目标。在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背景下，奥巴马政府并未调整这一战略目标。发展稳定可控的两岸关系符合美国的台海战略目标。在中国大陆看来，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将有助于两岸的统一，但是，和平发展毕竟不等同于统一，甚至对争取台湾民众的支持也未必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就目前来看，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维护了台海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但并没有为两岸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增添新的变数。 从美国政府的多次表态可以看出，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符合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在2009年奥巴马总统访华期间和2011年胡锦涛主席访美期间两国发表的《中美联合声明》中，美国均表示“支持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期待两岸加强经济、政治及其他领域的对话与互动，建立更加积极稳定的关系。”(54)奥巴马政府第一任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曾表示，“为过去三年来两岸关系的进展喝彩，期待这种关系能够持续改善。”(55)一向被认为与“台独”势力关系较为密切的司徒文也认为，“一个和平而稳定的台湾海峡，对美国而言是天赐福音。”(56) 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虽然符合美国的战略目标，但在美国看来，这种发展必须是可控的。也就是说，两岸关系的发展应该是透明的、民主的，不能无限地接近乃至超出美国的战略底线，即反对两岸通过非和平的方式实现统一。(57)为此，美国对两岸任何指向统一的政策都抱持警惕的态度，并不断“提醒”台湾方面。 美方认为，首先，两岸关系的发展应该是透明的和民主的。2008年3月，薄瑞光“建议”台湾政要分三个阶段进行两岸谈判：第一阶段处理“三通”、大陆游客赴台等议题；第二阶段探讨深度的经济议题；第三阶段再谈和平协议、国际空间等议题。(58)2010年12月，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研究员葛来仪(Bonnie Glaser)在一场研讨会上公开声称，美国官员对台湾未及时准确地向美国告知两岸协商的过程颇有微词，“不希望处于状况外”。(59)2011年3月8日，司徒文在一次研讨会上称，台湾是“民主社会”，有关两岸事务的决策需要与台湾民众的意志相符。(60) 其次，台湾应提升自我防卫能力，并防范对大陆经济的过度依赖。马扎认为，维持足以应对中国大陆攻击的防务能力，是台湾对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最大贡献。(61)美国对台湾当局的军费支出未达到台湾经济总量的3%非常不满，不断要求台湾当局提高防务支出。卜睿哲称，台湾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强化自身实力，以足够的信心来对抗中国大陆的压力。(62)2010年3月，时任美国助理国务卿帮办施大伟(David Shear)在国会听证会上称，为了确保两岸谈判符合台湾的利益，台湾应该强化防卫力量，在国际社会和全球经济中扮演一定的角色。美国在这方面可以提供协助。(63) (二)美台实质关系的提升者 前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托马斯·多尼隆在亚洲协会演讲时曾提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几大支柱，其中之一就是发展与新兴国家和地区的关系。虽然他并未明确指出其中包含台湾，但与台湾发展良好关系显然有助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实施，可使美国受益。 首先，这将有助于实现美台关系的“正常化”。中美建交后，美台之间已无正式的外交关系，双方仅保留了经济、文化等层面的民间关系。随着中美关系格局的演变，美国时任众议员托马斯·坦克雷多(Thomas Tancredo)等人开始主张提升美台关系的层级，甚至恢复“外交关系”。(64)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美国与台湾在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方面交流频繁，存在提升双方关系的现实需求。在两岸关系紧张时期，这些频繁交流被中国大陆视为美国向“台独”分子释放错误信号，因此美国十分谨慎。然而，在当前两岸关系发展顺遂的情况下，美国发展美台关系属于“回归正常化”。2012年7月，薄瑞光在演讲时承认，过去美国把台湾问题作为中美关系的一个议题来处理，现在美国日益将美台关系作为一个单独的关系来看待，而这种关系涉及政治、经济、军事等各个层面。