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明代中叶后政治腐败与经济繁荣并存的奇怪现象_经济论文

略论明代中叶后政治腐败与经济繁荣并存的奇怪现象_经济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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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48.3

[文献标记码]A

[文章编号]1000-422X(2002)01-0006-07

一、引言

本文所言“明中叶以后”,指成、弘以后至崇祯明亡。

明代处于中国封建社会晚期,明中叶以后,是明代历史发展的重要转折阶段,也是中国古代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历朝历代各种问题,多由政治与经济引起。经济决定政治,政治服务于经济,同时又对经济发展起着巨大的制约作用。按照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如果国家政治腐败,经济发展势必受到严重影响,或者前进步伐明显减速,或者停滞不前,以至急剧倒退。而在明中叶以后,人们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情景,在这个转折变动中,出现一种非常值得关注,而又十分奇特、有趣的历史现象;当时国家政治、经济的基本走势,是政治日趋腐败,经济则不断繁荣。坏事与好事,落后与先进,阴暗与光明,共处于一体,给人以反差强烈、极不协调之感觉。何以会是这样?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

时下,国内外学界研究方法的趋向与潮流,多数是选择个案题目,进行具体分析,以小证大,从微观反映宏观。这是一种比较合乎思维规律、力戒空泛的发展方向。本文的论题,似乎是背道而驰。之所以“明知故犯”,是由于笔者主观上考虑到以下若干方面的原因:

这个题目可以毫不夸大的说,是明史研究中一个关乎全局的重大课题,着实需要认真加以研究。虽然以往已有不少探讨明中叶以后政治、经济的论著,但多为互不相干,没有将两者同时融汇整合起来,互相对照,特别是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相互关系的角度,明确地提出这个论题;

最主要的是有感于“奇特”二字,总觉得是个疑惑,解读这种有趣的现象,可以进一步从社会深层了解明中叶以后政治、经济变动的大势,及其互动关系。尤其有助于扩展经济史研究的视野和思路,从中说明经济发展的土壤,一般是不会轻易被破坏的;

不是说明代以前各个封建王朝,在其中后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并存现象。事实上,从公元前221年秦王朝诞生开始,到公元1368年明王朝建立为止,在一千五百多年漫长的长河巨浪中,在每个王朝的中叶以后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政治日趋腐败的问题。经济上,绝大多数都有所发展,有时甚至是色彩纷呈,千姿百态。但都没有象明中叶以后那样,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方面出现新因素的萌芽;

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在学术理论上,还可能涉及和诱发其他方面的许多问题;

凡事切忌强求一律,一窝蜂,一刀切。学术研究的内容与方法,同样要求多样性,要重视微观的解剖,也要有宏观的把握。两者各有利弊,必须适当兼顾,以利互相促进。

这个大题目,显然不可能在一篇小文里详细展开,只能首先从总体框架上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和印象。围绕这个题目分门别类的层面透视,逐个考察,容后另作研讨。

本文的目的,仅仅在于抛砖引玉,以期引起讨论。果若其然,笔者则已心满意足。冀望批评指正。

二、两者并存

“明自正统以来,国势浸弱”。国势强弱与否,政治是个重要因素。封建政治的核心是政权问题。政权由人掌握,政策由人执行,治国以人为本。人品各有不同。君有勤懒、贤否,臣有邪正,宦官和大小官吏也是如此。而且同样处于动态变化之中。明中叶以后,所谓政治日趋腐败,最根本的是国家权力运作偏离法制轨道,没有依法正常行使,理应掌权的,不正当行使;不该享有的,随意滥用;以“权力”为立身处世之工具,并将其变为个人财富。其主要表现有:

第一,皇帝庸懒,宦官擅权,政策导向不对头。是时,皇帝多宫生内长,缺乏实政经验,尤其是倦怠国务。于是宦官势力乘机而起,厂卫凌驾法律,乃至左右高层决策,把持军国大计。

