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众魅:析义元语言视野下中华鬼之文化破译
黄交军
(贵阳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5)
摘 要: 以《说文解字》中鬼类字汇为研究中心进行深入解读,发现汉字作为中华民族构形取象、正名万物的编码载体,强烈凸显出古人感知宇宙、体悟人生的心路历程。围绕鬼这个概念范畴,人类社会不断衍生出系列字词,并耦合而成规模庞大的家族谱系,由鬼字缘起演进到“百鬼众魅”等成语、谚语再至鬼文化俗文学的历史脉络,词义语流信息功能分布主要演绎为:病魔杀手、梦魇惊魂与祈鬼拜祖等三大层面。一言以蔽之,鬼的字词繁衍、嬗变征途实为一部中华民族参透生死、品味世界的心灵自白书、人文纪录片与群体认知史。
关键词: 百鬼众魅;析义元语言;语义信息;功能分布;祖先崇拜
一
“(章帝时有寿光侯者)能劾百鬼众魅,令自缚见形。”(《后汉书·方术传下》)百鬼众魅经常比喻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遍检汉语书典,发现该类字词比比皆是,古籍有“群鬼”之说,如(西汉)扬雄《太玄经·聚》:“聚:次三,宗其高年,群鬼之门。”另(南朝宋)刘义庆《幽冥录》(一)载:“刘松在家,忽见一鬼,杖剑斫之。鬼走,松起逐,见鬼在高山岩石上卧,仍往逼突,群鬼争走,遗置药杵臼。”群经亦存“众鬼”之语,见秦汉时道家黄石公《灵棋经·死象卦》:“暮年将老,众鬼复来。四气不调,凶之兆也。”(西汉)焦延寿《焦氏易林·否之第十二》云:“众鬼瓦聚,中有大怪。九身无头,魂惊魄去。不可以居。”典册流传“千鬼”之辞,如(东汉)于吉《太平经·守一之法》:“子欲长无忧,与一相求;百神千鬼,不得相尤。守而常专,灾害不迁。”(南朝梁)陶弘景《真诰》卷十亦曰:“青牛道士口诀:暮卧存日在额上,月在脐下,上辟千鬼万邪,致玉女来降,万祸伏走,秘验。”民俗谣风多咏颂“万鬼”之称,《论衡·订鬼》引《山海经》曰:“(度朔之山)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另(北齐)常文贵墓志铭云:“生能独(杰),死亦孤雄,千神来奉,万鬼(競)(修)。”(《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五)中华始祖是如何发明认识鬼这一概念?远古时代究竟构造一个怎样光怪陆离的鬼蜮世界?深入申述此普遍而又神秘的人类现象传世文献足征文本自然非《说文解字》莫属,因“(五经文字毁于暴秦,而存于《说文》)《说文》不作,几于不知六艺。六艺不通,唐虞三代古文不可复识,五经不得其本解。”(清·孙星衍语)按照语言学领域最新元语言理论,《说文》作为训诂字书明显属于析义元语言类型。鬼在上古汉语中即属高频词,能产性强,覆盖率广,精密度高,甚至连以严谨著称的兵书法典也喜欢惯用该词语进行表述称谓,(旧题周初)太公望《六韬·发启》云:“全胜不斗,大兵无创,与鬼神通。”《尚书·周书·金滕》亦载:“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足见其时尚影响力、社会权威性、民意认可度,可知鬼及鬼类字词是我们诠释破译中华鬼文化的语言代码、识读工具与认知窗口。
二
