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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外国语》2005年第3期发表了石毓智的《乔姆斯基语言学的哲学基础及其缺陷——兼论语言能力的合成观》[3](以下简称“石文”)。石文的主要观点可以概述如下:
(1)乔氏学说的创建和发展的逻辑基础都是类比,并不是建立在对语言现象的观察分析之上,不适合自然语言的性质;
(2)乔氏学说所提倡的“形式化”手段只具有科学的表象,形式理论缺乏可预测性和可证伪性;
(3)形式学派的有关方法不符合公理化的要求;
(4)形式学派的解释仅限于演绎法,其“top-down”的研究路线行不通;
(5)提出“语言能力合成说的认知观”的假说,并认为它有五大优点;
(6)提出“现实-认知-语言”三元语言观,并认为它比二元语言观更有解释力。
石文一开篇就违反了逻辑的同一律,其标题是“乔姆斯基语言学的哲学基础及其缺陷”,而论述的却是乔姆斯基语言学的逻辑基础及其缺陷,这显然是文不对题的。单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全盘否定石文。但是,鉴于石文已经发表,其错误的观点容易误导读者,我们有必要对石文证伪,以澄清石文所引起的一些混乱。
二、关于“引言”
2.1 关于“乔氏学说的第一个不寻常的地方是它的多变性,而且往往是后期的理论否定前期的”[3:3]
新理论是对旧理论的扬弃,探索人类语言的奥秘像一条红线贯穿乔氏学说的始终。从表面看,Chomsky的理论年年在变,年年翻新,似乎表明他的理论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但他的假设、他研究的目标始终未变。北京语言大学的司富珍老师在讲课中打了这样一个比方:Chomsky变的是他的实验方案,而不是他的实验目标,实验目标始终未变。[2]
2.2 关于“乔氏的语言学说主要是建立在英语材料之上”[3:3]
这种说法完全错误。Chomsky于1951年以论文《现代希伯来语的形态音位》(Morphophonemics of Modern Hebrew)获得宾州大学硕土学位。在他后来的论著中,为了提高普遍语法的解释力,还列举了许多自然语言的实例。以Lectures on Government and Binding:The Pisa Lectures[11]为例,该书列举了英语、汉语、日语、俄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等24种自然语言的语料。国际知名的汉语生成语法学者如黄正德、徐烈炯、郑礼珊、蔡维天等,以汉语为语料,为乔氏理论做出了重要贡献。此外,日本、韩国及欧洲国家的大批生成语法学者,利用本族语的语料,阐释各种生成语法现象,这些都是乔氏学说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2.3 关于“乔氏学说没有应用价值”[3:3]
这种说法缺乏根据。自从Chomsky于1957年提出转换生成语法以来,这一新型的语言理论向人们展示了解释人类语言能力的新天地。它不仅在语言学界而且在哲学界、心理学界、计算机科学界引起了广泛的兴趣和重视,特别在探索人类认知能力方面开辟了新的途径。[7]Chomsky的形式语言理论是程序语言,编译理论的基础。计算机学界发现,他的形式语言理论恰好界定了计算机的可计算范围和程序语言的复杂性。进一步,60年代数学家证明,Church的“Lamda计算”,Turing的“图林机”,Chomsky的0-型语法,还有部分递归函数,四者竟然等价。这些使得乔姆斯基理论在信息科学中的地位不可动摇。
生物学界不仅普遍认同乔姆斯基对普遍语法的解释,其中包括几位得到过诺贝尔生物学奖,不仅在生物学界,在哲学界也赫赫有名的大生物学家,而且希望根据形式语法理论来求得基因解析的突破。具体情况可以参阅2005年6月16日东方语言学网站上吴道平[28]的文章。
三、关于“类比——乔氏学说建立和演化的逻辑基础”
3.1 逻辑基础对寻求科学真理的意义
我们认为,采用何种逻辑思维方式,对一门科学是否成其为科学并不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因为世界是复杂的,科学家从不同的角度、层次,采用不同的逻辑思维方式研究世界。为了研究UG,寻求最佳的语言学理论,没有必要去探讨这些研究的“逻辑基础”,而应该更多地考虑各种方案的可靠性,包括假设的内在一致性和合理性。
3.2 关于“与数理逻辑的类比——经典乔氏学说的逻辑基础”[3:3]
