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与“木留”的美妙--论扬州“心理场”的创作艺术_三国论文

“活死”与“木留”的美妙--论扬州“心理场”的创作艺术_三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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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J8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11X(2011)03-0083-05

“活死人”、“呆木头”是扬州评语中鲁肃对诸葛亮的称呼。诸葛亮这个聪明绝顶者居然被称为活死人和呆木头,无疑是个富有疑问的问题,这其实是一个很有研究价值的艺术现象。这些称呼不是鲁肃嘴巴发声说出来,而是鲁肃眼睛盯着诸葛亮,心中又急又恨,心里的称呼。这是由说书人讲述出来,本质上是一种有趣的心理描写。清代以来评话评书等说书艺术发展中,出现一种有趣的文艺接受现象:人们熟悉已久的老故事焕发新的艺术魅力,吸引人们对这些本来熟悉的故事产生浓厚兴趣。书场中人头攒动、笑声不断。很多痴迷听众多年听一个书目却乐此不疲。陈旧老故事产生崭新吸引力的深层原因,在于它获得新的艺术特质,产生前所未有的艺术魅力。同时它仍然保持原来的故事框架和基本人物关系,听众既容易接受又容易被吸引。说书艺术取得这种成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心理描写的创新和成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本文称之为“心理场”艺术,并以扬州评话康派《三国》代表书目《火烧赤壁》为例,分析这种心理描写的特色和效果。《三国演义》书目在扬州发展数百年,柳敬亭就说过《三国》故事,乾隆时吴天绪说《三国》已经被称为绝技,其后王景山也很受称道。道光以后《三国》书目分派发展,李国辉开创“中三国”,李国辉的传人康国华从光绪时期就开始锤炼《火烧赤壁》,历经康又华、康重华几代人努力,此书成为扬州评话代表书目之一。本文使用的《火烧赤壁》评话文本[1],是康重华口述,李真、张棣华整理,江苏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因为长期战乱动乱影响,以及“左倾”干扰,造成这部书目出版时间较晚,但是这部书目肯定是几代评话艺人共同心血的结晶。

《火烧赤壁》评话,开始于诸葛亮前往江东结盟,结束于关羽放走曹操的华容道上。这些情节在《三国演义》小说中,始于第四十二回,终于第五十一回,相关字数大约6万3千字。《火烧赤壁》评话的字数大约51万字,相当于原作的8倍还多。从情节分析,评话中新增加的情节虽然有,但是并不多,基本都是原作已有情节。字数增加如此之多,差别在于评话展现一种全新阐释,对心理活动的独特表现是最大特点。

为了更确切深入地认识《火烧赤壁》评话的心理描写,这里细致分析周瑜打黄盖情节,并且与《三国演义》小说文字进行比较。《三国演义》毛宗岗本第四十六回,从周瑜黄盖定计,到二人在大帐中冲突,黄盖被打,总共不足一千字。冲突过程写得简单突兀,原文如下:

次日,周瑜鸣鼓大会诸将于帐下。孔明亦在座。周瑜曰:“操引百万之众,连络三百余里,非一日可破。今令诸将各领三个月粮草,准备御敌。”

言未迄,黄盖进曰:“莫说三个月,便支三十个月粮草,也不济事!若是这个月能破,便破;若是这个月不能破,只可依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北面而降之耳!”

周瑜勃然变色,大怒曰:“吾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敢有再言降者必斩,今两军相敌之际,汝敢出此言,慢我军心,不斩汝首,难以服众!”喝左右将黄盖斩讫报来。

黄盖亦怒曰:“吾自随破虏将军,纵横东南,已历三世,哪有你来!”

瑜大怒,喝令:“速斩!”