“幽涂延万鬼,神房集百灵。”(西晋·陆机《太山吟》)作为一种独特民族类型现象,鬼文化晚至汉代已颇具规模,自成体系,见《史记·孝武本纪》:“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鬼字起源甚早,殷墟卜辞中即已大量出现,字形书作“”(合24989)、“”(合14289),钟鼎文记为“”(鬼作父丙壶)、“”(七年上郡戈),战国文字写成“”(随县战国墓 漆二十八宿匫),郭店楚简作“”(老子乙.5),西汉长沙马王堆墓帛书有“”、“”(老子甲四3.8)。依上述字体来看,鬼字实则源于人体,字义亦与人紧密契合,其范畴内容是人类世界的概念延伸与语义拓展,如《说文·鬼部》云:“(鬼),人所归为鬼。从人,象鬼头。鬼阴气贼害,从厶。()古文从示。”段《注》:“神阳鬼阴,阳公阴私。”鬼属象形字,与归音同义近,乃死人居所。《韩诗外传》亦曰:“死者为鬼,鬼者归也。”而作为鬼之重文,添加示符强调祭祀鬼神之意。而据《说文》全书来看,鬼字显然并非孤立存在,而是融合了诸多相关语汇,并衍生而成一个内容充实、意义有别、谱系秩如的鬼魅世界。
“但恐羇死为鬼客,客思寄灭生空精。”(南朝宋·鲍照《拟行路难》之十三)作为与死亡永恒主题紧密相关的鬼这一概念内容,历代文人骚客乐此不疲地对其进行人文描绘和艺术书写,来表达自身对亲情、人生与世界等不胜今昔的时空观感、世态炎凉与哲学洞见。李白《五古·拟古其九》诗云:“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同理,那些有关鬼神之灵异传说也就化为诗人雅士笔下纸端的典故,见白居易《送客南迁》:“水虫能射影,山鬼解藏形。”在中国文化话语系统中,汉字、词语、诗文篇章、先师语录甚至连历代注疏在内都比较重视思想传承与讲究国脉复古,它们一起构成表达中国思想、讲述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的元文本、元语言,肩负着对作者思想与个人话语进行自我注释与深度译介的交际功能,从而使信息能清楚传达,消除含糊不清,避免误解语义。《说文》一扫西汉、东汉两朝时期喜好利用唯心方法曲解文字结构的谶纬谬说,而是遵循“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的科学实证原则,强调“万物咸睹,靡不兼载。厥谊不昭,爰明以谕”,忠实记载着鬼之语义信息与功能分布状况。
(一)病魔肆虐,人类杀手
“老境日蹉跎,无计逃他百病魔。”(元·刘敏中《南乡子五首》)疾病被庶民认为由鬼祟等未知事物所引发,长期被视为危及人类生存的致命杀手,并相信冥冥之中有专门传播疾病的恶鬼,如《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有如行病鬼,到处降人灾。”从历史实践来看,隐喻作为古人常用的一种重要修辞手段,不仅表现为语言现象,而且涉及人类深层认知模式。具体而言,它是基于人类生理构造、身体经验等,通过想象与推理,实现概念知识从源域到目标域的跨域映射,是我们赖以生存普遍性的思维方式与认知工具,从而建构起人类概念系统的文化根基。“毒蛇起猛火,淫欲成贪鬼。猛火和贪鬼,痴狼咬心底。”(唐·庞蕴《诗偈·其七十六》)诗人喜欢用鬼来比喻那些给全民造成肉体或心灵剧烈创伤的超常事物与致命原因,大量诸如此类的诗文隐喻频繁使用凝固成为鬼文化俗文学的重点内容,铭刻下深深的历史烙印。
① 痬(yì)。《说文·疒部》:“痬,脈痬也。从疒,易声。”段《注》:“《方言》曰:‘脈痬,欺漫也。’又曰:‘衇、慧也。’郭注:‘今名黠为鬼衇。’”痬是一种烈性传染病,犹如恶鬼动辄祸及全家。《玉篇·疒部》:“痬,病相染也。”军谨按:易为痬之声符,音兼义,古医书药典中常表“延易;传染(病毒)”义,见《甲乙经·阳厥大惊发狂痫》:“狂、易,见鬼与火,解溪主之。”《备急千金要方·飞尸鬼疰》亦载:“尸疰鬼疰者,即五尸之中尸疰,又挟诸鬼邪为害也。……以至于死。死后复注易旁人,乃至灭门。”
②(luò)。《说文·歺部》:“,畜产疫病也。从歺、从羸。”为会意兼形声字,指禽兽患瘟疫之病。军谨按:段《注》:“人曰疠疫,兽曰。”病类似疠疫是一种急性传染病,《说文通训定声·随部》:“,相聚传染之病。”《周礼·春官·占梦》“遂令始难殴疫”注:“疫,疠鬼也。”《伤寒杂病论义疏·辨温病脉证并治》:“尸气毒秽,流于气交,比户连城,相染为病,其气杀厉,若鬼行疫。其死多以一二日之间,故曰疫也。”可知与疠、疫等传染病均被医师视为鬼神主导人类的顽症恶疾,给人畜造成重大伤亡。
