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与肖红的互动_萧红论文

端木蕻良与肖红的互动_萧红论文

端木蕻良与萧红创作的相互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端木论文,萧红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1)01-0021-05

端木蕻良与萧红二人最终能走到一起,不是偶然的。他们的出身经历、人格气质和审美修养有不少相通之处。他们结合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是成熟的作家。所以在创作上,彼此的吸附力很大。相互影响,使双方的创作风格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尤其是萧红的创作,从对方那里受益之处似乎更多一些。虽然有人对这种影响不以为然,但是他们都注意到了萧红创作上的变化。梅林说:“她到了香港将近两年的样子,写了两个长篇小说:一为《呼兰河传》,一为《马伯乐》,但都不如她前期底作品富有生活实感和生活色泽;同时也仿佛失去了她自己原有的那种牧歌似的风格,但不足为异,她自从和萧军离开后,除了保存几分坦直的性格而外,无论在哪方面都可以看出她底‘可塑性’,容易受接近她底人的影响,甚至作品的风格。”[1](P175)他认为萧红与端木结婚后,作品变得枯燥无味了,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这种看法显然存有偏见。这种影响的结果是好是坏,现在已经用不着我们在这里多说了。对此,还是端木的说法客观些,他说:“当然也可以看出萧红的文风是有些转变,至于好坏,姑且不去谈,这点我还很佩服她的眼光,因为萧红确实有所转变。这改变是表面上的;萧红的气质、文笔、风格是一贯的,从她的短文章到长的文章都是一贯的。”[1](P176)端木不愿居功,没有具体谈到他给了萧红哪些影响。萧红的早逝,更使我们对这方面的情况难以了解。我们只能从他们的作品中去捕捉某些信息,以了解这两位作家的结合,究竟给他们的创作带来了哪些变化。

萧红后期创作最显著的变化首先表现在情感方面。总的来看,似乎比过去更加深沉。对于萧红来说,经历了人生的坎坷以后,情感更加成熟,也更加执着了。这是自然的。在所有的感情当中,爱情的表现最能反映人的内心世界。在萧红的心目中,爱情是十分圣洁的。她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爱情故事,但在她以往的创作中,很少表现爱情这个主题。在香港的病床上,她写下了爱情小说《小城三月》。这篇小说实际上是萧红对自己情感的寄托,她把自己后来体验过的所有爱的感情都倾注在翠姨这个人物身上了,所以她才爱得那么深,那么执着。从心理的角度看,写作这样的小说是需要一种爱的氛围的。萧红是一个性情中人,不太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从她过去的创作表现看,如果她处于一种爱的绝望之中,就只能表现《苦杯》中那样愁苦的情绪和绝望的哀鸣,而难以确立爱情的信念和理想。《小城三月》虽然也表现了青春的短暂和爱情的夭折,但是这不足以与青春与爱情的美好相比。小说留给我们的是女作家对青春和爱情的热情呼唤。对此,我们应当感谢端木,是他真挚的爱温暖了萧红,抚平了她心灵的创伤,使她的心充满了春天般的温馨。一些研究者已经看到,这篇小说一反过去仇视父亲、继母、伯父的情绪,而“罩上了一层相当富有人情味的光彩”[2]。可见当时萧红与端木的两人世界是温暖的。小说发表的时候,还配有两幅插图。插图作者一幅署名金咏霓,一幅署名京平,都是端木蕻良所作。如果把这篇小说看做两人爱情的结晶,大概不为过吧?

同时,《后花园》这篇小说也有爱情的表现。过去,研究者对小说的景物描写比较关注,对其中的故事不大注意,其实这篇小说的爱情故事与《小城三月》有某种一致性。它与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的佳人才子模式不同,小说表现的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磨倌的情感经历。磨倌的身份是低贱的,但他的情感并不低贱。他爱上了邻家赵太太的女儿,他把那女孩看得像神一样,小说这样写道: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谦卑的人,他爱了她,他又怕自己身份大低,怕毁坏了她。他偷着对她寄托一种心思,好像他在信仰一种宗教一样。邻家女儿根本不晓得有这么一回事[3]。