二人冲突过程竟如此简单。周瑜一升帐即发布命令,黄盖立刻出来反对,还马上说出要投降的话,这显得很奇怪。小说此前多次写到黄盖是坚定主战派,早在允许大家各抒己见时,他就坚决反对投降。此刻孙权已经有严厉命令,还把佩剑交给周瑜监督,任何人都不敢再提投降,黄盖反而开口就要投降,显然不合情理。对此蔡中、蔡和会特别关注,曹操也会仔细推究,会想到诈降。总的说来,《三国演义》这种粗犷写法未免简单,给人的感觉太突兀,乃至不合情理。

《火烧赤壁》评话要改变这种粗线条简单处理,但是对这种家喻户晓的故事,原来的故事梗概不宜作大的变化。评话艺人向故事细节、特别向人物心理发掘,是明智的选择。但是表现人物心理,也有艺术局限性。人物心理活动往往细微而且安静,但是说书艺术需要曲折跌宕紧张热闹抓住观众,所以细致表现人物心理,可能得不到听众认可与欢迎。《火烧赤壁》的艺术经验是:追求心理描写与苦肉计进程高度统一,与人物言语行动紧密关联,形成一种特殊的“场”,各部分对比中还能产生强烈喜剧效果。周瑜打黄盖这个情节中,存在两个艺术层面,一个是人物语言动作层面,一个是人物心理活动层面,两个层面紧密关联,互相影响。人物外在表现与内心愿望,有时候一致,有时候似乎毫无关系甚至相反。这种复杂的整体性当中,心理活动处于支配地位,言行与心理一致,是由心理支配,言行与心理不一致,也是由心理支配,而“言行”二者之间又有差异,同样紧密联系心理活动。

人物心理活动不但丰富,还与人物原有的思想脉络贯通。人物的心理活动可以分成几种指向,形成立体架构。打黄盖情节的首要人物是周瑜,他的心理活动可以分成三个方面。

第一,贯注于苦肉计的施行,计划是否严谨,怎样保证众文武不会识破,特别是蔡中、蔡和不会识破。为了营造“发怒痛打”的逼真效果,周瑜从清早起床就制造气氛,洗脸水冷了发脾气,水热了也发脾气,还把洗脸盆摔了;又嫌泡茶的水不开,把茶杯也摔掉。统帅大帐的“工作人员”传播消息、营造气氛最快。众文武很快知道都督今天心情不好——“众人都来参礼,参礼毕,分开站立。首先是鲁肃头一个规规矩矩不敢噜苏,免得碰钉子。众人都是如此,规规矩矩。”如果没有这种气氛,打黄盖可能受到干扰,届时如果鲁肃等人都出来劝说、阻挠,乱发议论,那对苦肉计很不利。

打黄盖的时候,周瑜的心理活动很紧张。两个刑杖手对黄盖手下留情,装模作样假打,周瑜心里很生气——

周瑜坐在上头,听到这叭、叭的声音,再凝神一望,心里有话:要死,刑杖手卖法了!不能玩啊!你们卖法事小,我这班中有两个贼在这个地方,被他们看出来,我这条计就松掉了。

他勃然发怒,首先严厉惩罚两个刑杖手,再换成自己的家将来打。但是家将真的狠打黄盖,皮开肉绽,周瑜又非常心痛——

周瑜望得清清楚楚,见黄盖的两条腿鲜红的,一块块鲜红的肉颤巍巍地在块抖着,老将军的哼声都听不见了!就是个真打,这一刻望见,也不忍心啊,更何况是假的呢?黄老将军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三世旧臣,被我打成这样!周瑜不由得一阵心酸,目中含泪了。如其在这一刻掉一滴眼泪下来,这条计就干干净净,前功尽弃了。

于是周瑜又作怒气冲天,大发雷霆状。直到黄盖受完酷刑,周瑜还作余怒未息状,一脚踢翻茶几,回到后帐,才泪水滔滔,心里不断自责。

周瑜心理活动的第二个方面,是紧紧盯住诸葛亮,事事防范诸葛亮。他把诸葛亮当作自己潜在对手,很想了解诸葛亮是否识破苦肉计。这种心理活动与他原有的思想状态一脉相承。在《三国演义》小说的打黄盖情节里,并没有多写诸葛亮,但是在扬州评话里,增加了很多对诸葛亮与“打黄盖”情节的联系,确实很有价值。诸葛亮开始确实不知情,所以增加的这些“联系”,必须合情合理,不能破坏情节真实性限定。评话经常通过周瑜来观察诸葛亮,周瑜心里不停思考判断。这种观察角度对表现人物性格,增添故事趣味,都大有好处。黄盖前一天晚上来访,刚一提出火攻的建议,周瑜先不说别的,他首先在帐篷内外紧张巡视一番,然后才问道:

“谁叫老将军来献此策?”周瑜这个时候,脸上气色难看啦!面带杀气,要杀人啊!