我们认为,Chomsky在经典理论阶段的研究都是基于对语言事实的研究,以寻求最佳的语法理论,与“希尔伯特方案”及数理逻辑无关。Chomsky[8:11]指出,句法研究的最终目的是以抽象的方式提出并研究个别语法使用的描述工具,并先后提出和研究了有限状态马尔可夫过程、短语结构语法和转换语法三种有关语言结构的模型,奠定了转换生成语法的基本框架。请看转换语法中英语被动语态的生成规则[8:43;112]:
将John admires sincerity转换成被动态,即Sincerity is admired by John。概括出一般规则:
Passive-optional:
Structural analysis:NP-Aux-V-NP
Structural change:
其中,NP、Aux、V和NP分别对应于。下面再来看深层结构提出的动因[5:119-21],请比较以下句子:
(1)a.which boys did he say[were coming]?
b.* which boys did he say[was coming]?
(2)a.he said[which boys were coming]
b.* he said[which boys was coming]
为什么(1)a合格,(1)b不合格?两个句子的差别在于was和were的交替。用was还是用were,取决于其主语是单数还是复数,但是用括弧括起来的从句中was和were的主语并不出现,怎么知道主语是单数还是复数?我们把(2)a和b分别假设为(1)a和b的深层结构,这样可以说明为什么(1)a合格,(1)b不合格。这样假设不是主观臆断,更不是与数学的盲目类比,而是反映直觉(intuition),是人脑心理状态的“客观反映”。
从转换规则和深层结构的提出可见,Chomsky经典理论完全是从语言事实中来,解释语言现象,而不存在与数理逻辑任何的盲目类比。
石毓智[3:4]称“乔氏自然语言的句法是自主的,不受语义因素的影响,不是对自然语言研究的结论,而是与数理逻辑比附的结果”。Chomsky[8:15]以下面两句为例,说明从语义的角度来判断句子是否合乎语法是徒劳的。
(3)Colorless green ideas sleep furiously.
(4)Furiously sleep ideas green colorless.
两句都无意义,但(3)合乎语法,(4)不合乎语法。
再来看Syntactic Structures中的原文[8:17]:
Despite the undeniable interest and importance of semantic and statistical studies of language,there appear to have no direct relevance to the problem of determining or characterizing the set of grammatical utterances.I think that we are forced to conclude that grammar is autonomous and independent of meaning.
可见,Chomsky认为语法自治并独立于语义,完全是对自然语言研究的结论,与数理逻辑无关。
3.3 关于“与代数的类比——‘原则-参数’理论的逻辑基础”[3:4]
我们不赞成石毓智把数学上的“参数”概念机械地与“P&P框架”中的“参数”概念比附,因为两个概念具有不同的内涵。P&P框架的提出是为了探索解决描写充分性与解释充分性之间的张力的方法。一种语法理论既要能描写语际和语内的各种差异,又必须力求简洁以满足语言的可学性条件。[13:55]
普遍语法由相互作用的子系统组成,包括界限理论、支配理论、题元理论等,在一种高度理想化的语言习得图景中,普遍语法被看成是儿童的先语言初始状态的表征。经验在一定程度上是建立在先天的或后天获得的内心状态基础上的一个结构体,它用于确定普通语法参数。[11:9]普遍语法的作用是用更为概括的原则来确定语法的范围,普遍语法原则排除不合格的语法,参数是各种语言在共同原则下的细微差异。[13:146]
X-阶标原则和X-阶标参数、格理论的邻接参数、pro-drop参数都呈现出“原则”与“参数”的关系,得到客观语言事实的有力支持。
石文[3:5]还认为,“迄今为止,我们没有见到过利用乔氏学说写的关于任何语言的系统语法。”这就混淆了“教学语法”(pedagogic grammar)与“语言学语法”(linguistic grammar)、“普遍语法”与“个别语法”两对概念。具体情况可以参阅Chomsky[10:80]和[12]。Chomsky研究的是普遍语法和语言学语法,而任何语言的系统语法属于个别语法和教学语法。按照石毓智的逻辑,我们也可以这样反问自称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的石毓智,“利用认知语法写的关于任何语言的系统语法在哪里?”