冯二成子的爱情心理和情感性格与翠姨一样,他们都把爱压在心底,表现了中国人情感的压抑。现在我们感到不解的是,萧红为什么反复表现这些?是她压抑了自己的情感了吗?显然不是。萧红对于情感的追求是大胆的,自觉的,执着的。她多次为了爱,离家出走,不顾世俗的反对,公开与爱人同居。与端木结合,也是萧红的主动行为。正是这种种叛逆的行动,才使她不能见容于家庭和社会。也许正因为她自己对爱情的自觉追求不被人理解,才使她不断检讨中国人爱情的悲剧,以作为人们对爱情和人生的警醒。在她看来,只有大胆追求,才能获得爱情和人生幸福。这是她对自己所选择的人生道路的肯定。其实,这也并非是笔者随意猜测。《后花园》写于1940年4月。1940年6月24日,她在写给华岗的信中谈到这个问题,她说:“很欢迎大家多把放在心里的理论和情感发挥出来。我想这也是对的,我们中国人,是真正的纯粹的东方情感,不大好的,‘有话放在心里何必说呢’,‘有痛苦,不要哭’,‘有快乐不要笑’。比方两个朋友五六年不见了,本来一见之下,很难过,又很高兴,是应该立刻就站起来,互相热烈地握手。但是我们中国人是不然的,故意压制着,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装着莫测高深的样子,好像他这朋友不但不表现五年不见,看来根本就像没有离开过一样。”[4]萧红从自己的情感经历中体验到,中国传统文化观念对人的情感的压抑和束缚,是人生和爱情悲剧产生的根源。她的创作就是对这种观念的反思和批判。也许正是在这一点上,她与端木达成了某种默契。端木的性格和创作真挚而热情。他属于情感型的作家。在表现方式上,他比萧红更加外露。他的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大地的海》、《大江》等,可以说激情似火,情感灼人。这种情感化的叙事不能不对萧红产生影响。情感的强化,使萧红创作的抒情性进一步加强了,对自然和人生的情感更加热烈和热情。她写后花园的喧闹,写春天的热烈与热情,几乎都可以触摸得到。从萧红的后期创作中可以看到,蕴藏在她心中的青春的热情,爱情的热情,创作的热情,想像的热情,都得到了充分而自由的发挥。谈到萧红的后期创作,人们只注意到寂寞的一面,没有看到热情的一面,实际上她经常是把这两方面对照来写。如果我们看不到萧红作品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就不能说是真正理解了萧红。从她对于鲁迅日常生活的风趣描摹中,从她对于弟弟的热情鼓励中,从她对于爱情的美好想像和执着追求中,从她对于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注中,从她对于未来创作的庞大计划中,都可以看到热情的火焰。对于萧红的创作来说,没有热情是不可想像的。是热情激活了她的生命和才能,使她登上了艺术的高峰。这一切,与端木的爱有关;或者说,与萧红对端木的爱有关,与端木的理想与激情对萧红的影响有关。

萧红的早期创作散文化倾向比较突出,她写了不少随感式的生活实录和一些素描式的生活片断。这些材料对于研究作家的生平是有价值的。但是这些东西毕竟不是真正的创作,写得太多了,实际上浪费了作家的才华。萧红的后期创作完全改观,谋篇布局的能力大大增强,小说意识加强了,精品意识提高了,粗制滥造的东西没有了,创作追求完善精致。诸如《黄河》、《后花园》、《北中国》、《小城三月》、《呼兰河传》等,几乎每一篇都是艺术的精品。在这些创作中,抒情性有所加强,故事性也加强了。这一点可以明显看出端木的影响。端木的创作故事性很强,情节发展富有戏剧性,哪怕是极短的文字,也写得有头有尾,有完整的情节结构。比较一下端木的《风陵渡》和萧红的《黄河》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这两部作品是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同时创作的。小说表现的主题很接近,但是表现手法各不相同。从作品表现的情绪来看,《风陵渡》的基调是高亢而悲壮的;《黄河》的调子是低沉而灰暗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正处于战乱之中,表现了作家对于民族危机的忧虑;另一方面是因为萧红刚刚经历了一场婚变,颓唐的情绪一时尚未调整过来。同样的情景,创作心境不同,立足点不同,作品的色彩不同。面对黄河,端木在对历史的追溯中,激发了民族的自豪感和自信心;萧红则更多地思考的是现实的苦难。从小说的技巧来看,《风陵渡》的小说因素更多一些,也就是说《风陵渡》更像一部小说;《黄河》则仍然是萧红惯用的散文笔调,有些像纪实的作品。《风陵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虚构和想像的成分比较多。最后马老汉与两个日本兵同归于尽的情节,颇有戏剧性。这是端木惯用的手法。而《黄河》的叙事是散文化的,主要讲述的是船夫阎胡子和一个因奔丧离队的八路军战士的对话,与《牛车上》的叙事风格相近。