“夫祭者,供食鬼也。”(《论衡·讥日》)古人之所以重视祭祀鬼神,一个根本的原因是悼念先祖、愉悦鬼神,希求庇佑添福,故《管子·牧民》云:“顺民之经,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庙,恭。”古有“鬼享”一说,指庙祭先祖,《周礼·地官·鼓人》“以路鼓鼓鬼享”郑玄注:“鬼享,享宗庙也。”然上古对于宗教祭祖有着严格的礼制约束,并非人人都可以用宗庙方式来缅怀先考先妣,如《礼记·祭法》:“庶人庶士无庙者,死曰鬼。”士大夫平民阶层就只能降低祭祖禳鬼的档次。泱泱中华号称礼仪之邦,百姓非常热衷于该宗教仪式。美国文化人类学家P·M·基辛即明确指出:“宗教设定宇宙中的控制力,从而维持了一个民族的道德和社会秩序。祖先、精灵或神均能强化规章制度的遵守并为人类行为提供理由和意义。”
③ 疰(zhù)同注,古病名。《释名·释疾病》:“注病,一人死,一人复得,气相灌注也。”疰属形声,主作音旁,亦表义,疰取“(病毒)灌注;注易;滞住”义,《说文·水部》:“注,灌也。从水,主声。”《急就篇》卷四“寒气泄疰腹胪胀”颜师古注:“疰,注易之病,一人复得,气相灌注也。”《金匮翼·诸疰》:“疰者,住也。邪气停住而为病也。”疰乃恶性疮病,是慢性传染病名。医学有鬼疰,指突发心腹刺痛,甚或闷绝倒地,并能传染他人的病症,《本草纲目·榧实》:“治五痔,去三虫蛊毒,鬼疰恶毒。”
④瘥(cuó)。《说文·疒部》:“瘥,瘉也。从疒,声。”瘥同、,本义是流行性传染病。《篇海类编·人事类·疒部》:“瘥,疫病。”《左传·昭公十九年》“札瘥夭昏”杜预注:“小疫曰瘥。”瘥是瘟疫类病症,对身心伤害极大,汉语中仍保留着“瘥札(疫病)”“瘥瘼(谓疫病疾苦)”“瘥疠(瘟疫)”等词语,故群黎百姓进行祭神驱鬼时常常祈求远离该疫病侵扰。(唐)怀素书《圣母帖》云:“远近归附,倾匝江淮。水旱札瘥,无不祷请。神贶昭兹(答),人用大康。”刘基《天说下》:“是故瘥疠夭札,人之病也。”
“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论衡·订鬼》,病症痛楚给人类造成的伤害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被视为顽疾元凶的鬼让百姓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如《太平广记·王陁》:“后染瘴疾,见群鬼来,陁即急念经。”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由此产生学士对鬼类事物进行专门描述其行为特性的字词与语汇组合,并日渐转化为一种人脑潜意识,见《难经·第二十难》载:“脱阳者见鬼,脱阴者目盲。”
⑥ 瞰(kàn)。《广雅·释诂一》:“瞰,视也。”本义指看、视,如(西晋)潘岳《西征赋》“瞰康园之孤坟”吕延济注:“瞰,视也。”引申为“侦伺;窥看”,形容鬼神鬼鬼祟祟偷看、意图不轨之貌,(西汉)扬雄《解嘲》“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薛综注:“瞰,望也。”后凝固为成语“鬼瞰高明”“鬼瞰其室”,指鬼神窥望显达富贵人家,将祸害其满盈之志,见黄庭坚《薄薄酒二章》词:“匹夫怀璧死,百鬼瞰高明。丑妇千秋万岁同室,万金良药不如无疾。”(金)元好问《水调歌头·赋三门津》词:“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
(二)鬼眼瞳瞳,梦魇惊魂
消防管道、镀锌管道采用内外涂塑管道卡箍连接,管径>DN100的管道共计1 500 m,管径>DN100的镀锌钢管共计1 800 m。采用这种连接技术连接可靠,使用年限内免维护,维修拆卸方便;有效地解决了大管径管道套丝连接的困难,且可防止因套丝破坏镀锌层和保护层的问题;同时具有施工方便快捷、安装效率高、施工工期短、人工费较低的优点。