3.4 关于“与自然规律的类比——‘最简方案’提出的逻辑基础”[3:5]
的确,Chomsky在Beyond Explanatory Adequacy等文章中提到过伽利略的命题或直觉(注:不是石毓智所说的“科学信念”。),即“自然是完美的”(nature is perfect),以说明MP的成功将为该命题提供更多的证据,以及有机体的一般性质是影响已获得的语言性质的因素之一,但这并不等于说MP直接受到这句话的启示。最有力的证据莫过于Chomsky本人的说明:
“自然即完美”的伽利略理想在某种程度上是所有研究的推动力。但在大多数领域它还不是首要推动力;在语言学领域也不是,原因在于很难达到描写充分性,因而很难进一步提出研究问题。[18:138]
MP并非无中生有,而是有其发展的必然性。随着越来越多的语言事实被发现,参数的数目亦不断增加,使语言理论背上沉重的负担。过度的繁琐必然导致简化。Chomsky引入经济原则,作为指导一切语言理论的总原则。在总体框架方面,D结构和S结构被取消,原有的三个层面(D-S,LF,PF)相应减少成两个(A-P接口与C-I接口)。语言的构成成分分为词库和运算系统。每一种语言确定一组由PF和LF配成的对子(π,λ)作为其声音与意义的形式表征,运算系统的一部分负责π(即PP部分),另一部分则只与λ(即LF部分)有关。[14:168-169]Chomsky[16]认为,MP研究的一个主要目标是要清楚明确地回答语言研究中的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人类语言机制在多大程度上是对最小设计规范的最优解答?
Chomsky推出MP后,一直在不断地发展它。Minimalist Inquiries:the Framework[15]、Derivation by Phase[16]、 Beyond Explanatory Adequacy[20]、Three Factors in Language Design[21]和On Phases[22]等都是对MP的进一步阐释和发展。
纵观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的三个主要阶段,虽然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但其思想实质还是前后一致的,即都是在理想化的状态下,从语言中来,到语言中去,以揭示人脑语言机制中的普遍语法规则为目标。
3.5 演绎推理在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中的表现和作用
我们认为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采用的逻辑方法主要是演绎推理。生成语法一反结构主义语言学在广泛收集语料的基础上对语言进行归纳描写的方法,而采用建立在科学假设之上的演绎法,在深入研究一种语言中的某种现象或事实的基础上建立理论,然后将其推及至其他语言现象和其他语言。内格尔[25:30]认为,虽然演绎模式的普遍性可能还是一个未决问题,甚至当把这个模式设想为一个理想时,但几乎无可争辩的是,在科学中,许多说明——以及,其实最广泛和给人印象至深的说明体系——都呈演绎形式。所以,Chomsky采用假设-论证的演绎法是可取的。GB框架中的控制理论、管辖等都是演绎推理的典型例子。
Chomsky采用的演绎法可以示意如下:
图1 Chomsky的演绎法示意
语言是复杂的,认识过程需要经过假设、论证、得出结论、发现新的语料并进行修正。如此循环,我们就能够逐步接近真理。
四、关于“形式主义的科学表象”
4.1 关于“形式主义语言学的内涵”和“形式化手段的实质和局限性”[3:6;7]
首先,我们必须明白Chomsky并不是为形式化而形式化。我们不能因为Chomsky在论著中用了几个数学符号、几个拉丁字母,就以为它是形式化的东西,而应该透过其形式的表面看到其背后蕴含的理论实质。