宪宗不问朝政,在位二十三年只接见过一次大臣,朝中大事放任汪直处置,因此,人们“只知道有汪太监,不知道还有皇帝”;

孝宗,号称“中兴之主”。《明史》亦云,“明有天下,传世十六,太祖、成祖而外,可称者仁宗、宣宗、孝宗而已”。其实,“中兴”举措,大多半途而废;

武宗天性厌烦国事,耽乐嬉游。他居“天位”,刘瑾揽大权。故时人戏称;朝廷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朱皇帝”,另一个是“立皇帝”、“刘皇帝”。刘瑾被诛,其党张永等人照样受到重用;

世宗初政,尚有所为。后来长期深居西内,“一心玄修”,梦想长生不死;

穆宗则从未见过大臣;

神宗,初行新政,业绩可嘉。尔后二三十年“万事不理”,“唯货是闻”,只顾自己,不管国家机构近乎瘫痪,阁、部、院行政效率跌到最低点;

光宗,“一月天子”;

熹宗置国家最高利益于度外,成天摆弄斧锯,大权听由魏忠贤总理。时人讥曰:都城内外,但知“有魏忠贤,而不知有皇上”。宦寺之祸,由此而极。

思宗刚愎自用,反复无常,在位十七年,易相五十余人、刑部尚书十七人、兵部尚书十四人,被诛者七人。大势已去,国运终止。

第二,皇族矛盾与君臣纷争,相互交织,愈演愈烈。

皇帝的家事也就是国事。皇族的矛盾必然引发政治混乱。皇帝这个大家族对于局外人来说,永远是一个变幻莫测的神秘世界,时而欢声笑语,时而怒目相视,时而风平浪静,时而刀光剑影。从安化王和宁王起兵反叛,到‘大礼仪”和严嵩乱政,从“国本之争”、“矿税使之争”、福王庄田之争,到“三案’构争,为祸益炽,国无宁日。

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君臣之中,以皇帝为中心,以宦官和内阁为两翼,形成最高决策机制,他们是决定朝局走向的根本势力。在他们中间有三层关系最值得注意;其一,皇帝是国家权力的核心和象征,皇权至高无上,宦官和内阁(包括部、院等)都是打着维护皇权的旗号,辅翊皇帝。其二,宦官与内阁,经常处于对立状态。皇帝表面公正,实际是偏袒宦官,压制内阁,使之难以发挥作用,造成宦官的权力往往在内阁之上。“明内阁首辅之权最重”,“而司礼监之权又在首辅上”。“宰相、六部为奄宦奉行之员而已”。其三,宦官与内阁的权力大小,各有制度之规定,还有皇帝对他们的感情,也取决于他们各自的才能和势力。他们既从属于皇权,又会对皇权构成威胁,导致皇帝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以维护自己的尊严。刘瑾、魏忠贤的下场,张居正的历史悲剧,就是其中的典型例证。以上三层复杂关系,也是引起当时政治动荡的重要根源。

第三,法制弛废,吏治败坏,社会矛盾激化,

太祖当国重视法制,立法锄强扶弱,吏治清明,绩多可纪。或言:“沿及成祖、仁、宣、英、景、宪、孝诸帝,亦皆加意吏治”。所以,史有“洪武以来,吏治澄清者百余年”的结论。“中叶以后,士大夫趋权附势,相习成风。嘉、隆以降,吏治日偷,民生日蹙”①。尤其是自宪宗开始,皇帝带头掠夺国民财富,各类庄田遍郡县,官绅地主亦大肆兼并土地,赋日重,役日增,民益困,人心背离,败局已成,

第四,派系林立、党争加剧。

廷臣党争,历代皆然。明代亦早已存在,但前后有不同。洪武迄成、弘,门户未开,公心犹在。正、嘉之时,“渐多以意气用事”。进入隆庆,大臣相轧,门户已开,到万历三十九年和四十五年两次京察,群臣水火之争已无以复加,宁可坐视国破民亡,也不能破除门户之角立。宣党、昆党、楚党、齐党、浙党,竞以攻击“东林”为能事,“东林党争”几无休日。