⑤ 睒(shǎn)。《说文·目部》:“睒,暂视皃。从目,炎声。”段《注》:“《大玄》曰:‘酒作失德,鬼睒其室。’此与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语同也。”睒,(鬼魅)窥视、疾视状,《古文苑·庾信〈枯树赋〉》“木魅睗睒”章樵注:“睒,疾视貌。”柳宗元《又祭崔简旅榇归上都文》:“楚之南,其鬼不可与友。躁戾佻险,睒申欺苟。”睒常用来形容鬼怪、精灵的目光,让人胆寒,如清顾炎武《北岳庙》诗:“睒睗鬼目狞,盘蹙松根转。”《聊斋志异·聂小倩》亦云:“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睒闪攫拿而前,至门却步。”
“病骨日欲仆,鬼神彼何为?”(陆游《南塘晚步记邻里语》)鬼神与病魔的紧密结合不但影响着国民的认知心理,也是反复吟咏的诗歌对象,流传于世,如王安石《王逢原挽辞》:“蒿里竟何在,死生从此分。谩传仙掌籍,谁见鬼修文。”病症不请自来,不可控制,自然成为大众不受欢迎的负面典型与逐客对象。古时民众设计诸多送鬼驱疫的仪式法术,(清)李调元《南越笔记·南越人好巫》载:“寻常有病,则以酒食置竹箕上,当门巷而祭,曰设鬼,亦曰拋撒。”试图通过用酒食馔具飨饱作祟的鬼怪达到礼送出境之目的,见(元)欧阳玄《睽车志·冤鬼》:“有巫送鬼,自持咒前行,令一童担羹饭。既行,童觉担渐重,至不能任。巫曰:‘此冤鬼,难送也。’”李鉴堂《俗语考原》亦云:“送鬼,人病以为鬼所祟,具酒食祭之也。”
⑩ 祪(ɡuǐ)。《说文·示部》:“祔、祪,祖也。从示,危声。”祪为已毁庙之远祖神主,《尔雅·释诂》“祪,祖也”郭璞注:“毁庙主。”邢昺疏:“毁庙之主曰祪。”危作声符亦表义,取“危殆;危害”义。军谨按:古代有迁庙祖制,《旧唐书·礼仪志五》:“迁庙、亲庙,皆出太祖之后,故得合食有序,尊卑不差。”《周礼·小宗伯》注:“迁主曰祖。”《玉篇·示部》:“祪,迁庙也。”祪、祔有别,祔是新死者的神主迁于祖庙进行祭奠,而祪指毁庙之神主迁入太庙的祭礼,《说文通训定声》:“将毁而祭曰祪,新庙曰祔。”
⑧ 怖(bù)。《说文·心部》:“悑,惶也。从心,甫声。怖,或从布声。”怖同悑、、、,本义指惶惧、害怕。《后汉书·第五伦传》:“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论之。”后引申为“恐吓”义,常用于形容平民遇到鬼魅而受到惊吓失狂,《文选·宋玉赋〈神女赋〉》“神心怖覆”李善注:“怖覆,谓恐怖而反覆也。”(唐)玄奘《大唐西域记·驮那羯磔迦国》:“闻者怖骇,莫敢履户,谓是毒蛇之窟,恐丧身命。”佛语中有“怖头”之说,谓迷失真性而惑于妄相,(唐)般剌密帝译《楞严经》卷四:“汝岂不闻室罗城中演若达多?忽于晨朝以镜照面,爱镜中头眉目可见,嗔责己头不见面目,以为魑魅,无状狂走。”
规章制度和协同管理机制尚不健全,行业管理力度不足;大多数的乡村旅游地缺乏科学统一的规划设计,布局杂乱,各自为政;基础设施配套不完善,周边道路、停车场、洗手间等公共设施简陋,卫生状况和设备条件让人难以让人接受。
设计钢球尺寸时要保证钢球能从直浇道上口滚入,同时能够堵截在预定变径过渡砖管部位,而不进入下部直浇道。因此,钢球的直径选择比下部砖管内径大5mm,圆度要控制在3mm内,直径偏差控制在±2mm以内,以防因钢球直径过大或过小,导致堵截式浇注系统失效。
(三)祈鬼祀祖,人鬼相安
(4)简洁高效原则。能源转换的环节越多,损耗越大,同时工艺复杂,对控制的要求也越高。简洁合理的工艺流程,配以高水平的自控和监测系统,能提升设备的可靠性,降低运行维护成本。
稻田水中的噬菌体消长与病菌的消长是一致的,即病菌开始繁殖增加,噬菌体也随之上升,病菌数量减少,噬菌体也随之降低。如定期测定稻田水及稻株中的噬菌体的消长,则能了解白叶枯病的动态,及时指导防治。