萧红擅长写景,鲁迅说她的《生死场》,“抒情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这里有赞扬也有批评。完全写景,就无法构成小说。《后花园》仍然是抒情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但她在小说里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生活化的故事,人物的情感被生活化冲淡了,给人的印象不是很深。但是萧红开始注意到故事的讲述,这为她后来创作《小城三月》和《呼兰河传》打下了基础。在《小城三月》中,人物的情感被大大强化了,翠姨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在萧红以往的人物身上是不多见的。她以前所写的人物都是些自然人,他们听凭命运的摆布。这样的描写多少消解了人物的故事性。而一个有个性的人物,一个有内在追求的人,她本身就在创造着故事。萧红终于用自己的生命体验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在《呼兰河传》中,萧红把《后花园》的故事进行重新组织和讲述,增加了一些反世俗的因素。在《后花园》里,冯二成子在心里爱着邻家的姑娘,只是单相思,没有妨碍谁。他后来与王寡妇结婚,也很自然。但是在《呼兰河传》中,冯歪嘴子与王大姐的结合,遭到了世俗社会的干预。本来人人夸奖的王大姐,嫁了一个磨倌以后,就像犯了弥天大罪,连力气大、辫子长也都成了罪过。在众人的白眼下,在贫困的生活中,王大姐过早地死去了,丢下还在吃奶的孩子和冯歪嘴子在痛苦的生活里挣扎。这个故事显然比前一个故事更富戏剧性,也更富社会意义。

端木对萧红的影响,还表现在创作计划上。端木的创作是自觉围绕家乡创作系列小说。从《科尔沁旗草原》开始,到《大地的海》、《大江》,以及他在上海期间创作的短篇,都紧紧围绕家乡这个辽阔的地域去写,表现出鲜明的地方色彩。萧红以往的创作也写自己的家乡,但是比较零散,更多地是随着个人的人生足迹,记录身边的事情。在端木的影响下,萧红也开始有目的的写作家乡系列小说。她后期的作品,大都是对家乡的回忆。《后花园》、《小城三月》、《呼兰河传》、《北中国》、《旷野的呼喊》等,组成了一个“呼兰系列”。家乡是作家成长的摇篮、创作的源泉,那里有他们熟悉的地域环境、风土人情、父老乡亲。他们的笔触到这里就活。