(65) 其次，美国可以从中赚取超额经济利益。美国发展与台湾的关系，除了战略考量之外，一个重要的动因是赚取超额经济利益。虽然在美台贸易中台湾一直是顺差，但是美国利用美台之间的不平等关系，通过制定不对等规则等方式，捞取了大量利益。以《台美贸易暨投资框架协议》(Trade and Investment Framework Agreement，TIFA)商谈为例，该商谈机制作为美台之间最为重要的经济对话渠道，何时召开、商谈何议题等都悉数掌控在美国手中。(66)美国还以该机制的恢复与否向台湾施压，逼迫台湾单方面开放美国牛肉进口。除了纯粹的经贸利益外，美国还利用对台军售敲台湾竹杠，以远超市场价的价格向台湾出售武器。 再次，美国可以借此制衡两岸关系的发展。美国虽然乐见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但同时担心两岸在经济、社会等层面的融合。美国一方面担心中国大陆利用台湾对大陆经济上的依赖撬动政治上的统合，另一方面担心中国大陆在台湾影响力的提升会对美国在台湾的影响力造成排挤效应。卜睿哲称，奥巴马当选之前，美台关系和两岸关系一直紧密相联，奥巴马上台后一直称许两岸关系的发展，如果他不采取措施提升美台关系，将令人感到奇怪。(67)2009年7月，即将离任的“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处长杨苏棣(Stephen Young)称，长期强劲稳固的美台关系不必与两岸关系竞争，相反，它可以发挥辅助作用，帮助台湾树立与大陆建立更好关系的信心。(68)这种观点似乎是在为美国的对台策略正名，却也道出了两岸关系与美台关系间的微妙关系。基于对美台关系和两岸关系的评估，美国对台湾实施了传统的均势战略，利用美台实质关系的提升来制衡两岸关系的发展。2013年4月，在台湾与中国大陆即将签署《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之际，延宕多年的《台美贸易暨投资框架协议》恢复谈判。2014年2月，台湾“行政院”大陆委员会主委王郁琦访问大陆，实现了两岸事务主管部门负责人的首次会面。4月，美国也在时隔十余年之后，派出部长级官员环保署署长吉娜·麦卡锡(Gina McCarthy)访台。 (三)亚洲海洋之争的低调声索者 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最主要着力点之一，就是利用东海和南海的海洋争端对中国大陆施压。这一策略对激发中国与日本、菲律宾和越南等国的矛盾，并促使这些国家站在美国的阵营，具有立竿见影的作用。由于台湾也是钓鱼岛和南海主权的声索者，并且在很大层面上与大陆的立场一致，所以台湾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至关重要。台湾可能起的作用大体在以下方面：一是完全站到日本、菲律宾和越南的队伍里，放弃对争议海域的归属权的诉求；二是做一个言行上低调的声索方；三是与大陆联手。 对美国而言，台湾的第一个作用看似最为理想，但实际上既不可能，也不符合美国的利益。无论是国民党还是民进党上台执政，台湾都不可能放弃对相关海域的归属权的诉求。因此，绝对不可能出现台湾与日本等国立场完全一致的情况。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台湾当局站到日本等国的队伍里，不仅会引起岛内民众的强烈反弹，而且会引发两岸关系紧张，使两岸一夕间回到对抗阶段，造成严重的后果。 台湾的第三个作用是美国、日本等国最为担忧的，因为两岸联手不仅可以壮大中国在争议海域的声势，而且将极大地促进两岸关系的发展。因此，美国一方面不断向台湾施压，一方面鼓励日本等国向台湾做出适当的妥协。在历经17次渔业会谈未果的情况下，2013年4月10日，台湾与日本签订了台日渔业协议。2013年5月，发生菲律宾军警射杀台湾渔民的事件后，台湾向菲律宾提出了道歉、赔偿、惩凶等要求。菲律宾最初并未答应，但后来迫于美国的压力全盘接受。因此，才有前文所谓的台湾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安静的受益者”之说。 台湾最佳的选择是起第二种作用，即做一个安静的声索者。台湾与日本、菲律宾等存在事实上的海洋争端，并且希望利用海洋问题彰显台湾在国际上的“事实存在”。作为重要的声索方之一，台湾提出了“东海和平倡议”和“南海和平倡议”(69)两个解决方案。马英九本人对海洋问题持坚定的立场，同时，他还需要顾及大陆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和感受。因此，对于美国学者提出的“台湾方面应阐明在断续线问题上的立场”(70)的呼吁，台湾方面未做回应。但是，由于惧怕美国的压力，同时不想恶化与日本、菲律宾的关系，台湾当局言行非常谨慎，没有采取激烈的行动，甚至对民间的“保钓”等行为有所约束。卜睿哲认为，台湾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安静的贡献者”，不仅维持了台海地区的和平与稳定，而且很好地处理了与日本、菲律宾等国的海上主权争端。(71) 三 对中美关系和两岸关系的影响 台湾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所起的多重作用，对两岸关系和中美关系的发展造成了以下复杂的影响： 其一，使台湾的两岸政策更具保守性。