说书人详细描述周瑜内心对诸葛亮的怀疑,还交代了周瑜的打算:如果查证到确实是诸葛亮教唆黄盖,就要按军法处置诸葛亮。在打黄盖整个过程中,从诸葛亮进入中军帐,周瑜就特别注意他,心理活动非常丰富。诸葛亮经过一番观察,心中已经明白。诸葛亮说的话,与内心想法有微妙联系,有些话让周瑜感觉心惊肉跳。当黄盖被绑,准备杀头,众文武一起说情的时候,周瑜本想见风转舵,改杀头为痛打四十大杠,但他看见诸葛亮不说话,担心诸葛亮识破计谋,就故意不答应众人,等着诸葛亮也来求情。诸葛亮虽然出来求情,但是提出要打四十大杠。

周瑜一听,咦喂!诸葛亮说话都是戳我的心!黄盖要四十,我也准备打他四十,这一刻他也说个四十!

而当诸葛亮再次求情时,还特别呼吁:“不能再打了,如若再打,老将军就寸步难行啦。”这简直话里有话:黄盖若是寸步难行,就不能到江北诈降啦!这话又让周瑜倒吸一口凉气。他和诸葛亮都是高智商人物,他们的语言互相关联,但是客气、遮掩、皮里阳秋,经常说反话。两人的心理活动互相关联,如针尖对麦芒,心理活动与嘴里说的话,又形成有趣的对比。

周瑜心理活动的第三个方面,与打黄盖事件有关联,但是又超出这件事情的范围,而涉及他对所有将领的管理,比如他对甘宁的处理。周瑜绑了黄盖时,甘宁首先出来求情,周瑜大怒,痛斥黄盖甘宁喝酒,下令把甘宁乱棒逐出。这种处理,在当时是必要的,但是搞得甘宁很没面子,周瑜心里不踏实,一心想着怎么补救:

这篇文章是我跟黄盖斟酌好了作的,但是刚才有人讨了个下不去走了。哪一个?甘宁。这个人来头不正啊,万一打黄盖打出个真的来,他不辞而别,走掉,于我们江东不利啊!这一刻我要给他个体面……

于是在打黄盖这件事基本结束时,周瑜下令把黄盖的先锋印摘来,传令叫甘宁前来接掌先锋印。这个时候“甘宁正在这块气着,把将巾拉了,摔在地上,讲情准不准不妨,为何叫我下不去?我还是去干旧营生。他想再去做水贼了。”但是当差的跑来传达周瑜的命令,甘宁听说让自己做先锋官,有了“大红体面”,于是很快戴好将巾,到中军帐来接印了。甘宁截然不同的表现,证明周瑜的补救措施很重要、很及时,作为东吴水陆大都督,需要操心方方面面很多问题,这个人物的心理活动很丰富,精神世界值得展示。

心理描写的另一个重要对象是诸葛亮。打黄盖情节中,诸葛亮是局外人,但又很快洞悉一切。周瑜曾经与他探讨过火攻方略,但是苦肉计却想瞒过他。诸葛亮对备战情况很关注,以他的聪明才智,也容易猜测到事情真相。他在现场的心理活动非常活跃,观察、推测、判断、评价不停。从艺术效果来讲,有了诸葛亮的心理活动,整个情节得到“明白人”的现场观察和评价。而且现场还有很多“不明白人”很着急或者唱反调,这形成了有趣的对比,给听众带来不少乐趣。诸葛亮与周瑜的心理冲突,给情节增添深层波澜。诸葛亮做观察员和评论员,在现场人物中立足点最高,通过他的眼睛来观察描绘情节,同时具有三层意义:一是人物的动作和语言得到鲜活的现场感;二层是诸葛亮当场作出好坏得失的分析评价;三层是通过这些事件来认识诸葛亮本人。

