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地理学为什么未诞生于中国，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地理学论文,近代论文,于中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中国古代地理学在17世纪前一直居世界领先水平，而近代地理学却没有诞生于中国。对此，本文从特定环境、文化传统和科学积累等三方面进行探讨，并对中国现代地理学的发展提出看法。
关键词 特定环境，文化传统，科学积累
中国古代科学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为什么近代科学革命没有发生在中国，却发生在西方？这是以研究中国科技史著称的英国学者李约瑟提出的诘问。同样，作为近代科学的一部分，为什么近代地理学也并未因“古代的辉煌”而诞生于中国呢？对此，本文提出以下初步认识。
1 特定环境的原因
中国地理学起源于先秦时期，与大体同时代的古希腊为当时世界上二个重要的地理研究中心。与古希腊地理学相比，中国先秦时期的地理学并无“特别突出的事例”和“值得骄傲之处”〔1〕。 与社会的发展阶段相联系，这反映了地理学思想演进的时代差异。中国先秦地理学处于河流文化时代，是农业文化；而古希腊地理学已进入内海（地中海）文化时代，承继了古埃及和两河流域农业文化的地理学，并以地中海的商业文化为背景，故取得长足的发展。此演进时代的差异与两者所处的特定环境有关。从地理位置看，我国位于欧亚大陆东部，太平洋西岸，西部是丛山峻岭、荒漠；北部是辽阔的高原，东部和东南部是无垠的大洋。此界限明确的天然障碍，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构成了“特定的封闭型的内陆地理环境”。古希腊位于地中海东部，包括巴尔干半岛的南部、爱琴海中1400多个岛屿和小亚细亚的西部，构成了“特定的开放型的海洋地理环境”。特定环境的影响表现于：（1） 对世界的总体看法上，中国先秦时期是以“盖天说”为主的地平大地观，未建立起地球的球形概念。古希腊的地理视野较富于开放性。其世界图式概念是地心说、日心说及海洋中心说等球形大地观，更趋于真实；（2）在地图测绘上，古希腊人自公元前6世纪起就出现了由阿那克西曼德、 埃拉托什尼、和托勒密绘制的世界地图；而中国在先秦时期即出现地域、军事等专门地图，但并未导致世界地图的产生；（3）在自然地理学方面， 中国先秦时期以与农业生产实践有关的地形类型划分、物候学知识、土壤地理方面见长；而古希腊则以与航海有关气象气候知识的积累比较突出。
中国地理学的“古代的辉煌”主要表现于中世纪，即大体相当于我国封建社会的早中期和欧洲的封建社会时期。在此期间，欧洲由于宗教神权和经院哲学导致了包括地理思想在内的科学大倒退。与此相反，中国的古代地理学却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在17世纪前一直居世界领先地位。然而，该时期中国的地理思想受地理环境的局限仍呈现大陆内聚型的特点。如地志学传统是我国封建社会地理学的一大特色。地理志与地方志是区域地理著作，是对本土的详细记述，是“内聚”的，而非“外向”的。又如，在地理图笈方面，中国马王堆出土的三幅西汉地图是目前世界上保存下来最古老的地图。西晋裴秀“制图六体”确定绘制地图的重要原则，是世界地图史的创举。然而，中国传统地图的缺点是：视大地为平面，只适宜绘制小范围的地图，而不宜绘制必须考虑地表曲度的大范围地图和世界地图。这也说明了封闭的内陆环境对于地理观察的局限性。
地理发现是欧洲地理学崛起的序幕。欧洲人的地理发现对于近代地理学的重要意义是世所公认的；然而，为什么在近代地理学产生以前，把人类点状分布的已知世界衔接起来的地理发现是由欧洲人而不是中国人来完成呢？这也与特定环境有关。在地理发现中领风气之先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位于地中海与大西洋之间的伊比利亚半岛，为欧非两大陆之接触点。13世纪起，欧洲内海与沿海商业复兴，西葡两国即成为从内海（地中海）进入大洋（大西洋）的发祥地。以后，随东西航路和新大陆的发现，曾盛极一时的地中海内海商贸衰落，而大西洋沿岸之英、荷、法等国得天时地利之优势，又取代西葡两国成为17和18世纪地理发现的主角。