台湾没有在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发挥重大消极作用，同时美国不断表示支持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这有利于增进两岸执政当局和民众的互信，推动两岸经济、社会和文化关系的正常化，使两岸关系迈上和平发展的轨道，避免因外部因素的影响而受到重大冲击。然而，由于美国持较为保守的两岸政策，并试图利用“亚太再平衡”战略强化美台安全关系，所以，马英九当局的大陆政策也随之更加保守。正如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SIPRI)中国与全球安全项目主任杜懋之(Mathieu Duchatel)所言，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将成为两岸开展政治谈判的障碍，……使台北将首要目标确定为强化美台军事关系，而不是发展两岸关系。该战略也导致大陆以强硬姿态应对，从而不利于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72) 更为重要的是，台湾岛内存在着浓厚的亲美氛围。由于民众对美国的言行有较高的认同度，(73)同时“中美对抗论”非常流行，因此，任何不利于两岸关系的美国言行都会在岛内被放大解读。例如，虽然美国政府多次表示欢迎两岸就经济议题进行谈判，且事实上两岸经济关系的制度化也有助于美商进军大陆，但希拉里·克林顿和司徒文等人对两岸经济合作的“利”闭口不谈，对其“弊”大肆宣传。(74)岛内“台独”分子将这种片面的认识引进台湾并借机炒作，诋毁两岸关系的发展，导致岛内形成了不利于两岸关系发展的氛围，牵制了马英九当局的大陆政策。 其二，拔掉了影响中国周边安全的一个压力阀。在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背景下，中国周边的安全形势出现了极为不利的局面：在东面，中国与日本存在钓鱼岛主权争议；在南面，中国与菲律宾、越南等国存在南海主权争端；在西南面，中国与印度对藏南领土存在争议；在西部和西北部，中国的“藏独”和“疆独”势力与外部势力相互勾结。传统上，台湾是美国制衡中国最为关键和核心的一张牌。在中美对抗的关键时刻，美国总会在台湾问题上大做文章。美国推出“亚太再平衡”战略后，中国战略界一直对其保持密切关注。虽然美国国内有人鼓吹在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过程中利用台湾来制衡中国大陆，但由于台湾问题过于敏感，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太过深远，而且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符合美国的利益，所以美国暂时未在台湾问题上大做文章。 自2008年以来，两岸关系开始步入和平发展的新阶段。两岸执政当局在“九二共识”和反对“台独”的共同政治基础上，不仅实现了两岸“三通”，签订了包括《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在内的20余份协议，而且在最为敏感的涉外事务议题上没有发生大的冲突。虽然两岸关系的发展速度和进程并不尽如大陆所期待，台湾在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两岸关系的发展形势总体而言是好的，至少没有给大陆的周边安全增加麻烦。 其三，中美两国没有因台湾问题发生大的碰撞。历史上，台湾问题是中美关系中最敏感、最核心的问题，也是最容易引发中美两国激烈碰撞的问题。在中美首脑和部长级会晤中，大陆方面必就台湾问题申明自己的原则和立场。20世纪90年代中期，李登辉访美引发了台海危机，中美两国甚至一度走向军事对抗的边缘。正如薄瑞光所言，过去美国确实认为台湾是一个“议题”，甚至是一个“问题”，更是中美对话的“症结所在”。(75)自2009年以来，中美两国也因为台湾问题进行过较量。2010年1月，奥巴马政府不顾中国政府的强烈反对，批准了价值高达64亿美元的对台军售案。这引发了大陆方面的强烈反弹。中方不仅暂停了与美方的军事交流，而且首次祭出制裁美国售武公司的措施，使中美关系在2011年一整年都处于低潮之中。但是，由于台湾不谋求在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扮演遏制大陆的角色，美国也没有公开利用台湾制衡中国大陆，所以，中美关系并没有因为台湾问题而发生激烈碰撞。 其四，台湾作为美国亚太战略防护链的作用依旧。台湾一直在美国的岛链战略中扮演着关键枢纽的角色。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以后，美台之间的军事安全关系有进一步强化的趋势。奥巴马上台以来，已经批准了金额高达120多亿美元的对台军售案，超过历史上任何一届美国政府。而且，属于“软体”的美台军事交流更加频密，推动双方向准军事同盟的方向发展。(76)美台军事关系的发展自然有其历史原因和惯性因素，也是马英九当局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但对两岸关系的发展确实产生了负面影响。