评话叙述诸葛亮与周瑜商讨火攻方略之后,这天第一次听见周瑜鸣炮升帐,他猜测周瑜有文章要作。他来到帐中,发现蔡中、蔡和两个陌生人物,大致猜测到周瑜要进行诈降,心里更有数了,于是积极观察,想了解具体方案和具体人选。本来,听众已经了解前一天晚上周瑜黄盖定计,已经知道苦肉计的步骤,如果再由说书人陈述这些步骤,听众会觉得重复和厌倦,但是通过“被瞒在鼓里”的诸葛亮来观察,还有真被瞒在鼓里的众文武来呼应,听众就觉得很有趣了,这真是一石多鸟,事半功倍。当周瑜向管粮官大发雷霆,下令将管粮官斩首,管粮官临刑喊冤,又被押回来辩冤,黄盖来到中军帐的时候,现场情况和诸葛亮的观察、评价,包括他一会儿忧虑,一会儿高兴的心理活动,都表现得非常生动:

武士一拥而上,将管粮官外盖扒去,上了绑绳,拥着推奔下去。诸葛亮坐在旁边,暗暗摇头,心内话:糟了,你这个文章大题小作了。题目是好的,文章坏透了。怎么想起来用个管粮官?管粮官官卑职小,没得声名,没得阅历,没得见识,既没胆量,又没本事,又没得学问。这个文章坏散了板了,我也没得办法来弥补这个破绽。这个人用错了。

才到帐口的管粮官被推回头了。诸葛亮坐在旁边暗暗地赞好,心下安了,好欢喜,目稍子把周瑜一瞄,嗯!周瑜这个文章做得不丑。何以晓得?文章转笔了,到了文章一有转笔决不会丑,单看转出一个什么人来。

诸葛亮一望:嗯,这才是挨打的料!你看他脖子挺挺的,头昂昂的,脸上也不是那种晦气色,红光满面。你听他刚才报名顶调一声喊,好啊!我说周瑜文章不能大题小做,那晓得这个转笔把他转出来了。好极了!他的名声大了,哪一个不晓得江东三世旧臣,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一半是他创下来的。阅历见识大,胆量本事高,学问也不丑。

诸葛亮这一连串心理活动,等于从特殊角度给苦肉计贴金,情节更显得起伏跌宕有趣,也避免听众有沉闷乏味之感。周瑜和黄盖的冲突逐步升级,越来越激烈。诸葛亮的心理活动紧密相伴,高度活跃。众文武也有对应的心理活动,不同心理活动形成对比。中军帐里表面只有两个人争吵,只有紧张气氛,实际却有众人种种思考评价,包括很多层面、很多维度。黄盖在不断争吵中,终于说出干脆投降的赌气话,周瑜勃然大怒,众文武都很着急,想着怎么调解化解,只有诸葛亮心里高兴:

诸葛亮这一刻坐在旁边,心里暗暗称赞:好!周瑜这一篇文章作得字字锦绣!黄盖这一番话有道理,你把个“降”字说出来,这不但能够打,连杀都能够了。

围绕给黄盖讲情,围绕诸葛亮是否出面讲情、怎样讲情,诸葛亮和周瑜各有独特心理活动,环环相扣,针锋相对,富有意味:

周瑜望望,众人异口同声替黄盖讲情,心里想:嗯,我可以得风就转,改成打了。再凝神朝旁边一望,见诸葛亮仍然稳得很,若无其事,低着头,涤理着鹅毛大扇,周瑜想想,不对啊,这条计欺住了众人,还没有欺住他啊!要如其欺住了他,他应当出来讲情。

诸葛亮心里话:不但你们想我出来讲情,就是你家都督也想我出来讲情。先生就望着鲁肃点点头,这意思是:我一定出来讲情。不过,周瑜啊,你欺不住我,还单要欺我。现在文武大众的情你不准,黄盖被你推在外面,你下不了台,我可以借了把你用下子,但是不弄两句话把你汗毛说得竖起来,你还要欺我诸葛亮呢!

在这种心理冲突的基础上,诸葛亮讲情时所说的话,有意针对周瑜内心的实际想法,好像暗示周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瑜说的话,也往往与诸葛亮有关。诸葛亮讲情与众文武都不一样,大家都是恳求周瑜别杀黄盖,任何人都没有提出要打黄盖。唯独诸葛亮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应该痛打四十大杠!周瑜一听这四十大杠,说中了自己的计划,格外刺耳。黄盖被打得血肉横飞,众人纷纷求情时,诸葛亮也出来求情,但是他话里有话:

“如今黄老将军伤痕很重,不能再打了,如若再打,老将军就寸步难行啦。”