第五,民族矛盾出现新变化,国家安全形势日益严峻。

“南倭”猖撅一时,“北虏”屡次犯边,西征、南征、东征,国力消耗几尽。至后金政权崛起,替代蒙古贵族成为大明帝国在北边的主要劲敌。最后李自成农民军一举推翻明朝统治。

明中叶以后,与政治日趋腐败同时并存的,是社会经济不断向前发展。

说到“经济发展”,首先需要破除一个错误认识,由于中国历来以农立国,是一个传统农耕大国,又以“重农抑商”为基本国策。从而在古代经济史研究中,也就习以为常的形成一种凝固的传统观念;一讲到经济发展,或生产力发展,往往只提农业,很少注意手工业,更不敢多提商业。而且“农业”的概念,又常常不是指“大农业”,仅局限于粮食作物。其实,明中叶以后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时社会经济的新发展,主要已不是单纯表现于传统农业,也不是说农业生产工具和技术有多大改进,以及亩产量提高多少。而主要是指工、商业②;东南沿海区域经济的形成,以及少数民族和边疆地区经济的新开发。

现代经济理论认为:劳动力、资本、自然资源、知识,是经济构架的四个基本要素。明中叶以后,中国经济发展的最大变化,是大批农村劳动力从粮食生产中转移出来,进入其他领域,或改种经济作物,成就地从工、从商。也有相当数量的农民离开农村,成为城镇居民;加大对工、商等领域的资本投入;生产观念更新,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步伐加快,资源配置日趋合理。

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粮食生产持续发展。尤其是湖广、四川等地开始规模开发,逐渐成为新的商品粮基地。由“苏湖熟,天下足”转变为“湖广热,天下足”。商业性农业获得了空前大好的发展机遇。棉、桑、麻、甘蔗、果树等经济作物,种植面积迅速增幅。特别是甘薯和烟草的引进和广泛推广,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甘薯,田地皆宜,条件要求很低,南北都能种植,产量又高,使吃饭困难问题有所缓解,众多贫苦农民以其为主食、充饥度荒,减少死亡,保存了较多的劳动力,又可以腾出更多的农田,“改粮他种”,开辟新的生产领域。烟草的推广同样极为快速,效益亦相当可观。明代著名经济学家徐光启说:有明一代近三百年间江南赋税如此畸重,广大民众之所以能够勉强生存下去正是由于经济有了新的发展。而他所说的经济,就是棉花等商业性的农业经济。按照前面提到的经济构架的四个基本要素,明代江南最具有优势。因为江南自唐、来以来,人口稠密,劳动力众多,经济发达,资本最为雄厚;自然环境、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文化最为发达,人才济济。因此,在明中叶以后江南地区商业性农业发展最快,经济最为繁荣。

社会分工日益细密,作为中国地主制经济成分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个体农民所有制中的农家手工业,主要是棉、丝纺织业,已经开始逐渐从农业中分离出来,从作为农业的补充而逐步走向市场,发展成为一个具有举足轻重的独立的生产部门,在整个国民经济中所占的比重大幅增长,并且成为各地农民发家致富的主要门路。不少豪民富户,也通过经营这类手工业积累了巨额财富。明中叶以后,中国经济新发展的最突出标志——资本主义生产萌芽,就是首先出现于手工业生产部门,

由于农业与手工业的日益分离,加快了商业的发展。农民和农产品更加依赖市场,城、乡经贸交流渠道进一步拓宽,各地以市场营销为主体的市场网络,开始初步形成。商人队伍更为壮大,长途贩运已经甚为普遍,内地与边区全国性的商品的大流通也日趋活跃。而最具有时代色彩的,是江南苏、松、杭、嘉、湖、常、镇等地,以农副产品生产、加工基地和不同于以往政治、军事性质的、专业化的工商业市镇,大批拔地而起与迅速扩展。