我们认为,在乔姆斯基语言学中,形式化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目的是明确地(explicitly)表示句法现象。在Chomsky的句法理论中,形式化只用于那些不能用非形式化的分析和原则来证明假设的情况。翻开 Chomsky的原著,我们很少看到形式化的描述。再看看经验科学的发展史,只有在有益于进一步研究的时候,才使用形式化的手段。除了物理学中有一小部分采用形式化外,科学家们极少采用形式化,因为那完全是浪费时间。
石毓智在这两小节的观点主要集中在,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高度脱离语言实际,因此既缺乏可预测性,又没有可证伪性”。[3:7]不知石毓智凭什么得出这一结论。从石毓智所列出的参考文献看,石毓智是在大部分基本的乔姆斯基著作都没有读的情况下对乔氏发起批判的。难怪他不知道乔姆斯基语言学的根本特点就在于其可预测性和可证伪性上。实际上,要了解这一点并不难,读一读乔姆斯基语言学有关著作就知道了。另外,石毓智说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高度脱离语言实际”也是毫无依据。如果读一读MIT的语言学博士论文以及发表在Language,Linguistic Inquiry和Natural Language and Linguistic Theory等杂志上的大量生成语法论文,就会知道乔姆斯基语言学是如何理论联系实际的。
4.2 关于“形式学派的有关方法不符合公理化的要求”[ibid]
石毓智用词含糊。我们不知道此处的“有关方法”指的是哪些方法。
简言之,公理化方法就是:确定几条公理,建立一个公理系统,使整个论域中真的公式(定理)都可以从这少数几条公理推演出来。这里所谓推演就是根据一定的规则从公理和定理出发而进行推演。[1:48]
以The Logical Structure of Linguistic Theory[10]为例,在该书的第七章,Chomsky对什么是“标准串”提出了如下定义:
Definition 1.X is a normal string if and only if one of the following is the case:
(a)X=S
(b)X is a terminal string(X∈Gr(P))
(c)ρ(S,X)and there is a terminal string Y such that ρ(S,X)
之后又设定公理:
Axiom 1.ρ is reflexive,asymmetrical,transitive,and non-connected.
在该公理的基础上进行逻辑推理,Chomsky又得出定理:
Theorem 1.For all ρ∈P,p=S or there are X,Y such that ρ.
在第七章,Chomsky共提出了27条定义,设定了13条公理,推导出16条定理。在该书的第九章, Chomsky为了解释具体的语言现象,又提出了52条定义,设定了4条公理,推导出14条定理。
此外,石毓智在批评短语结构语法中的变换式时,存在着断章取义现象。石毓智[3:8]称英语中的句子形式并不一定是NP+VP,作主语的还可以是动词不定式、从句等。然而,这一结论在Syntactic Structures中早有论述。该书第四、五章提出大量的重写规则,目的是以The man hit the ball为例,提出分析英语语法的更有效的方法。Chomsky逐步证明短语结构描写的局限性,并举出下面的例句:
随后将前面提出的短语结构语法中的一条规则修正为:
即NP也可以由动名词或不定式来充当,或者说句子主语可以由两者来充当。由此可见,石毓智对 Syntactic Structures的解读肤浅而片面(也可能根本就没读过),得出的结论自然就断章取义。
4.3 关于“科学解释的多样性与形式学派的误区”[3:8]
石毓智引用内格尔的话,将科学解释分为四类;又称形式学派追求的只是第一种解释,而他所从事的功能语言学采用了四种解释方法。我们反对这种观点。首先来看内格尔的原文。
内格尔[25:22-26]认为有四种类型的科学说明:
(1)演绎型说明。把有待说明的事实看作是说明前提的逻辑上必然的推理。
(2)或然性说明。由于缺乏充分的证据,这种说明的前提在形式上并不蕴含待说明的事实,而只是使之成为可能。
(3)功能说明或目的论说明,最常见于生物学和社会科学中。