中国对于未知区域的地理发现始于公元前139年张骞出使西域， 史称“张骞凿空”，是开辟东西方陆上交通线的第1人；公元400年晋代高僧法显游学印度；公元627年玄奘经中亚各国历印度全境；公元1405 —1433年明朝郑和著名的航海活动远达波斯湾和非洲东岸。以上活动皆早于欧洲的所谓“地理大发现”。可见，中国人堪称地理发现的先驱。然而，以上地理考察和发现仍具“大陆内聚”特点。如张骞出使西域和郑和远航皆为宣国威于域外，是中国居世界之中的偶然延伸。郑和下西洋后，因无强大持续的经济动因，明代再无船队远航；而法显与玄奘西行则是“取经于内”而非“传教于外”。以上地理发现稍现即逝，并不能对中国地理思想产生重大影响。
2 文化传统的原因
科学是一种文化现象，科学的发生发展寓于整体的文化背景之中。中国自先秦由孔子开创的儒学传统作为封建制度的思想支柱和官方哲学，历几千年而不衰，对中国科学文明的形成和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就地理学而言，其影响主要表现于：
2.1 致用观念：指儒学中“重履践、轻理论”的传统观念， 表现为重视人生，讲究实用，漠视各种与现实人生无关的自然知识或抽象理论。在中国古代地理学史中，此观念的主导作用很明显。其一，中国自古以农业立国，农业生产为最大的人生需要，在地理知识的积累中，凡与农业生产有关的地形、天气、物候、水文和土壤地理等方面都遥遥领先于同时期的西方地理学。其二，行政管理的需要促成地方志的繁荣与发展。我国最早的全国性区域地理志首推《禹贡》（约成书于公元前5 世纪）。《汉书·地理志》为最早以“地理”命名的全国性地理志。自隋朝起，出于政治需要，为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规定地方政府修志上报的制度，促进了中国各种地志的繁荣发展，使大量的地理知识得以记录、整理和保存。其三，域外地理知识的开拓出自政治、军事和宗教目的。中国域外地理知识的开拓始于两汉时期，或为巩固边防，开拓疆域（如张骞的旅行探险）；或为扬国威于域外（如郑和出使西洋）；或为“西天取经”（如法显和玄奘），皆具有明显的政治、军事和宗教目的。其四，明末清初旨在经世致用的地理著作。经世致用的思想是我国进步思想家所共同具有的。中国近代启蒙地理学家顾炎武和顾祖禹的代表作《天下群国利病书》和《读史方舆纪要》中的致用思想更为明显。以上可见，“致用观念”对于中国古代地理学发展的影响十分显著。正是强烈的“致用性”文化传统，加上长期稳定的封建社会和高度发达的农业生产的需要，才导致了中国地理学的“古代辉煌”。
然而，文化传统的历史作用是利弊兼具的。中国近代地理学的落伍，也可以从儒学的“致用观念”中找到原因。为什么在16世纪末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传入西方地图投影和测绘技术前，中国地理学中一直未建立起“球形地面”的观念？为什么在中国地理学中虽重视历法的编制，但未见“日心”“地心”说的论争。这不能不与中国长期以来“轻视与现实人生无关的自然知识和抽象理论”的传统观念有关。与中国文化中“重履践、轻理论”的致用观念相联系，在中国古代地理学中，文学传统一直盛于数学传统。因此，在地理学中“西方多宇宙学成就，中国多地志学建树”并不是偶然的。中华民族具有追求自然真理和社会真理的历史传统。然而，中华民族在求真精神中“止于至善的特点也十分突出。“善”者，有用、有利，有益、有道德者谓之。由于过份强调“善”是“真”的归宿，在科学技术中过份强调实用性，使中国古代地理学中丰富的地理知识和地理记载难以全面上升到规律性的探讨与理论研究，成为地理学发展中的制约因素。