他有意拖长这个“寸步难行”,暗示打重了黄盖就不能过江了,让周瑜心里又是一凛。这种人物语言的复杂性,口头语言与心理活动的关联程度,富有内涵和张力。口头语言与心理“语言”交替呈现,增强了作品的吸引力,这种特殊语言现象增强了传统文艺的表现力。

周瑜打黄盖事件中,黄盖的心理活动好像应该重点表现,但是周瑜和诸葛亮之外,说书人重点表现鲁肃,这是很有趣的。鲁肃确实被瞒在鼓里,堪称现场“不明白人”的首要代表。他的心理活动有几个特点:他对江东政权忠心耿耿,希望将帅同心,面对将帅冲突,他最着急,心理活动特别活跃。他的心理活动与诸葛亮、周瑜形成极大反差,他同周瑜、诸葛亮的私交都不错,对二人期望都很高,所以他的心理活动中,对二人的批评抱怨之辞,数量很多,情绪很大。鲁肃的心理活动不但丰富,而且很有层次感。鲁肃地位较高,同周瑜关系也好,向来勇于出谋划策、说长论短,但是这天得知周瑜心情不好,鲁肃很收敛。直到周瑜苛求管粮官的时候,鲁肃觉得事情重要,才挺身上前相劝,但是碰了一鼻子灰,很没面子,心里赌气,冷眼旁观,周瑜问话也不回答,心里说:你周瑜昏了头了。后来见周瑜黄盖冲突越来越激烈,矛盾难以化解,鲁肃立即抛开个人情绪,出来调节:

鲁肃赶忙出来,望着众文武挥挥手,意思是:赶快出来讲情。鲁肃先前怄气哩,刚刚为了关粮更章,一早就碰了周瑜个硬钉子。这一刻,见黄盖跟周瑜一阵顶,一阵扳驳,心里一急,,自己的气就消了。

鲁肃率领众文武跪下求情,周瑜不准,鲁肃示意大家都不要起身,继续跪着求情。跪了一刻,周瑜仍然不为所动,这时鲁肃心里对诸葛亮很不满意,既然有客人身份,为什么不出来说情?他对诸葛亮的埋怨情绪很大,心理语言很生动:

我先前看到那个活死人呢?鲁肃抬起头来一望:咦!这种活死人啊,说他聪明起来像个灵哪!糊涂起来,木头一段。你看他坐在上面这副样子,头低着,动都不动!这种大事你坐在这块看不到啊?

他越是这样抱怨诸葛亮,听众越觉得有趣。诸葛亮总算出来讲情了,但是讲得很怪,主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要重打四十大杠。周瑜居然答应了,这四十大杠子黄盖躲不过去。这时候鲁肃对诸葛亮的怨恨异常强烈:

鲁肃站在旁边,望着诸葛亮,眼睛翻着,牙齿咬着,嘴里叽咕着。什么意思?诸葛亮啊!这种粉红人情亏你说得出的!饶恕就饶恕了,还死罪虽免,活罪难饶。你叫我们都督打黄盖四十大杠,你都以为黄盖这个老将是钢筋铁骨?不是的啊!老将军岁数大啦!在我们江东是三世旧臣,有面子的,扑鞭是辱,这四十大杠一打,他的面子没得了。你随后在我们三江口军中要留神,他的嫡男子侄颇多,谨防人暗算你!

这种心理活动生动复杂,微妙逼真,好像既担心诸葛亮受到黄盖子侄报复暗算,又盼望可恶的诸葛亮受到报复暗算。黄盖受刑时,周瑜不满意刑杖手假打,准备换人,所以先命令刑杖手停下。这时候鲁肃并没有讲话,其实他内心心潮起伏:

鲁肃站在旁边一听,心里并欢喜,把周瑜望望:好啊!这才像个大都督,打几下子,不打了,稍为下下老将军的面子,恩威并施。再把诸葛亮望望:嘿嘿!活死人哪!你叫我们都督打四十大杠,现在打了几杠,我们都督不打了,看你这脸朝哪块摆?看你怎么下台?