(4)发生学说明,往往见于历史研究中。
由此可见,内格尔的四种科学说明的类型,各有各的适应范围。Chomsky根据普遍语法研究的特点,主要采用演绎型的研究方法。此外,对比石文可以看出,石毓智有意删减了内格尔的原文,因为有关第三、四种说明方法的适应范围在石文中并没有提及。
我们认为,Chomsky采用的研究方法是标准的科学方法,与自牛顿以来的其他科学一样,采用演绎的手段,首先提出经验性的假设,再接受语言事实的验证,追求最佳的语言理论。
4.4 关于“所谓‘top-down’的研究路线及其缺陷”[3:8]
实际上,“top-down"和“bottom-up”是两种不同的语法分析程序或模型[23:44;24:316],谈不上什么研究路线。Chomsky在句法推导中主要采用演绎推理,简言之是从少量语言事实中得出一个假设,然后用更多的语言事实去验证、修正这个假设,循环往复,直至获得最终的普遍理论。可见,Chomsky采用的演绎法与石毓智所指的“top-down”之间没有任何本质的相同点。
我们认为,Chomsky的研究路线是:在理想化的状态下,从语言中来,到语言中去,主要采用科学的演绎推理解释语言现象,解决描写充分性和解释充分性之间的张力,研究语言能力,以探索人脑的语言官能,乃至人类的本质为归宿。
五、对“语言能力合成说的认知观”的质疑
5.1 关于“乔氏的语言能力和普遍语法的假设”[3:9]
(1)石毓智对“语言器官”和“普遍语法”存在假设的误解
石毓智对人类大脑中存在“语言器官”的假设采用间接否定的方式:
a.人能够学会语言,因为人拥有“语言器官”;
b.人能够学会数理逻辑和量子力学;
c.所以人拥有数理逻辑器官和量子力学器官。
石毓智认为结论c不正确,从而否定前提a。这种推理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因为同一结论可能由若干前提导致,结论不成立并不能说明前提也不成立。语言习得是一个自然生长、无意识的过程,无需儿童做出努力,无需他人指引,所有人都相同,并与人的其他认知能力无关。学习数理逻辑或量子力学与语言习得完全不同,不具有可比性。此外,人类后天学习任何东西,都要用到某些特殊的人类机能。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不具备语言能力,就学会了数理逻辑或量子力学。
(2)石毓智对狼孩无法独立发展出一种语言的原因的误解
Chomsky[14:4]认为,任何语言都是初始状态和经验两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狼孩之所以不能独立发展出一种语言,是因为狼孩大脑中与生俱来的语言习得机制在语言习得的关键期(注:一般认为,儿童习得语言存在一个由遗传决定的“机会窗”(window of opportunity),即关键期(critical period)。如果儿童未在该关键期内学习第一语言,则可能永远都不会达到本族语者的语言熟练程度。患有Down综合症、哑语病案等都证明儿童习得语言关键期的存在。[27:120-122])内没有受到外在的语言环境(即经验)的“激活”,没有得到输入,也就没有输出——特定语言的语法。
5.2 石毓智的“语言能力合成说”[3:9-12]
石毓智提出假说:人的语言能力是各种基本的认知能力协同作用的结果,称之为“语言能力合成说”。我们认为,该合成说存在以下问题:
(1)这六种认知能力是人们早巳熟知的心理学常识,石毓智只是把它们简单地拼凑在一起。如果提出一个学说可以不需要经验数据的支持,那么任何智力没有太大障碍的人都会玩这种“凑数”游戏。
(2)这些认知能力不构成人与其他动物语言习得条件的区别性特征的充分必要条件。比如对声音、形状的辨别能力。石毓智说“有些动物也具有这种能力,但是在复杂程度和精确程度上也同样无法跟人相比。”然而,自然科学常识告诉我们,蝙蝠和海豚对声音的辨别能力是我们人类无法比拟的。我们认为,人与动物语言习得条件的区别性特征是,人有与生俱来的普遍语法,而除人以外的其他动物都没有。
(3)论述过程自相矛盾。石毓智认为“语言符号的本质特性是任意的”,但在论述过程中使用了大量像似性的例子。既然石毓智声称自己从事认知语言学研究,为什么反倒承认任意性是语言符号的本质特性呢?