1939年5月,端木的《科尔沁旗草原》出版了。这对萧红不能不产生某些影响,至少是有所启发。1940年四五月份,萧红开始构思和写作《呼兰河传》。与此同时,端木开始写《科尔沁前史》。他们都想写一部回忆性的自传。萧红凭着艺术感觉在写,越写越像文学作品;端木凭着擅长分析的天性,越写越像科学论文。所以他写到中途就停止了。但是端木创作表现的自传性和主体意识对萧红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萧红本来就是一位经验型的作家。对此,葛浩文曾谈到过,他说:“萧红在本质上是个自传体和善于描写她私人经验的作家。她个人自身与作品的关系越疏,则该作品失败的成分越大。反之亦然。她作品中小说虚构的成分越浓,则故事的感人性则越少。”[1](P169-170)但是在以前,她是不自觉的,她在《生死场》里还很少写个人经验。而现在,她是自觉地在写。作家的天性一旦被自己意识到,并且变成自觉的行动,它所产生的能量就是不可估量的。萧红最终写出了名垂青史的不朽篇章,就因为她充分发挥了主体意识,她把个人的情感全部投放在创作中了。钱理群在谈及萧红时说过,没有谁比鲁迅与萧红更重视感情在创作中的作用了。鲁迅说“创作总根于爱”,萧红以为“一个题材必须要跟作者的情感熟悉起来,或者跟作者起着一种思想的情绪”。他们从不以旁观、冷漠的态度进行创作,总是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倾注于描写对象之中;在塑造“民族魂”的同时,他们真诚地显示着自己的灵魂。葛浩文也说,感情在萧红的作品中,“竟是最具撼动力的一面”[1](P172)。在这一点上,萧红甚至超过了端木。从艺术的深度和广度来看,《呼兰河传》不及《科尔沁旗草原》。端木作品所展现的史诗性的历史画卷、波澜壮阔的气势,是少有人能比的。端木作品对于社会经济结构的分析,对于民族危亡的认识,对于未来的展望所提供的思想认识价值也在萧红的作品之上。但是,《科尔沁旗草原》与《呼兰河传》相比,也有不可回避的缺陷。对此夏志清认为,《呼兰河传》的长处在于它的高度的真实感。《科尔沁旗草原》的不及处在于作者改动了自己的童年记忆[5]。对于夏志清的观点,笔者不敢完全苟同。如果端木完全不用虚构,写出了一本真实性很强的自传,那么史诗的要求可能就无从谈起。但是夏志清提到端木的创作表现出浓重的时代思潮的印记,却是值得重视的。不是说创作不要表现时代性,而在于如何表现时代性。《科尔沁旗草原》的缺陷在于把时代性变成了一股浮躁之气。人物性格的浮躁带来了情感的浮躁。情感的浮光掠影是艺术的大忌,丁宁对于他身边的人物缺乏深沉的情感,他对于女性的态度有些放浪,没有一个人引起他长久的关注,像觉慧对鸣凤那样、宝玉对黛玉那样,或者像萧红对小团圆媳妇那样,表现情感的切肤之痛。在这方面,萧红反过来也影响了端木,使他的情感不断地深化。

端木经历了与萧红的生离死别之后,性格和情感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很长一个时期里,都没有能够从丧偶的创痛中解脱出来,其创作表现的一个中心主题就是断弦之哀。

1942年,刚刚送别了萧红的端木,辗转来到桂林。在那里,他用回忆的笔调创作了一些短篇,从中不难看出对萧红的怀念之情。《早春》的题记引用萧红《呼兰河传》的尾声中的一句话:“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思念之情跃然纸上。小说用抒情的笔调,回忆了儿时的一段情感经历,对于自己欠下的感情债充满自责。如果从心理的角度进行查考,可以发现这是一般失去亲人的人常有的心理特征。不管自己做得多么好,一旦亲人离去,便会由衷地检讨自己的过失。这种追悔可能会伴随一生。端木正是这样。几十年过后,当有人谈到萧红的时候,端木仍然禁不住嚎啕大哭,为当年没能坚决阻止萧红的手术而痛心。《早春》是一部寄托小说,一种追悔的情绪贯穿始终。由于任性,“我”曾不顾一切地要一朵长在山洞里的花,金枝姐为了满足“我”的要求,冒着危险采来了那朵花。但是,“我”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却把它置之脑后,把它忘怀了。那朵小花永远地失去了”。小说的结尾是主人公大段追悔的独白。

当端木怀念萧红的感情难以解脱的时候,他便沉入了幻想,以求在幻想中获得安慰。《海上》与《夏夜》这两篇小说所表现的就是作者的这种心理。小说没有多少情节,完全是作者的情感和意识流动,把它们看做抒情散文也未尝不可。《海上》在标题下有一句附言——当情欲绝灭时,人类便没有理由要继续存在。可见作者当时情绪的颓唐和绝望,几乎痛不欲生。他把自己埋在音乐里,以使他忘记严酷的现实。他感到,“音乐使我忘掉我自己和我所处的境地,她把我送到别的不是我的境地中去”。他在自然天地中执着地寻求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她来了!她还是她,“她曾经告诉我她喜爱新奇,她曾经告诉我她喜爱刺激……她曾经告诉我有时不大怕死……”她是活泼的,俏皮的,美丽的,奇异的。两情欢愉使人疯狂,他们感到一种灵与肉的统一,“我们感到我们每个嬉戏的细微的动作都这样吻合,所要说的所要想的什么,也都这样的相似”。这就是端木对他和萧红的情感评价。他们的心是相通的。但是从始至终,一种感伤和悲剧的气氛一直笼罩着他们,海浪、礁石、狂风、雷电、虎鲨一齐向他们袭来,他们的船碎了。端木在这里用象征的手法,批判了现实社会的无情和冷酷、人们的自私和愚昧,是这些扼杀了他们的爱情和幸福。小说最后点明了题旨:克列采长曲是代表着一种男性的愚昧的妒忌。可见作者此刻是带着一种悲愤的情绪的,小说是对那些攻击他和萧红的人格的人的一次回击。