2.2 伦理观念：中国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 每个人被秩序井然地置于伦理关系的网络中，效力和依附于统治阶级，扼杀了个人的独立性。中国文化是一种伦理性的文化。它对地理学发展的负面影响表现于地理学者在精神气质上的依附性特点和学术界尊经法古的风气。翟忠义先生所著之《中国地理学家》以人物为纲，较全面地反映了中国地理学发展史的基本面貌。该书列中国近代地理学的开创者张相文和竺可桢之前的地理学者共86人，在职业构成中官员占74%。强烈的官本位说明地理学者对于封建统治者和封建伦理明显的依附性。如此众多的地理学者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热衷于从政；那么科学研究只能作为业余爱好了。伦理观念也导致中国古代地理学中明显的尊经法古的风气。以上86位地理学家从主要成就看，历史地理、沿革地理、地志学、经典地理著作的考据和注释等方面的为43人，占近代以前地理学家的50%。总之，中国古代地理学家累于经典、权威或权力的羁绊，缺乏独立精神的现象是很明显的。
3 科学积累的原因
科学积累的原因是指其它学科对于地理学发展的影响。在科学史上，地理学与其它学科相比，在发展上总是处于一种“滞后”的状态。在西方国家，15世纪下半叶以后，天文学、物理学、数学、化学、生物学先后奠基，步入近代科学之林；而地理学迟至19世纪初才向近代科学迈步。18世纪60年代起，主要的自然科学都进入了理论综合，而地理学主要理论的形成也明显“滞后”约1个世纪。 导致滞后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由于地理学对于相关学科的依赖性。地理学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汇合，与相关学科比处于更高的综合层次。近代地理学之所以诞生于西欧，是15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欧近代科学积累的必然结果。中国到明朝后期，科学技术已相对落后于欧洲。自此以后，中国逐步由科学技术的输出国变为输入国。至清王朝时期，欧洲科学技术飞速进步，而中国仍在传统旧路上循行，远远落在世界科学文化潮头的后面。其它近代科学未诞生于中国；那么，滞后于其它学科发展的近代地理学，由于科学积累的原因，当然也不可能诞生于中国了。
4 结束语
科学史的探讨，作为科学本身的自我认识具有总结科学发展的历史经验，揭示发展规律的功能。 以上初步认识向我们提供的启示是：（1）相对封闭的内陆地理环境使中国古代地理学的发展具有一定局限性。今后，中国地理学要走向世界，必须坚持地理视野和学术研究的开放性。（2）文化传统中的“致用观念”，对于中国地理学的发展利弊兼具。 中国现代地理学应该象重视应用研究一样，重视地理学的基础理论学科——理论地理学的建立。（3）在科学体系中， 地理学处于较高的综合层次。要正确认识其它学科对于地理学的促进作用。（4）重视历史的辩证法。中国地理学从古代辉煌走向近代落伍，也完全可以从近代落伍走向现代的振兴和超越。近代科学是科学分化时期的产物。当今，地理综合是现代地理学的主流。中国的人本主义和着重研究整体性的传统学术思想，将成为促进因素。
WHY THE MODERN GEOGRAPHY COULDNT BE BORN IN CHIAN
Mao Mingkang
(Department of Geography,Shangdong Teacher's University)Abstract The ancient geography of China had been in advance of the world before seventeen century,but the mordern geography couldn't be born in China.Therefore,this paper is going to inguire into the questionfrom three aspects,the specific condition,cultural tradition,scientific accumulation,and to provide the inspiration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ntemporary geography of China.
Key words specific condition,cultural tradition,scientific accumulation,providing the inspiration
（收修改稿日期：1995—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