更严重的是,石毓智称自己提出的“语言能力合成说”是一种假说,却没有进行证实,还称它有很多优点,这完全不符合科学对假说的要求(注:假说,亦称“假设”,指以已有事实材料和科学理论为依据而对未知事实或规律所提出的一种推测性说明,即假定,如关于太阳等起源的假设。提出假说必须从事实材料出发,根据已被证实的科学理论,进行逻辑的论证。假说提出后还须得到实践的证实,才能成为科学原理。[4:786])。
5.3 关于“语言的二元观”[3:12]
石毓智认为乔氏学说的语言观是二元的,还提出语言是由“现实规则一认知能力一语言系统”三种因素相互作用形成的,并认为这种三元观有解释上的优势。
我们反对这种观点。Chomsky[17:75-105]坚持认为,语言和心智是自然世界的组成部分,对此不能有任何形而上学的认识和理解。Chomsky赞成科学和富有理性的二元论,即物质实体和精神实体并存,但坚决反对当代一些哲学家的方法论二元论、Descartes的形而上学二元论等各种形式的二元论思想。Chomsky认为,在语言研究中,我们不能预先设定理论探索和有关证据采用的范围和限制;我们要像对待其他方面的研究一样看待对语言和心智的研究;任何种类的二元论都有害于我们所从事的研究。
我们认为,Chomsky最终还是一元论者,即坚持语言和心智的统一。至于石毓智所说的“语言能力”和“语言行为”的区分,那只是Chomsky对内在的语言知识和语言知识的外在表现的区分。我们不能将 Chomsky对某一概念的划分当作判断其哲学上是几元论的根据。
石毓智仅用了不到两百字阐述其所谓的语言三元观,对现实规则、认知能力和语言系统三种因素如何相互作用、现实规则如何通过认知能力进入语言系统、现实规则和认知能力在语言中的表现如何受到语言系统的调节等一系列关键问题未做任何解释,根本无法证明其语言三元观的科学性,形同虚设。
而且,石毓智对Chomsky思想的最新发展不甚了解。Chomsky[20]认为,每种获得的语言是下面三种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
a.个体经历,它在所规定的范围内进行选择;
b.本身,这是生物进化的产物;
c.有机体的普遍特征。
Chomsky[19:21]还试图揭示影响个体语言成长的三个要素,即:
a.遗传天赋;
b.经验;
c.非语言官能特有的原则。
5.4 关于儿童语言习得和理解的合成观早已出现
Pasek和Golinkoff[26:185-187]早在1996年就系统提出了比较成熟的语言理解合成模式及各个发展阶段的提示特征,并将儿童语言理解的发展过程分为三个阶段。具体情况可以参阅该专著。
六、乔姆斯基语言学的哲学基础及科学性
6.1 乔姆斯基语言学的哲学基础
Chomsky[9]在《笛卡尔语言学》中说他的转换生成理论的基本思想导源于《波尔·罗瓦雅尔语法》,而这一语法的哲学基础又被Chomsky认为是笛卡尔的唯理主义。Chomsky很欣赏笛卡尔的唯理主义观点,并一贯认为人脑中有天生的语言机制。
我们认为,Chomsky把语言当作世界的一部分,当作一个自然客体来研究,乔姆斯基语言学属于自然科学或经验科学,探讨其哲学基础并无多大实际意义,就如同问“数学的哲学基础是什么”。Chomsky学识渊博,在其论著中旁征博引,集人类科学之大成,为语言研究所用。哲学家Humboldt、古人类学家Ian Tat tersall、心理学家Skinner、生理学家Broca、语言学家Bloomfield等人的思想都曾为Chomsky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来源。要说有什么“哲学基础”的话,也是基于人类有史以来的科学成果。
6.2 乔姆斯基语言学的科学性