公司成立“冬季三防”领导小组,对水电气系统进行全面检查,加强生产现场设备防冻管理,尤其是阀门法兰和消防管线等易出现事故隐患的部位进行重点检查,对仪器仪表等精细设备采取可靠的防冻措施。同时,各生产车间加强宣传力度,教育员工增强三防管理意识,加强巡回检查力度,并成立抢险队伍,做到有突发情况不耽误,不推脱。
⑨ 祧(tiāo)。《说文新附·示部》:“祧,迁庙也。从示,兆声。”祧属形声,指帝王远祖、始祖之庙。《礼记·祭法》“远庙为祧,去祧为坛”郑玄注:“祧之言超也,超上去意也。”孙希旦集解:“盖谓高祖之父、高祖之祖之庙也。”《广雅·释天》:“祧,祭先祖也。”古代帝王对其世次疏远之祖,依制迁去神主藏于祧,故迁移神主也称祧。《周礼·春官·守祧》“守祧,掌守先王先公之庙祧”注:“迁主所藏曰祧。”
⑦(mí)。《说文·部》:“,寐而未厌。从省,米声。”段《注》:“,寐而厌也。铉本作未厌,误甚。按厌魇正俗字。大徐于鬼部妄增魇字,云梦惊也,由不解此处厌字故耳。”军谨按:古本作,据段《注》、《说文系传·部》、《说文句读·部》,当改为“寐而厌”,厌乃魇(恶梦惊醒)之古字,即睡觉做噩梦。鬼物形象丑恶,带给人类疾病痛疼,故潜伏于心底,以梦魇方式再现。
“妄诞之言,载鬼一车;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明·程登吉《幼学琼林·释道鬼神》)鬼之神秘莫测、伤人无形让大众心生恐慌,尤其是显贵人家更担心鬼神侵害,如黄庭坚《伤歌行四首》诗云:“高明从来畏鬼瞰,贫贱不能全孝心。”该惧怕鬼神的心理刺激成为一种显性意象,烙入赤子的文学创作,见文天祥《卜神》:“胡骑虎出没,山鼯鬼啸呼。王阳怀畏道,阮籍泪穷途。”最有说服力的例证是古代大量梦厉(鬼)、占(鬼)梦作品的出现,《左传·成公十年》“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杜预注:“厉,鬼也。”在以“信巫鬼,重淫祀”为尚之楚国地域,这种梦鬼占鬼情形更为普遍,《楚辞·九章·惜诵》“吾使厉神占之兮,曰有志极而无旁”王夫之通释:“厉神,大神之巫。”马茂元注:“厉神,大神。此指附在占梦者身上的厉神。”陆游《频夜梦至南郑小益之间慨然感怀》诗曰:“梦中忽在三泉驿,庭树鸣枭鬼弄灯。”
祔(fù)。《说文·示部》:“祔,后死者合食于先祖。从示,付声。”《广韵·遇韵》:“祔,祭名。”本义是一种祭名,指新死者附祭于先祖。《释名·释丧制》:“祭曰祔。祭于祖庙,以后死孙祔于祖也。”付声兼义,《尔雅·释诂下》“祔,祖也”郭璞注:“祔,付也。付新死者于祖庙。”《后汉书·陈球传》“及将葬,节等复欲别葬太后,而以冯贵人配祔”李贤注:“祔谓新死之主祔于先死者之庙,妇祔于其夫,所祔之妃妾祔于妾祖姑也。”因祔祭是将后死者神位附于先灵神位进行合祭,故引申出“合葬”义,《礼记·檀弓上》“周公盖祔”郑玄注:“祔,谓合葬。”孔颖达疏:“周公以来,盖始祔葬。祔即合也,言将后丧合前丧。”亦谓葬一先茔之旁,《礼记·丧礼小记》“祔葬者不筮宅”孙希旦集解:“祔葬,谓葬于祖之旁也。”
目前PBL教学评价主要依据指导教师的评价和学生间的互评结果。此外,学生间缺乏区分度也是评价中常见的问题[18]。
祏(shí)。《说文·示部》:“祏,宗庙主也。《周礼》有郊、宗、石室。一曰大夫以石为主。从示从石,石亦声。”祏乃会意兼形声字,甲文作“”(甲九四五 甲骨文编)、“”(99 续甲骨文编),卜辞用为祭名。祏本义指古代宗庙中藏木制之神主、祖像、牌位,《说文句读·示部》:“祏,宗庙之木主曰祏。”《管子·山至数》亦云:“三世则昭穆同祖,十世则为祏。”另一义是大夫用石头做成的神主。军谨按:因上古神主灵牌系木制,为避火患,故藏于石室,《左传·庄公十四年》“命我先人,典司宗祏”杜预注:“宗祏,宗庙中藏主石室。”孔颖达疏:“虑有非常火灾,于庙之北壁内为石室,以藏木主,有事则出而祭之;既祭,纳于石室。祏字从示,神之也。”(唐)张说《大唐祀封禅颂》:“然后藏金匮于祏室,迴玉鸾于上都。”