没有想到周瑜是换人再打,鲁肃简直要急死了。他的心理活动高度活跃,对于将帅冲突的焦急心理,顾全大局、协调关系的想法和努力,对于现场人物的爱憎评价等等,这些心理活动都很真实。在鲁肃的心理活动当中,最有艺术价值之处在于他对周瑜和诸葛亮的观察评价,特别是针对诸葛亮的。这部分心理活动写得异常鲜活精彩,他对诸葛亮的称呼就非常有趣,一再称诸葛亮为活死人、呆木头;诸葛亮讲情,被称作粉红人情。这些语言很有活力,能够产生喜剧效果,在说书现场,能带给听众极大愉悦。周瑜和诸葛亮的心理活动,勾心斗角,总想制约对方,甚至带着杀气。只有鲁肃的心理活动,即使怨气冲天,仍然满含善意。周瑜和诸葛亮的心理活动,都显示了聪明才智。鲁肃的心理活动,显示自己被瞒住了,不够聪明,但是正因为有了鲁肃的心理活动,听众才能够会心而笑,开怀而笑,才更了解鲁肃其人,甚至更喜爱这个人物。从艺术效果看,周瑜、诸葛亮、鲁肃等人,在心理描写方面是有分工的。周瑜和诸葛亮承担了“斗智”的任务,他们的心理活动都关注全局、控制感情。但是如果只有这两个人物的心理活动,而没有鲁肃的心理活动,听众和读者会减少很多乐趣。鲁肃“分工”的任务,正是增加心理层次、协调书场气氛、给听众带来欢乐。

《火烧赤壁》评话在把握人物心理、引导听众情绪、在审美分工方面,有很高明的综合调控能力。当周瑜、诸葛亮、鲁肃以及甘宁、黄盖、程普、韩当、蔡中、蔡和等众多人物都把心智集中于“打黄盖”事件中,中军帐里形成一种独特的“心理场”,不妨说形成两个现场:一个外表的现场,可能只有周瑜一人说话,众文武按班站队,客人诸葛亮低头坐着;一个心理活动心理交锋的现场,很多人紧张地思考判断,筹划对策,活死人呆木头等心理语言生动得很。心理活动与外在动作言谈状况交织,就会出现有趣的“不动之动”、“无声之声”。这时候说书人与听众仿佛投身于故事情节中,仿佛加入到“心理场”之中,此刻说书活动达到最大的艺术共鸣,因为心理活动具有很多层次,也使“打黄盖”情节具有很多层次。各种矛盾冲突中,有外在的言语动作冲突,也有内在的心理冲突;有外在的戏剧性,也有内在的戏剧性。听众尽管早已熟悉故事情节,仍然觉得兴趣盎然,觉得对各种人物和整个事件,都有了更深入全面的了解;对人物性格、人际关系、智谋运用、处事分寸,都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获得极大的艺术享受。

中国古典小说长期盛行白描法,主要描绘人物外在的语言动作,折射人物内在的思想感情,而心理描写不够发达。早期长篇小说这种特征相当明显,《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书,心理描写很少而且简短。早期小说基本不写心理活动,与史官文化发达、影响很大有关。左史右史,记言记事,分工明确,而心理活动不在记载范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听其言还要观其行,观其行还要长期观察。这种史学观念影响小说,对心理活动当然谨慎对待。相比之下,西方小说有很多曲折详尽的心理描写,面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罗曼·罗兰诸人那种非常详尽的心理描写,少数国人妄自菲薄,认为中国小说在心理描写方面,能力不够。其实这是一种很片面的看法。随着中国小说摆脱稗官野史地位并不断发展,明清小说在心理描写方面取得可观成就,而在书场中发展起来的评话小说,心理描写更形成鲜明民族特色,不喜欢孤立的、静止的心理描写,而喜欢在不同人物对比当中,在动态过程中表现人物心理。这样才能适合书场听众的口味和整个故事的节奏。《火烧赤壁》心理描写数量多而且细腻,对比性强,语言生动又多样化,富于动态感和趣味性,能使听众觉得趣味盎然。这种成就不但弥补了古典文艺的薄弱之处,也显示艺术手段之高明。说书人选择什么人物展开心理描写,怎样把握心理描写的切入时机和角度,人物心理活动与外界事物,怎样进行转换,心理描写运用什么样的语言等等,有很多可贵的艺术经验值得总结。

[收稿日期]2011-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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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死”与“木留”的美妙--论扬州“心理场”的创作艺术_三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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