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意识与当代艺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地域论文,当代艺术论文,意识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一百年来,人类社会的发展几乎达到了人们所可能想象的任何方面。甚至在20世纪初年,人们还以为是梦想的东西,在20世纪的历史行进过程一一梦想成真。在迈进21世纪之门,互联网所带来的人类社会的新的生存方式,几乎没有人可以说自己能准确地想象出下一个十年的发展的可能性。想象的、梦幻的与真实的之间的距离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近在咫尺。在这样的背景下,再坚守什么地域文化、民族资源,似乎显得过于老套。但不论我们的联络方式和媒介手段,乃至智慧的运行方式把人类的地域差异消除到没有丝毫的不同,人们仍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中,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地域的文化传统和文化资源,依然是人们想象的动力和燃料,是人们使之增值的“文化资本”。互联网是人类对话、沟通、传递的“平台”,而地域的文化资源才可能提供公共空间中的文化价值的增值要素,所以说是“文化资本”。
我所提倡的民族文化、民族艺术是从对当代艺术的创造的增值角度,从当代人类生存的生态意义,从人的成长的多元的价值观的方面来思考它的形态和特征。
一、民族艺术的提法及面临的问题
任何一个成熟的民族,都不是自然的生态特征的要素组合,甚至可以说,在象征层面或符号层面所体现出的民族价值观具有更本质的意义,因为这个层面上的民族价值观以及与之相应的符号系统和象征意义是积淀在人们的精神里的集体意象,它是长期的社会建构和文化传递所衍生出来的自我认同的“想象主体”。从这个方面说,民族文化、民族艺术是不可避免的。
但明确地说,以互联网和卫星传输所构成的国际的交流的公共空间的语境之中,我不主张“民族艺术”——宽泛一点地说——“民族文化”的提法。理由是:这种提法在下述几个方面局限了民族文化以及民族艺术的价值观转化为本土方法论去审视当代国际文化走向的开阔空间。
其一,“民族艺术”的提法,伴随着旅游大众化和平民化,“民族艺术”、“民族文化”真正地成了人们旅游的猎奇内容,是人们观光异国情调、边寨风情、海疆风貌的基本节目,加之推出的各种各样的带有原始色彩的手工艺品。这其中所传递的民族文化精神的浓度是非常低的,这就好比向西方人谈中国菜和用筷子以及中国杂技是一样的。在跨进21世纪之时,再用这样肤浅的视界看待民族文化在国际文化交流中的作用,是远远不够的。
其二,从图像特征的识别上看,民族艺术主要体现为乡土情节和装饰趣味。必须明确,本土艺术虽然与民族艺术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指向及内涵是不同的。本土艺术是从当代国际文化交流的空间和对话的实质上去看待和思考区域文化发展的价值走向,而民族艺术是从地域的既成的审美惯例去重复和改制特定地域的图式倾向。
从这种图式与特定地域的人们的生存的联系上,我们可以表述为乡土情节和装饰趣味,诸如西北的剪纸和云南的少数民族风情,都是我们常常举证的民族艺术的典型的例证。其实,从文化的价值增值和文化参与上说,它们已失去了对当代文化的符号重建的活力,仅仅只是一种沿袭的图式,一种寄寓了特定宽泛的社会团体期望价值的表达方式。当然,假如我们把这种图式作为一种要素,作为一种民族的图式标识,去参与到当代国际文化空间的建构中去,那么,这便是我们所说的本土艺术。
其三,民族艺术的提法多偏于历史性,从我国民族艺术的整理、提炼、改造的方面着手,而本土是偏重于国际公共空间中的对话,偏重于在对话中的身份与价值的确立,因而展示自身的异城风情是无足轻重的,提出自身的对当代国际文化中的焦点问题的区域化的解决方案是核心问题。
这正是我不主张民族艺术的提法,而主张本土艺术这一提法的理由,即本土是我们的价值基础和前提,参与并积极建构归入国际化潮流的当代艺术是目的;或者,亦可说,这便是当代形态的“民族艺术”。
二、地域意识与本土艺术
我不主张“民族艺术”的提法,并不是否认民族艺术的存在,更不是否认民族艺术的发展。在很长的时期以内,不论科学是如何彻底地改变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人的观念形态,人们生存的现实基础,必然还是体现为民族的以及国家实体的具体存在方式之中。因此,民族的、国家的身份属性,是不可避免的。
差猜·裴皮亚(泰国):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布上油画·200×510cm) 1999
不仅如此,这种“属性”还是我们进入交流和文化融合的前提。每一特殊属性才组成这个世界的多元化的一极。这便是当代文化交流中经常涉及的地域意识问题。一方面,我们知道我们必须拥有国际大家庭中有主见、有实力、能承担自身的国际角色的物质条件和文化基础,另一方面,我们又必须立足本土,把地域价值的公共属性放大成为全球的视域。后殖民文化的著名理论家阿里夫·德里克在《后革命氛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一书里这样说:
“地域意识与人类的生存是不可分割的。无法想象当代国际空间的交流和文化借取之中,没有地域分别和各自不同的地域文化的民族自身的想象的符号化及传统根源,当代社会会是什么样子。
“地域问题不是一笔历史或地理遗产,而看作一项工程,用来创造和建构进行政治思考及知识生产的新语境。”(第39页)
我们所说的本土艺术,正是从当代国际交流的过程中用来创造和建构知识生产及艺术创造的新的语境的基础;它只可能是我们所生存的蕴藏着丰富的文化资源的民族土壤。因此,在我看来,地域意识的信心,不是对民族身份的策略主义和机会主义的使用,而是本土的自身理想的价值重构,把身份的地缘化与国际化的多元价值最大限度的统一。
所以,地域意识不是民族意识,但民族是它的根基,是它的价值论前提。只有这个意义上的艺术才是深蕴着本土文化规定性的艺术,也才是可以进入国际公共空间、有实质性内容的本土艺术。
不要看轻这个前提规定。在此,我们要注意两种现象:一种是农耕式的艺术知识分子的艺术价值取向,另一种是买办艺术知识分子的艺术价值取向。所谓农耕式的艺术知识分子,有浓厚的书斋情结,崇尚家有敝帚、享之千金的民族自恋式的知识生产方式,把自己的工作看得无比神圣和纯粹,把自己小天地里的一块颜色、一根线条的探索扩展为全世界的命脉。我不是批评这种个人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不妨害他人的自塑生活都是应该尊重的,尤其是在现代社会。但作为进入公共交流空间的文化产品就不应该是个人的自言自语,而是一个面向所有人的“可能性”的对话和开启的基点,促进人与人、人与世界的更深入的交流和理解。这样才不是生命资源的乱砍乱伐。而买办艺术知识分子是处在殖民地及后殖民状态之下,第三世界的艺术家以及策划人和批评家所易犯的民族自卑症。这个问题往往掩盖在普遍性以及国际化的背景之下。在实质上,谁拥有“国际化”以及“普遍性”的命名权及发布权,这是由相应的经济主导的权力现实所决定的,而这种“国际化”和“普遍性”也往往带有适应这种强势经济区域的扩张和延伸的需要的现实特征。我们不可否认,强势经济区域在科技、管理、教育、文化发展的历史浓度等等方面的确有许多先进的科学的东西,而这方面的特征所形成的心理优势落在第三世界艺术家及批评家看待自身民族的文化趋势和取向上,便形成了这种买办知识分子的心态。站在所谓“国际化”、“普遍性”的立场上,去扭曲和压制本土艺术的自身发展趋势,把强势区域的潮流更替,当成自身的价值判断标准,同时又把自身塑造成为超越于自身的民族的优势公民,充当着强势区域文化的义务代言人(关于这方面,我曾有专论探讨,见《美术界》98年第1期,此处不赘)。
必须明确的是,我并不反对对任何区域的文化交流以及介绍各个方面的专家的具体工作。我主要是指文化价值判断方面的立场问题。我们不可避免地总是处于权力中心与边缘的境况,这是一个必然会产生的现实的国际问题。但是,同时也不应该忘记,中心的权力话语的“普遍性”和“国际化”一旦落实到具体的社会承担者,依然体现为民族的及国家的经济差异和文化差异,那么“普遍性”及“国际化”也便必然是强势区域的权力话语的体现形式。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地域意识在本土艺术价值的体现方面,也便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或者可以说,本土艺术在进入国际对话,尤其是对权力话语提出自身的价值论基础,从而确立自身的实质性意义,具有着核心的作用。它从根本上决定,本土艺术是从我们的生命血液和我们的民族文化的基因中生长出来的当代人生存模式的可能性之一。
三、当代艺术的地域性价值
不要以为互联网和卫星传输所构筑的交通方式,会把地域的差异消灭得无影无踪,更不要以为“地球村”的概念可以把人们挤到同一个广场举行同一个问题的演讲。恰恰相反,对话渠道的畅通和人们从同一平台上起步的“对话”,将需要每一个对话者都必须“有话可说”。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取决于这样两个前提,即生命感受的不可复制性和地域性价值的历史资源;二者的融合所形成的每个地域的文化资本是我们创造当代文化价值的“母语”。
也可以说,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地域性的差异不仅存在,而且还是人们创造国际文化交流空间的兴奋点的资源和激发素。
一方面,地域性的价值是某一区域的人们经过漫长年代的文化积淀,形成的他们对生命的特殊态度和价值观。每一种生命的内涵都是另一种生命内涵的补充,从而组成多元多极的区域化生存区间;另一方面,这种区间不是分割的,更不是封闭的,而是把独特的生存态度开发为可以进入公共交流和对话的当代文化形式。
所以,当代艺术的地域性不是区域性,而是以区域性为基点的国际性的交流方式。当代艺术的地域性更不仅仅是民族性,它是民族的文化资源转化为国际社会共享的文化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