《夏夜》也是幻想中的两人世界,一个孤独的男人,与一个奇异的女子的遇合。女子似真似幻,情境似醒似梦。在梦幻中,两人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死都不能阻隔,又何况也不能死……

死已经不存在,死并不能阻隔我们,因为记忆和追寻都是永生的。我要追寻呢,我奉献出我一切的追寻。

我要看见她。

最要紧的是我要看见她。

我要看见她。我要她。

我的生命[6](P90)。

写到这里,作者的思念之情简直难以抑制。尔后由爱的呼唤,转为心的交流:

“这儿是同样的天空”她说,“仅仅是离开了篱笆似的山罢了……什么东西都和这儿一样”。我叹息,“仅仅是我们不同了。”她悲哀的叹息着并且说,“你在我心里”[6](P92)。

在一个很长的时间里,端木心中都被这种悲痛的情绪填满着。与此同时,他还写了一些神话小说,寄托自己的哀思。《女神》是一篇动人的诗篇,表达的是作者内心的创痛和无法弥补的失落感。全篇情感真切,思念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一泻千里。“我”向女神倾诉内心的仰慕和思念、痛苦与希望,如歌如泣,荡气回肠。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美文。在《复活》中,他通过耶稣死而复活的故事,寄寓了自己心中宗教似的情感:复活对于亲人来说,是心中的一个秘密。玛利亚从来不相信耶稣会死,耶稣在玛利亚的心中复活,在她的眼睛里复活。萧红的不幸早逝,促使端木思考着生与死的人生重大主题。

端木早期的小说很少以女性为主要描写对象,他所写的都是性格粗犷的男子汉。萧红死后,他创作的风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感情细腻深切,文笔婉曲铺张。端木在这一个时期,塑造了不少女性形象,其中都可以看到萧红的影子。《雕鹗堡》中的代代,是村子里最美的、名声最好的姑娘。她爱上了村子里的一个被人歧视和嘲笑的野孩子石龙。石龙勇敢地向主宰村子命运的雕鹗挑战,向世俗和传统挑战,他爬上了陡峭的断崖,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只有代代关心他的生命和危险,向他发出爱的呼唤。结果,石龙落身断崖,代代成了村里人嘲笑的对象。有人说这是一篇寓言小说,是端木“对文坛种种压制个性,帮派社团排斥无帮无派人士之现象的一种反批判”[7]。小说中的男主人公的性格是孤独的,但他由于获得了女主人公的爱和支持,并不显得孤立。小说中的代代,大胆纯真,在全村人的面前大声呼喊她爱石龙。不管世俗如何嘲笑他们,但从此他们就将两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这就是他们的最大安慰。当然,应该指出的是,这个时期,端木过于沉浸在个人的悲伤中,消蚀了创作的激情,失去了早期创作表现的宏大气魄,对社会现实也关注不够,没能写出更富有社会意义的作品。但是,这能完全责怪端木吗?从他那些铭心刻骨的伤痛中,我们是否应该反思一下,有些人对于我们的作家伤害太深,对他们太不爱惜了。回顾一下文坛的风风雨雨,我们就会看到,帮派势力、文人相轻等等恶习,是阻碍文学事业发展的极大障碍。长期以来,人们对于端木的责难,掩盖了他对于中国现代文学事业的贡献,以至于有关他对萧红的影响,人们都在尽量回避。笔者在此提出这个问题,旨在引起研究界的重视。

收稿日期:2000-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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