我们说乔姆斯基语言学是科学,是因为它符合科学合理性的标准。
(1)真实性(逼真)。从Chomsky于1957年提出转换生成语法以来,不断修正和发展生成语法的理论,试图寻找研究人类语言能力的既科学、又简洁的方法。Chomsky所做的正逐步逼近揭示语言奥秘的真理,整个乔姆斯基语言学的研究过程就是一个逼近真理的过程。从X-阶标理论到光杆短语结构理论、从管辖到特征核查理论、从经济原则的引入等等,无不体现出Chomsky追求真理的科学精神。
(2)可检验性。一个科学家不论是理论家还是实验家,都提出假说或建立理论系统,然后用观察和实验对照经验来检验它们。根据统一解释语言现象的需要,提出动词词组内主语假说、DP假说、论元指派一致性假说等以后,句法学家们又对大量的语言材料进行审视,用经验来检验这些假说,不断修正、完善。
(3)逻辑严密与自洽。MP并没有彻底抛弃P&P框架,而是采取扬弃的态度,如废除Agr、扬弃投射原则、改造移动α等,解决描写充分性与解释充分性之间的张力仍是MP的出发点,以保持理论自身的一致性和自治性。
(4)因果解释性和目的性。整个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的因果关系是严密的,即对语言现象进行分析,得出初步的假设,随着更多语料的发现,不断修正假设,用于解释更多的语言现象;目的是明确的,即寻求最科学、最简洁的方法,研究人脑的语言官能,揭示人类语言的奥秘乃至人类的本质。
(5)预见力。Chomsky善于根据语言研究的现状和发展的趋势,大胆地提出有远见的预测。提升、自利原则、语段推导等思想,最初都是预测,后来经过语言事实的检验,上升为理论。Chomsky于2005年提出比较完整、系统的语言设计的三个要素的思想,也是一种科学的预测。
七、结语
(1)石文文不对题。对Chomsky的原著几乎只字不提,反而花费大量的篇幅(近四分之一)说些与乔姆斯基语言学甚至与语言学无关的话题,时而数理逻辑,时而欧氏几何;时而希尔伯特,时而哥德尔。然后再通过主观臆测,把这些东西牵强附会地与乔姆斯基语言学挂上钩。要说比附,石毓智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比附,即将乔姆斯基语言学与数理逻辑、代数和自然规律盲目比附;要说削足适履,石毓智的做法才是真正的削足适履,即削乔姆斯基语言学的“足”去适石文的“履”;
(2)由于理解上的肤浅和片面,石毓智难免带有偏见地看问题,在对乔姆斯基语言学的批判过程中出现偷换概念、自相矛盾、断章取义、论据不足、论证无力等缺陷。我们认为,石毓智对乔姆斯基语言学的逻辑基础及科学表象的批判完全不成立;
(3)石毓智的“语言能力合成说的认知观”是不需事实验证、没有理论根据的空洞的东西。
纵观近几十年的学术发展,我们的科研“成果”毕竟是转述的多,批判的少;承袭的多,革新的少。[6:398]我们欣赏石毓智对Chomsky的大胆批判。然而,遗憾的是,Chomsky自1957年以来共出版30余部语言学专著,发表200余篇语言学论文,还在世界各地做过不计其数的学术报告和演讲,而石文仅引用了Chom sky早期的两部专著和为“当代国外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文库”所做的序当中的几句话,对乔姆斯基语言学的了解肤浅而片面。
我们认为,要对乔姆斯基语言学进行任何角度、任何层次的研究,都必须建立在透彻理解和全面把握Chomsky的论著中心思想的基础上,从中寻求答案。惟有如此,才能在对乔姆斯基语言学的研究中不至于迷失方向;惟有如此,才能为整个语言学的研究做出有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