特色经济区域开始初步形成。中国幅员广阔,各地历史文化不同,生态环境互异,经济发展极不平衡。总会有一些地方先发展起来,一些地方相对滞后。先进与落后同在,这是一般的发展规律。明代也是这样,最富庶的地区集中于东南沿海。以苏、松、嘉、湖等地棉、桑业为特色的长江三角洲经济区,以外贸、蔗糖、果品、花卉为特色的珠江三角洲经济区;以蔗糖、水果为特色的福建南部沿海经济区,均已初具规模。中叶以后黄淮流域和“九边”地区的经济发展,也都步上了新台阶。

金融货币事业进一步发展,白银生产与使用扩大,嘉、万以后以“计亩征银”为主要特征、中国赋税制度史上重大改革的“一条鞭法”的推行,就是商品货币经济不断繁荣的反映,经济是基础。当时人们的物质生活质量有所提高,文化生活日益丰富多彩,整个社会追求时尚蔚然成风。这些都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

另外,随着“海禁”的部分解除,对外交流与贸易,尤其是私人海上贸易,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良机。这种情况在广东、福建地区,最令人注目。

政治日趋腐败,经济何以会不断发展?这是需要花力气研究的。

三、原因分析

明中叶以后,政治日趋腐败与经济繁荣同时并存,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这种政治、经济现象的出现,并不奇怪,也不难理解。它是新旧政治、经济势力矛盾冲突运动的历史产物,是社会转型中一种内在互动影响的结果。

在分析成、弘以后经济繁荣之前,有必要简单回顾一下明初至中叶经济的发展过程。

明代初期,封建国家的首要任务是医治战争创伤,与民休养生息。移民垦荒、军队屯田、整理赋役等等系列举措,都是为了实现“田野辟、户口增”,恢复社会经济的根本目的。经济结构和阶级结构仍是老样子,传统旧势力一统天下,十分牢固。从宣德朝开始,政治上,皇帝自操威柄的局面发生改变,宦官势力渐渐抬头,内阁权力开始加大,各种关系和斗争变得日益复杂;经济上,生产恢复时期已经基本结束,军屯制度遭到破坏。农民为赋役所累,农村发生动荡,逃亡日众,并由此演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名为“仁宣至治”,实际是在号称“繁荣强盛”的背后潜伏着难以克服的危机,

进入正统以后,由于英宗年幼无知,一代名臣“三杨”相继去世,宦官开始干预朝政。“麓川之役”之后,又发生震惊朝野各界的“土木之变”,于是社会矛盾日益加剧,农民起义、流民运动浪潮翻涌,一浪高过一浪,至成化初年达到高峰。

物极必反。大乱之后,虽然未必就会有大治,但总是会有一些变化的。大约从成化朝中后期开始,广大农村在经历了阵阵剧痛之后,随着大批流民相继“复业”,重新回到土地上,不少地方的社会秩序渐趋平静,农、工业生产显示出回升的势头。只是由于各个区域的情况不同,回升的速度有快有慢。对明代经济发展最具有决定意义的江南地区,仍然走在最前头,而且出现新的面貌。这个“新”主要是指产生一种新的经济成分的迹象。

一是个体农家手工业生产性质发生转变,逐步冲破旧的传统经营模式。不是如同过去那样是为了自家生活的需要,而是开始孕育市场竞争机制,转向以市场为主要导向,按市场需求进行生产,纺织业生产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

明人张瀚在追述其祖辈发达史时,说:

“毅庵祖家道中微,以酤酒为业。成化末年值水灾,时祖居傍河,水淹入室,所酿酒尽败,每夜出倾败酒濯饔。一夕归,忽有人自后而呼,祖回首应之,授以热物,忽不见。至家燃灯烛之,乃白金一锭也。因罢酤酒业,购机一张,织诸色紵币,备极精之。每一下机,人争鬻之,计获利当五之一。积两旬,复增一机,后增至二十。商贾所货者,常满户外,尚不能应。自是家业大饶。后四祖继业,各富至数万金”③。

张瀚,浙江杭州府仁和县(今杭州市)人,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年)进士。他所说的这段话,抛弃其迷信色彩的外衣,余下的内容当是可信的。纺织业是当时江南手工业的龙头产业,创造出巨大的经济效益,上述情形非张家独有,而是一种普遍现象。就是像徐阶那样的大地主、大官僚家庭,家中也是织机之声不绝于耳。家庭手工业走出狭小范围,扩大发展空间,参与市场竞争,意义重大,无疑是资本主义萌芽的催化剂。

二是旧的工商业城市进入新的发展时期。以江南著名的工商业重镇苏州城为例,明代长洲(今苏州吴县)人王锜,以其亲身经历回忆说:

“吴中素号繁华,自张氏之据,天兵所临,虽不被屠戳,人民迁徙实三都,戍远方者相继,至营籍亦隶教坊。邑里潇然,生计鲜薄,过者增感。正统、天顺间,余尝入城,咸谓稍复其旧,然犹未盛也,迨成化间,余恒三四年一入,则见其迥若异境,以至于今,愈益繁盛,……”④

王锜,生于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卒于弘治十二年(公元1499年)。关于苏州城变迁的情况,明初部分肯定是他间接所得,正统、天顺以及成化以后,为他经眼所见,当属可靠无疑,

三是明代官营手工业的衰落,民营手工业的兴起,封建人身依附关系的进一步松懈,大多出现于成、弘以后。以江南地区为中心的、具有近现代城市性质的工商业市镇的勃兴,也是始于此时,并且由此奠定了今日我国工商业城市的基本格局。

明代仍以农业经济为基础。但农家手工业生产的独立化趋势和城市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对于拉动新经济因素的产生和增长,作用犹为显眼。为此,我们以为可以成、弘为中叶以后经济繁荣之界始。在此之前,社会经济的发展从没有离开封建制度设定的轨道。在此之后,敏感的人们已经闻到一些质变的味道,或者说觉察到中国社会即将发生新的重大变化的某些征兆和景观,当然这个定位是否有些道理?敬请大家不吝赐教,更盼展开讨论。

以下具体分析中叶以后经济繁荣的一些深层次原因,包括国内与国际大环境两个方面。

从物质生产的角度考察。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必然要受到诸多因素的制约,有综合性的自然环境、地理条件,有人为的作用,等等。这是毫无疑问的。“民以食为天”,由于物质资料的生产,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进行各种发明创造的前提。因此,它必须保持连续性,具有较强的独立性和相对的稳定性。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就其总的趋势而言,经济是不断向前迈进,只是速度有快慢而已。中国的经济也是如此。在中国古代各个时段,社会经济在其自身内部都蕴涵着发展的动力。如果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或大范围的自然灾害,或者其他强大破坏力的抑制和阻碍,经济都必将自发地一步一步向着更高的水平前进。明代从中叶以后,虽然有农民起义的某种冲击,有“南倭”、“北虏”的侵扰,有其他原因引爆的战争,也有灾荒和疫病,但都限于局部地区,或是短时期的,没有发生上述几种难以抵御的特殊情况(至明末才发生全国性农民大起义)。而她自建国以后所展开的移民垦荒、军队屯田、兴修水利交通、开发边区等系列大动作奠定的物质基础,不仅对于巩固国家政权起着重大作用,而且也保证了经济持续发展的速度;虽然受到影响,但不至于因为政治日趋腐败而突然中断其历史进程。