美国一直担心两岸的军事联系会对其产生负面影响，因此一直反对两岸进行军事安全领域的交流，并阻碍两岸之间的政治谈判。据台湾亚太和平研究基金会副执行长、淡江大学美洲研究所教授陈一新透露，两岸之所以难以进行军事安全互信机制等政治性议题的谈判，最主要的原因是美国对台湾施压。(77) 总体而言，台湾不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制衡中国大陆的首要棋子，其角色甚至出现“暗化”。虽然美台双方都希望台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发挥一定的作用，但都不想让台湾问题成为地区安全和中美关系中的突出问题，都希望这颗“水雷”尽可能深地沉入水底。也就是说，台湾问题在中美关系中暂时“可控”。(78)台湾这种“暗化”的角色有助于中美两国建立和增进互信，集中精力聚焦于更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感谢《美国研究》的匿名评审专家对本文提出修改意见。感谢台湾政治大学两岸学人暨国际精英学术蹲点计划支持本文的写作。感谢中国人民大学左希迎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任琳博士对本文提出修改意见。文中可能出现的疏漏和错误由笔者负责。 ①Kurt M.Campbell,"Why Taiwan Matters,Part II," Testimony before the House Foreign Affairs Committee,available at: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1/10/174980.htm,2015.6.18. ②Hillary Rodham Clinton,"Pacific Century," Remarks at East-West Center in Honolulu,HI,November 10,2011,available at:http://www.state.gov/secretary/20092013clinton/rm/2011/11/176999.html,2015.5.18. ③Ben Rhodes,"Readout of President Obama's Recent Trip to Asia," Speeches in Washington,D.C.,November 22,2011,available at:http://fpc.state.gov/177621.html.2015.5.18. ④Defense Department,"Remarks by Secretary Panetta at the Shangri-La Dialogue in Singapore," June 2,2012,available at:http://www.defense.gov/transcripts/transcript.aspx?transcriptid=5049,2015.5.18. ⑤Jose W.Fernandez,"The Future of U.S.-Taiwan Economic Relations," Remarks to the 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Taipei,Taipei,August 7,2012,available at:http://www.ait.org.tw/en/officialtext-ot1207.html,2015.5.18. ⑥Kin Moy,"The Promise of the Taiwan Relations Act," Testimony before the House Foreign Affairs Committee,Washington,D.C.,March 14,2014,available at: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4/03/223461.htm,2015.6.18. ⑦Daniel R.Russel,"Evaluating U.S.Policy on Taiwan on the 35th Anniversary of the Taiwan Relations Act," Testimony before the Senate 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Subcommittee on East Asian and Pacific Affairs,Washington,D.C.,April 3,2014,available at: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4/04/224350.htm. ⑧《马启思：美台伙伴关系是美亚太再平衡重要一环》，香港中评社台北2014年4月10日电。 ⑨《“总统”接见美国前国安顾问强斯(James Jones)》(2012年6月22日)，台湾“总统府”网站：http://www.president.gov.tw/Default.aspx?tabid=131&itemid=27558&rmid=514&wor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