“叩头祷鬼神,已脱犹号呼。”(陆游《幽居记今昔事十首以诗书从宿好林园无俗情为》)华人世界对祖宗亡灵的虔诚崇拜,是原始社会宗教信仰的心灵反映与客观事实。据原始人类的墓葬考古表明,当时民众认为人死后灵魂不死,仍需要活人加以照料,如《礼记·仲尼燕居》“鬼神得其飨,丧纪得其哀”孔颖达疏:“鬼神得其飨者,谓天神人鬼各得其飨食也。”而死者亡灵亦可为生者赐福禳灾,见《孝经·感应》“宗庙致敬,鬼神着矣”唐玄宗注:“事宗庙能尽敬,则祖考来格。”故对先世之灵加以膜拜呵护。祖先崇拜产生于母系氏族公社时代,至父系氏族公社时已具备相应的仪式。该制度长期遗留在阶级社会中,特别在封建宗法制度下成为维护血亲惇睦、巩固族权统治与捍卫伦理纲常的擎天支柱,演化而成中华文化的一大特色,究其因实源于中国上古即推崇备至的孝文化,其核心是强调尊崇祖上(或父母),如《孟子·万章上》:“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之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 《旧唐书·礼仪志五》亦云:“大孝莫重于尊亲……数尽四庙,非贵多之道;祀逮七世,得加隆之心。”
“肠断猿啼树,魂惊鬼啸林。”(陆游《夜行》)与布衣惊怖鬼神之单纯印象不同的是,通过以上鬼类字词的元语言探讨可知中华民族对鬼之认知体悟并没有流于简单浮泛,而是立体多面,语义信息丰富多元,表达功能完备多样,且具有强烈的伦理化、尚德化、劝诫化导向。具体表现为:病魔杀手、梦魇惊魂、祭鬼拜祖等三大主流功能分布,如例①②③④ 指先民推测疾病多由鬼祟引发,经认真分析这四字都属恶性传染病,乃不治之症,充分表明鬼这一词汇是人类对顽症恶疾的抽象代称,是古代医学医术处于不发达状态的一种特定阶段,故要求所有人注意保持健康,洁身自好,远离鬼魅;例⑤⑥⑦⑧ 表明鬼怪给人类造成心理恐慌,告诫民众要戒绝贪瞋、平和心态,否则易过满则亏,招惹鬼患;例⑨⑩强调黔首对祖考人鬼的宗庙祭祀,保持对祖鬼先灵的尊崇恭敬,达到天地人合一。“尊天敬鬼,则日月当时。”《说苑·政理》就提出庙祭先人是上古祭鬼拜祖的首要仪式,当然风俗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会随代变迁、与时俱进。《论衡·四讳》载:“古礼庙祭,今俗墓祀……墓者,鬼神所在,祭祀之处。”与上古祀祖祭鬼场地置于宗庙不同的是,东汉以后的士大夫阶层多在墓前建造祠堂以凭吊前贤,让其魂灵在该殿所空间得以栖息永驻以便庇佑宗族后人。司马光《文潞公家庙碑》云:“先王之制,自天子至于官师皆有庙。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居室为后。及秦非笑圣人,荡灭典礼,务尊君卑臣。于是天子之外,无敢营宗庙者。汉世公卿贵人多建祠堂于墓所。”初民隆重祈鬼拜祖即为交接天地鬼神,求得天、地、人、神、鬼的同脉连枝、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与互动融汇,见《礼记·中庸》:“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晁福林根据大量殷墟卜辞记载及考古发掘资料判定:“有殷一代神权崇拜的重点在于祖先神,而不是帝。”“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韩愈《原道》)殷人反复颂咏祖先征服自然、创建与发展商王朝的丰功伟绩,乃殷商时期敬祖先人鬼、重人事思想的曲折反映,是诱发中华民族谨记先烈、不忘初心的核心因素。 “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诗·小雅·信南山》)祭祖定制成为历朝历代迤逦不断的人文传统。