从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考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这是唯物史观的一条基本原理。在各个国家(或地区)之内,经济发展总是不平衡,有些比较富裕,有些比较贫穷。这是各国的共性。只要国家实行有效政策,维护先进地区经济的持续发展,就可以带动落后地区,最后逐步促进全国经济的共同发展。有明一代经济重地在江南,它是当时国家经济的大“后方”,军国费用的主要依靠。明初洪、永时期,建都南京,政治中心与经济重心同处一地,朝廷可以就近监控江南的政治、经济。各种临时性的杂役派发自然比较多。永乐十九年(公元1421年)都燕以后,政治中心北移,从此远离经济重心,虽然南粮北运的任务加大,成为江南重役之一。“民所患苦,莫如差役”,“江南民运粮诸仓,往返几一年,误农业”⑤。但在另一方面,“杂泛”应有所减少。南京作为留都,虽然设有同样一套国家机构,但多闲职,实权操之于北京朝廷。由于距离远诸原因,北京中央政府对江南政治、经济的直接控制相对松动。在漕粮实行军运,尤其是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南直、浙江等处四百万石税粮折银征收以后,农民获得了较多的自由支配时间,少误农时。这些都有利于江南农、工、商各行各业的发展。

最值得提出的是,封建国家从一开始,就运用中央集权的强大力量,对江南这块财源重地,实行特殊的保护、倾斜政策,例如,自始至终不准在此地建立王府、设置皇庄等各类庄田,从而不存在管庄官校严重扰民的问题;比较下大力气整顿江南地区的吏治,地方要员多择才堪重任之臣;格外重视江南地区的基础设施问题(如水利、交通等);蠲免田租、赋役政策等很多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改革运动,也都是首先从江南地区发动起来的。⑥此外,除“倭寇”侵扰和嘉靖抗倭战争以外,北方蒙古贵族的进犯、中叶以后的几次战争,多发生于经济滞后的边境地区,减少了对江南的直接压力和威胁。就连明末那场农民大起义,在全国经济最富庶的苏、松、嘉、湖地区,也没有留下起义军的脚印。直到明亡,这块繁华的土地才受到满洲贵族铁骑的蹂躏,

从经济、政治综合改革的推动作用考察,明代各种势力斗争形势复杂,交锋激烈。一方面,直到明亡之日仍存在着相当强大、顽固的保守势力。另一方面,革新势力也在不断发展壮大之中,这就是经济、政治综合改革浪头的步步高涨。由国初洪武朝开始减轻官田重租,经宣德、正统年间江南巡抚周忱进一步推行以均田均粮为核心的赋役改革,始终没有停止,从均平耗米、税粮折色,到“田不分官、民,税不分等则”;从征一、纲银、一串铃诸法,至嘉、隆、万以后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政治、经济综合改革;实行考成法、清丈田亩、全面推广“一条鞭法”落幕,历时约一个半世纪。其间多少有识之士,从忧国忧民之心出发,为实现富国强兵之目的,不断探索变革生产关系、发展社会经济的良方妙药。他们提出建议、主持设计、并付诸实践。这些改革措施,涉及到经济和政治两大方面,范围极为广泛。政治方面,主要是关于国家机器运作的某些程序、人事任用、工作作风等问题,以达到自我调节统治机制,使之保持一定的活力。这类改革有助于唤起一部分人的忧患意识,提高行政效率,多少抑制、减少了政治腐败现象。重头戏是经济改革,它以不亏国计、不损民生的赋役改革为中心,兼及工、商业。前者,松懈了人身依附关系,减轻了农民的一些负担,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农民的积极性,使农业生产能够保持较大的旺力和发展势头。后者,更新了人们的“本末”观念,由重农而不轻商,“工商皆本”思想日益深入人心,商业意识大为增强,商人的社会地位空前提高,这也是明代社会的—个突出变化。无论是政治改革,还是经济改革,都不可能从根本上触动封建主义制度。但作为两者的合力结果,毕竟有助于社会经济的繁荣,