汉语典籍中蕴蓄着大量古字古形古音古训,如先贤对鬼之立象构形、命名分类、人文阐说、词义演进等,无一不反映出中国人民意图感悟世界、追寻真理、解读心智的原始思维与人类意识,是一种“语言的古生物学”式的知识考古、经验审视与哲理反思,侵染着浓郁中国特色气息的微言大义和肌劈理解,可以发挥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的积极认知功效,且将散落于各个角落布满尘埃的知识碎片进行有序大一统化,借此能让读者辨别历史背后的真实面孔,从而缔构了上古中华的生存实践、权力话语与认知视野,进而催生出具有人类学意义的民族叙事、文本书写与身份认同。正如英国语言学家亚奇伯德·亨利·萨伊斯曾着重强调的:“词就像化石。词语内容深刻体现出最先创造与使用词语所处社会时代的思想和意识。一块骨头化石能告诉后世一个已灭绝世界的真实过去,同理词语的遗迹也能向我们揭示古代社会的风云斗争与早已消逝的思想观念和历史知识。”大量鬼类字词不断渗入神话传说与诗文篇章,凝固为一个个脍炙人口的精彩典故,敷陈出一帧帧古代中国鬼文化俗文学的历史图景与故事新编。《山海经》《搜神记》《搜神后记》《太平广记》《聊斋志异》《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等古籍中均辑录祕藏着浩如烟海般有关鬼(神)引人入胜之野语异闻和遗事逸话,并成为历代传唱不衰的文学原型与故事素材。从该角度而论,通过上述鬼类字词的元语言译解,我们发现这些语符代码宛如一个个鲜活的意义主体,均为对中华历史进行审慎标注与经验因袭,集体陈述着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
三
“山鬼吹灯灭,厨人语夜阑。”(杜甫《山馆》)与乡野村俗谈鬼色变、噤若寒蝉迥异的是,汉字作为中华民族构形取象、正名万物的编码载体,系列字词耦合而成鬼之家族谱系,由鬼字缘起发展到“百鬼众魅”等成语、谚语再至鬼文化俗文学等历史进程,词义语流功能分布主要演绎为:病魔杀手、梦魇惊魂与祈鬼拜祖等三大层面。元语言理论主旨试图利用最简约、最精炼的字词来破译人类语言的心智玄机,而《说文》鬼义字符与鬼俗文化无疑可看作是该系列字符之最大公约数与人类文化之最小公倍数的对应关系。也就是说,通过《说文》鬼类词语这个有效参照系,我们可以推导出中华民族上古时期人类思想、逻辑思维与思辨程度等认知光谱与范畴体系,对学界探究、构拟世界其他国家和民族的元语言意识,进而解密全人类心智共性与语言起源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从古至今,鬼始终以其诡异叵测的神秘特征让人们深感云山雾罩,难以一睹其真面目。汉字作为一种象形意味的表意文字与图示符号,其形体构件记录了中华先民生死参悟、鬼神观念、心理认知与沧桑嬗变等大量无声信息,从而使得它成为后世破译中华民族秘史的元语言工具和珍贵资料。从这个意义而言,鬼之字词演变史可谓是一部真实记录中华民族心路历程的意识自白书,也是一部讲述中国人文生态的大型纪录片与剖析我们民族群体思维规律的逻辑认知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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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fferent Kinds of Ghosts :a Cultural Explanation of Chinese Ghos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alytical Metalanguage
HUANG Jiao -jun
(School of Culture and Media ,Guiyang University ,Guiyang 550005,Guizhou ,China )