在上述倡导改革的有识之士中,有周忱、张居正而外,较具代表性的尚有:熙、宣时江西按察佥事夏时;宣德朝以吏出身的苏州知府况钟;成化朝祭酒周洪谟、副都御史原杰;弘治时都御史马文升、户部尚书叶洪;嘉靖朝的大学士杨廷和、张璁、桂萼、夏言、顾鼎臣,詹事霍韬,江南巡抚欧阳铎、广东巡抚潘季驯、浙江巡抚庞尚鹏;隆庆朝应天巡抚海瑞和江南巡抚林润等⑦。

从封建国家的行政管理体制来说,有两方面的问题。其一,明王朝的行政管理体制,虽然是高度集中、绝对专制,但是由于当时科学技术极其落后,交通和通讯工具简陋,基本上仍是处于原始状态,统治手段也相当落后,朝廷对各地基层的控制,不可能十分严密,行政效率低下,顾此失彼的现象,司空见惯。从而为农、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其二,封建国家及其各级官吏,虽然对农民进行苛重的经济剥削,但由于是一家一户的个体生产,国家对农民的生产计划、措施的具体操作,以及产品的销售,不可能进行过多的行政干预,也不受高层斗争形势的影响。农民基本上可以视效益高低,因地制宜,随意种植,或种粮,或棉桑,或烟草,或蔗糖,或果蔬花卉。总之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和市场的需要,进行生产经营。事实上,在当时无论是地主,还是农民、手工业者、商人都只有通过市场交换,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所以,有说“市场经济,在封建社会里就有了萌芽。”有人认为,这种萌芽至少在明代中叶已经出现;它的出现,是当时中国经济“最具时代意义和历史意义的发展”。

从中国与世界各国的经济关系考察。在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任何国家(或地区)都要同外界进行经济交流,要交流就势必会有双向选择,根据对方的需求进行生产,把自己融入世界之中。自由雇佣劳动的出现,并与货币相结合,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的前提条件。当中国历史翻到明代成、弘以后的时候,也正好是世界历史发生大变动的年代,其趋势是,资本主义正在逐渐取代封建主义。这缕人类前进的曙光首先出现于欧洲,此时,在欧洲的一些先进国家中,封建社会经济结构开始解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开始诞生,资本主义时代即将到来。从明代正、嘉年间(即公元十六世纪中叶)起,欧洲殖民主义者对屹立于世界东方——中国这块富饶广阔的土地,已是垂涎三尺,视为他们掠夺的主要目标和经贸大市场,葡萄牙等国陆续进入中国,制造事端,以企图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进而把中国的经济发展和商品市场纳入他们的轨道。随后欧洲传教士纷纷东来,中西文化发生碰撞和交流。从此之后,作为当时世界大国的中国社会内部的变化,已经同整个国际形势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并且同欧洲一些先进国家一样,开始处于社会转型的微妙时刻。这时,明王朝己逐渐丧失自我调节能力,成为各种封建落后势力的代表,进步势力的障碍。世界潮流和中国社会的新变化,都决定了传统封建政治必将一步一步地走向衰亡,而这时经济发展的方向则恰恰相反,与封建腐败政治处于逆向的轨道上。从国际大环境说,即将迅速发展起来的资本主义经济体系,有利于加快中国地主制经济形态的瓦解。在国内,它的发展方向是代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萌芽的新势力,并力图利用封建王朝政治危机加深的空隙,争取摆脱封建主义的束缚,得到一个新的发展机遇,据有关统计资料显示,“直到十七世纪,中国的经济总量仍占世界经济的1/3”。只是由于封建主义旧势力,“还相当顽强”,而新因素自身的力量又非常嫩弱,不能稳步地发展下去,才导致明中叶以后的经济繁荣,最终还是未能如同欧洲那样迈进资本主义的门槛。

[收稿日期]200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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