Abstract : Taking the ghost words in Shuo Wen Jie Zi as the studying center, we find that according to the further unscrambling of semantic metalanguage for lexical analysis: As code carrier that the Chinese nation make configuration and images and nominate all things on earth, they mightily strengthen the soul experience that ancient peoples’ perception of the universe and the understanding of life. Centering on the concept category of ghosts, human being constantly derive a series of words, and combine them to form the family pedigree of huge scale. In the process, we truly bring together ancient ancestors’ historical veins which are from the origin of ghost words to idioms such as “different kinds of ghosts” and then to ghost folk culture. The distribution of information function of semantics to three lays: disease killers, scaring due to nightmare, praying the ghosts and ancestors. In a word, the multiplying and evolution of ghost words is a soul written confession, a humanity documentary and a group cognitive history that describe the Chinese nation thoroughly understand the life and death and taste the word.
Key words : different kinds of ghosts; analytical metalanguage; semantic information; functional distribution; the worship of ancestors
收稿日期: 2018-11-26
基金项目: 贵阳学院立项资助课题“《说文解字》与中国先民生态文化研究”(10976200903);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文化人类学视野下的身份困惑与民族秘史——话说贵州穿青人的前世今生”(2016ZC011)
作者简介: 黄交军(1980—),男,贵阳学院文化传媒学院讲师,硕士。
DOI: 10.16335/j.cnki.issn1672-2604.2019.03.009
中图分类号: G03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672-2604( 2019) 03-0029-06
[责任编辑: 侯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